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便在婚宴当天销声匿迹。
“亨右卫门先生为此悔恨不已。他对白菊曾干过哪些残酷的勾当是一无所知,仅将她当作一个难以抑制纵火欲望之心病的可怜女人。想必除了暴露出这嗜火如命的老毛病,白菊平日必定佯装自己是个清纯谦虚的好女人。亨右卫门先生想必是认为,白菊之所以摒弃这门婚事,乃是为自己的怪病感到羞耻使然罢。”
“这解释——可说得通?”
想必他是这么想的。
“由此可见亨右卫门先生是多么的心疼。这位老大爷认为,白菊的病只有自己能救。”
当然只有他能救。
还有哪个人有能耐为一个纵火成痴的女人筑屋,只为供其放火作乐?
这心病若无药可医,除了他当然是无人能救。
“不过,此事他绝口不向他人提及。除了懊悔自己当初说出了那番话——同时也为了没能救得应救的女人而悔恨不已。若任其在外漂泊,宿疾复发时该如何是好?说不定这下已经在哪儿遭到拘捕——每次一这么想,他就彻夜难眠。纵火依法须判死罪,定识后大多判处火刑。如此千来,自己不就成了害死白菊的罪人?更何况她还是自己难忘的挚爱。
这——”
已经不是个普通的相思病了。
这苦恼——就这么纠缠了他整整十年。
接下来——
“接下来,他就听到了白菊仍活着的消息?”
“是的,因此——”
一切均已准备妥当——
这回都将合她所望——
原来这两句话是这个意思,而非单纯出自对伊人的留恋。
合她所望指的就是纵火,准备妥当指的则是那栋屋子。
意即已为她盖了一栋“供她焚烧取乐”的屋子,只等她回来——
“因此,先生才设了这么个局?”
“若据实告知白菊已死,他想必不会相信。因此小的才假先生之?,将白菊一生不幸的零星片段串连起来,并将其转告亨右卫门先生。
接下来——”
“就准备了那幕飞缘魔的戏码?”
“是的。其实早在前一晚,也就是伙计们开始戒备前,阿银就偷偷潜入那栋宝殿,在熟睡中的亨右卫门先生耳边悄声告知——”
亨右卫门老爷——
奴家将于明晚归返——
届时,还请老爷起大火迎之——
“噢——这就难怪……”
难怪亨又卫门听到白菊已死时,既不惊讶亦不否定,让荣吉纳闷父亲是否早已知情。原来极可能是他以为自己前一晚曾作了这么个梦,因此才愿意相信她终究还是死了。
也不知这把火究竟是为了供养、还是欢迎这嗜火如命的可怜女人亡魂,也或许难忍心中惭愧的他,打算让自己也与佳人共赴黄泉罢。听信了阿银前一晚所言的亨右卫门,就这么在据称白菊将造访的深夜,亲自为宝殿点上了这把火。
由于这栋屋子在事前规划时便以极力避免向外延烧为主要考量,想必他在纵火时心中并没有一丝踌躇。
然而……
“亨右卫门先生他——”
又市曾言——欲救亨右卫门一命,唯一可采取之手段,就是唤醒其自身之佛性。原来这佛性指的不是慈悲或忏悔之心,而是活下去的气力——也就是生存的意志。
到头来,亨右卫门选择了活下来。
还真是个大赌注呀,又市说道:
“小的相信老大爷一定会出来。相信他非常清楚生命可贵的道理。懂得为他人之死哀悼者,是绝不会轻易寻死的。”
御行奉为。
在亨右卫门心中盘据经年的魔缘,想必在当时也被这铃声给焚烧殆尽。随着那栋招来魔缘的宝殿——白菊也在这场大火中化成了灰烬。
“白菊小姐毕生坎坷,亡故至今已有十二年,至今仍未有人凭吊供养。不过今后可就不同了。想必那位老大爷——毕生之年将为她诚心追思供养。”
又市说道。
其实,真正的白菊与亨右街门一次也没照过面。但正如又市方才所言,由于百介的调查与通报——亨右卫门心目中的白菊与十二年前葬生火窟的白菊就此合而为一。想必又市之所以邀百介前来参与这回的局,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罢。
这下终于断了这桩魔缘。
“又市先生。”
百介喊住了走在前头的又市问道:
“请问龙田——也就是第二个白菊,如今人在何处——?”
