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戴着保护弱者的假面具吸引最低阶层的群众,再利用他们的弱点要胁,使其沦为自己作恶的工具。
指使扒手偷窃就不用说了,掳人勒赎、走私、抢劫、仙人跳、开设私娼寮、非法赌场、乃至杀人放火——只要是想得出来的坏勾当,祗右卫门均有染指。
即使如此,祗右卫门还是没被逮着过。南北奉行所原本为搜捕纵火贼就已经够头疼了,根本无暇他顾。再加上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藏身处,以及他一切都假他人之手的手法实在巧妙。每当有恶事被揭发,下手的几乎都是无宿者,还查不到祗右卫门,线索就已断得一千二净。代祗右卫门被送上刑场的无宿者,据说已是多不胜数。
果真是十恶不赦。
被他利用的替死鬼,或许并不认为祗右卫门对自己有恩,也没什么义务为他出生人死,百介认为这些最低阶层的百姓不得不依赖祗右卫门这种恶棍,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而逼不得已。祗右卫门这种乘人之危的作为,简直比暴力的威吓诈取还要残酷。
传说中,祗右卫门就是这么个狠角色。
不过,这个恶棍终究得付出代价。也不知他巧妙的花招是哪里出了纰漏,传言他之所以遭到逮捕,乃是因为关八州长吏(注30)之首的祗左卫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总之也没经过什么大肆搜捕,祗右卫门便乖乖落网了。
而且——还在两日前被拖到市内游街,最后遭到斩首。
“说得是——”
阿银心不在焉地回答,接着又懒洋洋地问道:
“所以,先生专程到这儿来,就只是为了瞧瞧这大恶棍长得是什么模样?即使绕了这么大一圈远路?”
“噢,小弟倒是不关心他是否真是个恶棍。”
“不关心么?”
“是呀——小弟关心的,是另一则传言。”
“什么样的传言?”
“相信阿银小姐也听说过罢,祗右卫门这家伙——该怎么说呢,据传是个不死之身。有人说他怎么杀也杀不死。不,该说是不论死几次都能复生。虽然不知是虚是实,但曾听说他过去已经死过两次,却两度威胁阎魔王让他回来——”
街坊之间的确有这则传言。
传说——稻荷坂祗右卫门是绝对“不会死”的。
“这种鬼话,先生也相信?”
阿银这么一问,百介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
“噢,小弟是不大相信啦,不过毕竟真有这么个传言嘛!阿银小姐,小弟这个人呢并不只是搜集古老传说。而且只要过个一段时日,这则传言自然也会变成古老传说。传言的真相原本就难以还原,经过的时日愈久,细节也就愈难判明,而且还会不断被人加油添醋。每桩事件还是在变成传言前就开始搜集真相,方为上策。”
“这也是作家的天性么?”、
“与其说是天性,不如说是宿命。”
其实这并不是所有作家都有的毛病,不过是百介个人的宿命罢了。
“时下,街坊间流传着许多传言,甚至有人说——到了狱门的第三日,祗右卫门的首级就会睁开眼睛,接着便要口吐火焰飞往他方。”
“这么一来岂不是成了妖怪——”阿银一脸发愣地问道。
“没错,的确是成了妖怪——”百介回答。
“祗右卫门毕生打破了世间一切定则,既不拜神佛,也不尊法纪,净走邪门歪道,藐视一切法理,是个对法规、人伦、与先人教诲均不屑一顾的无赖。这种人即使死了,对世间的怨念依然不灭,因此会化为无量之形,继续扰乱天规佛法。”
“听来彷佛佛祖还该怕他似的。”
“未免也太没用了罢,”阿银说道:
“如此说来,佛祖未免也太窝囊了罢。即使无法惩罚他,至少也该感化他。若是救不了现世活人也就算了,这下人都死了,怎么还拿他没奈何?某位有名的高僧不是说过:善人尚且往生,何况恶人乎?”
