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良伯爵。
然后……
「是阴摩罗鬼。」我答道。
中禅寺露出哀伤的神情。
在我看起来是如此。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是现在,是过去。然后……」
接下来又将发生,
一定会。
「愿闻其详。」中禅寺说,「难得伊庭先生都来到这里了。依我所见,您是为了那件事,才特地到我这里来的吧?」
「看样子……似乎是。」
应该是吧。
「不过直到刚才,我连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我看着阴摩罗鬼的画。
面对死亡的存在。
不知为何,刚才听到的海德格的话浮现脑海。


6

是海德格吗……?
脑中浮现的,是德国哲学家的名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同样听到了这种话题。
关于存在。
关于死。
现在存在于这里,与活着。
不安。
——对了,
是巧遇横沟老师的那一天。意想不到地与名人邂逅,令我有些兴奋。之前的忧郁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我也没有直接从出版社回家,而是绕到朋友家去了。
——京极堂。
坡道上的,竹丛中的,被书本环绕的客厅。
在那里,我同样地思考、谈论了这种事。
我觉得非常怀念——尽管那不是太久以前的事,而是前阵子刚发生而已。京极堂那里,有主人还有老朋友大河内。在那里……
——面对死亡的存在。
——对于埋没于堕落日常的嫌恶。
那个时候我不同于以往,喋喋不休。我深信忧郁的症状好转了。
虽然那只是因为偶然邂逅大人物,使得心跳加速罢了。
只是误会。
那个时候我们谈了些什么?
面对死亡的存在。因为有死这个结束,有无这个终点,生才能够存在。人无论是有意识或无意识,都不可能背离必定到来的死亡这个现实而存在。
所以……不,那是……
那是京极堂的话,还是大河内的话?
还是引用海德格的话?
搞不清楚。原本我就没有什么强烈的主义主张,总是被有条有理的说法牵引过去。不管怎么样,
对我来说,活着这件事……
「没有意义。」
我这么回答。
伯爵在眉间和眼角挤出皱纹,夸张地反覆我的话,「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我垂下头去,「我……我想您也知道,我是个废物。我不太会解释,不过,呃,我没办法好好地与社会相处……」
「社会。」
「嗯……对我来说……不,对我这个人的自我来说,世界是个人性的……」
「个人。」伯爵一一重复。
「关口老师。」伯爵说了,「您真的很有意思,完全符合我的期待。」
「期待……?这……」
「但是,」伯爵打断我的话,「可以请您避免使用个人、社会这类字眼吗?关口老师。」
「呃……」
什么意思?我抬起视线。
「人类这个字眼也不太妥当。」伯爵接着说。
「不妥当?」
「那些是物。」
「物?」
「这些字眼都非常易于使用,可是它们都没有严密的定义,对吧?何谓人类?是生物种类的名称吗?和日本猴或美国螯虾是同样的意义吗?应该不是。个人、自我也是一样。这些全都是存在之物……」
而不是存在之事——伯爵说。
他的声音让人联想到小提琴的音色,又高又细,让人喘不过气。他的说话方式明快流畅,口齿清晰,语调也十分柔和,但是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卡在我的耳朵里,在我的黏膜刮出许多细小的伤痕后溜出去。
「这种情况,真正应该探究的不是形体而是状态,不是存在者,而是存在。」
我不懂。
当然,我支吾起来。
伯爵笑了,他嘲笑着答不出话的我。他一定很瞧不起我。
不,只是看起来如此。大概就是这样吧。
伯爵苦恼地紧蹙着眉头,有些哀伤地垂下眉角,抿成一字型的嘴角微微扬起——这独特的表情,从他进房间以后就一直没有改变。那看起来像是嘲笑,也像是困窘。
角度不同,看起来也像是在生气或哭泣。
可是那就和能剧(※能是日本传统戏剧之一,在伴唱及伴奏下,由戴面具的舞者表演的一种歌舞剧。)的小面(※小面是能剧使用的面具的一种,尺寸最小,是代表年轻女子的面具。)一样,从这类固定的表层看出里面的感情时,大部分都只是反映出观者的内在罢了。
考虑到伯爵那以种种意义来说都得天独厚、没有一丝匮乏的顺遂境遇,然后再从任何一方面都逊于伯爵的我这个卑贱至极的视点仰望,他的表情就成了笑脸——只是如此罢了。
这是偏见。
——这个人……
我不知该如何应付。若论能言善道,京极堂也超乎常人地能言善道。我每次碰到他,都被他用道理打得落花流水,就算被他贬得一无是处,我也没办法有任何像样的反驳。以这个意义来说,情况是相同的,但是……
伯爵就是教我不知该如何应付。
我这么感觉。
因为这个面无血色、宛如贵族般的绅士才一落座,连招呼都草草了事,劈头就这么问我:
对您而言,活着这件事有什么意义……?
