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笑而不答。心里却在想,雷洛最近确实是经常外出,难道是上海老家出了什么事?
慕容子琪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不满的说:“想什么呢?我这么喊都没听见?我好歹也算是有点回头率的人,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不受重视?”“你说什么?”安心也回过神来,微微有些抱歉的反问他:“你刚才说话了?”
慕容子琪又好笑又好气,拉长了声音说:“我说——安小姐是否肯赏脸共进晚餐呐?”
安心摇了摇头,“工人晚上会在这里赶工,我也得在这儿盯着。你还是陪你的小明星去吧。不过说实话,我真的觉得你的上一任比较漂亮。”慕容子琪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不识好歹,我这邀请多少人排队等着呢。”
“那是…那是…”安心一笑,却难掩眼中的戏谑:“谁不知道慕容大少爷勾引美女的手腕是一流啊——八卦杂志里都写着呢。我挨篇都看过了…”“不是勾引,”慕容子琪的表情突然正经了起来,很认真的凝望着她的双眼,低低的说:“是…爱慕。”安心又笑:“行了,行了,别在这里浪费电力资源了——知道你的魅力无人可以抵挡。”
慕容子琪也跟着笑,眼里却幽幽的,不带笑意,只一闪,便从她的脸上移开,又落到了她身后上方的牌匾上。流云…流云…他暗暗的想,风流云散之后,剩下来的,又会是什么么?流云轩开张的那天,是九月初六。刚刚立秋的好天气,空气凉爽,阳光炽热。雷洛在下车之前,小心的系好了袖扣。他很少这么正儿八经的穿衬衣。但是今天是特别的日子,而且这件衬衣又是安心特意送来的:深灰色的衬衣,镶着细小的银扣,银扣的表面做了精细的磨砂处理,细致而不招摇,正是雷钟喜爱的风格。当他从外地回来,满腹心事的去收拾雷钟的衣橱时,却看到了在他的衣柜里,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几件新买的衣服,放在最上面的就是同他这件一模一样的衬衣,并且已经按照他原来的习惯,剪掉了商标和一切多余的东西。雷洛望着那一叠新衣服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一时间对自己将要做的事充满了动摇。尤其在看到她手腕上那个始终都不曾取下来过的护腕时,这种斗争终于在他的脑海里演变为两种观点的激烈对峙。
一罐饮料举到了他的面前,雷洛抬起头,一眼看到安心微微带着几分诧异的沉静的双眼,竟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你到底怎么了?”安心把他拽到了一边:“上海,你家里有什么事吗?”
雷洛垂下了眼睛,犹豫不定的转移了话题:“怎么给我喝这个?我都快要脂肪肝了,大夫让我少吃带糖的东西呢。”安心果然给他的话岔了过去:“真的?你是不是生活不规律,酒又喝得太多?”
“也许是吧,”雷洛暗暗的松了口气,既然他还没有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做,那就先拖得一刻是一刻吧…这件事——他还得好好再想想…商店的门口放了几个花篮,一个小小的乐队在商店门口演奏轻快的曲子,安心的几个同学正在充当免费的派发员,给过路的行人派发小礼品。装饰一新的商店里,货物已经上架,零零星星的开始有顾客上门了。雷洛背靠着橱窗,微微的叹了口气。脑海里又闪过一年前她和爱米在夕湾高层的楼下纳凉时说过的话:“…店面不用太大,要有很大的玻璃橱窗,可以让阳光透进来,会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感到很舒服…”有人拍他的肩膀,他侧过头,毫无悬念的看到了慕容子琪。慕容子琪穿着蓝色的T恤和半旧的牛仔裤,样子活象个刚出校门的学生。雷洛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认识慕容子琪很多年了,他有些什么想法他再清楚不过。但是在这种状态之下,却也只能替他感慨:再精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上帝还真是很公平。慕容子琪却没有注意他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下巴冲着往后一努,示意他往广场的方向看:“那个人在那里看了很久了,是你们认识的人吗?”雷洛回过身,一眼就看到了隔着一条马路,坐在树荫下一张轮椅里的苏文卿。远远看去,她也剪短了头发,一张脸显得十分消瘦。虽然才刚入秋,她的腿上却搭着一条薄毯,就那么呆呆的往这边张望。雷洛回过头,却正好触到了安心收回去的视线。她的表情没有变,只是脸色微微的有些苍白了起来。再扭头去看时,苏文卿还是连姿势也没有变,痴痴的张望着。不知在望些什么。


第四十一章
