咳,我都在想些什么呀,如果让人知道潘可意在侯机大厅里冲着一个帅哥流口水,还想人家躺在浴缸里的样子,那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该死的陈瑞嘉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挖苦我:“纸巾在旅行包的侧袋里。你的口水真的快要流下来了。”
我恼火的收回了视线,冲着这个光看戏不帮忙的家伙怒目而视。现在的我除了看着他流口水,还能怎么样呢?我沮丧的想起了泰戈尔那首老掉牙的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安哲
我无意中侧过头又接触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视线。
她真的是在看我。但是跟其他女人看我的目光又不太一样,比如刚才那个送饮料的空姐,笑容格外的甜美,两只眼睛也亮闪闪的好象会发光。基本上那才是异性看到我的正常反应。这个女孩子的目光却显得有些忧虑,很伤感的样子。
难道是我勾起了她的什么伤心的记忆吗?
她的眼睛很大很圆,水汪汪的。清澈得象刚下过雨的小池塘。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我知道自己不是罗曼蒂克的人,但是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竟然浮起了这么傻里傻气的念头。
看到我的笑容,她的目光里有一刹那的恍惚。
我收回目光,忍不住提醒自己:安哲安哲,你可是老老实实出来游山玩水的。与旅游无关的内容,还是自动过滤好了。
可意
他看到我了。
先是平静的,略微带点诧异的注视。然后他对我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我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没有看到过这样温暖的笑容了吧?这一刹那,我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画面:我从空中瞄准他俯冲下去的时候,他脸上宠爱的赞叹的笑容;他躺在浴缸里的时候,性感的魅惑的笑容…哦,该死。怎么又想到浴缸了?我真是不可救药。
他的脸孔又转了回去。
刚才的笑容难道是我的幻觉吗?
瑞嘉说最有利观察的一个座位让了给我,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侧面。他的侧面,我曾经无数次的站在他的肩膀上看过,现在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同。
我忽然间很怀念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
安哲
以安心一贯偷工减料的思维方式,她绝对会把手里的事按照最简单的方法去解决。所以我想当然的认为她会把我和瑞嘉一家安排在同一家酒店。毕竟那样对她来说更省事,出乎我预料的是,她竟然没有。
晚饭后散步回来,我特意到服务台去查询。结论是他们一家根本没有订在这里。
我想打电话问问瑞嘉,可是电话拿出来我又犹豫了。在机场我也不过是跟那两位老人打了个招呼而已。那个眼睛清澈的女孩子我甚至还不认识。现在去问他们住哪里,是不是太冒昧了?
我又想打电话问问安心,最终还是放弃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跑去套交情吗?
也许我们会在哪个景点遇到也说不定呢?
事实上,当我真的看到她的时候,我心里相当的吃惊。
这条路游人不是很多,她就坐在树下,皱着眉头抱着自己的小腿。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的到处乱转。看她的样子,身边连个小旅行包都没有,就知道她一定是和家人走散了,在等着别人回来认领。
看到我的时候,她明显的一愣。
“你怎么在这里?”我有点好奇:“瑞嘉呢?”
她的眼神忽然有点慌乱,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挡住了那两湾清澈的池塘。她的样子让我微微有点尴尬,我几乎忘了,她并不认识我。
“我是瑞嘉的一个朋友。”我连忙解释,心里狼狈的想着,她该不会把我当成是随便和女孩子搭讪的色狼了吧?
“我知道。”她抬起头,眼睛里溢出一丝笑意,我忽然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浮现出两个圆圆的酒窝:“你是安哲。”然后,她象是很高兴的冲着我伸出手:“我是瑞嘉的表妹,我叫潘可意。”
我握住了她的手,很软,很滑。好象一条随时会游走的鱼。
她姓潘?我心里忽然就一动,大脑里毫无预兆的飘过了潘潘的一句话:“瑞嘉啊,他是我表哥。”
我茫然的松开了她的手,我这是怎么了?就因为她姓潘?就因为她是瑞嘉的表妹?
“安哲?”她好奇的抬眼看我:“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大概是想掩饰自己刹那间的失态,我问她:“你的腿怎么了?”
潘可意轻轻的揉了两下膝盖,“没事,摔了一跤。”
我本来还想问她能不能走,转念一想,走到哪里去?瑞嘉还不知道在哪里着急呢。我赶紧给瑞嘉打电话,他几乎立刻就接了。
“你的表妹被我捡到了。”我半开玩笑的说:“你们在哪里?”
电话里的瑞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们在哪里?”
我转头看看,这叫哪里?前面有个不大的海子,周围有树。
我忽然想起他身边还有两个老人。
“这样,你照顾你身边的老人吧。”我想了想:“你表妹我带回去。在上车的地方碰头。”
瑞嘉答应了。
放下电话,看到潘可意正仰着脸看我。她的神态让我恍惚之间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我反复在记忆里搜寻,结论是我以前确实不认识她。
可是如此熟悉的感觉,真切的让我无法忽视。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慌乱。
“走吧。”我说。
她顺从的站了起来,很自然的冲着我伸出一只手。你瞧,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让我感到熟悉。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里。

