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回头一看,是两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戴着时髦的太阳镜,身上都穿着漂亮的沙滩装。正挽着手朝这边走过来,眉目之间都是一团惊喜。回头去看雷钟,却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正现出几分不耐烦的神气来。两个女子唧唧喳喳的挤了进来,伞下顿时感觉空间狭小。安心正要拉着爱米起身让开,就听雷钟的声音淡淡的说:“不是说了明天给你打电话的吗?”长卷发的女子在他另外一侧坐了下来,有意无意的将偎在烤架前吃东西的爱米挤得退了出去,随即若无其事的凑到雷钟的身边,娇嗔的说:“还不是急着想见你?”却是极熟络的口吻。
安心正在想这女子虽然直爽有趣,可是得罪了爱米,恐怕…,就见爱米放下空盘子,连手也不擦就扑到雷钟的后背上,俯身在雷钟的耳边,娇滴滴的问了一句:“爸爸,这两个阿姨是谁啊?”
安心一口冰红茶喷了出来,呛得自己一通狂咳。雷钟的视线似笑非笑的扫了过来,在她咳得通红的脸上略略停留。唇边却已经浮起了一丝柔和的浅笑。安心一边咳一边抽了纸巾回头递给爱米擦手,她发现雷钟也只是不在意的斜了爱米一眼,并没有丝毫责怪她的意思。而那两位女士却都已经石化,直到N秒过去,长卷发的一个才颤微微的的把手按在雷钟的手臂上,惊骇欲绝的追问:“她…她刚才叫你什么?”爱米抢在雷钟前面说:“他是我爸爸呀,我当然要叫他爸爸喽。”一边说,一边示威性的将脑袋拱到雷钟的颈窝里,手臂也紧紧的绕住了雷钟的脖子,仿佛怕别人跟她抢似的。
安心捂着嘴咳得说不出话来,不过看起来,爱米的这一套把戏并不是头一次上演,因为雷钟连一点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阿钟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孩子?!”旁边直发的女子忍无可忍,终于大叫了起来:“你不要瞎说!”长卷发的一个也抓着雷钟的胳膊用力摇了两摇:“阿钟,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爱米的圆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她摇晃雷钟的手上,然后一抬头,冲着旁边忍笑的安心大声喊道:“妈,有人吃老爸的豆腐,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一个圆溜溜的鹌鹑蛋不偏不倚,随着她的一声“妈”卡在了安心的嗓子眼里。安心的手颤微微的举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指向爱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鹌鹑蛋噎在嗓子眼里,连气也透不过来,安心的手抚上自己的喉咙,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忽觉背上多了一只手,正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后心。温热的手掌摩挲着她后背光裸的皮肤,从心底里带起了一阵电气般酥酥的战栗。安心想躲,手臂却被他紧紧抓住,一着急,“咕咚”一声,堵在喉头的鹌鹑蛋已经囫囵吞了下去。雷钟将饮料递到她的手里,轻声说:“小心一点。”很平常的一句话,却因着刚才那一刹那的肌肤相触,让安心有了几分眩惑般的不自在。她满面通红的接过他手中的饮料,却不敢抬头去看他。耳边只听爱米的声音得意洋洋的说:“我妈跟我爸是同岁,不过她看上去很年轻,对不对?有的人就是天生丽质…”“爱米!你现在跟我…”她忍不住打断了爱米的即兴演讲,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如果奥斯卡的评委看到了,说不定年度的小金人就颁给她了…长卷发的女人却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一双好看的眼毫不客气的从她的脸上剜过:“阿钟根本就没有结过婚,又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野孩子?!”她的话是对着爱米说,眼睛却万分鄙夷的在爱米和安心身上轮流扫视,就好象她们是想吃掉白天鹅的癞蛤蟆一样。这样的目光和那一声“野孩子”都令安心感到不悦。很明显这只是爱米的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样跟个孩子针锋相对呢?这样一想,安心的心里不知不觉就拱起了一股火气。
小心眼的女子,她素来不喜欢。小心眼又嘴巴刻毒的女子,撞到她手里,更没有轻易放过的先例。安心于是睁大了眼睛,漫不经心的望向爱米,“我们一家三口的事,需要跟别人解释吗?”