被唐突地询问这种问题,真有人能够当场回答吗?而且是被初见面的人、毫无预警地这么询问,就算换成别人,一定也会困惑万分。
我了解公滋特意前来忠告我的理由了。
的确,伯爵似乎是个相当古怪的人。
——总觉得说不通。
自己的意思无法传达给对方、难以沟通——这种情况就我而言,是早已司空见惯之事。我极不擅长表现自我,对自己也毫无执着。我的内在,没有强烈地想要传达给对方、让对方了解的事情。
可是这次情况不只如此。
我无法了解伯爵的话、伯爵的真心。
京极堂也老是饶舌地讲述些艰涩的事,但我大致可以了解他说的话。就算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也可以了解他说这些话的心意:可是伯爵不一样。
我深深地体会到我们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
「我没办法谈论存在。」我说,「我没有谈论存在的器量。」
「可是你也存在着。因为存在,才能够这么想。不对吗?关口老师。」
这……
「我不懂。您说的是没错,可是什么都没在想的时候、没法子想的时候,我……」
我连自己是不是身在此处都无法确定。
「说起来,在日常当中,我对于自己存在这件事是非自觉性的。是无自觉的。我对于存在甚至不感到疑问。而且一旦注意到……」
就会不安。
不……
我会预感到不安即将到来。
预感,会确实地成为不安的诱因。
所以预感这件事,让我不安。
不安就像这样,以模糊的形态在我的内在巡梭。它保持着暧昧状态,一边膨胀,一边收缩,反覆着螺旋运动。我装作视而不见地活着,这就是我糊涂的日常的真面目。
换言之,
我在追求不安吗?
「我很不安。」我答道。
「不安?」
「是的。我……我没办法谈论什么关于存在的深奥话题。因为我有时候甚至连自己存不存在都感到怀疑。我光是谈论我这个既渺小又暧昧不清的自我就已经费尽心力了。」
「怀疑自我的存在……」
伯爵说到这里,没了下文,于是我抬起头来。
伯爵睁大了眼睛。
他是觉得目瞪口呆吗?