五十二

可意
我们这就算认识了吧?
拉着他的手,我心里美滋滋的想:跟站他肩膀上比起来,感觉还真是不一样啊。
我的小腿因为刚才摔了一跤,到现在还在痛。不过,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古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我现在走路不利索,他哪里会这么老实的让我吃他的豆腐呀。我对腿上那一块青色的淤血真是充满了感激。
我小心的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恩,不细嫩,但是也没有长老茧。是我印象中标准男人的手。
安哲察觉我的小动作,似乎有点脸红。他的表情让我有想笑的冲动。
还是当人好啊,用我原来那大爪子去挠他的手哪里能有现在这样妙的触感。
我舒心的望着远处光彩变幻的海子,开始哼哼我最喜欢的曲子。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完美得象在做梦。阳光明媚的天气,有美丽的海子,有树,有他。
这样的美梦我好象盼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吧。
我侧过头再看他,他正在看远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充满了愉快和赞叹。他离我那么近,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青草味道。
我不禁热泪盈眶。
安哲
既然想不出为什么她会让我有熟悉的感觉,我只好把这个问题先放在一旁。
她的腿虽然受了伤,但是我拉她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显得很高兴。我猜是不是因为不用再傻坐在树下等她的家人了呢?
她走得不快,又一拐一拐的。我只好任由她一直拉着我的手。她应该算是一个小麻烦吧,但是我的心情却变得轻松起来。景色如此迷人,有海子,有树,头顶上白云象棉花糖。
还有阳光灿烂。
可意的小脸上挂着孩子气的快乐表情,我发现她的笑容有种透明的纯净的质感,象清澈的池塘,可以让人一直望进深处。
她的拇指在偷偷的摩挲我的手指,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随即就发现她并不象在调戏我,倒好象在商场买布的人,在用这种方式查看布纹的质量。这个认知还真是让我有些啼笑皆非。
绕过一棵歪脖子树,她高高兴兴的开始哼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我真是再熟悉不过了。《绿袖子》。原来潘潘就喜欢,总是不成腔调的在我耳边哼哼,其实我家妖精的嗓音在它的同类里面要算是比较悦耳的了,但是跟现在这个哼唱者比较起来,还是差了很多。不过她的曲调还是跟潘潘一模一样。甚至连转音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失误都一样。
唉,幸亏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如果她知道我的脑子里一再的把她和我的鹦鹉相提并论,不知道她会做何感想?
我侧过头看她,她正眺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子,眼睛里隐约有一层晶莹的水雾。这么容易就被景色打动了吗?
我想笑,但是从心里泛起的却是感动和…浓浓的怜惜。
可意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了等车的地方。爸妈他们还没有到。
安哲带着我在一个卖饮料的凉伞下面休息。这让我觉得有点遗憾,因为我没有什么借口再拉着他的手不放了。
不知道我这点小小的贪心是不是被他看出来了,因为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好象能看透我的想法一样。这让我有点恼羞成怒,我忍不住把气撒在了饮料上:“什么破茶,比你泡的还难喝。”
话一出口我自己就愣住了。这是在说什么呀,我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没敢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显然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泡茶不好喝?”
我怎么知道?我尝过呗。
不太敢看他,只能含糊的说:“因为年轻人没有几个会泡茶,我顺嘴说着玩的。”
他没有说话,从眼角的余光我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我。唉,真是言多必失啊,我差点就忘记了他有一双火眼金睛。
幸好这个时候远远的看到了东张西望的陈瑞嘉。
我真是爱死陈瑞嘉了。每次到了很糟糕的关头,他都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不过,这个讨厌家伙刚松了一口气,立刻就用很欠揍的语气挖苦我说:“是不是要对你说声恭喜啊?”
我的脸立刻就红了。
