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荷走过去搬起了一坛湘西米酒。这还是年前的时候李明皓托了朋友千里迢迢给她弄回来的。那时候她肠胃不好,三天两头胃口疼。请郎中看过,说是受过寒凉,再加上很长一段时间作息不规律落下的毛病。李明皓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说这酒生津暖胃,活气养血,最适合需要补身的女子。
李明禧就曾经酸溜溜地说过:大哥真会照顾人…
其实李新荷自己也发现了,自从母亲过世,李明皓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大人,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女儿一般宠着。
长兄如父,这句话果然说的没错。
米酒根据配料及酿制工艺的不同,分作黄酒、糖酒、清酒、稠酒等等。
李明皓托人带来的米酒颜色碧绿,蜜香浓郁,酒劲醇和绵甜,从形态口感上看应属于糖酒。据说是当地苗人按照祖传秘方酿制而成,色、香、味都与别处的米酒迥然不同。当地居民有七月初七采酒曲的习俗。夏日制曲,冬季配酒。
李新荷将酒坛中的米酒滤过之后盛入一只甜白釉的汤盅之中,加入将近三分之一的清酒稀释米酒本身携带的蜜香,同时令口感更顺滑。
圆桌对面,顾璟霄沉着脸将一坛烧酒摆上了桌面。这种产自顾家酒窖的玉米烧酒有个外号叫做“出门倒”,意思是说这种烧酒口感烈辣,后劲十足。李新荷小小地诧异了一下,这是什么意境?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李新荷垂下眼眸,从妆盒中取出一个两寸高的瓷瓶,又取出一支小号酒勺从瓷瓶中舀出些许白色粉末,加入酒中细细搅拌。有的时候,果酒和米酒在成酒过程中会需要添加一些特殊的成分来脱去酒液中不易察觉的酸味。李新荷使用的脱酸剂是五岩先生的独门秘方,她只知道其中有一味主要的成分是蜂蜡,使用的效果要比李家的老方略好一些。至于李家的老方…身为继承家业的长子,只有李明皓才知道。
片刻之后,李新荷将酒液滤过,再以妆盒中的小杯量出适量的“千日红”,自汤盅的边缘小心地注入米酒之中,搅拌之后再次过滤。
米酒的颜色已经被稀释,淡淡的绿色映着甜白釉细腻的肌理,婉转剔透,一汪春水也似。
李新荷将汤盅中的酒盛出两杯,送到了松竹二老的面前。
“你这是…”松老先生端起酒杯,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的神色。
“春衫袖。”李新荷想了想,觉得不论元夕还是元夜,这样的两个字都太过直白了些。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欧阳修,《生查子》。
李新荷心头悸痛。她又一次想起了送给她妆盒的那个人,这世间至亲的人。
终其一生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第九章:灯如昼】
“好一个春衫袖。” 竹老先生举着酒杯,说出了自他出现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他身旁的松老先生已经将酒杯送到了口边。李明皓站在一旁看他带着沉迷的神色微微闭起了双眼,再也按捺不住,三步两步走到桌边给自己盛起一杯来。
浅浅淡淡的绿色,宛如拂过美人皓腕的一片轻纱。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甜白釉细腻莹白的质地来烘托那一汪水盈盈的绿色,“春衫袖”的品相无疑会逊色很多。米酒浓郁的蜜香已经被清酒冲淡,被拉伸为婉转绵长的余香,“千日红”醇厚的味道反而占据了上风。浅抿一口,舌尖最初的感觉是柔和的绵甜,柔滑轻软。酒液自舌尖漫过之后,口腔中绵甜的味道渐渐变得浓郁起来,仿佛某种隐秘而又热烈的心事,火焰般一闪即逝。只留下袅袅余香,似甜非甜,如梦如幻。
仿佛曲终人散,水晶帘隔开了萦绕在魂梦中的那个曼妙身影。
仿佛镜花水月,触手便会成空。
李明皓怅然若失。
圆桌的另一侧,松老先生缓缓放下酒杯,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徒弟,你输了。”
李新荷心头一跳。她原以为这两位老先生会像第一局比试结束时那样,板着脸继续吊他们的胃口。转头去看顾璟霄时,却见他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惊讶以及明显的不服气——他们甚至还没有尝过他刚刚盛好的两杯“元夜”。
竹老先生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酒杯递到了李新荷面前,“还有?”