慕容子琪喝完了第三杯酒,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扭过头扯着嗓子问吧台后面随着音乐扭来扭去的花孔雀:“她今天到底来不来?”雷洛斜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什么。但是音乐的声音太嘈杂,慕容子琪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伸手过去一把将他拽了过来:“你刚才说什么?”雷洛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恼火的表情,凑到他耳边说:“你自己去找她呀,又不是不知道她住那里。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这里装纯情小男生——矫情不矫情?”原以为听了这话他必会大怒的,没想到慕容子琪只是微微一愣,又垂下头去低头喝闷酒。
雷洛叹了口气,提了几罐啤酒带着他进了后面的办公室。门一关上,震耳欲聋的音乐都被挡在了外面,耳边一下子清净下来,反而让人有些不适应。慕容子琪懒洋洋的缩到了沙发里,神情若有所思。“说吧,到底怎么打算的?”雷洛靠着桌边,眼神似笑非笑,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慕容子琪只是嗤笑了一声,象看傻瓜一样的瞥了他一眼,反问一句:“能有什么打算?”
雷洛“切”了一声,满脸都是不屑的表情:“就你那点心眼,还当别人看不出来呢?”
慕容子琪没有和他争辩,只是低垂着视线,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啤酒。雷洛凑了过来,满脸无奈的问他:“我就不信,你真没想过趁人之危?”
慕容子琪哼了一声。雷洛给自己打开了一罐啤酒,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说到趁人之危,我倒想起了一个人来。反正你不下手,有人下手。”慕容子琪的注意力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过来:“什么意思?”雷洛斜了他一眼:“没什么意思。有个人在追她。”慕容子琪似在反复咀嚼这个消息,良久才问:“是…什么样的男人?”
雷洛摇摇头:“我就听她说过一回,是个搞技术的。很稳重的男人,性格也好。好象是…同学聚会上认识的。”慕容子琪再斜他一眼,目光中忽然就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妒意:“这种事…她都跟你说?”雷洛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抿嘴一笑,没说什么。慕容子琪果然已经开始懊悔。他竟然会计较这样的小事?传出去,会被别人笑死了吧。他懊恼的打量雷洛,想不明白怎么自己会连他的醋也吃?而雷洛的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只是微微有些发怔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啤酒。良久,才低低的说:“你要是真喜欢,就去追吧。”慕容子琪哼了一声,“用你说?”雷洛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忽然就沉默了下来。外面的音乐隐隐约约的透了进来,很狂热的音乐,鲜明的节奏几乎要把地板都震得跳动起来。慕容子琪忽然就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女人吗?”雷洛诧异的反问:“难道你想要男人?”慕容子琪瞪了他一眼,却无心和他调侃。沉吟片刻,靠在沙发上沉沉的说:“我总觉得,我想要的…,大概是…是能有人同样的…爱我…”“果然是自私的孩子,”雷洛摇头:“自己吝啬不肯付出,却总是妄想更多。”
慕容子琪的目光茫然的望向屋顶,声音也微微的透出一点痴迷来:“大概是吧。你也知道,我身边的这些女人都是什么样的…,所以…,自从那天半夜,我把她从浴缸里拖出来,我就一直在想,能被人那样…用生命来爱着,会是什么感觉?”雷洛垂下视线,手却握得紧了。“这不是追不追的问题,” 慕容子琪长长一叹:“她的心都给了别人,我又如何追的来?难道,我要的只是一个女人吗?”说到这里,他懒懒的斜了雷洛一眼:“何况…,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雷洛微微一惊。慕容子琪明媚的眼里透出了一点又是无奈又是狡黠的光,“你别忘了,永泰出资的搜索队可是行业里最好的。你查到的,他们不会查不到。而且,他们是直接跟我汇报的…”
雷洛的脸色微微有些发僵,愣了一下却垂头丧气的缩回了沙发里,长长一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看见她,会有很心虚的感觉。如果真有一天让她知道了,她准饶不了我…,你说我这就叫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吧?”慕容子琪修长的手指一圈一圈的描画着啤酒罐的外壳,良久,才低低的问:“那怎么办?”