安哲莫名其妙的看看他,再看看我。瑞嘉补充说:“恭喜你,已经学会了在迷路的情况下自谋出路。加十分。”
我白了他一眼。
大概瑞嘉的本意是让老爸老妈在哪个凉快地方等着的,但是他们还是找过来了。他们好象见过安哲,跟他道谢的时候,我看得出老爸是真心的高兴。但是老妈的眼神略微有点戒备。她之所以会这样,我猜大概是因为大侠的缘故,也就是路侠,我大学时的追求者。因为我病倒的时候,他三天两头的来看我,所以,深得我老妈的欢心。而且,我老妈对于从事商业的男人没有好印象。不幸的是,安哲正好符合这个条件。
我老妈一直生活在比较单纯的环境里,所以也是想法很单纯的人。她的想法那么明白的写在眼睛里,我猜安哲一定也看出来了。
但是他什么表示都没有,仍然客客气气的跟他们寒暄。瑞嘉邀请他跟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他也很痛快的答应了。
他这样的反应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上车的时候,我忍不住狠狠的在瑞嘉的后背上捶了两拳做为奖励,这个家伙一贯听话,这次竟然顶着老妈的眼色做了对我有利的事,怎么能让我不感谢他。
安哲笑微微的看着我对瑞嘉使用暴力,我的脸又红了。
安哲
她那么自然而然的说我泡的茶不好喝,让我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好象她对我也很熟悉似的。可是我已经无数次的跟自己证实了,我确实不认识她。
她的眼神有点慌乱,好象有什么事情在故意掩饰。
为什么呢?
我来不及深想这个问题,就看到了瑞嘉和可意的父母。
近距离打量她的母亲,我就知道为什么可意会有那么单纯的性格了。完全是遗传,或者说得自家庭的影响。这位母亲的性格里也有很明显的单纯特点,想法几乎在眼睛里一览无余。看到我和她的女儿站在一起,她立刻就象个要保护鸡宝宝的老母鸡一样,全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因为我看到安心身边的男孩子,心里也是一样的紧张。不过这话可不能让安心知道。
瑞嘉明明看出了他舅妈的意思,却故意邀请我和他们同路,这让我觉得很好玩。他们是串通好了故意在逗着她玩吧?
可意笑嘻嘻的去亲吻母亲的脸,等她气消了。又去捶瑞嘉的后背。忽然又发现我在看她, 一下子变成了一张大红脸。
我又想笑了。
她的脸红通通的,象个甜蜜的大苹果。
接下来的两天,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我们和可意妈妈斗智斗勇的游戏。
她总在想办法甩掉我,可意的爸爸看得出十分宠爱自己的妻子,无论她做什么都会顺从她。而瑞嘉总是有意无意的站在我这边,如果没看见我,他总会在第一时间向我通报他们的方位。可意看到她妈妈这样防备我大概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对我也特别和气。当然,她对我和气的结果就是更加坚定了可意妈妈要甩掉我的决心。
我从来没有这样被谁讨厌过,但是每次我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到可意妈妈一副沮丧的样子,我们几个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
然后在我们的笑声里,可意妈妈又会眼珠乱转开始筹划下一轮的较量。我猜是因为瑞嘉在她面前一直是乖仔形象,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怀疑过他已经叛变到了我这边。
我得承认,我喜欢看可意的笑容,尤其喜欢那种和她串通一气的感觉。所以我厚着脸皮,一接到瑞嘉的电话就立刻斗志昂扬的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当我看到路侠的时候,我立刻就明白了可意妈妈为什么会那么防备我了。他是个清秀斯文的年轻人,神态举止彬彬有礼。
他来机场接我们,哦,确切的说是接可意一家的。跟可意的父母寒暄之后,他很自然的伸手去接可意的旅行包。我看得出可意有点犹豫,但是他还是不由分说就把包接了过去。这个小动作让我心里有点不高兴。
至于为什么会不高兴,暂时没有时间去分析。
可意爸爸说一起去吃饭,瑞嘉很自然的搂住了我的肩膀说:“反正也到吃饭时间了,你也一起去。”
可意妈妈的脸又耷拉了下来。
我习惯性的又想笑,可是接触到了可意的目光我又忍住了。可意好象明白我在想什么,转过脸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脸颊上浮现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出了机场,瑞嘉貌似无意的对我说:“人太多,让可意坐你的车吧。”
我说:“好啊。”
可意的爸爸带点玩味的神色来回打量我和瑞嘉,可意的妈妈耷拉着脸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路侠则明显的有点意外,他想说什么但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可意步履轻快的朝我走了过来,阳光在她的发梢她的眼睛里轻盈的跳动,她看上去好象会发光一样。
一种我不知道名字的柔软的东西忽然从心底里满满的溢了出来。