一定是吧。
「关口老师似乎有些误会呢。」伯爵说。
「或许吧。我……」
我这个人思虑浅薄。
「是谁怀疑关口老师的存在?」
「呃,这……」
是好像我,又好像不是我的东西。
「是关口老师吧?」伯爵说。
「我……?大概吧。」
当然是我吧。不管由谁来想,都是如此。什么寻找自我、发现真正的自我,那根本是胡言乱语。这件事…:
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那只是漂亮话,是虚言。
如果真心说什么寻找自我,那实在太愚蠢了。
我真的这么想。
什么活得像自己、珍惜自我,这种话也同样让人生气。才没有什么清楚明了的自我可以相像或是珍惜。
所以……
「我非常明白您的意思。只是我的情况,呃……」
「关口老师觉得可疑的,不可能是关口老师的存在本身。既然会质疑存在,就表示关口老师确实地存在着。」
「确实地……是吗?」
「那当然了。如果关口老师曾经怀疑自我的存在这段告白是事实,那么逭段告白,就成了肯定老师存在的依据。另一方面,这完全成不了否定老师存在的根据。」
「这……」
伯爵说的没错吧。可是,
「如果没有感到怀疑的主体存在,根本不会感到怀疑。既然关口老师感觉到什么,无论内容有多么不明确,关口老师存在这件事,都是千真万确的。」
「呃,这……」
为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我存在这件事是无庸置疑吧。
可是被这么积极地肯定……
我觉得非常厌恶。
的确,
我想我是存在的吧。
不,我是存在的。就像伯爵说的,我这个东西确实地存在着。而我却会去怀疑它,或许是我强烈地不愿意存在的愿望显露。
我这么说。
「原来如此。」伯爵答道。
我实在不认为他信服了。
「不愿意存在……也就是关口老师想死?」
「呃。」
他的问题太单刀直入了。
直接过头,让我穷于回答。
没错……我……
「问题就在这里。」在我整理好混浊的意识前,伯爵开口了,「关口老师所嫌恶的,其实是埋没于日常、对存在这件事毫不怀疑这一点……对吗?对于这种无自觉的存在方式的抗拒,占据了您的中心。您隐约感觉这种存在方式并非原本。不对吗?」
我不太懂。
这种话我听不懂。
伯爵……
看起来很愉快。那张冷峻而纤细的表情,看在我混浊的眼睛里,就像蹂躏着小动物的猛禽类。
「我不知道。」
我只能这么回答。愚蠢。
说起来,我根本不懂伯爵为什么会开始这样的问答。不,我根本不可能了解伯爵的心情。
这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伯爵确实很奇特。我不认为这是像公滋说的,因为是华族所以奇怪,因为是公家所以古怪。但是无论如何,我这种下贱的人,无法了解总是思考着高尚问题的贤者意图。
伯爵一进房间,立刻以夸张的动作表示欢迎,要求进行我讨厌的握手,然后一坐下来,连自我介绍都草草了事,马上就提出这种问题。
对您而言,活着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关口老师……
我愣住了。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伯爵会向我说明侦探工作的委托内容,也就是过去发生的事件,以及现在的状况。
即便不是如此,至少也该有些社交辞令或季节性招呼这类开场白吧。就算省去开场白,有人会开口劈头就问什么活着的意义吗?
我望向自己的手掌。
上面还残留着伯爵冰冷的皮肤触感。
「伯爵。」女人的声音响起,「怎么才一见面,就问客人这种问题呢?听起来简直像是在逼迫老师。」
「我并没有逼迫的意思……」
「我明白。我是明白,但是关口老师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伯爵,人家会误会的。」
误会……
是误会吗?
我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伯爵身旁的女子……她应该是即将成为伯爵新娘的人吧。
五官凛然有神。比起美女,漂亮姑娘这个形容更先浮现在我的脑中。她充满清洁戚,给人一种清纯的印象。一头略短的头发以发箍拢起。她不施脂粉,却也完全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白色衬衫有些眩目。