被百介这么一问,又市头也没回地回答:
“那恶女白菊——如今在北林领内。”
“北、北林——?”
平八不是不久前才造访过北林?就是那惨绝人寰的拦路斩人横行、位于丹后与若狭边境的小藩。那儿不是个七人御前的亡魂肆虐的可怕地方么?
而她人就在那儿——
平八先生——又市回过头说道。
是的,平八恭敬地回答。
“将小的名号告诉平八先生的,该不会——就是那位居住在北林藩领内的老傀儡师傅罢?”
正是此人没错——这下平八的态度更是毕恭毕敬了。
“噢,小股潜这别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任何事都逃不过先生的眼睛。不过,先生是怎么知道的?那位老爷曾告诫小弟,万万不可将他的事张扬出去,因此小弟就连对百介先生也是只字未提呢。”
又市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下百介可恼怒了。
“平八先生竟然还有所隐瞒,这号人物究竟是谁?”
“并非小弟蓄意隐瞒,不过是受人所托不可泄漏,还请百介先生多多包涵——不过,小弟和这位老爷也不是多熟识,就请百介先生别再动怒了。小弟只是听闻那儿有个手艺高超的疯狂头师(注42),在御城下外围盖了一栋狭小草庵居住。当时之所以前去造访,只以为或许能从中探听出一些有趣的故事,如此而已。”
“金城屋的事,就是那位老师傅告诉先生的罢?”
“噢,佩服佩服,果然任何事都难逃先生法眼。由于这位老爷生性沉默寡言,为了维持对话不辍,小弟还曾下过一番努力把气氛给炒热呢——”
“又、又市先生,可否告诉小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百介问道。难道其中果然另有隐情?
也没什么事,又市回答:
“那老爷与小的有多年交情,名曰——御灯小右卫门。”
“噢?此人岂不就是对阿银小姐有养育之恩的至亲?”
百介在去年秋天曾听过这名字。
“没错。一听到这位先生曾到过北林领内,小的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想不到那老头深居穷乡僻壤,消息竟然还是如此灵光。想必他一听了先前祗右卫门一事,便开始打探山冈百介这号人物是何许人也,果真是不容小觑。”
语毕,又市面露苦色,接着又说:看来这老头绝不可能就此罢手。
“先生认为本案还未了?”
“如此判断是八九不离十。不过在此之前,小的还有件差事得去料理:此事规模甚大,而且还颇为棘手。对了,不知先生是否方便,陪同小的赴淡路一趟——?”
“可是要小弟帮什么忙?”
“帮小的驱除狸妖。”
语毕,又市露出了一个大无畏的笑容。

 

注1:彩色的浮世绘。
注2:即春宫画。
注3:原文作”试斩り”,为江户初期武士所犯之罪。意指武士入夜后埋伏于十字路口,遇有路人经过即挥刀斩杀,以验证新刀是否锋利。后代引申为拦路杀人的劫匪。
注4:亦为江户初期武士常犯之罪,意指武士遇上自己看不顺眼、或对自己有失礼仪者,有权恣意斩杀。
注5:女性和服之内裙。
注6:日本古国名之一,位于今京都府北部。
注7:日本古国名之一,又名若州,位于今福井县西部若狭湾沿岸。
注8:藩国所拥有的宅邸。
注9:武家仆役的东舍。
注10:指葬有无亲属友人凭吊祭拜之死者的坟墓。
注11:大阳雨又叫狐狸雨,传说狐狸若在白昼出嫁必下太阳雨,若在夜里山上则会出现成排红灯绵延闪烁。
注12:江户时代非法私娼聚集的花街柳巷,以深川、品川、新宿、板桥、千住等地的冈场所最为有名。
注13:原文则为“蹴转”,意指江户时代中期于江户的下谷,浅草一带拉客,打扮朴素的私娼。
注14:今东京上野公园西侧一带,寺庙林立。
注15:东京新川一、二丁目之旧名。由于地处隅田川河口,地质松软,故此得名。
注16:日本古国名之一,位于今爱知县西半部。
注17:江户时代的杂务小吏。
注18:原指江户时代大名家族成员为争夺主导权所爆发的抗争,后世引用为企业或世家家族为领导权所引发的纷争。
注19:贩卖小型日常用品的杂货商店。
注20:贩卖和服的服饰店。
注21:《今昔物语》中,因知悉苦行僧恋人安珍违背两人重逢誓约,盛怒之下化身大蛇追逐恋人的女主角。
注22:花札中代表十二月的牌,牌上图样为泡桐。
注23:简称吉原,位于今东京浅草北部。于八一七年获幕府认可为法定卖春场所,近世因卖春防止法成立而于一九五八年废止。