五十三

安哲
回到家以后,安心第一次看见我,说我旅游了一趟回来果然神清气爽,大自然的力量果然神奇。
第二次看见我就笑得贼兮兮的,故意摇头晃脑的说:“我还以为是大自然的力量神奇,原来是小美女电力惊人。人定胜天,果然,果然。”
她大概是听瑞嘉说什么了,他们现在看起来要比自称未婚夫妻的时候更象热恋中的男女。至于前一段时间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起初我是懒得问,现在是觉得没有必要问。只要安心每次见到我都笑嘻嘻的,估计就错不了。
安心又推了我一把,扮着鬼脸问我:“我就提了一句小美女,你立刻就开始魂游天外,不是真的一见钟情了吧?”
我苦笑着摇头,随即问她:“什么样算一见钟情?”
安心想了想,无限向往的说:“你一眼看见她,大脑里立刻轰的一响,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我仔细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啊。”
安心白了我一眼,接着说:“你立刻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目光情不自禁跟随着她的身影,一个神秘的声音在你的心里说:就是她!就是她!此生等待的女神就是她!”她好象在表演话剧一样,还向上伸出双手,做了个极度夸张的动作。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小说看多了吧。”
安心收回手臂,很委屈的说:“书上都是这样写的。”说完,又凑了过来眉花眼笑的问我:“那个小丫头,你真的喜欢上了?追不追啊?”
她的话让我有点无可奈何,“你当这是买黄瓜?说买就买回来了?”
安心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很江湖的样子:“放心,老妹无条件支持你。”说着就摸出手机开始给瑞嘉打电话。
说实话,回来已经快一个礼拜了,我还真没有再见过那个小丫头。她妈妈很明显的不喜欢我,在外面我可以厚着脸皮追着他们满山跑,可是真要追到她家里去,我还真怕被她妈妈给打出来。真要那样,我这面子往哪儿放啊。我好歹也是堂堂一帅哥啊。
说她是小丫头,那是因为她的眼睛始终都那么清澈得一眼可以看到底,象刚下过雨的小池塘。而且,她还有酒窝。笑起来的时候象小孩子那么甜美。这一点,安心和我意见一致,所以她也开口闭口的叫她“小丫头”。
“…那就还是鼎福园吧,”安心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不过有个条件,要带着你那个漂亮的小表妹哦。”
我又苦笑了一下。我追女孩子竟然也需要别人帮忙了,是不是魅力开始不够用了?
因为吃饭的时候瑞嘉也在场,所以安心教给我的诸如“暗送秋波”、“眉来眼去”之类的招数我都没好意思往外使。
我只好使劲给她夹菜。
我发现她的口味跟我的妖精很一致,爱吃麻辣的东西。而且她也爱吃这里的水果汤圆,而且,里面也喜欢加两滴薄荷油。唉,是不是因为她象潘潘我才这么留意她呢?
她从一大堆菜里抬起清亮的眼睛冲着我微笑,我立刻推翻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人怎么能跟鹦鹉象呢?
我凝视着她纯净的笑容,隐约觉得她陪在我身边的那种感觉跟潘潘很象,会让我的心里充满了微笑的感觉,让我眼前的世界变得很明亮。
我无意中接触到了瑞嘉的目光,他看我的时候,不象安心那样充满了戏谑。而是很认真,里面似乎还带着一点隐隐的忧虑。
我忽然想起一个被我刻意忽略了的细节,他很喜欢潘潘,甚至为了潘潘专门去研究巫术。可是潘潘死了,他甚至连悲伤的表情都没有。为什么?
我再次打量他的眼睛,他正在和可意说话。我忽然觉得他看着可意的目光跟看潘潘的目光是那么的相象…
我在想些什么啊。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真的是昏头了吧?
透过花店的大玻璃橱窗,可以看到里面一片明媚的花海。
我受了这景象的蛊惑,神差鬼使般的走了进去。
十五分钟之后,我从花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束花。那个满面笑容的老板娘说这个是从荷兰空运来的玫瑰。因为看上去颜色清爽,所以让她给我包了一束。等到拿回车上,忽然心里又有几分不安起来。毕竟我从没有送过花给女孩子。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高参。
“送花啊?”安心在电话里笑嘻嘻的拉长了语调:“一般人家都是送红玫瑰。你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吧?怎么想起了买白玫瑰?”