李新荷知道他话少,但还是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的意思才从他手上接过酒杯替他又斟上一杯。竹老先生接过酒杯,沉思了片刻才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你,不错。”
连夸奖的话都说的这么简洁的人,除了竹老先生她还真没有遇到过。李新荷不觉莞尔,一转头却迎上两道不甚友好的视线。顾璟霄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神情无比专注。那是一种审视囚犯似的目光,就好像他头一次注意到这房间里还有她这样一个人。淡淡的疑惑和不动声色的评估后面,满满的都是不服气。
李新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可以肯定的是,在这场比试之前,顾璟霄压根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否则他也不会特意选了这样的一种方式来终结他们之间的那场纠纷。从目前来看,这个结局很明显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霄儿,”松老先生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徒弟,用一种不容旁人质疑的强硬姿态扫了一眼李新荷的方向,“你也尝尝看。”
顾璟霄抿了抿嘴,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不过还是顺从地走过去给自己斟起了一杯酒。
另一边,李明皓已经让店里的伙计重新换了淡茶上来。松竹二老漱口之后,各自端起了顾璟霄盛好的酒杯,静静地品味。
雅室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李新荷犹豫片刻,也凑到松竹二老身旁给自己盛起了一杯酒。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自己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存了要摸清楚顾璟霄底细的念头,这样一个了解对手的机会自然不可错过了。
顾璟霄调制的“元夜”在烛光下呈现出明亮的橙红色,仿佛烛光亮起,穿透了灯笼外面那一层亮丽的宫纱。连气味也是热烈的,仿佛悬挂在街道两侧的灯笼里发出的烛火微弱燃烧的气息、烟花爆竹燃放之后尚未散开的硝石气味、弥漫在夜市上空的食物的香气…都微妙地融合在了浓郁的酒香之中。嘴唇刚刚触碰到酒液,辛辣热烈的气息已经顺着舌尖爬满了口腔。就像有只神秘的手在她的面前展开了一轴画卷,将元夜的街头烟火缭乱的场景一丝不漏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最生动的陈述,最直白的刺激。
近乎狂欢般的感觉。
李新荷忽然对松老先生的那句话产生了动摇。
圆桌的对面,顾璟霄也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今夜之前,他确实没把李新荷放在眼里。一个跟自己弟弟打架的半大孩子而已,要是按照以前的办法,顶多揍她一顿给自己的宝贝弟弟出出恶气。但是,这个半大孩子是李家的人,这事儿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而且他和李明皓之间多少还有点交情——那是他迄今为止最强有力的对手。两次赛酒会,两个人平分秋色,彼此的心里不免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架是不能打了,但是他又必须做点什么儿来安抚挨了欺负的顾璟云。左思右想之下,也只剩下比酒这个办法了。顾、李两家的明争暗斗延续了好几代人,彼此间的争强好胜之心几乎已经成为本能。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可以羞辱李家的机会,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李明皓也许是一个不能小觑的对手,但是他的弟弟——他也就十四五岁吧?顾璟霄压根没觉得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对手。
顾璟霄浅浅地抿着杯中淡绿色的酒液,最初的躁动已经平息下来,似乎可以平心静气地重新评估对面这个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半大孩子了。
春衫袖,嗯,饶有趣味的名字,跟酒的品相也搭配。因为底酒选择了米酒的缘故,它的口感格外的丰沛醇和。既不会过分的热烈,也不会让人觉得寡淡。事实上,她的酒里有一种绵长的东西,就好像…一曲终了,余音却仍然萦绕在空气里,袅袅沉沉,久久不散。他甚至无法分辨这种莫名的东西究竟出自哪一种底酒。
顾璟霄有点儿迷惑。这就是他的师傅们认定他输了的原因吗?
