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居民其实也并非都是慢郎中。”
“呿——你这话鬼才相信,看他们怎么办祭典的不就知道了?一付懒洋洋、要死不活的。祭典应该要很有气势才对,但京都人抬轿子定一町就得花好几刻钟,也难怪他们会任人路死街头,任其腐烂嘛。”
又市批评一番后站起身来又说:
“不好意思,我告辞了。”
“且慢。急性子是成不了事的。江户人就是这种驴脾气才教人伤脑筋。你们江户人讲什么潇洒,讲什么做事要有气势,总是宣称钱在荷包里绝不过一宿,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江户人和京都人哪个比较阔绰,从身上行头不就看得出来?与其虚张声势,不如实际点儿吧。”
“少罗嗦,林藏,稍微有点臭钱就看不起人啦?你虽然有钱,却全花在吃吃喝喝,有啥好令人羡慕的?我虽然是过一天算一天,但这哪叫穷?哪像你这守财奴,一辈子都不知道钱该怎么花。钱可不是赚来存的呀。”
“真是的,你真是改不了尖酸刻薄哪。阿市——”
林藏苦笑着制止又市离去。
“——虽然你换了一身行头,但本性还是没改嘛。别闹别扭了,坐下来吧。我也清楚你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那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我可要告辞了。”
“先听我把整件事说清楚再做决定吧。我不会唬弄你的。”
“那就快说吧,”又市再度坐了下来。
“又市呀,其实那具女尸一开始就是腐烂的,而不是在路上烂的。”
“这是怎么回事?”
“简单说就是——尸体是在腐烂之后才被扔到路上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知道那女人死因为何——但你的意思是在被弃尸之前,嫌犯一直把尸体放在身旁,直到烂了才扔出来?”
看来就是这么回事,林藏回答。这哪有可能?又市马上反驳。
“唉,你先别急。且听我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一遍吧。”
根据林藏的说法,整件事的经纬如下。
一年前的夏天——。
帷子辻出现一具腐烂的女尸。
当然,看热闹的人与捕吏蜂拥而至,原本安宁的岔路口变得一片人山人海。
尸体腐烂得非常严重,只是虽然五官体格无法辨识,但从身上的衣服判断,死者身分应该不低。如果死者出身卑微,就算案情再可疑,只要当做是路死荒野的无名尸就能交代了。但再怎么看,她显然都是武家妻女,所以,京都奉行所与京都所司代都无法放任不管。
过没多久,死者身分就有眉目了。
乃京都町奉行所与力(注12)笹山玄蕃之妻——名曰阿里。
据说当事人在事发前两个月行踪不明,与力曾动员所有奉行所同僚四处搜索。
不过——。
一开始没能辨明死者的身分,其实是有原因的。
首先,阿里并不是被绑架,也不是遭人杀害。
事实上,阿里在失踪前两个月,就因罹患感冒而过世了。
因此,被绑架的并不是阿里的人——而是阿里的尸体。
阿里的亡骸在茶毗之前,便在家人彻夜守灵之际如一阵烟般失踪了。
这真是怪事一桩。虽已亡故,但阿里毕竟是个与力之妻,可谓兹事体大;难道是有人刻意挑战官府权威,抑或蓄意愚弄武家?总之整个奉行所因此事一片哗然。只不过经过一番搜索,不仅尸体没找着,犯案者的身分也没半点眉目。从没听过有人要偷尸体,于是有人谣传此事乃狐狸精作祟。也有人说猫会操控人尸,被猫魂附身的尸体能自行走动什么的。还有人谣传有一种类似猫的野兽乘坐的火焰车,也就是名为火车的妖怪,会在葬仪上窃走死者的遗体。若真是这类妖魔鬼怪所为,奉行所与所司代哪可能缉得了凶?
这案子就是这么回事。
因爱妻尸首遭窃而变得心力交悴的与力镕山玄蕃,据说在赶到现场之后,直抱着腐烂不堪的亡妻尸骸痛哭。不过,可能也是尸体太惨不忍睹,围观者都没有人敢靠近玄蕃,安慰他。只是——
帷子辻的异象并没有因此结束。
到了年底。
一具女尸——再度出现于帷子辻。
而且同样是死亡两个月以上,已经严重腐烂的腐尸。不过由于时值冬日,腐烂情况不似先前那般严重,但依旧令人不忍卒睹。
不久——官府从死者身上的梳子及坠子等判断,此人应是只园杵之字家的艺妓,名曰志津乃。
据说志津乃于两个半月前失踪,但和阿里的情况不同,她并不是尸首遭窃,而是在生前便已失踪。只是周遭并没有人想到她可能是遭诱拐失踪的。
想必是某恩客为志津乃赎了身,把她带走了——当时大家都这么认为。虽然不知这号人物是谁,但这项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事实上,据说在志津乃失踪前不久,有一笔金子被送到店里,表明要交给志津乃。
不过——认识志津乃的人都说,志津乃遗体的穿着打扮似乎和失踪那天一样。至于死因,则似乎是被勒毙。由此推断——志津乃可能被绑之后立即遇害,尸体被藏于某处一段时间,待其腐败才被扔了出来。当然,官府照例动员缉凶,只是经过一番搜索,仍查不出嫌犯为何人。
冬去春来。
帷子辻竟然出现第三具尸体。
这第三具尸体损伤程度更加严重,据说面容几乎一半已化为白骨,不过还是从身上的护身符辨识出其身分。死者乃东山料理店由岐屋的女佣,名曰阿德。阿德的死因无法确认,但至少不是刀伤,据推测可能也是遭勒毙。
然后——。
“前天——又出现了。”
林藏话说完露出困惑的表情,转过头来看又市。
“难道这次的呈骨散相?——”
又市指着绘卷说道:
“第一个与力之妻呈血涂相。接下来的艺妓呈肪乱相。第三个女佣则为青瘀相:显然是愈来愈严重。到了这阶段,第四具尸体可能就是遭犬兽啃咬的瞰食相罗?不会吧——嫌犯竟然将白骨弃置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岔路口?”