雷钟肩上的小恶魔立刻两眼放光,十分默契的连连点头:“还说我是野孩子——真没有教养。野孩子怎么了?你们要想知道,我给你们解释解释也无妨。我出生的时候,他们还远远没到结婚的年龄,所以这么麻烦的一步被他们自动省略掉了…”“你瞎说!”直发的一个又在尖叫了。眼角的余光瞥见雷钟脸上的肉正在一颤一颤的抽筋,安心连忙挽住了雷钟的手臂,顺势把脑袋靠了过去。他的皮肤上散发着阳光一般的热力,轻触的瞬间宛如有电流自皮肤上轻掠而过。安心有一刹那的犹疑,抬眼看到两个女子气到发白的脸色,又觉得有趣。“我们当年可是一见钟情哦,”安心甜蜜蜜的一笑:“好象是高二的新年演出,我们被临时拉上台表演节目,结果在五彩缤纷的灯光下四目交错,一瞬间迸出了爱的火花…”
雷钟的脸颊还在抽筋,伏在他肩上的爱米立刻点头:“那年你们都只有十七岁哦,好年轻。敢于偷吃禁果倒不稀奇,不过敢于生下爱的结晶,真的是好有勇气哦。我真的好幸运…”
雷钟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他的手臂就被安心抱在身前,因为离得近,可以无比清楚的看到他浅棕色的皮肤上正一粒一粒爆起的巨大的鸡皮疙瘩。“他们是不是好浪漫?”爱米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问面前的两位年轻女士:“是不是好感人?”
安心趁热打铁的抬起头,万分深情的望着雷钟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亲爱的,结婚不结婚还重要吗?”雷钟的嘴唇哆哆嗦嗦,声调也有些不连贯:“不…不重要。”安心想确认他是气的直哆嗦还是在竭力的在忍笑,不由得认真看向他的双眼。安心这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打量一个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瞳原来竟是极幽深的深栗色,象香浓的黑巧克力,隐隐的缭绕着馥郁的遐想。在那看似清澈的迷人眼瞳的深处,却是幽沉沉的一点迷雾,其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动人火花。他的眼睛真的是十分的迷人。安心费力的移开了视线,忽然间觉得雷钟的手臂抱在自己的怀中竟是万分的炽热,令她浑身都不自在,慌忙松开了手。雷钟却不容她躲开,反手一把握紧了她的手腕,毫不犹豫的将她拉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他是想把这两个女人气走,才故意这样做的吧?”安心模糊的想。目睹了这微妙的一幕,长卷发的女子最先从震惊里清醒过来,强打精神说了句:“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我们再联络。”便携着那直发的女子踉跄而去。爱米从雷钟的肩头直扑下来,抱住了安心,两个女子嘻嘻哈哈的笑倒在暖暖的沙滩上。
雷钟握着安心的手撞上了爱米的胳膊,犹豫了一下,终于放开,却似带着隐隐的不舍。
当雷洛从海里回到沙滩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两个女孩子笑得前仰后合,简直连一点点风度仪态都没有了。而旁边烧烤的雷钟则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无可奈何的打量着她们。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雷洛惊讶的发问。这一问,却让两个女孩子再度抱头痛笑,笑得竟连腰也直不起来。雷洛茫然的望向雷钟,雷钟却只是无奈的一笑:“但愿你永远不会遇到这样的趣事。”


第十章
安心靠在游泳馆西门外的公用电话亭里,她把话筒夹在脖子里,用空出来的两只手拿着吸管,不停的搅动着可乐杯里的碎冰块。爱米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湿漉漉的短发一缕一缕的垂在脸颊边,越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细腻如瓷。浓荫密布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只有树上的蝉一声一声叫得热闹。安心听着蝉鸣,反而觉得这夏日的下午空旷而冷清。冷清的就象雷钟的家。安心对于那天在海边的恶作剧,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对雷钟说声对不起。毕竟那是雷钟的朋友,不管她们嚣张也罢,无礼也罢,都与她无关,也轮不到她来发表什么看法。当时不过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过后想想,当时依仗的不过是雷钟对爱米的宠爱纵容。她,怎么说都算是无礼的。
只可惜雷钟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海边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去了釜山出差。一周快要过去了,还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于是,这份没有送出去的道歉,就变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沉甸甸的哽在安心的胸口,让她每一天都过得十分不痛快…“喂!安心?”电话里安哲的声音瞬间拔高了若干个分贝:“你究竟在不在听?!”