“‘灯树千光照,火焰七枝开’固然好,然而只有这些,却未免空洞。”松老先生缓缓说道:“此酒输便输在有景而无情。”
“有景…而无情?”顾璟霄看着自己的老师,心里的迷惑反而加深。
松竹二老相视一笑。松老先生摇了摇头,笑微微地叹了口气,“果然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顾璟霄的脸色变了。这是说他还不及圆桌对面那个半大小子老成么?
松老先生自然看得出他心中所想,然而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得含混不清地拿客套话打个圆场,“淮阳酒界人才辈出,你们几个不妨多多亲近。嗯,多多亲近。”
这完全是在敷衍他嘛。顾璟霄的表情耷拉了下来,“师父…”
“悟性这东西…”竹老先生看了看自己的徒弟,表情格外的认真了起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顾璟霄又是一愣。这个…也不算是什么回答吧?
“这个…”松老先生咳嗽了两声,“我听云儿说你们过几天要去打猎啊,李家的这几个孩子不妨一起去吧,都是年轻人…热闹。”
顾璟霄对老师如此明显的打岔行为多少有点无奈,但是当老师的既然这样说了,他又怎能当面反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向李明皓的方向,闷声闷气地说:“我们家在城西有处庄子,就在夫子庙的后山。每年这时候族里的小辈都会带着各自的朋友过去住几天,两位有兴趣的话不妨一起去吧。”
这么明显的面子话,李新荷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这样的顾璟霄看起来孩子气得很,倒是跟平时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大不相同。正觉得有点儿好笑的时候,就听李明皓笑着说:“如此盛情,那我们就打扰顾少了。”
李新荷吃了一惊。李、顾两家是多年的对头,私下里两家人并没有什么走动,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出的邀请呢?
顾璟霄也明显地吃了一惊,略略有些无措地转头看了看松竹二老。见两位老人都捋着胡子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件事应承下来,“如此甚好,出发之前我让人送帖子到府上去。”
李明皓没有理会李新荷站在他背后偷偷拽他的衣角,笑容可掬地冲着顾璟霄拱了拱手,“那就有劳顾少了。”
“李兄客气了。”顾璟霄笑得有点勉强。
顾璟云站在他身旁看了看笑眯眯的李明皓,再看看他身后表情有点怪异的李新荷,轻轻拽了拽顾璟霄的袖子,“哥,为什么要请他们去?”
顾璟霄郁闷得几乎吐血,可是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也只能继续嘴硬,“人多热闹。”
顾璟云半信半疑,安静了一会儿又问李新荷,“我哥真的输给你啦?”
李新荷瞥了一眼表情僵硬的顾璟霄,抿着嘴笑了笑,“没有。我和你哥哥只是在互相切磋而已。”
“哦,是这样啊。”顾璟云这下放心了,“我早说过我哥哥很厉害的。”
李新荷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是啊。所以两位老先生才说我们要互相切磋啊。”
李新荷只是十分自然地应和着小孩子的话。但是听在顾璟霄的耳中就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挖苦之意了,无奈有松竹二老在座,满腹邪火丝毫也发作不得,只得借口家中还有事,拉着顾璟云忙不迭地告辞。松竹二老自然看得出自己徒弟的心思,不过既然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多留无益,于是痛痛快快地一起跟了出来。
李家兄妹将他们送到了桃花湾的门外。一直到目送马车离开李新荷才哎呦一声靠在了李明皓的胳膊上,“哎呦,我的腿都软了。”
李明皓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感觉如何?”
李新荷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这个人不好对付。”
“那是自然。”李明皓大笑,“你以为赛酒会的状元是那么容易当的?”
“我不明白你干嘛要答应跟他们去那个什么庄子…”
“既然想摸清楚对手的底细,自然要找机会多多接触了。”李明皓又笑,“忙了一晚上,累不累?”