注24:原指妓院面对街道的、隔着窗格子供寻芳客挑选娼妓的房间,此处指江户时代娼妓的头街,地位仅次于太夫。
注25:吉原妓院中地位最高的娼妓。
注26:丙午发音为ひのぇぅま,ひ与日文的“火”同音,ぅま则与“马”同音。
注27:据传生于一六六八年。曾于避火难时邂逅和尚吉三郎。为与其再续前缘不惜纵火,造成天和三年(一六八三年)灾情惨重之大火。结果非但未能再见情郎还当场被捕,于同年死于火刑。故事曾编入井原西鹤的浮世草子《好色五人女》。
注28:江户时代山僧唱的一种俗曲,乃浪花节之源流。原词多为经文,在加入三味线伴奏及市井小民故事题材后广为流传。
注29:草纸又作”草子”,为江户时代的小说形式之一,内容多为投庶民百姓断好的故事。
注30:《平家物语》中《源平盛衰记》里所出现的两位平安时代末期名妓,相传为娼妓擅长表演的“白拍子舞”之创始人。
注31:扑在脸与颈子上,使肌肤白皙的粉状化妆品。
注32:三味线之别称。
注33:梵文Papiyas或Papman,又作魔罗或常波旬,佛教经典中提及的六欲天魔王,性喜夺取或除人性命、善根,并妨碍善事、破坏正教。
注34:此乃同字双关语,日文妖魔变形作“化みり”。
注35:日式建筑中宽敞的房间,同“座敷”。
注36:跪坐时使用的座垫。
注37:意指拜师当学徒习艺。
注38:战时为幕府的水军,平时责负责管理幕府专用船只之官员。
注39:指将军或大名居所城墙外之辖下领地。
注40:日本民间信仰之土地神。定义虽因区域而有不同,但多半被视为火神或瘟神。
注41:木棍前端装有状似鹰嘴之铁钩的工具,原本用于移动木材,江户时代常被当成防止火势延烧的灭火工具。
注42:专职绘制傀儡头部的工匠。

 


船幽灵


相传此怪异
乃出自西海之
平家一门亡灵所为

绘本百物语·桃山人夜话卷第三/第二十五


[一]
在寒风乍起的初冬,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山冈百介与山猫回阿银进入了赞岐国(注1)先前,百介曾受小股潜又市所托前往淡路岛,助其进行一桩不可思议的秘密差事。
这差事对他而言,还真是个奇妙之至的体验。
百介在此异地度过两个月,顺利完成这桩差事后,心想既然都到这儿来了,便决定绕到四国瞧瞧。
对性喜四处云游、以搜集各地奇闻怪谈为职志的百介而言,四国一带还真是个魅力万千的宝地。承蒙小股潜分给了他一笔酬劳,这下哪可能甘心就这么打道回府?因此他打算先来一趟八十八个所巡礼(注2),悠悠哉哉地泡澡享受一阵子再说。
这下他可神气了。
反正手头这笔钱也是宜及早散尽的不义之财,干脆大摇大摆地挥霍一阵子,待盘缠用磬再返乡便成。
百介这个人,天生对金钱就没什么执着。
这个性和他的出身颇不相符,对金钱毫不计较的程度,教人难以相信他竟是个商家之后。就连理应由他继承的家业,都让他拱手托付给了掌柜,只为换得一身逍遥。
不过——
这回阿银主动表示欲与他同行。
阿银是个不时充当小股潜得力助手的老滑头,干的当然不是些堂堂正正的勾当,但却也非女鬼夜叉之流。她生着一张标致抢眼的雪白瓜子脸,在江户——带可算得上是个鹤立鸡群的美人儿。
也不知她究竟是多大年纪,有时看来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时却又像个二十七、八岁的美艳妇人。
她的职业是山猫回,也就是四处卖艺的傀儡师。
总之,这阿银理应是个和百介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
百介对自己有多么不起眼颇有自知之明。平日总是打扮得土里土气,终日披着一件带股霉味的合羽(注3)四处游荡。原本就不配带个女伴出游,这下还得带个年轻标致的姑娘,看起来更显滑稽至极。
想到旅伴和自己是如此不匹配,这趟旅途还真是教他走得尴尬万分。但对方既已主动要求,总不能强硬拒绝。虽然百介原本期望能只身来一趟闲适悠哉的放浪之旅,到头来也只能死了这条心。虽然有人同行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但山冈百介这个人就是不懂得该如何与女人相处。
再者,百介也完全猜不透阿银要求同行的理由。阿银理应比百介更习惯在外流浪,绝不会是个害怕只身旅行的女人。对她而言,应付地痞流氓、无赖恶棍根本是易如反掌,和胆小如鼠的百介同行哪可能有什么好处?
