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肩膀棱线彼此接触,呈现一个歪曲的三角形,但原本该在这三角形中央的三颗人头——却不见了。
三具尸体都遭到斩首。
“这到底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连这些凶狠的流氓也都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头戴头盔的捕吏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的一个部下指着遗骸对众流氓问道“——这是你们老大黑达摩小三太吧?——。”
流氓们全望向那几具尸体。
第一具穿着类似猎人常穿的无袖皮衣,手上握着一把沾血的山刀:另一具身穿气派的黑色便装,手上也提着一把沾血的大刀。最后一具条纹裤的下摆被撩起,露出穿在里头的细筒裤,手上还是提着一把染血的长刀。
那条纹裤实在很眼熟。不消说,这就是昨晚小三太与巡回艺妓见面时所穿的裤子。
顿时所有流氓都被吓得目瞪口呆,个个变得惶恐不已,接着纷纷大喊老大、老大地朝尸体走去。此时手持棍棒的下级捕吏站了出来,阻止他们继续靠近。
“验尸完成前严禁任何人触摸。,,
捕吏大吼道。流氓们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验尸?还验什么尸?你们这些蠢货,少给我们胡说八道。这绝对是那个大混蛋鬼虎干的。你们难道忘了他前天上我们那儿闹场吗,现在他竟然还——”
“胡说八道?我看你们才胡说八道呢。仔细看看吧。这个跟你们小三状甚亲密地躺在一起的家伙,不就是恶五郎吗?不给我看仔细点,还敢大声嚷嚷?”
流氓们再度大吃一惊。没错,看来那真的是鬼虎恶五郎。从他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手上还提着捣毁赌场时用的山刀呢。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是这样子的吧——”
头戴头盔的捕吏双臂抱胸地说道:
“最后一具尸体,应该就是我们一直在围捕的斩首又重,也就是石川又重郎。这具尸体手里握的,就是我们上个月遇害的同僚田中慎兵卫刀。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杀害了捕吏,我们因此到处追捕——十天前听说他来到了伊豆,没想到看到他时——已经变成这副模样”
捕吏们个个百思不得其解。
“小三太与恶五郎之前有过严重冲突,是吧?如果是这样,应该不是
小三太雇用又重郎来杀害恶五郎的吧?,,
“没错。也不可能是恶五郎杀害又重郎之后,又在盛怒之下杀了小三太——若情况果真如此,那么恶五郎到底是谁杀的?”
“也不太可能是恶五郎与又重联手杀害小三太吧?”
“没错。看来看去所有的可能性都不成立。那么,会不会是小三太的手下所为?应该也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连自己的老大都杀了吧。再者——他们怎么看都不像会干出这种事”
话毕,捕吏们轻蔑地朝小三太的喽罗们望去。
即便是为非作歹、不可一世的流氓,遇到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似乎还是一筹莫展。只见这些剑客们全部像稻草人似的呆然伫立。
“脑袋呢?——”
其中一个流氓问道:
“我们老、老大的脑袋在哪里?”
噢——捕吏回答道:
“我们获报赶来查看——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尸体被布置成这副德行。他们三个的武艺旗鼓相当,在自相残杀后全都丧了命——这个推论也不无可能。不过最奇怪的是,三个人竟然都没了脑袋。这还真古怪:丢了脑袋的不只一个,也不只两个,而是三个人的脑袋都没了。那么第三个人的脑袋是谁砍的?是谁砍下头颅把它扔了的?还是这些脑袋全都飞上天去了?——难道它们还在缠斗不休?”
这时围观的群众开始骚动起来。
“有人说——那三颗头颅——正在水面上争斗着。”
捕吏们也纷纷朝水面望去。
只见水流轰隆隆地卷着漩涡。
“这就是所谓的舞首——”
密密麻麻人群中,有个年轻旅客站出来说道。
“请问这位是——”
“在下名日山冈百介,家住江户京桥,以写作为业。我是个周游列国,到处收集占今怪闻奇谭的闲人。我有几句话想告诉各位捕吏——不知各位是否愿意听听?”