“在听,”安心连忙收起了纷乱的思绪,心不在焉的解释:“我的手机丢了,这张电话卡又一直没有找到,所以才没有打电话给你…”安哲叹了口气:“有喜欢的型号告诉我,我去给你买。”这本来是安心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是不知怎么,此时此刻听在耳中,竟似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她懒懒的将重心换到另外的一条腿上:“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那么贵的东西…”
“还是我买吧。”她一反常态的谦让反而让安哲不适应,该不是孕育着什么更大的阴谋吧?以她的个性,这个猜测是很有可能会是真的。“还是我去买吧,免得姨妈每次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怕她着急,我还得每次绞尽脑汁的给你的去处编瞎话——再练练,我都可以去当编剧了。”“我妈…”安心的心微微一动,忽然想到母亲的生辰快要到了。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个在异国他乡度过的,没有她陪伴的生辰了。一想到这里,胸口的某个地方似乎塌陷了下去,然后从那塌陷的地方慢慢的,渗出了一股温热的潮水,连自己的眼里也漫起了浅浅的潮湿。
“她挺好的,”安哲的声音里似乎也带着微微的叹息:“她让你不要总是出去做短工,马上要毕业了,学业是最重要的。还有…就是生活上不要太委屈自己…”安心闭了眼,将脸孔微微向后仰。却仍有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瞬间落进了浓密的发丝里。“安心?”安哲又在扯着嗓子喊了,这个人,跟她说话的时候怎么总是这么不耐烦呢?
“我在听。”“我明天怎么找你?”安心想了想:“明天下午我会带着学生去图书大厦,你四点钟来好了,我在正门等你。”
“好。”安哲想了想:“还有什么要说的?”安心没有睁眼,只是摇了摇头:“不说了,我的学生还等着我呢。走了。”说完,也不等电话那边的安哲再开口,就十分干脆的挂断了电话,取出了电话卡。爱米还坐在长椅上发呆,直到安心在她的身边坐下,她才抬起头恹恹的说:“我今天不想去历史博物馆了。”安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其实她今天也不想去历史博物馆。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晚上那只讨厌的蚊子闹得她整宿没有睡好。也许只是游泳累着了——满身心都充斥着种乏味的感觉。好象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却又恹恹的不知该如何度过这长长的下午,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有些莫名的烦躁。爱米的两条瘦腿在椅子下面来回晃悠。她不住的用牙齿咬着彩色条纹的吸管,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安心将手里的纸杯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她才抬起水汪汪的圆眼睛,半是询问半是企求的问安心:“我们可不可以去逛街?”安心端着两大杯冰淇淋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回到休息厅的角落。爱米正坐在靠近栏杆的座位上,出神的看着旁边玻璃墙外上上下下的电梯。在她的身边,堆着大大小小的几个购物袋。
安心放下冰淇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累了?”爱米问她。安心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说:“我平时不怎么逛街的,一是没有时间,二是不喜欢到这样人多的地方去。”爱米想笑,笑容未到嘴角却已经化成了一声与年龄不相符的叹息:“我妈原来最喜欢逛街了,有时候能逛一天。我小时候最烦跟着她逛街,可是现在想想,又觉得也挺有趣的…”
安心怜惜的望着她眼中的怅然若失,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母亲和继父结婚之后,为了照顾她,迟迟不肯动身去澳洲与继父团聚,一直撑到她上了大二。那一段时间,想来母亲也是万般的为难吧…,只可惜当时的她只想着多霸占母亲一天便是一天,从未设身处地的为母亲着想…
“我妈很漂亮,也爱打扮。”爱米出神的望着她,唇边含着模糊的笑,仿佛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母亲的影子:“她也梳你这样的短发,不过是卷的,她每天早晨都要对着镜子梳好久,以前我总是嫌她烦…”“爱米,”安心轻声问她:“你回上海之后,可以和你妈妈住在一起吗?”