我再次垂下头去。
我不太敢注视异性的脸,总觉得那样很失礼。如果我是女性,一定不愿意被我这种低等的人注视吧。不过会这样想,或许是因为我不必要地提防被人怀疑我心术不正。不管怎么样,「男女七岁不同席」这种老掉牙的教诲,以不同的意义来说,对我而言是令人感激的。
「而且伯爵还没有介绍我呢。」女子说。
「噢,我都忘了。」伯爵说,「真是糟糕。看样子我有些兴奋过头了。」
「这我知道……」
关口老师——听到呼唤,我只抬起了视线往上望。
「伯爵真的非常期待能够见到关口老师唷。」
「呃……」
伯爵想要见的是你啊……
伯爵大人好像是你作品的忠实读者哦……
公滋也这么说过。
「我也拜读了您的大作。」
「啊、呃……」
「我叫奥贯薰子。伯爵不肯介绍我,我就自我介绍罗。」薰子对伯爵笑道。
伯爵苦笑,说:
「我真是糟糕呢,兴奋得忘了礼数……啊,请容我重新介绍。这位小姐今晚即将成为我的妻子——她是我的未婚妻薰子。明天开始,她将成为这栋宅子的居民。」
「婚、婚礼是今晚吗?」
我还以为还有一些日子。
「我们并不会举行什么特别的仪式。」伯爵说,「最近一般人似乎都会举行各种仪式,不过由良家并不时兴这些。我们只会办个庆祝会,介绍亲属——不过也只有刚才前来致意的叔公和堂兄——然后起誓而已。」
「哦……」
「接下来就只剩下办理结婚登记。不过这次能够邀请到礼二郎和关口老师列席,我真的非常高兴。」
「伯爵真的非常高兴唷。」薰子说。
「我也……」
我本来想问「我也要出席婚礼吗?」可是因为语尾变得模糊不清,伯爵似乎听成了别的意思,他露出满面笑容,说着「这是我的荣幸。」地再次把手伸向我。
手轻轻地彼此触碰。
接触的瞬间,
我的手汗湿无比,我觉得自己肮脏极了。从我肮脏的肉体渗透出来的污秽体液当中,一定含有大量的细菌。我觉得自己把霉菌传染给别人了。
我急忙抽手。
薰子没有向我要求握手,真是太好了。
我大概是一脸泫然欲泣,瞄了薰子一眼。
她在微笑。
看起来……非常幸福。
「老师很紧张吧?」
薰子的声音很柔和。和伯爵的嗓音不同,是可以抚慰他人的音质。
「呃,嗯……」我的回答还是老样子,「我……不太习惯这种场面。」
「见到伯爵的人,大部分好像都会紧张。前几天我们学校的校长——啊,我在附近的分校担任教师——因为我无父无母,校长愿意代替我的父母参礼,我请他和伯爵会面……」
「校长先生几乎什么话也没说。」伯爵说。
「他很紧张嘛。伯爵很容易让人误会。」
「我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我的态度那么教访客紧张吗?」
「首先前伯爵这个头衔,还有这栋洋馆的外观,就会把人给吓倒了。还有伯爵的风貌、举止、语调……」
「都不对吗?难道你也……」伯爵的表情一眨眼变得悲伤,「你也这么认为吗?」
薰子相反地露出笑容。
「讨厌啦,伯爵。我很明白伯爵的心的。若非如此,怎么会决心要和伯爵结婚呢?可是……一开始我也有点害怕伯爵呢。关口老师。」
我不敢说「就是吧。」当然,也没办法奉承或开玩笑。
「我以前研究鸟的生态。」薰子说,「这里有着全世界的鸟,对吧?我完全没想到在这种穷乡僻壤,会完整地保留着博物学者由良行房博士的收藏,真是吃惊极了。我从校长那里听到这座馆的传闻,无论如何都想过来参观,于是鼓起勇气连络伯爵。由于这样的契机,才会有现在这段姻缘,但是第一次见到伯爵的时候,我觉得伯爵真是个可怕的人。」
伯爵表情不变地应道「这样啊。」
「但我自认为我对你的态度始终如一。」
「伯爵没有改变,我想一定是我的观点不同了。因为校长还有镇里的人口中形容的伯爵,一直让我觉得是个乖僻自傲、厌恶世人的华族大人,感觉很难相处。在实际见到伯爵之前,这样的成见深植在我心里。」
我……现在仍然被那种成见所囚禁。
不过,我的成见和薰子的有些不同。
奇妙的、
不祥的、
不可解的。
我望向伯爵。
苍白的脸,苦恼的表情,夸张的动作和金属性的声音。宛如哲学者会进行的问答——确实奇妙、不祥、不可解。
但是看起来不像有恶意。
我不会应付伯爵,可是这是我个人的问题,我完全不觉得伯爵本身是个坏人。说起来,像我这种有点社交恐惧症的人,本来就不会应付几乎所有的人。从这种观点冷静地想,或许可以说……我其实是喜欢这个宛如赛璐璐制成的贵族的。
不…….