“噢,话是这么说没错。佛教的教义原本就是尊崇佛法、动修正道者便能得救,但祗右卫门这种毫无慈悲、毫不悟道的家伙可就另当别论了。欲救之也无从,欲教化也无从,根本就是个妖怪。”
“不过,这种罪大恶极的家伙,死了不是该下地狱的么?哪来得及复生呀!理应是人还没死,火车(注31)就先来把他带走才是,哪有道理乖乖等在后头,待他把饭吃完再带他上路?”
她语带揶揄地说道。
“症结就在这里——”百介说道:
“有人认为祗右卫门生前藐视一切纲纪,总是为所欲为,胆敢打破一切规炬,挑衅所有王法,因此就连天理也拿他无可奈何。”
噢——阿银歪着颈子纳闷了起来。
“所以,他才会复生么?真是没天良呀,该让这种人多死几次才是罢?”
“这就是另一个症结了。噢,虽然还没来得及确认虚实,但似平有记录证明祗右街门过去曾复生过两次。不过,小弟也觉得这说法难以置信就是了。总之,若他只是个普通的恶棍,管他是被处狱门还是磔刑,小弟根本不会感兴趣——”
“但倘若他真如传言般厉害,这可就是个怪谈的好题材丁——”百介说道。
百介喝下一大口生姜味浓郁的饴汤,叹了——口热腾腾的气。
“而且这么多流言蜚语传来传去,这下都已经引起一阵轩然大波了。小弟身为怪谈的爱好者,哪可能不把这件事查证个清楚?要是传言成真,果真出了什么怪事,好歹也得把经纬给写下来。倘若真的要写,当然需要眼见为凭。以上就是小弟的目的了。”
“这就是作家的宿命么?”
“没错,是宿命——”
“那,要去看了么?”
“这——”
“还是不敢看罢?”阿银窥伺着百介的脸庞问道,这下又被她给看穿了。百介也望向阿银,近看还真叫他吓了一大跳。从某些角度来看,阿银像个清纯的姑娘,但若换个方位来瞧,看起来又像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果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哪!
“噢——当然不敢呀!把死尸曝晒街头这种事,小弟原本就无法接受。官府让咱们这些百姓看这个,还不是为了杀鸡儆猴,好为他们确立毅立不摇的威信。所以得让咱们知道这下场有多吓人,亲身体验恶事万万不可为——”
“反正只有爱看热闹的会去看罢。”
这个山猫回不耐烦地扔下这句话,接着突然离开百介身边,背起了葛笼。
“我要去瞧瞧啦,先生也来么?”
“当、当然去呀。不是说过要去看了么?”
百介慌忙站了起来。要是独自被留在这里——百介八成,噢不,九成九就看不成祗右卫门的首级了。
“等等呀——”
百介快步朝阿银追了上去,阿银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只见百介还没来得及付完帐,她就已经走得老远了,不论再怎么呼喊,她也没停下脚步,即便追上了,她也不朝身旁看一眼。
只见她这模样的确有点奇怪。
“阿银小姐是怎么啦?小弟倒还想问阿银小姐为什么这么想看那首级呢?”
“就是来看看热闹呀!”
“真的么?”
怎么看都不像只是来看热闹的。虽然和她也没什么交情,但百介倒还算颇会看人;他知道阿银并不是个爱看狱门首级的女人。当他再问一次时,这个山猫回霎时停下了脚步。
“怎、怎么了?”
百介慌忙窥伺起她的神色,只见阿银两眼直视前方,低声说道:
“我和他有旧仇。”
“旧、旧仇?是指和稻荷坂祗右卫门么?”
