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上次的那种菜?”安心再问。爱米转过头,诧异的望着她:“你今天好象特别没有自信哦?安心姐?”
是这样吗?安心诧异的问自己。转脸去看满脸狡黠的爱米时,却无奈的笑了:“就咱们吃,好一点差一点都无所谓,可是你哥哥的嘴巴好象很刁…”爱米却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他才不刁呢。他那个人挺好说话的。”
挺好说话的?安心怀疑的看着爱米,很难想象这样的词会是用来形容雷钟的。难道他的咄咄逼人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安心摇了摇头,顺手将青菜丢进了购物车里。两个女孩子捧着一大堆原料回到楼上时,雷钟还在睡。两个人把自己关在厨房里,悄无声息的开始忙碌。跟雷洛拿手的那些复杂菜式相比,包饺子应该是很简单的了,只除了…
安心不放心的将饺子馅舀了一点点放到嘴里,还是什么味道也没有尝出来。好象并不咸,可是也不淡,应该再放一点盐吗?“你已经尝了好几口了,真有那么好吃吗?”爱米脸上浮现出嫌恶的表情:“你别忘了,里面的肉可是生的哦。”安心摇了摇头,犹豫的反问她:“用不用再放一点点油?”爱米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闻了闻:“我看可以了。”“真的可以?”安心眼前一亮:“你确定?”爱米被她的表情吓住了,又凑过去闻了闻,迟疑的说:“要不…你再尝尝?”
身后有人嗤的一笑,一只手伸了过来,从安心的手里接过了小勺子,“还是让我来检查检查好了。”他的身上散发出某种清爽的植物气息,象是沐浴液的味道。看来,她刚才听到的隐隐的水声应该不是幻觉了。安心迟疑的抬头,他的头发果然还是潮湿的。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呢?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还是她们小心翼翼的切碎虾仁和青菜的时候?安心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总觉得他的身上好象随时都在散发着阳光般的辐射,每每靠近,便灼热得让人无所适从。可是心口的某一处,却悄无声息的收紧了,紧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还不错。”雷钟回过头,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她的面颊上:“你的手艺好象有进步了。”
“才不是进步,”安心不服气的反驳他:“本来技术就有这么好…”一抬头,视线却直直的撞进了他幽深的眼瞳里去,后半句话不知不觉就消散在了唇齿之间,竟似消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力气。
雷钟却戏谑的一笑,“听起来底气不足啊。”底气不足四个字似乎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黑湛湛的眼瞳里顿时浮起了一点点质问的神气,先看看爱米,然后落在了安心的脸上:“我卧室里的那一盆凤尾,我才出门一周而已,就不明不白的死掉了,谁干的?”
安心和爱米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死了?”爱米先跳了起来:“怎么会死?我天天都有浇水!”安心也连忙开始为自己辩白:“对啊,对啊,我也天天有浇水!”雷钟的脸颊似乎又开始抽筋,他指着爱米:“你每天浇水?”再转身指着安心的鼻子:“你也每天浇水?”两个女孩子茫然无措的同时点头。雷钟看着她们无辜的表情啼笑皆非:“客厅里的花呢?”
爱米抢着说:“客厅里的花每周一浇水,都排在值日表上…”雷钟大吼一声:“那卧室的花怎么不排到值日表上?”“就是因为忘记了排上值日表,所以我才特别照顾…” 爱米委屈的嘟起了嘴:“我哪里想到安心姐和我一样,也那么在意你的破花呢?!”雷钟似乎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安心。安心的表情已由惶惑渐渐的转为忍笑,看到雷钟气鼓鼓的瞪着自己,连忙说:“对不起。”“什么对不起?”雷钟却不依不饶的反问她:“除了浇死我的花,还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这句话听起来好象哪里有点别扭…安心顾不上多想,一心只想着将连日来郁积在心头的烦闷借着这个道歉的机会一并都发泄出来,免得总是堵得自己不痛快:“我向你道歉,除了浇死了你的花,还有…”她偷眼打量他的脸色,正想着找些婉转的措辞,却不料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只觉得一抖,还没来得及组织好的话,就已经顺口说了出来:“还有…就是那天不该冒充你孩子的妈…气走了你的朋友…”