我会这么想,或许都是多亏了薰子。
我将视线从伯爵的脸移动到薰子的脸。
平常的话,她应该会被形容为肤色白皙吧。可是由于并坐在旁边的伯爵实在太过于苍白,薰子看起来不必要地健康。脸颊和嘴唇都血色红润。
与其说是楚楚动人,更显得活泼,或者说是清新。
即使以我混浊的眼睛来看,薰子也十分清新,而这个清新的人选择了这个奇特的贵族做为生涯的伴侣,这是屹立不摇的事实。
而薰子的心情应该没有虚伪,也没有妥协。
我不认为她的目的是财产。
当然,这只是从外表做出来的判断,而我也非常清楚我这个人没有看人的眼光,即使如此,就连愚钝的我也能够看出至少薰子对伯爵并没有任何不好的情感。
既然她会采取这样的态度……
表示由良昂允是个好人吧。
薰子不晓得是不是注意到我的视线,瞄了我的眼睛一眼,表情变得温和。
「结果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接着她说,「伯爵根本不厌恶世人,他非常喜欢与人来往。虽然他看起来有些奇特,言行举止也给人一种难以亲近、难以相处的印象,不过请不必担心。」
薰子这么说道。
「我不晓得该如何反应才好了。」伯爵有些害臊地说。
这个苍白的男子……
——也是有血有肉的。
我这么想,觉得有那么一点放松下来了。薰子「呵」地以鼻音轻笑,然后望向孔雀说:
「这些鸟真的很珍贵。对了,我第一次看到客房——关口老师的房间的蜂鸟时,真是感动极了。老师,您看到了吗?」
——蜂鸟。
「我、我拜见过了。……恕我冒昧,薰子小姐……是鸟类学者吗?」
「我不是学者,我只是个曾经想成为学者的教师。我的家境贫困,再加上时代不允许……最重要的是因为我是女人,无法靠学问立身。不过我很喜欢鸟。」
「鸟……」
「鸟可以飞翔呀。」薰子说道,望向窗外,「非常……自由。」
「她这么说。」伯爵说,「但我的鸟儿不会飞。」
伯爵一本正经地这么接着说。
「是不会飞呀。」薰子也说,「伯爵说这里的鸟儿非常乖巧……」
「外面的鸟儿不乖巧吗?」
「我想应该不怎么乖巧吧。」薰子说着,笑了。「您听到了吗?关口老师,伯爵就是这样一个人。」
「呃……哦……」
「他非常地纯真无垢。」薰子转向伯爵,注视着他。
伯爵更加困窘地蹙起眉头,说:
「她常说这种话,但我实在不太了解她的意思。我只是很平常地行动而已。」
「这就是伯爵的魅力所在。」薰子再次笑了,「啊……恕我失礼。竟然在客人面前笑出声音,身为由良家的新娘,实在太不检点了。」
「没那回事。你还不是这个家的正式成员。换句话说,你现在依然住在只属于你的世界里,说起来就和关口老师一样,是客人。」
「哎呀,我算是客人啊?」薰子闹别扭地说。我有点快要招架不住了。
他们两个的年纪大概都可以当父女了。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是一对情侣。薰子形容伯爵纯真无垢,而事实也是如此吧。
伯爵的灵魂依然是个少年。
伯爵的话会让我难以理解,是因为那甚至会让人觉得狡狯的说法以及难解的词汇罗列背后,隐藏着青涩的、年轻的灵魂吧。
和我完全相反。
我的想法总是不成熟,我的言语总是不达意。我完全无法把过去的经验应用到现在,什么都不学习,一点成长也没有。可是……
却只有灵魂已然精疲力竭。
伯爵是个成熟的聪慧少年,我则是个未熟的愚昧老人。
「相反地,」伯爵维持着他独特的表情说,「从明天开始,请你只对我一个人微笑,薰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