我瞟了一眼身边那一大把子白玫瑰,心里还真有点为难。
“不过,也没什么,”她的声音还是笑嘻嘻的:“只要她喜欢就没问题。再说,哪怕你打马路边上揪一把草送给她,她也是高兴的。”
最后面这一句让我有点怀疑。不过,既然花已经买了,我总得给她送去吧?
从我停车的地方要穿过一条林荫路才能到达可意家。我捧着这么一把花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把它拿到背后挡着。
幸亏这一路没有什么人。幸亏一走出林荫道就看见了木椅子上背对我坐着的可意。
可是一眼看到她身边的人,我的心却变得不舒服起来。路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而且,一看她身边放着那么一束刺眼的红玫瑰,不用猜我都知道是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送来的。
这个家伙此刻低着头坐在可意的对面,因为四周很安静,他们的谈话很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中。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
“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可意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没毕业之前我们就是朋友,又这么幸运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我真的是非常珍惜你这样一个朋友…”
这话让我有点不高兴。安心说言情小说里都写着呢,时间与爱情无关。可意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么一条真理啊。
“…我真的很抱歉我妈妈的举动让你对我产生了一些误会的想法,”可意说这话的时候,好象很困难的样子:“我希望,我们还能是好朋友。”
路侠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明白。但是如果不这么认认真真的追求你一次,我总觉得生命里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
光看可意的背影我也知道这句话让她感动的不得了。
“大侠…”她的声音颤微微的,好象要哭的样子。
路侠抬起头,远远的看到了我。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冲着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他低下头凝视着可意,很诚恳的说:“我说话算数,可意,我很荣幸还被你当朋友。”他顿了顿,又说:“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幸福。”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
可意怔怔的凝视着他的背影,半天没有动。
这该死的小子,告别演出整得这么煽情干嘛?好象自己是个痴情的守护天使一样,明明知道女孩子就爱吃这一套。
我估计他也有个爱看言情小说的姐妹做高参吧。
赌气一样,我把手里的白玫瑰塞进了她的怀里,“如果不喜欢,就撕碎了洗澡用。”忘记了从哪一部电影看过,女人喜欢泡在花瓣里洗澡。
可意先低头看花,然后抬起头看我。我故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哦,是这样啊,”她拉长了声调慢吞吞的说:“我本来打算今天用红的这一束洗澡,既然你特别交代了,我今晚就拿白玫瑰洗澡好了。”
我狐疑的转过头。
可意笑盈盈的望着我。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吧?我看着她的眼睛,一股暖洋洋的东西慢慢从心里弥漫了上来。
“我今天要和你一起用红玫瑰来洗澡。”我故意板起脸。没想到,可意一听这句话,脸腾得一红,掉头就跑。
我喊了她两声她也不停,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分我一半红玫瑰拿回家去洗澡用,毕竟这是情敌送的,拿来洗澡才够解恨嘛。
谁知道这小丫头思想还挺复杂的,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五十四