旁边的爱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掩住嘴窜出了厨房。被爱米这么一笑,安心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早就知道跟他道歉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却没有料到会这么的…尴尬。她低垂着视线,只能看到雷钟晒成了浅褐色的胳膊,和暗蓝色半旧的牛仔裤。忽然又想到那天是自己主动去抱他的胳膊,安心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响,真是恨不得立刻出现一个地缝好让她钻进去。“恩?这件事?”偏偏雷钟过了好半天才出声。她不敢抬头,因此没有看到雷钟眼里满满的都是笑容,还有一点点不动声色的…宠溺。“是,”安心老老实实的将头再埋得低些:“希望你的朋友…不要…不要…”
“不要怎样?”雷钟俯视着她,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浓:“不要真的把你当成是我孩子的妈?还是…不要因为你是我孩子的妈而生气?”安心的头埋得更低了,看吧看吧,早就知道道歉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这个道歉憋在她心里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实在是不吐不快。安心的小手懊恼的扭在一起,早知道他不是心胸宽大的人,早就知道他没有那么容易就原谅别人,尤其是她…,谁让她还要戏弄他呢?谁让她不招惹那个好脾气的弟弟,偏偏要戏弄这个好记仇的哥哥呢?谁让她…“你们在干嘛?”门口传来雷洛诧异的声音。安心还没有抬头,就听雷钟轻描淡写的回答:“浇死了卧室里的凤尾,安心正在给我道歉呢。”
“不过是一盆花而已…”雷洛颇有些为安心打抱不平的意味。“一盆花而已?”雷钟哼了一声:“那盆花我可是养了整整三年了。”“我赔给你好了,”安心讷讷的开口。雷钟的目光似笑非笑的又落回到了她的脸上,海边恶作剧的事始终瞒着雷洛,这让她有种错觉,仿佛雷钟在刻意的保守着他和她之间的某个秘密…“谁要你赔花?”他斜了她一眼,不怀好意的笑了:“真的是想要补偿,那就为我做另外一件事吧。”好象看出了她心里暗暗滋生的警惕,雷钟做了个宛如宣誓般的姿势,信誓旦旦的说:“我保证这件事不违反法律、不违反社会公德、不伤害所有的人类和动物、而且,还会让你的聪明才智有充分的施展空间…”安心看着他眼里邪邪的笑容,恍然间觉得自己成了身陷罗网的纯洁小鹿,而他,就是那个来收网的邪恶猎人。她无力的瞥了一眼满面同情的雷洛,转过头望着一脸坏笑的雷钟,虚弱的问道:“请问大侠,你究竟要用什么手段来惩罚在下?”

第十二章
安心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胳膊刚刚伸出去,忽然意识到这是在雷钟的卧室里,连忙又将胳膊腿都收了回来,转过头悻悻的斜了他一眼。雷钟就坐在她旁边,正在看一册厚厚的英文资料。灯光在他的周围染出一团柔和的光晕,在一片暗色的背景上,散发出静谧而安详的气息。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这么浓的黑咖啡都喝了半壶了,还困?译完了么?”安心摇了摇头,也许是太困倦的缘故,她甚至没有想到要反驳他。通常在困倦,或者是饥饿的情况下,她的反应都会变得很迟钝。她只是把视线从屏幕移向了窗外。窗帘还没有拉上,在他们的脚下,半个城区都已经沉入了黑暗之中。城市的夜,幽暗而寂静。却又自那幽暗的深处,隐隐的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翕动。象潜伏着一只巨大的兽。安心收回视线,万般无奈的将手指重新放回到键盘上。她没有想到他所说的赔偿会是帮他翻译资料,想来这应该是他的份内工作吧。安心斜了一眼身边神态悠闲的男人,忿忿的想:他可真是一个最最狡猾的、最最善于算计的…“又在偷偷骂我?”雷钟的声音近在咫尺。安心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雷钟不屑的斜了她一眼,却并不说话。柔和的灯光下,他懒洋洋靠着转椅的样子显得雍容而倜傥,活象一只伏在树枝上晒太阳的豹。安心悻悻的收回了目光,刚敲了几个字,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怎么困成这样?”雷钟的脸上浮起好笑的神色,慢悠悠的说:“你若实在是不想说话算数,我也能理解。毕竟,赔偿这种事要心甘情愿才显得有诚意…”安心忿忿不平的剜了他一眼。明明他是占了便宜的一方,怎么说的好象是她总在欺负他一样呢?真是的,她怎么会招惹到这么难缠的家伙呢?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就让他那盆破花干死好了。就是不知道干死了的话,他又会想出什么样的花样来折磨她…雷钟却慢条斯理的在她的手边敲了两敲:“我问你话呢,你既然是来赔偿的,态度自然就要配合一些嘛。你怎么困成这样?我这可是拿出了最好的黑咖啡来招待你啊。”安心没心情跟他斗嘴,目光在屏幕上的两份文件之间来回扫视,一边淡淡的解释:“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接了几件翻译的活儿,人家要的很急。所以,连续半个月的时间,天天用黑咖啡和烟顶到后半夜。再后来,黑咖啡对我就不起什么作用了。”“你抽烟?”雷钟闲闲的反问。安心摇了摇头,“提神而已。没有刻意的要抽,也没有刻意的要戒。后来不需要了,也就不抽了。其实烟的味道很糟。”