“不知道。”雷洛把啤酒从嘴边拿开,神情十分苦恼。车静静的停在楼下,安心解开安全带,回过头微微一笑:“又麻烦你了。”
“你干嘛这么客气?”陈瑞嘉也是微微一笑。在安心眼里,他的表情似乎永远都那么温和,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会有一种暖暖的风拂面而过的柔和感觉。陈瑞嘉又问她:“今天的电影,你觉得怎么样?”“我有好多年没有去影院看过电影了,”安心想了想,唇边浮起了淡淡的笑容。她说的是真话。她和雷钟都是懒人,习惯了买回喜欢的片子缩在家里看:“感觉…跟在家看,有点不一样。”
陈瑞嘉却认真的点头:“是啊,有些效果只有在影院里才会看得出来。”
安心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聊下去的话题了。于是拿起手包,正要下车时,就听身侧的人柔柔的唤她:“安心?”安心微微一愕,侧过头却看到了那双柔和的眼睛里闪动着与平时迥异的光,却又是温和的,象春天和煦的阳光落在水面上,层层泛起了柔和的涟漪。这样一个温和的人,总是会让她想起夕湾庄园旁边的公园里,在落霞中轻轻荡漾的那一汪湖水。那样的温和——仿佛是带着某种质感,让旁边的人会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安心的那一点错愕落在陈瑞嘉的眼里,被他有意无意的当成了某种温柔的暗示。于是他大着胆子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安心微微一抖,却没有挣扎。这是一双常年练琴的手,手指修长而柔韧。在初冬的天气里,过早的泛起了凉意。这样冰凉的手指会让人不自觉的就产生一点柔柔的怜惜,想要给她一点温暖——甚至不管她会不会愿意接受…
“安心…”他又柔柔的唤她的名字。安心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那一种似曾相识的亮光,轻微的灼痛了她。于是,她的心里也涌起了一点点怜惜的感觉。“瑞嘉…”这还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的说了下去:“瑞嘉,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是…”陈瑞嘉却轻声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哪里好?”安心认真的想了想,“很温和,脾气很好,他们都说你工作很认真,还有,待人接物很细心,很周到…”陈瑞嘉唇边挑起了柔和的弧度,眼里的神色却明显的有些失望:“能这么清楚的分析我都有那些优点,看来,你并没有喜欢上我。”安心不忍看他沮丧,轻声说:“你这样的人,会让所有的人都喜欢。瑞嘉,你是很好的人。”
“我并不在意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陈瑞嘉难得的露出了一点孩子气的固执:“你呢?我们认识已经有半年了吧?你怎么看我?”安心浅浅的笑了:“我说了,所有的人都会喜欢你的。我也喜欢你。”陈瑞嘉把头垂到方向盘上,沉沉的叹了口气,“那不够。安心,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知道吗?安心想了想,也许她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习惯性的装着不知道吧。她还是反问了一句:“那你要的又是什么?”陈瑞嘉放开了她的手,歪过头来静静的看她:“做我的女朋友吧。”安心没想到他这样斯文的人,也会这样直率的表露自己的想法,最初的意外过去之后,却又有些莫名的释然。也许正是这样的态度让她反而感到轻松吧。她认真的想了想,“你给我时间,我得好好想想。”陈瑞嘉又笑了,露出了整齐的牙齿,眼神虽然有些沮丧,但是眼神却依然澄净得象个孩子:“需要认真的想吗?看来,你是真的还没有喜欢上我。不过,你真的会考虑吗?”