“刚才累,现在不累了。”李新荷摇了摇他的胳膊,眼神晶亮,“哥,咱们去逛逛灯市吧。”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李明皓带着李新荷走进了路边的“陈记”茶点铺,要了两碗酒酿汤圆。李明皓原本打算比试之后在桃花湾宴请松竹二老,不料两位老人家一出场就表示已经用过了晚饭,顾璟霄又急于离开,一番折腾下来只有李明皓兄妹两个还饿着肚子。
“那个鲤鱼灯好看,”李新荷坐在临窗的桌旁,驻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茶点铺对面的灯笼摊子,“还有那个荷花灯。”
李明皓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只觉得花团锦簇的一团,也分不清她说的哪一个,顺口应道:“等下给你买。”
“我留一个鲤鱼灯,荷花灯送给青梅。”李新荷掰着指头开始数,“还要再买点儿颐香斋的芝麻糖,给奶娘。”
李明皓笑道:“灯市上年年就是这些东西。你不过是在山沟里闷了两年,所以见什么都觉得新鲜。要是当初松竹二老肯收下你,一直在这淮阳城里住着,你早就看烦了。”
李新荷叹了口气,“其实,那天出门之前胡先生还特意让我往脸上抹了一把灰…谁想到他们眼睛那么毒。”
“算啦,”李明皓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发顶,“要我说这叫因祸得福。他们两位还要顾着书院,未必有多少时间带徒弟。哪能像五岩先生似的,一天到晚就围着你转了。”
李新荷皱了皱鼻子,不吭声了。她从来没觉得松竹二老比五岩先生更适合当师父,但是,如果当初松竹二老肯收下她的话,她就不必远赴五岩山去拜师,而且也会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母亲,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那么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汤圆送了上来,热腾腾的蒸汽中氤氲着丝丝酒香。李新荷忽然觉得在这样的时刻,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哥,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去顾家的庄子,”李新荷小口小口地咬着汤圆,低声地抱怨,“你没看顾璟霄的那个表情…”
“我倒不是没有看出他的意思…”李明皓拿着汤匙慢慢搅动碗里的汤圆,“我只是觉得…”
“什么?”
“没什么,”李明皓瞥了一眼自己的幺妹,微微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了解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为什么?”李新荷还是没听明白。
“今天的比试,他很有可能只是大意了,你不可因此就沾沾自喜。”李明皓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深思的神色,“我听人说,这个人做事很沉得住气,而且上一次的赛酒会上,他的琥珀光压过了咱们家的桃花酿,可见这人还是有点儿本事的。”说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家世外表也不错。
“我才不会!”李新荷只顾着反驳他那一句“沾沾自喜”,完全没有理会他后面的话。
李明皓摇了摇头,“快吃吧,吃完了带你去买灯笼。”
李新荷嘴里咬着一只汤圆,忙不迭地点头。
李明皓在心底里微微叹了口气。
【第十章:桃花曲】
李新荷提着新买的鲤鱼灯和荷花灯,东张西望地走在大街上。
街道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与头顶一轮玉盘似的圆月交相辉映。摊贩们的叫卖声、远处舞龙灯耍社火的鼓乐声、茶楼酒楼里的丝竹声…混合着行人的笑语喧哗,颇有些令她目不暇接。不期然的,她又想起了顾璟霄调制那杯酒。
“爱元宵三五风光,月色婵娟,灯火辉煌。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李新荷蹙着眉头问身旁的李明皓,“为什么说有景而无情呢?”
李明皓很认真地想了想,“就比如你刚念的这首《折桂令》。只有这两句的话,恐怕松老先生还会说有景而无情。但若是加上后面的几句‘三美事方堪胜赏,四无情可恨难长。怕的是灯暗光芒,人静荒凉,角品南楼,月下西厢’便会显得有景有情了。”瞟了一眼李新荷若有所思的模样,李明皓又补充说:“嗯,我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李新荷似懂非懂。
“呐,颐香斋。” 李明皓拍了拍她的脑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颐香斋是淮阳城里有名的甜食店,除了芝麻糖和冰糖核桃,店里的招牌甜点还有佛手杏仁、翠玉豆糕、鸳鸯卷等等。李新荷嘴里说芝麻糖是买给奶娘的,实际上她自己也极爱吃。当初还在五岩山的时候,每次家里派人送东西李明皓都会给这个幺妹捎上一大包。
“这个…还有这个…”李新荷面前已经放着好几个油纸包了,还在不停地指挥店里的伙计,“还有那个蜜饯…那个枣子的…”
李明皓靠着柜台,一脸好笑的表情。
“好啦,先要这些吧。”李新荷十分遗憾地看了一眼架子上的那几个竹篮子。竹篮子里面盛放着腌渍过的干果,最外面的篮子里是霜糖板栗,油润润的板栗外壳上挂着一层白色的糖霜,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板栗再来一些,”李明皓取出钱袋来付账,一边还没忘了把幺妹眼馋的东西都捎上。
李新荷拽着他的袖子,眉花眼笑。
“就这些?”李明皓提着从店里借来的竹篮子问她,“别的不要了?”