年轻人于是更往前走,近距离观察三具遗体,皱着眉头又说:
“刚刚听你们说,这三具遗体分别是恶五郎、小三太与又重,是吧?”
“没错”
喔——又是因果循环一一这位年轻人自言自语道。接着,他朝头戴头盔的捕吏问道:“各位是否知道这附近——有个名叫真鹤崎的海角?”
“当然知道,就在伊豆国内。”
“当地有这样的传说,据说宽元时代左右,也就是家康神君创立幕府的许久以前,当时负责治安的镖仓检非违使(注4)手下有些叫 做’方便的差使。这些人是被判轻刑的罪犯,官府让他们戴罪立功,派他们当密探。这些方便里头有三个在真鹤崎的祭典宴会相遇,酒后发生了口角——”
百介说到这里,伸手指向看起来像是鬼虎的尸体。
“其中有个力大无穷的魁梧男子。三人激烈争吵之后,另外两人欲共谋杀害这魁梧男子,但壮汉发现情况不对,便先下手为强,砍掉其中一个人的头颅——”
百介接下来指着黑达磨说道:
“另一个人吓得逃入山中,那名壮汉便提着砍下的头颅追了上去,经过一番锲而不舍的追逐,终于让他给追到。两人又互相厮杀了起来。此时这壮汉却不慎被石头绊倒,跌了个四脚朝天。这时——”
百介指着又重郎继续说道:
“被追逐的男子立刻举刀从他肩头往胸部一劈,挨了一刀的壮汉也展开反击,但在两人厮杀成一团时,不小心踩了个空而双双坠海。在落海之际,两人刚好相互持刀抵住对方的喉咙;只听到啊的一声,两颗头颅便一同落海。据说他们的头颅落海后仍在争吵。壮汉的头咬着对方的头,第一个被砍掉的头颅也从壮汉的躯体上跑了出来,一口咬住壮汉的头颅,三颗头颅就这么彼此互咬着。那景象之凄惨,简直有如修罗地只见三颗头颅个个口吐火焰,高声怒骂,据说至今仍争吵不休。这就是妖怪’舞首j的传说。”
“这是一种所谓的——面妖吧?”
“没错。而那三个方便的名字就叫做恶五郎、小三太以及又重。”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话?”
捕吏们个个惊骇不已。
不只是捕吏,围观群众也悉数露出惊讶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望着巴之渊。
“当然是真的——”
百介接下来又说:
“——也许是那三个古代恶棍怨念不散,经过一段漫长的年月,又转世成为这三个恶徒,欲了结前世恩怨。这究竟是命运偶然的恶作剧,还是可怕的因果报应?虽说恶者注定不得善终,如此结局也未免太残酷了——”
就在此时。
一阵不祥的风飕飕地从水面吹向众人。水面波涛更加汹涌,三股漩涡产生大量泡沫轰隆作响。这时突然有人大喊——大家看,那三颗头颅就在那漩涡里。不论捕吏、剑客、农民、还是旅人,都一同朝漩涡中窥探。
没错,浑浊的水里真有三颗看似头颅的东西在漩涡中载浮载沉。
看来——果真像在相互缠斗。
钤——一阵钤声响起。
“御行奉为——”
只见几张纸符随着摇铃声飘向水中。
纸符在风中翻滚飞舞,一落水便被卷入漩涡,不消多久便没入水中。
铃——铃声再度响起。
眼前站着两个自衣男子。
其中一位战战兢兢地说道:
“官府大爷,照这情况看来——在下建议该把这三位往生者埋葬建冢,加以祭祀,否则难以担保众人不会为鬼魅所扰——”
为首的捕吏闻言,调整了一下头盔的帽带,接着连连点头同意道:
“没,没错。总不能放任这些天下的大恶人继续争斗不休。喂,达磨帮的,你们老大还在扰乱世间,还不赶快负起责任?我下令你们马上处理善后。就照这、这个人说的去办。”
捕吏抛下这句话,便带领下属撤离现场,围观的群众也随之一一散去,原本的人山人海,不消多久便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巴之渊在一瞬间便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从远处望着那群剑客依然围着几具无头遗体发愣,谜题作家百介苦笑了起来。
方才那两名白衣男子依然站在他身旁。
“话说回来——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说老实话,我真的看不太懂——”
闻言,白衣男子——也就是御行又市,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条兽径说道:“去问问他们俩吧。”
百介朝御行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脱下围裙的餐馆老板孙平,也就是神棍治平,以及卸下巡回艺妓装扮的走唱女阿银。
又市继续说道:
“我必须赶快带这个人前往西国某寺院,所以,方向和他们相反。”
御行说完,身穿白衣的不知名男子向百介深深行了个礼。
目送他们两人离去后,百介朝治平与阿银跑去。
辛苦了——治平开口说道。
百介马上问他:
“治平,这三具没了脑袋的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你还不了解吗?事情很简单啊。就是又市先连哄带骗的把其中一人带进小屋,然后,接着被阿银以美色计诱的黑达磨便入内将他击蓉。贪图赏金的黑达磨二话不说,立刻砍下对方人头。接着被我骗来的新首又重上场,一刀便斩断了黑达磨的脖子。而就在他人头落地的那瞬间,恶五郎站了起来。”
“什么?”