安心点了点头:“会。”陈瑞嘉又问:“那你需要多长的一段时间来考虑呢?”安心迟疑的看着他,看到他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我不知道。等我想好了给你打电话好吗?”陈瑞嘉静静的望着她,唇边又挑起了柔和的笑容:“这个问题暂时最小化,放置到后台。我们还是每天见面好吗?就象现在这样?”“象现在这样,不追问、不勉强?”安心不放心的反问。陈瑞嘉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牙齿很白,外面幽暗的街灯照进来,有种清爽的感觉。于是安心也微微的笑了:“好,那就这样。”陈瑞嘉温柔的笑了:“明天晚上我去商店接你,一起晚饭,好吗?”安心点了点头:“好。不过,我们轮流付帐。明天我请你。”陈瑞嘉很爽快的点点头:“只要你愿意。”的确,和她在一起,经常会听到他说这句话:只要你愿意。这样的话,配上他轻浅柔和的语气,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在把你当作一个公主来宠爱着。这样的感觉,也许有些过于柔软了。她从来都不是在宠爱和呵护中长大的女子,这样过于柔软的态度,会让安心有种本能的抗拒和无奈。就仿佛面对一个小孩子,对他的任性虽然不赞同,还是会和颜悦色的去迁就一下似的。
那天告别的时候,陈瑞嘉又说:“每个人都需要别人来关心,你也不例外。尽管你总是要和别人保持距离。安心,你可以试一试,既然你也说我是个好男人,那么你就试一试吧。我总觉得,你会真的喜欢上我。”会吗?也许会。安心不能确定。她再一次问自己,他有什么不好呢,会让她这般犹豫?他是个热爱工作的男人,有责任心、性格稳重、从来不曾冲动发脾气。和女士在一起,他会温柔体贴的照顾你,尊重你的任何选择,他会说:“只要你愿意。”望着他的车慢慢的后退,然后离开。安心心头的困惑却成倍的增长。爱情——可以按部就班的培养出来吗?但是也许…,她已经不再需要爱情了,不再需要那种过于激烈的,会夺走人的魂魄的东西…,也许只是一点温暖,一点了解,可以温和的相守就好…纳兰曾经问过她:“看过《鸳梦重温》吧?也许你的大蜜也同样暂时的把你忘了,也许有一天,有那么一天,如果他又重新出现在了你面前,你怎么办?”安心只是苦笑:“给别人希望,是件很残忍的事。纳兰。”于是纳兰再也不曾提起过这样的话题。只是,她尽管不提,安心还是会想,会怎样?到底会怎样?一直到了那天半夜里,明亮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她脸上,将她从似睡非睡的梦里惊醒,她才抱着身边的空枕头咬牙切齿的说出了深藏在心底里的那个答案:“我会…狠狠的…咬死他…”然后…再好好的…爱活他…

第四十二章
安心有意无意的让自己越来越忙碌。她再一次发现,手里有事情做,人果然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了。她每天一早赶到流云轩,然后在那里磨到晚上十点种正式打烊。再筋疲力尽的回到家洗澡睡觉,几乎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她甚至还主动揽下了送货的任务。在整个商业街,流云轩大概是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肯送货上门的女士用品商店。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顾客开始在买完东西之后,留下地址和电话,让商店在指定的时间送到家里去。日子久了,很多熟客在流云轩采购衣饰的时候,会把逛街时采购来的大包小包放在一起拜托她送货,安心总是乐呵呵的一口答应。最初送货的时候,她开着安哲淘汰下来的一辆旧摩托。到了转年的四月,她终于买下了自己生平第一辆车:一辆半旧的三菱吉普。壮着胆子开上了路。于是车技也不知不觉的熟练了起来。到了这时候,流云轩已经开始盈利了。而附近几座写字楼里的大小白领,也几乎都成了安心的朋友,或者说,流云轩的朋友。到了五一黄金周的时候,安心的生活里又迎来了另外一件大事:她的死党要订婚了。
六角形的试衣间宽敞而舒适,几面墙壁都装有落地的大镜子,地面上铺着玫瑰图案的厚地毯,赤脚踩上去,柔软得没有声音。任何一个女人站在这里,都会感觉自己象公主。纳兰也不例外。她拽着宽大的裙摆小心翼翼的转了个身,再转个身,不知是喜悦还是抱怨的斜了一眼身后的好友:“你怎么给我选了这么俗气的颜色?”订婚的礼服是安心为她准备的,粉红色,宽大的下摆长仅到膝,层层叠叠的薄纱之间点缀着一朵一朵精致的玫瑰花蕾。安心却只是笑,其实她们都知道,这个颜色最适合纳兰骨子里的那种少女般的率真。