大结局
安哲百无聊赖的瞟了一眼电视屏幕,心里默念:下一秒,流星从天空划落,再下一秒,野兽的身体飘起来,再再下一秒,野兽变成了帅哥…
目光回到可意脸上,可意的表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眶也有点发红。怎么看一部动画片也能看得这么投入呢?他不禁有点好笑。
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瑞嘉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屋顶的枝形吊灯在想心事,安心盘着腿坐在他的身边,脑袋靠在瑞嘉的肩膀上,正自得其乐的玩手机。
安哲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别人谈恋爱好象都是二人世界,不知道为了什么,到他们这里,就变成了四个人一起谈恋爱。而且理所当然的把他家当作了大本营。家里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热闹,那一次是因为潘潘。这一次,好象是因为…可意。
安哲再瞟一眼可意,她已经随着剧情的发展露出了笑容。虽然从他们开始正式交往,安哲就不时的提醒自己不要再拿她和潘潘做比较,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可意身上那种让他熟悉的感觉也在不断的加深。这让他微微的有点不安,他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他发现自己仅仅是因为移情作用而依恋她。
安哲陷入了新一轮的自我分析:
愿意见到可意吗? 答案:愿意。
看到可意的时候开心吗? 答案:开心。尤其她出现的瞬间,心会跳得很快。
她不在眼前的时候想她吗? 答案:想。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答案:很平和,很舒服。
愿意和她继续下去吗? 答案:目前为止,愿意。


可意直起腰,后知后觉的环顾四周:“咦?你们都没有在看哦?”
安心头也不抬的说:“别误会啊,这片子我也喜欢。就是看过太多遍了。”
瑞嘉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安哲愣了一两秒,然后才想起她问的是什么,回答说:“在看啊,你看,我都看得入神了。”
可意想板起脸做大受打击状,没绷住,自己先笑了:“对不起,以后不拿卡通片折磨你们了。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身边的三个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瑞嘉推开安心的脑袋自己去倒水,安心在他后面喊:“给我也倒一杯,要凉的。”
一分钟之后,瑞嘉举着两个水杯走了回来,他把水杯递给了安心,目光却看着安哲:“我刚才在想,你们就一直这样好象也不行吧?”
安哲反问他:“怎么不行?”
瑞嘉抿着嘴,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舅舅舅妈实际上知道你们经常见面,要不抽个时间回去见见他们吧。”
安哲可怜兮兮的看看他,再看看可意:“你们能保证我不会被打出来吗?”
兄妹俩一起摇头。
不知道是特意送给可意妈妈的花篮打动了她,还是可意爸爸事先给她灌输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古训。总之,这一顿晚餐气氛虽然古怪了一点,但是还算顺利。
晚饭后,安哲留在厨房里陪着瑞嘉洗碗,瑞嘉笑眯眯的说:“恭喜你,没有被打出去。”
安哲偷偷瞟一眼客厅里的一家三口,回头问瑞嘉:“你舅舅怎么不表态?”
瑞嘉安慰他:“我舅舅不表态就是表示基本认可了。”
安哲半信半疑。
瑞嘉又说:“我也功不可没,你怎么谢我?”
安哲捶了他一拳:“别忘了你还要见我家的长辈呢。”
瑞嘉笑道:“真小气,我天天送你女朋友回家,汽油费还没找你报销呢。”
安哲也笑:“谁让你和她是一家人呢?”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凑到瑞嘉身边,神秘兮兮的说:“关于安心倒是有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瑞嘉警惕的扫他一眼,没有回答。
安哲笑了起来:“她来问我,你的指头戴几号的戒指。”
瑞嘉愣了一下。
安哲拍拍他的肩膀:“而且,好象她妈妈已经知道她女儿打算要向一位青年才俊求婚,准备赶回来给女儿助威哦。”
瑞嘉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把水果蓝递到他手里:“端出去,先讨好讨好你未来的岳父母吧。”
安哲端着水果蓝回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可意的父亲在书房里打电话,可意和母亲在自己的卧室里。
安哲犹豫了一下,走到可意的卧室门口去请未来的岳母出来吃水果。
卧室的门虚掩着,可意妈妈的话忽然飘进了安哲的耳朵里。
“路侠有什么不好呢?你们上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他人多本分哪。性格也好。”
“妈,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怎么没有用?”可意的妈妈有点激动:“女儿挑男朋友,妈妈总得把把关。再说,从事商业的男人最靠不住了…”
“又不是当枕头,靠什么呀。”
“什么话?将来你就知道后悔了。”