她该不会是看上了自己吧?
这念头一在百介脑海里闪过,随即让他自嘲了起来。不可能,绝无可能。
直到乘上驶离淡路的船,百介才恍然大悟。阿银原本虽是堂堂百姓出身,但如今毕竟是个无宿的江湖艺人,找上个有身分、好歹也是个在江户赫赫有名的蜡烛大盘商少东的百介同行,当然是稳当得多。
原来,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罢了。
如此暗自解嘲,也教百介放下了心。毕竟一搞清楚自己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百介心中就不再有任何疑虑了。虽然百介尴尬依旧,但既然对自己的立场已是如此明了,一路上也就无须过于紧张。
常言出门靠旅伴,处事靠人情;一路上阿银是如此平易近人,待抵达阿波一带时,百介对两人的奇妙搭配早已不以为意。
阿银表示自己要上土佐(注4)办点事儿。
想必她又要调查些什么了吧。没人猜得透着些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百介也知道此事不宜过问。
百介十分清楚,又市和阿银这伙人,根本就是在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世界里生息。
再者,百介自己也想上土佐瞧瞧——
因为一则传闻挑起了他的兴趣。
——七人御前。
相传土佐有这么一群为数七个、任何人只要遇上便得命丧黄泉的妖怪。打从百介在一位土佐藩士口中听到此类邪神传说,便深受传闻所吸引,因此不时向略谙土佐一带情况的人打听,并将听来的消息悉数记下。不过每个人的叙述都略有出入,虽然不至于南辕北辙,但众说纷纭总是教人难以窥见这传说的原貌。今夏,与百介交情匪浅的租书铺老板平八也曾提起这妖怪的传言,内容与先前所闻更是截然不同。
首先,事发地点就有相当大的出入。
平八的故事是从若狭边境听来的,地点与土佐相距甚远。虽然御前信仰分布范围广泛,但七人御前的传说毕竟只流传于土佐,难道此妖也会在遥远的异地出没?百介对此颇感质疑。
再者,平八也曾提及该地,也就是北林藩领内——已有数人因七人御前肆虐而死于非命。这并非远古传说,而是尚在发生的时事。平八还表示死者个个死状凄惨,教人不忍卒睹。
百介认为诸如此类妖魔诅咒之传言,实乃人们为了方便解释灾祸起因所创。若是如此,禁止某些行为的禁忌,实则不过是回避危险之手段。将某些事因解释为妖魔诅咒,真正目的实为劝导他人远离病魔或其他任何不测。突如其来之厉疾横祸本不可避,但若将之解释为妖魔诅咒,或可收劝人回避之效。
因此,死于妖魔诅咒者,多为祸死或病死。据信死于七人御前之手者亦是大同小异,就百介所知,遇害者死因若非溺水即为热病。
但在此处,却是被千刀万剐、剥皮枭首,死状甚为凄惨。
这真是教他纳闷不已。
“御前”又名御先、御崎,均为先锋之意,原意应为山神或水神之斥候。在某些地方,御前被当成神灵,但亦可能如熊野的八咫鸦、或八幡的鸽子等被解释成各种小动物,其中尤以狼或狐狸等禽兽为多。当然,由于字义带突出之意,亦有人认为此名与海角有关,也有人将之写成美吠(注5)一般认为狐狸为附体妖魔,因此御前与此等妖怪似乎也不无关连。
每一种解释部是如此含糊不清,因此御前的面貌这实教人难以捉摸。
不过,就百介所听闻的几个例子推论,御前在土佐这三市似乎被解释成死于非命之孤魂野鬼——亦即无法超生之恶鬼邪灵,而且还是一种为人们带来重大灾祸的邪神。