爱米的小脸刹那间黯淡了下来。“其实我是想说,不管你妈妈是不是能跟你住在一起,在她心里你都是最重要的。”安心轻声说:“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总是问自己,为什么我妈就不能在家多陪陪我?现在大了,才知道单亲妈妈带着孩子,会有更大的压力,会比别人的妈妈更加拼命的工作,因为她想要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爱米的眼睛有点红了。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每次她到姥姥家看我的时候,看上去都是很疲倦的样子…”安心笑了笑:“人家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就是这个意思——女儿最能体贴妈妈的辛苦。”
爱米咧着嘴笑了,“这话好土。”安心也笑,心里却有些怅怅然。两个女孩子提着大包小包从新世界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每一辆公交车都是满的,不但没有座位,连上人都困难。“算了,”安心也叹了口气:“看在我们手里都拿着很多东西的份上,我们就奢侈一回,打车回去吧。”爱米斜了她一眼,不满的说:“好象我大哥给的家用不够似的——你干嘛那么小家子气?”
安心腾出一只手在她的额头弹了一下:“你现在充其量不过是条肥肥的小寄生虫。不会挣钱的人是没有资格奢侈的。没让你骑自行车出门,已经很宽待你了。”爱米撇了撇嘴:“你不是开始挣钱了吗?”安心理直气壮的反驳她:“为了我的远大理想,省吃俭用当然是必须的。”
“那你还买上千块的羊绒披肩?”爱米不服气的瞪着她。安心捏了捏她的小脸,粉嫩嫩的,觉得手感实在不错,忍不住再捏了一下。直到她皱着眉头躲开,她才笑着说:“那是给我妈的。她快要过生日了。”爱米愣了一下。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她们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借着灯光,可以看到车里的乘客正在付车费。安心拉着爱米连忙走了过去,刚走到车前,车门打开,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声:“安心!”安心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大男生,直到他眼中的惊喜渐渐的变成了满脸的无奈,她才恍然想起这个男生就是通过纳兰和铁延,拐弯抹角要认识她的那个人。“我是齐诺。”齐诺无奈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你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这么容易走神的吗?”安心向后退了一步,略微的有些尴尬。总不能解释说自己正在绞尽脑汁的想他的名字吧?那也太失礼了。“你好,”安心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扫见爱米已经十分利索的钻进了出租车后座,正透过车窗兴味盎然的打量着她和齐诺。这样的目光,似乎把她和齐诺都当成是戏台上的布偶。安心收回了目光,不自在的冲着齐诺勉强一笑:“好久不见。”齐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留恋不去,声调一沉,忽然多了几分淡淡的缱绻:“你剪了头发,比原来还要漂亮。”安心微微一惊,迅速抬头去看他,他的眼里有一抹很柔软的伤感,混杂着淡淡的期盼,就仿佛将一桩重要的事交到了她的手里一般,让她无端的就有些压抑。那无声的期待里分明散发着一丝丝隐忍的热切,迫得她透不过气来,只想远远的躲开。“你的电话我打过,”齐诺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微微的一叹,语调随即又变得轻快了起来:“总是关机。”安心不自然的笑了笑:“我的手机已经丢了很久了。”齐诺哦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安心将手里的东西扔进了后座,回过头礼貌的笑了笑:“那…我先走了。再见。”齐诺唇边的浅笑显得有些僵硬,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摆了摆手:“快开学了,我们…学校见。”安心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身影在车窗的外面快速的缩小,然后消失在了人群里。从她心底里却仿佛有一只手忽然伸上来紧紧掐住了她的喉咙。她险些将这重要的事忘记了,真的是快要开学了呢…
原来,漫长的暑假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半了…爱米靠了过来,神秘兮兮的问她:“你同学?是不是在追求你?”安心摇了摇头。“骗人!”爱米的手爬上了她的脖子,“我都看出来了。他挺帅呀,个子也高…,当然比我的哥哥要差一点。那你是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哥哥多一点?”安心的心“咚”的一跳,两道眉毛却已经不悦的皱了起来:“你瞎说什么呢?”
爱米却不出声了。安心以为是自己的呵斥让她不自在,正要解释,就听她埋头在自己的颈窝里,喃喃自语:“大哥哥已经有好多的女朋友了…不行不行…二哥哥…”安心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是不是太早熟了呢?