“有什么好惊讶的?”
“恶五郎他——不是一开始就死了吗?”
没有、没有,治平拼命挥舞着手掌说道。
“没有?难道他不是被黑达磨给杀了吗?不然,方才那具尸体到底是——”
“那是我布置的。真正的鬼虎其实还……”
“真正的鬼虎——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阿银侧眼看了一下百介,含笑补充道:
“百介先生,你认为方才又市身旁那个御行——会是谁呢?”
“什么?”
百介赶紧回头望去。
但方才那两位白衣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就是鬼虎恶五郎,也就是寅五郎。他确实很会喝酒,也很好赌,而且一身蛮力无人能敌,所以才会得到这又是鬼又是虎的称号。但他其实是面恶心善,贴上胡须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呢。不是吗?”
“可是,阿银。鬼虎不是个专门强暴姑娘的恶徒吗?”
没这种事,是有人命令他这么做的——治平忿忿不平地回答。
“有人命令他?”
“没错。他也是被迫的——”
“被迫?被——真正的鬼虎吗?”
“对,被一个名叫田所十内的恶棍目付(注5)所迫。”
“就是方才那几具无头尸体之一?”
“没错。这家伙十分恶劣。和这种人在一起,不管是鬼还是老虎,都会受不了。”
治乎语带不屑地说道。
“不过——一个目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其实是这样子的。十内这家伙去年奉派为微服办案的目付,监视菲山的地方官府。他的任务是在伊豆一带暗中察访——但这家伙却四处为恶。他与职责上由他监督的官府勾结,对官府的恶行恶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让捕吏们也放任他干坏事。而且他还非常好女色,对不对?阿银。”
“他很病态。只要一天不碰女人就会流鼻血:三天不近女色便要发狂,是个疯狂的色胚子。而且,他喜欢凌虐女人,用针刺、用火烧,把对方眼睛弄瞎,甚至常在交媾的过程中将对方杀掉,还真是病入膏盲。想当然,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服侍这种家伙。”
“所以——他就派恶五郎帮他找女人?恶五郎没有对掳来的女子怎样吧?”
“没错。他真的是被迫去掳人的。而且,人一抓回来,就奉命在屋外负责警卫,不许任何人接近小屋,”
“原来如此。人说鬼虎掳来姑娘后都会守在小屋前——这么说来——人既然在外头,当然没办法对姑娘做些什么。”
“而且,他可以连续三天三夜守在屋外。真的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接受这种命令——难道是为了钱?”
“好像是有拿点工钱,但更重要的是……”
因为他妹妹的缘故——阿银继续说道:
“因为对方让恶五郎相信——他妹妹被掳去当人质了。”
“人质?被那位目付掳去的?”
“没错——不过,其实恶五郎的妹妹早在两年前就被他染指——而且被他奸杀了。”
说到这里,阿银露出了懊恼表情。
“寅五郎的妹妹名叫阿吉,在两国一家油批发商工作,即将成为老板夫人。不料宫府却怀疑阿吉涉嫌内神通外鬼,将她逮捕。”
“内神通外鬼?”