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皱了皱鼻子。雷钟没有笑,只是沉默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飞快的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微弱的蓝光在她的眼睛里跳跃不定。那样的一双眼睛,宛如两块脆弱的水晶。雷钟的手无意识的来回抚着自己的下颌,恍惚的想。这样的一双眼睛,纯净…耀眼…然而却脆弱。那是只有她自己看不到的一种脆弱。因为不自知,所以总是有意无意的紧裹着自以为是的棱角…这样的倔强,会让人不知不觉感到…心疼。“你…很缺钱吗?”连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的声音竟已经柔和了下来:“需要你这么辛苦的…”安心抬眼一笑:“我是需要钱。不过也不光是为了挣钱。手里有事情做,人比较不会胡思乱想。”雷钟还想追问对于她来说什么叫做胡思乱想,不过看到她认真的样子,这句话到底又咽了回去。注意力却再难以集中到眼前的资料上。顺手抓过烟盒,刚点燃了一支烟,就听她喃喃自语:“壁橱里好象还有方便面…”“你饿了?”雷钟好笑的问。安心却愣愣转过脸,露出十分诧异的表情:“你说什么?”雷钟又笑:“你刚在在念叨方便面。”“我没有,”安心矢口否认。雷钟没有和她继续争辩,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还有多少?弄完了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现在?”安心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振奋的表情,目光却犹豫的投向窗外:“已经这么晚了。还有吃东西的地方吗?”雷钟伸手敲了敲屏幕:“你只管加快速度就好。”安心又问:“爱米自己留在家里,真的可以吗?”雷钟不禁失笑:“她已经睡着了。打雷也不会醒的。”看到她释然的表情,雷钟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还真有那么一点…老夫老妻的味道。找到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时,雷钟载着安心已经在这个沉睡的城市里绕了半个多小时。阴沉沉的夜空中也已经似有似无的飘起了细雨。除了他们,店里并没有别的客人了。值夜班的服务员也都带着恹恹欲睡的神气。
安心用细瓷的勺子小心的搅动着碗里的菊花粥,空气里香气氤氲。刚才工作时那浓浓的困意也因为这一番折腾而烟消云散了。安心不禁一笑,自己果然还是懒惰的,喜好享乐的。
“你晚上总出来?”安心顺口问他。问题出口,却猛然觉得这样的问题由她来问,似乎有点不合适。雷钟却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因为后悔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安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救场的话才好,只好低下头默默的吃东西。一边暗暗的懊恼,怎么在他的面前,自己总是处处显得笨拙?正暗自出神,雷钟却将小笼包推到了她的面前:“你不是很饿吗?怎么吃那么少?”这样一句话,恍惚间在她的心底里激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记忆的深处,另外一个柔和的声音也总是这样说自己:“怎么吃那么少?你还在长身体…”一时间,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惆怅。忽然就没有了食欲。从店里出来,雨似乎更大了,两个人跑回到车里,都带着满头满身的潮湿。
雷钟从后座上拽过来一条大毛巾,两个人一人抓住一端开始擦头发。这样近的距离,呼吸可闻。柔软的毛巾将橱窗里洒落进来的灯光滤去了大半,朦朦胧胧的,仿佛将两个脑袋罩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安心这样想的时候,雷钟也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幽沉沉的,缭绕着她看不懂的迷雾,却又从那迷雾的深处飞溅出极耀眼的火花。象两汪施了魔法的旋涡,几乎连人的神智都要被吸了进去。
寂静无声中,安心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似乎灌满了不知名的醺然,有些微微的眩意。离得这样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温暖的呼吸…安心猝然一惊,毛巾就这么落了下来,挡住了眼前那一双灼人的眼。车窗外,细雨如丝,无声的滑落在柔和的灯光里。雷钟的动作似有一刹那的停顿。随即若无其事的将毛巾团起来扔回到了后座上。分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可是空气当中却又弥漫着某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东西,看不到、也摸不着…