李新荷摇头,“奶娘说过一次不要买多,放久了会走味。”
李明皓掂了掂手上的份量,不觉有些失笑。
兄妹俩刚一转身就和迎面进来的几个客人打了个照面。李明皓脚下微微一顿,李新荷却已经惊讶地叫出声来,“咦?”
李明皓适时地拽了拽李新荷的袖子,制止了她后面可能会说的话。放下手里的篮子,他冲着最前面满脸惊讶的青年拱了拱手,“顾少,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顾璟霄显然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撞见他们兄妹,瞥了一眼放在李明皓脚边的竹篮,眼中惊讶的神色丝毫也不加掩饰,“李兄好雅兴…”
他身后跟着顾璟云和一位头戴面纱的年轻女子,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十分面生的白衣公子,李明皓从来没有见过。这人身材比顾璟霄略矮一些,眉目清秀,笑晏晏的。李明皓不觉多看了他两眼。
“云儿和我表妹都喜欢这里的甜食,我带他们出来走走。”顾璟霄十分客套地给双方做介绍,“这位是公孙公子,我们顾家的老主顾了。公孙,这两位是李家的少爷。”
被称为公孙的年轻公子连忙拱了拱手,“久仰,久仰,在下公孙羽。”
李家兄妹也连忙回礼,连称不敢。
公孙公子将李家兄弟反复打量一番,神色中微微带出了试探的意思,“既然是李家的公子,不知府上是否有一位三少爷?”
李新荷微微有些吃惊,正要说话就听身旁大哥十分谨慎地问道:“公孙公子要找我家老幺,不知有什么事?”
公孙公子忙说:“我家里有位管事,托了我送两坛酒给淮阳李家的三少爷…”
“是不是公孙重公孙大哥?!”李新荷又惊又喜。
公孙公子望着她,目光中微微露出笑意,“不错,难道阁下就是…”
“没错,我是李三。”李新荷忙不迭地点头,“公孙大哥是不是让你送来两坛子蜀地清酒?”
“正是。”公孙公子笑着点头,“除了两坛清酒还有一些蜀地的特产,公孙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交给三少爷。”
“公孙大哥果然说话算数,”李新荷就差抓着公孙公子的袖子上下摇晃了,“东西放在哪里了?对了,你住在…”
“老幺,”李明皓又好笑又好气地把她拽了回来,转过头望着公孙公子,神色间微带歉意,“我家老幺是个急脾气,让公孙公子见笑了。”
“哪里,哪里。”公孙公子轻声笑了起来,“小公子生性率直,正对了在下的脾气。我跟随从如今就住在顾家的别院,改日定然上门拜访。”后面这句话是说给李新荷听的。
李新荷一门心思地惦记着这两坛来之不易的清酒,满心的急切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听他说要改日拜访,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改日?那是哪天啊?”
公孙公子不觉莞尔,“不知三少哪天有空待客?”
“我现在就有空啊。”李新荷转头望向自己的大哥,她本来也是打算现在就带着大哥去公孙公子下榻的地方取酒的。
公孙公子又笑了。这人站在外表出色的顾家兄弟身旁,原本五官略显普通,然而一笑起来却有如春风拂过,令人不觉眼前一亮。
李明皓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他忽然觉得这位公孙公子看向自家老幺的神色似乎有些…过分的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