“没错,官府怀疑她是歹徒的内应。当然,她背了黑锅。”
这时候治平插嘴,说道:“反正不知道是怎样刻意安排,后来这个案子由田所十内负责。于是,田所威胁寅五郎,若要阿吉平安出狱,就必须照他的命令行事,寅五郎只好答应。不过,他个性温厚,田所十内交代的事情未必都做得来。而且,他也曾经怀疑,妹妹会不会已经死了。于是——一
“接下来就是诈术师又市出场的时候了——是吧?”
没错——阿银叹口气,说道:
“阿吉之所以如此不幸,元凶根本就是斩首又重。他受强盗雇用,闯入阿吉未婚夫的店,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所有人杀光。然后官府竟然认定阿吉是歹徒的内应,而将她投狱。”
又重这家伙根本是个杀人狂。只要一天没有杀人,就会浑身发痒——治平补充道:
“所以,和他在一起真是教人毛骨悚然呢——随时得提防命丧他的
刀下。是吧,阿银?”
“这还好吧。你不过和他相处一天而已,我却和他厮混了十天呢。把他引诱到伊豆来——整整花了我十天哪。”
“是阿银你——把斩首又重引来的?”
“是啊。而且——令村民苦不堪言的大恶棍黑达磨,也是我找来小屋开杀戒的——”
“这么说来,那场赌场的乱斗也是——”
“我们故意设计的”治平点头,又说:
“黑达磨经营的赌场很会诈赌,寅五郎也知道,所以,他是耐着性子 赌下去的。”
“且,且慢。你们刚才说,黑达磨误认为田所十内是又重郎,将之隆杀。接着'又重郎误以黑达磨是鬼虎,而、将之斩杀。那杀掉又
郎的是——”
“就是寅五郎,也就是恶五郎。恶五郎一开始假装自己死了,又重郎杀了达磨之后,他便趁机杀死又重郎。恶五郎其实不好杀生,但又重杀掉妹妹未来夫婿家里所有的人,导致妹妹被监禁,此仇非报不可。刚好恶五郎力气很大,只有他能打倒又重郎。又重的头颅被他砍下来时,就这么掉进了漩涡里——”
“结果就变成了“舞首”?”
百介闻言,不由自主地朝几乎完全被树影遮掩的巴之渊的方向眺望。
此时的他不禁感叹——
真相这东西,有时不知道反而比较好。
注1:日本古代的参漩涡式家纹。
注2:武士所绑的发髻。
注3:武士两把佩刀中较短的一把。
注4:平安时代初期制定的官住,负责检举京都都内的违法行为,同时也负责审理诉讼。
注5:室町时代列江户时代监督武士行为的捕吏。
芝右卫门狸
淡路国有老狸
名曰芝右卫门
迭逢竹田出云
前来着戏遭狗戏剧
死后二十三日噬死演出,
尸首方现原形
绘本百物语桃山人夜话卷第三·第二十
【一】
淡路国有一位名叫芝右卫门的老人。
他是个眼窝深陷、成天面挂笑容的老好人。他头顶已秃,仅存的白发只能勉强绑成发髻,因此头缠宗匠头巾(注1)。附近小孩都很喜欢他,直唤他“芝老爷、芝老爷”,左邻右舍对他也很尊敬。
他家代代务农,虽称不上是富农,但日子过得还算优渥。问起原因,子孙儿女个个表示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老爷。
实际上,年轻时的芝右卫门为人严谨正直。他一辈子勤劳耕作,决不为风雨所阻,如此日复一日,直到有天才发现自己年岁老矣,一生可谓平凡至极。但老后的芝右卫门对自己的人生依然没有一丝遗憾。
许多人一生认真打拼,仍无法出人头地。也有人尽管努力,也不知何时会遭逢灾祸。所谓人生无常,想必芝右卫门深谙幸福乃人老后仍身体健朗,并有子孙陪伴的道理。
芝右卫门虽然为人耿直,同时却也是个风雅的文士。虽身为乡间老农,他却擅长舞文弄墨,加上人格温厚,慕名讨教者总是络绎不绝。
自从他因肩膀疼痛过起隐居生活,便开始以文人墨客自居,终日坐在屋檐下啜饮香茶,兴致一来便吟诗作赋,过着悠哉的日子。