偷眼去看雷钟,却只看到他的嘴角紧紧抿着,好象在和自己生着无名气。车也开得飞快,快到安心几乎要惊叫起来。车子慢慢的滑进了车库,安心的手连忙搭上了把手,刚刚将车门打开,就听身边的雷钟闷声闷气的问:“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车库里的灯没有打开,只有远处的路灯将昏黄的光弱弱的斜照进来,把他的整个人都埋在了浓重的阴影里,又从那阴影里散发出不经意的消沉。但他的眼睛却是闪亮的,象细密的针,悄无声息的刺进了她的心里去。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安心还在翻来覆去的想这个问题,嘴巴却已经诚实的做了回答:“大概是…花花公子吧…”“花花公子?”雷钟似乎无声的笑了,语调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就这么糟吗?”他转过脸,似乎悄悄的向她凑近了几分:“那你先告诉我,花花公子是什么意思?”他似乎有开始变得咄咄逼人了。安心不大自然的向后挪了挪:“花花公子…就是有点钱,还有点姿色。恩…还有很多的女朋友,然后还总是跟别人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那你认为我哪一点符合这个标准?”他的脸阴险的凑了过来,带起一阵无形的压迫感。
安心有点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他的语调还很平静,但是眼神里却又隐隐的带着怒意。她悄悄的向后挪了挪,她这是不是又把他得罪了呢?“这个…”安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雷洛也说过你有很多的女友,我们去鼎福园吃饭也有碰到,还有去海边那一次…”“别…”雷钟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而安心看到他要扑过来的姿势更是惶恐,下意识的再向后一靠,却不料靠了个空,刹那间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竟从半开的车门摔了出去。只觉得背后一阵钝痛,忍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别再向后退了,”雷钟无奈的话音也终于传到了她的耳中——原来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个?!安心又羞又气,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胳膊和小腿都在火辣辣的疼,似乎是摔下来的时候擦伤了。雷钟下了车,从另一边绕了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很无奈的叹息一声:“我有那么可怕么?”安心咬着牙硬撑着坐了起来,刚要抬起手臂来看看,他却已经俯下身,毫不犹豫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我自己走!”安心急忙要推开他,却觉得他的手臂蓦然一紧,头顶飘下来沉沉的一句威胁:“再乱动我就把你扔下去。胳膊往上一点!”安心的手迟疑的环上他的脖子,他沉默的气息令她颇不自在,心里也多少有些惴惴然。她不明白的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生气呢?直到电梯在她的身后无声的合拢,安心才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他,他的目光阴沉沉的,散发着隐隐的怒意,里面却又混杂着一丝丝莫名的烦躁,好象在什么人赌气,复杂的让人无从分辨。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皱着眉头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胳膊上,仔细看那几处擦伤的地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安心骇然发现自己胳膊上渗出的丝丝血迹已经沾染了他浅色的T恤。心里一惊,连忙心虚的说:“我赔你新T恤。”雷钟白了他一眼,右手从她的腿窝里探出去按下了十二楼的按钮。“那我给你洗干净。”安心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忽然又想到,不知今天是什么风水?怎么一桩接着一桩,没完没了的总是欠着他呢…雷钟却不领情,毫不客气的又白了她一眼。安心气恼的瞪着他,连客气一下都不肯,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别扭呢?雷钟一直把她抱进了自己卧房里的洗手间,一言不发的取出壁橱里的药盒,然后拉住她的胳膊就往水龙头底下按。“伤口不能沾水。”安心挣脱不开他的蛮力,连忙大声的抗议。雷钟却头也不抬的问她:“伤口里有尘土,你愿意我用清水冲洗还是用酒精来冲洗?”
“可是…沾了水会感染的。”安心弱弱的说。雷钟却满不在意的斜了她一眼:“冲洗完了我会给你消毒的。”“你到底有没有医学常识?”安心再问。“你不是也没有吗?”雷钟老实不客气的反驳她,大手用力一拽:“别乱动!”