“没错。”
她语气冷淡地回答。
此时,仕置场已映入了他们俩的眼帘。
不过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空地。
空地一角以几支竹栏围起。
一旁有座以木桩搭建,仅在里头铺有草席的简陋小屋。弹左卫门的下属就在里头昼夜交替地轮番看守。
前方右侧立着一块舍札(注32)。
在这张钉在木桩上的板子上头,记载着犯人的姓名、出生地、年龄、罪状、与所处的刑罚。
舍札后头立着两支涂有红色横纹的饰枪、以及突棒、刺股(注33)两支长柄缉捕道具。传闻这两支饰枪俗称福岛阙所枪,乃由来已久的不祥标记。
左侧立着一面长条旗。
这面以坚固和纸贴成的巨大长条旗,高度八尺有余。虽然从远处难以辨读,上头密密麻麻的黑字应该也是犯人出生地与年龄等记载。在游街示众时,这面旗就被举在行列的最前头。
然后……
同样是平淡无奇的——宛如现场的树木、稻穗、屋宇、石头、与芒草,那东西就静静地伫立在它理应存在的位置,让人感觉它的存在和周遭景物一样自然。
那首级——
就静置在一座高约三尺的简陋木台上。
看来是那么的稀松平常。
原本以为现场气氛会是一片阴惨,事实却也不然。虽然略有倾斜,但是耀眼艳阳就高高照在这颗首级上。面色有点发黑——这是百介唯——的感想,其他毫无任何感慨——心中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恐怖、思心、或伤悲。为了防止首级倾倒而在周围围上的土堆,看起来也仅让人觉得粗糙、滑稽。
“还要——再来一次么?”
阿银说道。
还要“再活过来——次”么——只听到她如此呢喃。


[二]

不过……
山猫回不祥的预言,似乎并没有成真。
依惯例在仕置场曝晒三天两夜后,稻荷坂祗右卫门这颗首级也没发生任何神怪之事就被移除了。首级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吐火翱翔。
之后经过了约一个月,街坊间关于祗右卫门的神怪传说便在突然间戛然而止。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百介依旧感觉到一股期待落空的失落。
虽然这并非原因——百介开始调查起祗右卫门的过去。
说得明确点,是过去两次的复生——
因为实在无法抑制心中的好奇。
他果真曾留下这种记录?倘若真是如此,虽然人死复生这种事未免太不合理,为何第三次就没活过来呢?难道是因为脑袋被砍掉的缘故?
不过……
阿银那句话也在百介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没说个详细,但听得出阿银似乎知道些什么。
还要再活过来一次么——
阿银那鲜红的双唇的确曾这么说过,怎么听都不像是看到首级随口说说罢了。
再者。
更难以理解的,是阿银离开刑场时那启人疑窦的态度。
不对劲,其中必定有鬼。
既然打定了主意就绝不反悔——百介就是这么个个性。并不是因为他天性固执,不过是深怕拖拖拉拉到头来只会让自己放弃,虽说是绝不回头,但现在该从哪儿开始着手,他可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因此,这几天百介都只能窝在自己房里,满怀苦闷地思索着点子。
位于京桥。
一间蜡烛批发商生驹屋的小屋——
这就是百介的住处。在这十叠大的房内,堆满了大量书卷。除了出外巡游搜集怪谈奇闻时以外,百介几乎都窝在这弥漫着一股霉味的房里,不是写写东西,就是查查资料,要不就是沉迷于阅读各类文献中。
他所做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研究。
不过是为了撰写一本怪谈。
以百物语的体裁,将辛辛苦苦自各地搜集而来的怪谈奇闻编篡成一本书付梓出版——这就是百介目前的目标。不过,遗憾的是百介既非流行的剧作家,亦非知名学者,因此总是无法实现这个古怪的野心。目前百介仍不过是个受出版者委托,撰写孩童谜语等的考物作家,几乎没赚得任何实际收入。
不过,他倒是无须为吃穿发愁。
因为——
百介抬起了头来。
主屋那头可是热闹得很。
目前正值阴历十二月,自己的店家好歹也在做生意,哪有道理不热闹?而且他们生驹屋在江户即使不是第一,至少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店家之一,做起生意来想不忙都难。不不,百介心想,即使不是商家,值此岁暮之际还能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的,大概只有自己一个罢。
透过拉门狭窄的细缝,他看到了伙计们正忙碌地来来去去。
这光景教百介感到惭愧不已。眼看他们个个忙成这副德行,自己却还在这儿游手好闲着