凡是有来自江户与京都的客人造访这个村落,他都会热情招待,聆听访客叙述关于各地文化风俗的旅行见闻。他也收集了很多读本、绘草子等书籍,并勤于阅读。儿孙也都和他一样,个个勤劳耿直。他已经有了曾孙,对他而言,人生已了无牵挂——芝右卫门就是如此轻松面对人生,有为者亦若是,认识芝右卫门老爷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人老了最好就该像芝右卫门这样。
不料后来灾祸还是猛然降临在芝右卫门身上。那是个天气炎热、举行夏祭的夜晚。
芝右卫门有五子十孙。
当天傍晚,长男弥助的小女儿阿定突然失踪。
阿定当时九岁,正值最可爱的年纪。
村外已搭起一座表演人形净琉璃(注2)的小屋,芝右卫门合家前去看戏。
人形净琉璃在淡路虽颇为盛行,但并不是天天可以看得到。
只要有演出,原本就爱看戏的芝右卫门必定前往观赏。即便剧目数十年如一日,由于乡间娱乐十分稀少,因此不只是芝右卫门,对所有村民来说,看戏已是他们仅有的共同乐趣之一。
小屋里人山人海。
芝右卫门看到戏里一个净琉璃女娃人偶,便大笑起来,直呼真是像呀,长得和阿定一模一样。孙女阿定一听,害羞得以袖遮脸说“爷爷真讨厌.”当时孙女的可爱模样,芝右卫门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戏还没演完,阿定表示要去如厕,便离开了座位,从此消失。
大家原本以为她先回去了,但回家一看,人也没在家里。
这村落不大,一家人便四处呼喊搜寻她的踪影,不一会儿,芝右卫门的孙女失踪的消息就在村里传了开来。由于失踪者不是别人,而是老爷的家人,全村因此动员所有村民敲锣打鼓到处寻找,但直到半夜依然找不到人。有的村民怀疑阿定遭人绑架,有的则认为她被鬼神拐走了,但搜寻仍持续到了天亮。
直到黎明时分——大家才在戏剧小屋后头找到阿定的尸体。
发现尸体的是芝右卫门的远亲,一个名叫治介的年轻男子。
治介对城市生活颇为憧憬,常梦想有朝一日能到大阪等名城大市赌赌运气。因为这缘故,他对不似乡下人俗气的芝右卫门一向倾慕有加。
或许也非完全因为这缘故,但治介帮忙芝右卫门找人确实特别热心,不论是山坡、田地或沼泽,他都带头一一搜寻。
即使如此,找了整晚还是没有任何斩获,眼看着太阳就要东升,治介心想不如先回家休息一下。但他又觉得不死心,决定回到事发地点,也就是戏剧小屋,看看人会不会还在那里。于是,他在回家的路上绕了一大圈,回到小屋附近。首先在周围查看一番,接着绕到小屋后头,这时治介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拂晓之中,他在茂盛的草叶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衣服图样,他蹑手蹑脚地走近,拨开草叶一看——。
治介的腿当场软了下来。
地面上躺着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死者衣着整齐,裙子并没有被脱下来。
只是——。
这女娃可爱得宛如净琉璃人偶般的脑袋,却被劈成了两半。
而且看来似乎是从正上方往下劈的。
仿佛切瓜似的,一分为二。
家人闻讯立刻赶赴现场。一看到女娃惨死的模样,个个都愣得发瓣。惊吓得几乎停止呼吸。
看到孩子如此凄惨的死状,甭说说话,大家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黔此情此景,即使平日非常稳重的芝右卫门也忍不住跪倒阿定尸旁,双手撑膝、额头叩地,直抓着土块痛哭。
正因为平常是个笑容满面的老好人,他这悲痛欲绝的模样更是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