伤口冲洗干净,安心又被他拖到了床边坐下。雷钟扭亮了床头灯,拽过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小心翼翼的用药棉蘸了消毒的药水涂上她的伤口。安心疼得直吸气,抬眼却看到他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忍不住恨声问他,“你是故意的吧?”“对啊,”雷钟居然毫不含糊的承认了:“能有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折磨你,我当然不会白白的错过啊。”他回答得如此痛快,反而让安心不知道该怎么回击他才好。瞪着眼睛看他,却又觉得台灯的柔光染在他的脸上,似乎将他所有冷峭的棱角都融化开来。他的嘴角紧抿着,睫毛浓密的宛若两把小小的扇子,低垂着,掩去了他眼里锐利的锋芒。那宛若蝶翅般微微的翕动就只剩下了一点类似于温柔的韵味——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温柔的。这一刹那的温柔,落在安心的眼里,就仿佛空房子里有一扇门被大力砰然撞开一般,猛然间激起了巨大的回声,久久回荡不息。突然袭来的悸动对安心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一种体验,让她有种要窒息般的惶恐,连指尖也开始不受控制的轻颤。雷钟的手微微一顿,便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他的眼宛如平静的海,将所有的汹涌都掩藏在了深处,只是静静的摇曳着夕照般的潋滟…一阵微微的眩意从他绚丽的眼波中缓缓流进了安心的心里,让她恍惚之间有种如同溺水一般的无力感…安心仓皇起身,茫然失措中只知道夺门而逃,竟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雷钟手里的红药水险些被她撞翻,有几滴飞溅出来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又顺着他的手背缓缓的流了下来,凝成了鲜红的一滴,在手腕的下面摇摇欲坠。

第十三章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自从三天之前的半夜跟着雷钟出去吃了一碗菊花粥之后,就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而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每个人都似乎对这种不对劲视若无睹。首先是爱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悠闲美好的暑假即将结束而心生留恋,以至于忽然间出现了若干老年痴呆的症状。比如说她昨晚不好好呆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偏要跑到安心的床上一边吃干果,一边美滋滋的听她拉琴。结果到了今天一早又气急败坏的跑来质问她:“你要看我的《少男少女》至少也应该跟我说一声啊,害得我找了一个晚上。”“我都多大岁数了,还看《少男少女》?明明是你自己拿…”安心辩解的话还没有说完,爱米这边厢又发现了新的证据:“你爱吃零食我也没意见,可是你把开心果全都拿到你自己的房间,至少也要跟我说一声的吧?”安心有种要翻白眼的冲动——倒底是谁昨晚把她的床当成了音乐厅的包厢,一边吃干果喝可乐,一边对她的琴技品头论足的?看者小丫头气鼓鼓的从她房间里跑出去,安心只能自我安慰:“青春期。青春期的孩子多少都有点神经质——我那阶段估计也这样。”其次不对劲的就是这两兄弟了。安心轻轻的转动着咖啡杯里的小银勺,多少有些不明白平时只有晚饭时才能看得到的两个人,怎么会心血来潮的翘班带着她们来利德“喝下午茶”?他们都不用工作的吗?安心环顾四周,似乎不用工作的人还有很多啊,堂皇的大厅里坐了一多半的客人,而她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在正餐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人到这种地方来…“我可不可以再要一客冰淇淋?”爱米眼巴巴的望着对面的雷钟,雷钟则干脆的摇头。爱米再撅嘴,雷钟再摇头。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用哑语讨价还价的功夫,雷洛隔着半张桌子将一碟绿茶曲奇推到了安心的面前,好心好意的说:“你是担心热量的问题吗?这个可是无糖的哦,多吃一点也不会发胖。”安心不满的斜了他一眼:“帅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胖到需要节食?”雷洛还没有开口,雷钟却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插话进来:“我发现你跟雷洛说话的腔调总是很轻佻。”轻佻?他怎么会用这么奇怪的字眼?看到爱米离座去了洗手间,安心忿忿然的压低了声音反问他:“你的意思是我在勾引他?还是在调戏他?”雷洛笑嘻嘻的说:“我希望是第一种,他的意思大概是第二种。”雷钟却只是淡淡的斜了他一眼——这就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安心对自己说:他竟然不反驳!而事实上,这几天他的话都很少,仿佛有心事的样子。她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了那一夜惑人的灯光下,他那种似真似幻的神气…。事后回忆起来,当时的情景似乎是他在好心好意的给她上药,然后她一言不发的跑掉了,连谢谢都没有说…而且她还是被他抱上楼来的…而且她还弄脏了他的衣服…转天晨跑回来,雷钟已经上班去了。而那件脏污了的衣服他已经洗过了,就晾在阳台上。不知是他洗得不干净,还是血渍原本就难以洗干净,怎么看,前襟和肩膀上都残留着星星点点的印子。以后,怕是穿不成了。而他,真的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她。不但没有再提到赔偿的问题,也没有抓住机会大张旗鼓的折磨她…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他,他的眼睛还是迷雾一样,仿佛带着轻浅的笑,可是细看,却又幽沉沉的,象看不见底的两汪水潭,她孤零零的影子就只漂浮在水面上…安心垂下眼睑,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在她的身边,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却偏偏脱离了她的控制,有一种完全无力的感觉沉沉的坠在心里,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安心?”雷洛又凑了过来,唇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如五月的微风,让人看了,心里莫名的就感到放松:“你有英文名字吗?”她的摇头仿佛就在雷洛的意料之中,他慢条斯理的说:“那我就给你取一个英文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