事实上,御前信仰在备前及美作(注6)一带似乎也颇为兴盛,其形象为人避讳,据说也与附体邪魔或民俗禁忌息息相关。在当地,御前有时指的是豺狼等猛兽,有时则被视为一种邪恶的神灵。
但后者并非表示御前为亡魂所化,而是死者若遭御前附体,其魂魄才将化为厉鬼危害人间。
其面貌之复杂可见一斑。
只是,倘若加上了“七人”两个字,御前的样貌可就更为不同了。
除了御前之外,尚有许多冠有七人两字的妖魔。
据传伊子(注7)有名曰七人同行之“鬼怪”出没。此怪现身于十字岔路,人碰上了不是教这鬼怪给抛出去,就是死于非命。此地亦传说有另——名曰七人童子的妖怪,与前者同样现身于十字岔路,撞见者皆难逃一死。
赞岐则有七人同志出没。相传此七怪乃宽延之百姓骚动(注8)时遭处刑之七人同志所化,于雨天这蓑衣斗笠现身,遇上者必感到通体不适。
至于七人御前,据传多出没于河畔、海滨、或海上等多水之处,多为溺死者所化。此种原为海难死者之鬼魅,较接近所谓的船幽灵或引幽灵(注9)。
不过,这邪神的定义也是因地而异。有些地方的御前出没于十字岔路,备州一带则传说遇此妖魔者将产生自缢的念头。若是如此,御前的性质则较接近缢死鬼——亦即一种死神。
这下其面貌可就更教人难辨了。因此百介一直期待有朝一日能亲赴现地,亲自做一番调查。
在旺盛的好奇心驱策下,百介几乎已是坐立难安。
因此这回造访土佐,可正是合他所望。
只不过……百介与阿银并未直接进入土佐。而是先在阿波度过十日,再越过大坂咔进入赞岐。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摆脱一个男人。这男人起先是由阿银先注意到的。他头戴深编笠(注10)并穿着手甲脚半,是个一身旅行装扮的浪人。一开始,这男人便与百介两人同乘一艘船。虽然没让百介发现,但阿银已在淡路岛内瞧见了他几回。由于正忙着张罗手头这桩隐密差事,教人不为此挂心也难。不知道这男人是在什么时候进入淡路的?不过,看来他似乎是等到又市一伙人所设的局成事后,才离开岛上的。毕竟这是桩须耗费多日的差事,因此这男人的行踪显得格外启人疑窦。
而且在事成后,这男人似乎还跟着他们的脚步,与百介两人乘上了同一艘船。
到这里为止,还可以用出于偶然来解释。
问题是,在两人抵达阿波之后……
这男人也住进了百介两人歇脚的客栈。
而且,就这么在里头窝着。
百介两人也选择按兵不动。至少得沉住气确定这男人的来意。
幸好百介和阿银都没什么其他急事,让百介得以利用这段日子,造访客栈周遭的神社佛阁等
古迹遗址。阿银则趁这段时日四处物色阿波人偶,或在人来人往的岔路卖艺挣点儿银两。
不过。
那武士也没搬离这座客栈。
虽然每日一大清早都会出门,但也都会回去。
如此过了几天,还是没有丝毫即将搬离的迹象,活像是在观察百介两人将有什么动静。纳闷不已的阿银曾跟踪过他一次,发现他终日四处游走,似乎在悄悄打听些什么,形迹甚是可疑。
阿银也佯装若无其事地向客栈伙计打听,并被告知他似乎正在等候时机前往土佐。
等候时机——这听来果真古怪。百介和阿银在船上时,曾就目的地做过讨论。由于没什么必要保密,交谈时也没特别放低嗓子。
想必是让他给听见了。
这下……
还真不知他是什么来意。
不过,别说是阿银,这下就连百介也非清白之身,不论这来者为何人,对方的明察暗访对自己绝对是个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