实教他倍感心虚。
这要比当个寄宿的食客还要难捱。
事实上——
生驹屋乃是百介继承的家业。意即他就是这个商家的大老板。
可是……
别说是在店里照顾生意,百介就连一点儿忙也没帮。
上一代老板一过世,百介便迫不及待地将商家委由掌柜经营,自己开始过起隐居——而且还是如假包换的隐居生活。这个处置虽让大伙儿惊讶不已,但倒也没任何人反对。噢,或许该说是没任何人有立场反对罢,百介乃前任大老板的养子,而这位大老板没有半个有权继承家业或提出任何异议的亲人。
百介原本是一位御先手铁炮组穷同心的次子,由于家境清寒,因此甫出世便被送到了生驹屋当人养子。
不过,百介之所以不愿工作,并非出于武家之后不宜从商的矜持。他反倒认为武士是比商人更不适合自己的职业。不过,百介直到长大成人后,才发现了自己的实际身世。因此在那之前,百介都是以一个商人儿子的身分,接受以日后经商为前提的教育。若说后天的教育要比先天的出身重要,那么百介理应成为一个卓越的商人才是。
结果却是如今这副德行。
他自己也为此深感困扰。
但是自己并不适合经商这个事实,他毕竟比谁都清楚。
反正做什么生意都注定失败,他实在不忍心看到祖先代代传承下来的生驹屋,就这么败在自己这个养子手上。这不仅会让他深感愧对养父的哺育之恩,也将使他无颜面对店内的伙计们。
因此,他只能决定放手。
这是个聪明的决定。但他同时也认为没经过一番努力就抽身,也未免过于卑怯。只是自己若真不是块做生意的料,说什么也没辄。这道理正如人再怎么努力,终究是无法飞天。
既然放手了,百介也打不起劲照顾店里的生意。不过店里伙计至今仍以小老板称呼他,不仅依然把百介当主人看待,对他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虽然无功不应受禄,但若没这种接济,他倒还真活不下去,只能选择从家里搬到这栋小屋独居。
到头来,百介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饭桶。
这身分当然让他感到比当个寄宿食客还要无地自容。
大家对他的热忱招待更是让他倍感心虚。若大家明显将他当个吃软饭的看待,或许还比较容易应对,但店里的伙计个个对百介却是如此亲切,虽然或许是看在他多少还算个主人的情面上。
百介轻轻拉上了面对主屋的拉门。
精神就是无法集中。
百介再次步向书桌。
这时。
钤——
传来一声钤响。
百介纳闷都这个时节了,怎么还有人挂风钤。
——不对。
铃声是从小屋后方传来的。即使在夏天,也不可能有谁在那儿挂风钤。百介还来不及坐定就
站起了身子,拉开了面向后方的拉门。
映入他眼帘的,是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头上缠着一条修行者的白头巾,手上握着钤。
“又、又市先生——”
来者原来是御行又市。
又市是个云游四方,靠出售驱魔符咒维生的古怪人物,同时也是和阿银同伙的小恶棍之一。
不过,他究竟是打哪儿进来的?后门明明关着,闲杂人等也不可能打前门通过店面人内,难不成是翻墙进来的?
又市彬彬有礼地朝他鞠了个躬。
“请恕小的无礼。小的这身装扮实不宜光明正大登堂入室,只得从这种地方入内叨扰。上回承蒙先生慷慨相助,由于事后须为若干后续处理滞留该处,至今方得以回到江户。虽已延宕多时,还是容小的在此聊表迟来的谢意。”
“请、请别多礼。当时小弟对一切浑然不知,不过是盲目奔走一番罢了。”
百介慌忙回礼道,不过他说的倒是事实。
“不过,又市先生您怎么会知道小弟的住处?记得小弟仅说过自己住在京桥,其他的一切只字未提——”
“小的突然造访,是否叨扰到先生了?”又市—脸故弄玄虚的表情问道。
“噢,这怎能说是叨扰?不过是——小弟虽以作家自居,至今仍是籍籍无名,因此居处理应无人知晓——”
看到百介如此铺张的否定,又市笑着说道:
“噢,虽然问人作家山冈先生居住何处,的确是无人知晓。但若问到哪家蜡烛批发商住着一位年轻隐士,在这京桥一带可就无人不知了。”
“所言甚是。”
百介笑着回答,接着便邀请又市入内。
但又市坚持自己身分贫贱不宜入内,婉拒了他的邀请。
“不过,天候严寒,站在这儿和先生对话,小弟自己也怕冷。总之,真的很高兴看到先生前来造访,既然来了,至少进来喝杯茶罢。”
又市低下身子回答:
“并不是小的不领先生这份情。这小屋毕竟与主屋相连,要进去还得通过主屋。只怕小的这身打扮,若冒昧从如此大店家正门入内,恐有损及贵店商誉之虞。”
这倒是实话。不过,总不能请他从窗口爬进来罢。
百介只得继续隔着窗口和他对话。
“哎——住在这种小屋里果然不便。一如先生所言,小弟进出都得经过主屋,由于为自己的身分感到心虚,每次打店面经过时总得低头掩面、偷偷摸摸。”
“不过此店家毕竟是先生的财产,岂须如此顾虑?”