纳兰从镜子里冲着她甜甜蜜蜜的笑,两只手拽着裙摆轻轻的再转了个圈,眼睛迷迷蒙蒙的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安心站在她的身后,也迷迷蒙蒙的看着她,象看着深藏在自己心底的,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订婚宴是在晚上,酒店大厅的窗户都开着,五月的微风从窗外飘进来,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味,暖暖的扑在人的脸上。除了双方家长,留在本市的同学几乎都出席了。安心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江圆圆和齐诺,也看到了铁延的那一帮子铁哥们儿。眼前的一团如锦繁华,却渐渐的让她有了萧索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被什么东西所触动的感觉,于是跟纳兰打过招呼,悄悄的离开酒店回到了流云轩。送了两趟货回来,已经快到打烊的时间了。陈瑞嘉正等在外面。每次看到那个略微有些瘦弱的身影,在安心的心里,总是会涌起一点混合了放松、温暖、歉疚…等等复杂情绪的奇怪感觉。但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正在慢慢的,开始习惯生活里总有他出现,但是另外一方面…安心微微有些烦恼的咬了咬嘴唇。该怎么比喻呢?就好象手里拿着的是一件尚在试用期内的商品,总是在想这东西我到底是不是真心的需要?与此同时,又在费尽心机的考虑:使用得太过频繁,试用期结束的时候该怎么编一套说辞退回去呢?陈瑞嘉已经看到了她,正朝她这边走过来。安心于是又否决了自己先前的想法。把他比喻成一件试用期内的商品,到底…有些太过份了。幸好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安心?”陈瑞嘉敲了敲车窗,安心连忙跳下了车:“你怎么来了?”陈瑞嘉笑了笑:“公司有个会,开到现在才结束。你吃晚饭了吗?”安心这才想起在纳兰的订婚宴上,她几乎什么也没有吃,于是摇了摇头。陈瑞嘉似乎悄悄的松了口气:“走吧,一起吃晚饭…或者说消夜。”听到消夜两个字,安心的身体忽然一僵。陈瑞嘉诧异的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安心摇摇头,勉勉强强的笑了笑:“没什么。想吃什么?”陈瑞嘉站在夜色迷蒙的街道上认真的想了想,又侧过头来认真的问她:“我记得你没有什么特别忌口的东西?”安心点了点头。陈瑞嘉温和的笑了:“我的同事刚给我介绍了一个好地方。跟我来。”如果安心事先知道陈瑞嘉会带她来这个地方,她一定不会同意。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竟然真的还在…竟然一点也没有变化…刹那之间,时光仿佛流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夜,那个阴沉沉的,夜空中似有似无的飘着细雨的夏夜…安心突兀的抓住了陈瑞嘉的胳膊:“换个地方吧。”陈瑞嘉诧异的望着她,想问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安心已经疲惫不堪的返身坐回了他的车里。店里的灯光透过了橱窗,暖暖的照进了车里,这样昏黄而模糊的光线,让她感觉似曾相识。安心的眼前忽然就浮现出了两个人钻进车里,一人拽着大毛巾的一端擦头发的情景。那时,柔软的毛巾罩在头上,将橱窗里洒落进来的灯光滤去了大半,朦朦胧胧的,仿佛将两个脑袋罩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他抬起头的时候,那双眼睛幽沉沉的,缭绕着她看不懂的迷雾,却又从那迷雾的深处飞溅出极耀眼的火花,几乎连她的神智都要被吸了进去…。在那一片寂静无声当中,缭绕着些许微微的眩意,离得那么近…,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温暖的呼吸…那个时候,她已经喜欢他了吧?只是自己并不知道。大把的好时光就这么被她懵懵懂懂的错过去了…安心头一次感到了后悔。真真切切的后悔。一窗之隔的街道上,陈瑞嘉静静的注视着她。认识这么久了,她从来不说自己的事。但是他知道一定是有些什么事的。否则,她不会在那样热闹的平安夜坐在街头哭泣。他总是会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望着她的背影情不自禁的回忆起初次见到她的情景。那样绚丽的夜晚,她却哭得那么伤心。象一个受了委屈又无处倾诉的孩子…,满大街的人都在笑,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路边哭。陈瑞嘉那个时候就在想,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伤心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