安哲点点头,原来是不喜欢从事商业的男人,并不是针对自己。看样子还有希望。
“路侠对你多好啊,你病倒的时候,他经常来看你。”
“那我就一定要以身相许啊?”

安哲开始觉得自己这么偷听有点不太妥当,反正日子还长呢,凭借自己的魅力,不相信感化不了她。正要转身离开,又有两句话飘进了耳朵里。
“你这孩子怎么没良心啊?人家可是隔三差五的就来看你…”可意妈妈语气很激动:“安哲你才认识了几天?你最困难的时候,他在哪里?”
“你根本就不了解!”可意的情绪似乎也有点失控了。
“我怎么不了解?”可意妈妈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最困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路侠!”
“我最困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安哲!”可意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以为我只是昏迷不醒吗?其实…那个时候我附身在一只鹦鹉的身上,天天陪着我人的是安哲!”
可意妈妈的嘴张的有鸡蛋那么大。
而门外的安哲,却宛如一个闷雷砸在头上,一时间耳畔嗡嗡作响。
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机械的回过头,是瑞嘉。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只有眼睛里含着一丝隐忧。
安哲心里忽然就有一团火窜了上来,他猛然甩掉他的手,瞪着眼逼视着瑞嘉:“你一直都知道,你们都知道是不是?就瞒着我?”
瑞嘉有一个瞬间似乎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但是最终没有。
“是,”他平静的回应着他的愤怒:“我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刻意的瞒着你。你自己想想看,如果我实话跟你说了,你会相信吗?”
安哲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胸口,涨得太阳穴也在不停的突突直跳。他想说什么,可是,堵在胸口的那一团热辣辣的东西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卧室的门拉开了,安哲在可意出来的前一秒钟掉头冲出了大门。
不知道自己象疯子一样跑了多久,安哲茫然的停了下来。
夜色里灯光闪烁,风吹在身上有点冷。他恍惚想起自己的外套还丢在可意的家里。他用力的搓了搓额头,冷空气好象让自己冷静了一些。胸口也不象刚才那么堵得难受了。
他再用力的搓搓自己的额头。
“我这是怎么了?”他疲惫的问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在一个小杂货店门口停了下来,用口袋里的零钱买了一包烟。
街心公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路上的人和车似乎都被阻挡在高高的梧桐树后面了,这么清净的夜晚,空气都好象刚被清水擦拭过一样,可以清晰的看到头顶灿烂的星星。
星星沉默无声的和他对视着,近得好象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
上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
好象是去年的冬天,和潘潘去度假村的路上。他们被那帮流氓打伤了,他被丢在路上,潘潘被他们带走了。
他躺在冰冷的路面上,看到的就是这样冰冷而美丽的星空…
安哲用力的吸一口烟。
那个时候,自己不是说过:只要它能活着回来,不管它到底是不是妖精,都不去追究吗?

安哲扔掉烟头,再点燃了一枝烟。
他想起瑞嘉表情深沉的说:“我想把潘潘变成人”的时候,他和安心哈哈大笑的情形。也许瑞嘉说的没错,如果他说潘潘本来就是一个人,自己会相信吗?八成会以为是瑞嘉研究巫术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他用脚把烟头踩灭。
深秋的风吹在身上,薄薄的毛衣似乎已经难以抵挡了。有点冷。
这样寒冷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童海林的别墅,那没有暖风的冰冷的房间。只有窗外透进一点模糊的微光。潘潘蜷缩在自己的怀里,那小小的身体竟然给自己带来了那么温暖安心的感觉。
当他眼睁睁的看着它的生命在自己的手里一点点流逝的时候,那种无能为力而又痛彻心扉的冰冷,从它慢慢降温的小身体一点一滴的传进他的心底里去,让他冷得几乎要战抖起来。

为什么呢?当她真的回来了,真的以人类的面目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的时候,自己这样的反应又是为了什么呢?