第十一章
手机的外壳是漂亮的酒红色,推开滑盖,指间的触感滑润而轻快。安心将手机举到了眼前,冲着身旁的爱米笑道:“来,拍照留念吧。”爱米配合的侧过小脸,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要给我选个漂亮一点的边框啊。”
安心低着头忙活了一阵,将手机举到了爱米的眼前:“怎么样?”安哲坐在驾驶座上,通过后视镜仔细的打量着安心,不知怎么,今天她笑嘻嘻的样子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否认这只是剪短了头发的原因…,正在胡思乱想,身旁的安心却已将手机递了过来:“给两位美女拍个合影吧。”从手机的屏幕上看,安心的笑容分明象以往一样纯净,或者说象以往一样的没心没肺。但是她的眼睛,是了,就是她的眼睛,却飘浮着一丝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安哲的目光又落到旁边那个女孩子的脸上,从她看着安心的时候,脸上那种依赖的表情就不难猜到她和安心的相处必然是融洽的…
“等你拍照真会急出人命来。”安心不耐烦的晃了晃脑袋:“你是在瞄准么?又不是打枪,歪一点不要紧的。”安哲拍了照片,将手机扔还给了安心:“还有什么问题?”安心小心翼翼的将手机放回到了自己的包里,抬起头甜甜一笑:“谢谢哥。”
安哲却不领情的白了她一眼,地球人都知道安心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叫他做“哥”。他拍了拍方向盘,第一万次的嘱咐她:“手机是需要充电的,没事别关机,还有…每隔三天记得跟我汇报一下你的行踪…”“罗嗦!”安心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又埋下头和爱米一起开始鼓弄手机里的照片。
安哲看了看后座里两个女孩子和她们身边一捆一捆的书,无奈的叹了口气:“买够了的话,我送你们回去吧。”安心诧异的抬头反问他:“你不是翘班出来的吗?不赶快回去,不怕你手下的人都放鸭子?”
安哲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象你一样?”看到她没有反驳,安哲试探的说:“银行那边我已经替你联系过了,你可以先去实习。只要通过实习,要留下来工作就没有问题了。”他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她平静无波的脸色,尽管事先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她这样的平静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想?”安心却只是恩了一声,仍然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新手机。安哲知道她不愿意进这样的大机构工作,另外就是不愿意自己的事被别人事先安排。但是从他的角度来看,能有这样清闲而高薪的工作机会,对于她这样懒散的性子来说,未必就不是好事。他倒是希望她每天都能轻轻松松的,不要工作的过分辛苦…看到安心的态度不似平时那么激烈,安哲一方面感到庆幸,另一方面却又有些不安。但是他也知道,今天的话说到这里已经是恰倒好处了。他不放心的从后视镜里看看她,她也正巧抬头,恍惚的神色一闪而过,宛如乌云散开一般,露出了极灿烂的笑。安哲也笑了笑,这样灿烂的笑容,立刻推翻了他先前的种种猜测,是他有些多疑了吧?安哲想,应该只是他多疑了吧?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安心把满抱的书堆在脚下。伸手去包里摸钥匙。那一把栓着玻璃吉他的是雷洛家的钥匙。里袋里那把系着檀木福坠的才是雷钟家的钥匙。自从雷钟出差,她们俩又搬回了雷钟的家。算起来,他出门已经整整一周了…推开门的第一眼,安心看到的就是门厅里的那只银灰色的旅行皮箱,心口顿时一紧。身旁的爱米却已经甩掉凉鞋,赤脚跑了进去。良久,她踮着脚尖蹑手蹑脚的退了回来,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的说:“我大哥在睡觉呢。”安心点了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轻手轻脚的换了鞋,将手里的大包小包都放在一边。还没有起身,爱米已经凑了过来,俯在她耳边悄声说:“安心姐,我们晚上还包饺子好不好?在姥姥家的时候,我大哥爱吃饺子。”几天之前她们在小区超市的面食部发现有做好的饺子皮出售,于是两个女孩子心血来潮的包了两顿饺子,味道…似乎还不错。安心迟疑的望着她,即使是对着名家的菜谱,她拌的饺子馅还是那里不太对劲,要拿这样的技术去应付雷钟那样嘴巴特别挑剔的人…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看到她摇头,爱米不甘心的嘟起了嘴,哀求的将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摇了两摇。安心还是摇头。爱米的眼睛转了两转:“算了,我们还是做那天二哥做的那个…翡翠虾球、红烧海螺、醋烹三脆…还有…还有…”安心头疼得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还是包饺子好了。”“还要放虾仁吗?”安心问爱米。而爱米则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