“先生说店家是小弟的财产——绝无此事。打从家父还在世之时,店内生意便已由目前的掌柜所执掌。”
养母过世后,店家生意与卧病在床的养父便悉数由掌柜与伙计照料。小弟不过是个吃软饭的败家子罢了——百介说道。
“已逝的家父对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弟我照顾有加,到头来却如此不成材。生父当初苦心将小弟送做养子,倘若看到现况,想必也将大失所望罢。小弟虽选择放弃继承店家,也无颜归返武家,反正即使回去了,必也无力重整家门,不论对养父还是生父,小弟都是个不肖子呀!”
原来如此,又市低声说道:
“——看来先生居住在这栋小屋中,目的绝非恋栈商家生意。”
“当然。”
这种想法他从来没有过。
“小弟唯一恋栈的就是这栋小屋——不,该说是喜好搜集奇闻异事的先祖所遗留下来的庞大书卷。小弟就是在这满布尘埃的书堆中长大,若要离开它们,必将使小弟感到痛苦难耐。”
看来的确是如此——又市朝屋内探了一眼,一脸惊讶地说道。
“倒是,先生——”
又市手伫着窗框问道:
“小的不在江户这段期间,可曾发生过任何怪事?”
“怪隆事——?”
听到又市这么一问,百介一时之间完全无法理解他所指的怪事是什么。又市在他哑口无言时继续问道:
“——对了,据说前些日子,祗右卫门的首级被摆在狱门示众?”
“是的,请问这件事怎么了?”
又市来访前,百介不断思索的正是这件事。
只是,狱门似乎并未发生任何古怪的事。值此只要偷个五两就得人头落地的时代,虽说不是每天都有,但首级示众已是十分频繁。尤其对又市这种涉足黑暗世界的人来说,这种事理应是稀松平常才对。
接着他又说:
“据说——”
话及至此,又市又沉默了下来。
“噢——先生想说的可是他乃不死之身的传言?”
百介终于发现他想问的是什么了。
屡次死而复生的传言,的确算是件怪事。
当然,这也得以它真的发生过为前提。
又市并未马上回话,仅抬起双眼看向百介。看到百介歪着脑袋的模样,又市这才问道——看来果真有这种传言。
“又市先生也听说过么?没错,的确有许多关于他的神怪传说,但最后却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些传言终究不过是胡说八道罢了。毕竟祗右卫门生前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棍,生平作为一切不详,有这类传说附会也是在所难免——”
至少就百介调查所得的结果——祗右卫门的生平几乎是个谜。虽听闻他伏法后曾接受严厉审讯,但出生地、家世、乃至年龄都没能弄清楚就被判了刑。舍札和长条旗上除了罪状与所处刑罚之外,其他一概没有提及。
“或许由于他生前如此神秘,才会传出这类风声。虽然才过了一个月,今后发展尚属不明,但看来是不至于发生任何变化罢。”
噢——又市瞠目咋舌的说道:
“不至于发生任何变化——”
“理应不至于发生任何变化罢。”
百介斩钉截铁地断言道。不过,这句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