它真的回来了。
忽然的,就从心底里涌上来一点真切的轻松和喜悦,瞬间在他的心里弥漫开来。
它…真的回来了。

他并没有失去,而是得到了更多。
可是,他这么难受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安哲叹了口气,仰面朝天的躺倒在木质的长椅上。
深秋的星星就在他的头顶,他喃喃自语:“你说,你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呢?”
风声飒飒。
安哲又叹了口气。
是因为自己的大男人主义,想让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发生吗?是不是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是不是不能接受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处于不重要的地位?

你已经失去了一次了…

星星闪啊闪的,象可意的大眼睛。
可意的眼睛更象是刚下过雨的池塘,清澈见底。
她的笑容会发光,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个圆圆的酒窝在脸颊上忽隐忽现的跳动。

安哲气鼓鼓的坐了起来,把手里捏成了一团的烟盒准确的投进了斜对面的垃圾筒里。

安哲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天空大喊了两声。

他开始往回走。
不知道自己这一番折腾究竟持续了多长的时间,街道上要比刚才跑出来的时候冷清得多。一些店铺正在打烊。
空寂的街道上,风卷着尘土和垃圾在黑暗里盘旋不定。安哲的胳膊上好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因为冷。从去年冬天开始,他就有点怕冷了。
当他再次看到可意家的灯光,心里涌上来的是一点歉疚,混杂在悄然的喜悦里。
门虚掩着。
安哲小心的把门推开一点。
是可意在哭,声音压抑的,断断续续的。
再把门推开一点。
瑞嘉疲惫的脸转了过来,眼睛猝然一亮,随即浮现出一脸温怒的表情。
可意俯在母亲的怀里还在哭。可意的妈妈也在流眼泪,一只手反复的抚摸着她的后背。
象是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可意从妈妈的怀里抬起头,怔怔的望着他。她的大眼睛已经哭肿了,小鼻子也红通通的,几缕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上。
一股酸酸热热的东西悄悄的爬上了安哲眼眶。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很突然的就爬上了他的心头。
奇怪的是,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象种子遇到了合适的土壤一样迅速的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可意,”他的声音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有些沙哑起来:“我们明天去买戒指,你说…好不好?”
可意眼睛里的光彩奇异的变幻着。可意妈妈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真的?”她吸着鼻子,不确定的问。
“当然,”一滴眼泪顺着安哲的眼角缓缓流了下来,他的嘴角却浮起一个自得的笑容:“求婚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当真?”
可意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瑞嘉悄悄的退到了阳台上。
风声萧飒,但是夜空却干净的象块蓝宝石。
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忍不住对着夜空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电话响了。安心的声音带着一点暖意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瑞嘉,安哲有没有被可意妈妈打出去啊?”
原来还在关心别人呢,瑞嘉想象着她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恐怕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安心立刻来了精神。
“现在不能告诉你,除非…”
“除非什么?”安心果然上当了。
“除非你答应我,明天让我带着你去买戒指。”瑞嘉含着笑,静静的听着电话的另一边瞬间响起惊天动地的欢呼。
“是真的吗?”她的声音好象有点抖:“你想清楚了吗?”
瑞嘉抑制不住唇边的笑容,他庆幸此刻身边没有人看到他傻乎乎的样子。
“求婚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当真?”
电话里,静了有一秒钟。
“你等着我,我马上来。”
“干嘛?”他忍不住又笑了。
“我知道有家珠宝店关门很晚,我们现在就去买。”
“…不会吧?现在很晚了。”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夜长梦多吗…”
“…还是明天吧…”
“…男人说话要算数。等着我啊,我马上就到。”
“…喂,安心…”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