“喔,这倒没有。这次还好。被发现的是一名白川女——也就是卖花女,名曰阿绢,是个良家妇女,不仅工作勤奋,也很会照顾人。是吧——阿龙?”
阿龙点了点头。
“可别以为我会掉泪呀。”
“这我知道。”
“只是没想到林藏你会如此不中用,什么时候心变得这么软啦?不过是一个认识的姑娘遇害,竟让你如此同情?这下满载十亿亡魂、含恨蜿蜒登高的霭船林藏这威名岂不虚传?”
又市卷起白衣的袖子说道。
堂外是蝉鸣阵阵,堂内也是闷热非常。
“你还真是爱耍嘴皮子呀。耍诈术的,阿绢的尸首应该是在死后被藏了好几天,才突然被弃置于帷子辻。当然尸体是遭人弃置,但阿绢并不是被人杀死的。”
“什么?”
“阿绢是自杀的——”林藏说道:
“她是上吊自杀,这点不会错。有许多人看到她在梅树上上吊,慌忙地想拉她下来,终究不成只得去找人帮忙,结果在这段时间里尸体就不见了。后来她的尸体在岔路口被发现时,绳子还缠在脖子上。”
“又是人死了尸体才被偷走的吗?”
“看来就是如此。”
“这未免也太奇怪啦。”
又市一张脸都僵住了。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他刻意以浪速腔(注13)说道。
“真是教人泄气咽——”林藏说道。
“这哪是泄不泄气的问题?听你讲了这么多,还是没任何线索,这忙叫我怎么帮?你该不会是要我帮忙找出嫌犯吧?”
“没错。嫌犯为何人,我大致已有所掌握。”
“那么——上奉行所报案,把人抓起来不就成了?”
又市做出打梆子的动作。林藏则皱起眉头说道“——正因为没这么简单,我才找你来的呀。”
[四]
帷子辻连日出现异象。
一到傍晚时分——打岔路口经过的人变少,行人样貌也因暮色而逐渐模糊时,奇怪事情就突然出现。
这次是一具躺在车席上的女性尸体。
一看就知道是具尸体。全身黑青浮肿,苍蝇群众而且长蛆,有几次还出现野狗,咬食脏腑。
最先发现这异象的,是个卖药郎。
卖药郎大吃一惊,心想怎么又出事了——大家都知道此处自去年夏天起,已相继出现四具腐烂女尸了。可是当接到通报的捕吏纷纷持刀赶至现场时,尸体却已不见踪影。于是官员质疑卖药郎谎报消息,卖药郎则坚称确有其事。事实上,不仅是卖药郎,其他也有数名民众目睹。不可思议的是捕吏们大力搜索,也没找着任何痕迹。
但翌日又出现相同的景象。
同样是黄昏时分,同样有目击者禀报,但捕吏们赶赴现场时还是扑了个空。
第三天、第四天,同样的情况一再出现。
捕吏们因此决定,在第五天事先安排几个奉行所的同心(注14)在附近埋伏。
理应有人弃置尸体,事后再将其回收。
可是——。
却不料数名同心都夹着尾巴逃回奉行所。
尸体是出现了。
但完全没看到有谁把尸体运来。按理说,载运尸体即使不用推车,也必须用马或牛车——毕竟是具腐尸,依常识判断,总不能用挑或用背的吧。同心们因此将注意力锁定在这类目标上。
但完全没看到这类东西经过。
就在众人稍不留意之际——尸体又出现了。
捕快们个个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问题。
但确实有具尸体躺在地上。
而且一如先前的报案者所述,尸体上苍蝇云集,臭气冲天。
于是,几个人慌忙地开始寻找嫌犯,却不见任何人影。
在附近扩大搜索,也只发现一位挨家挨户化缘的托钵僧。这个僧侣在尸体出现前,就已经在这一带了。为求谨慎,捕吏们还是问了这个和尚几个问题,但他对案情显然是一无所知。
“那和尚——就是我呀。”
玉泉坊说道。这位人道背后背着——只可装进一个人的大葛笼。
“那真是有趣极了。那些别脚同心全都吓破了胆,连牙都咬不拢呢。就在他们乱成一团时,那尸体又消失了。”
“所以那应该是——鬼啰?”
谜题作家百介边说边盖上了笔墨盒的盖子。
两人正走在太秦广隆寺后方的狭窄坡道上。
“原本以为是近年罕见的鬼故事,千里迢迢赶过来,结果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反而发现这件事又和又市有关。”
“这件事已经那么有名了吗?——”走在前头的玉泉坊转过满脸胡须的脸,回头看向百介。
至少在大坂(注15)一带已是广为人知了——百介回答。
“世界可真小呀。没想到——印书的一文字屋竟然是又市的旧识。我是透过江户一个做出版的朋友来找他商量出版事宜的。”
“一文字那家伙,过去也很照顾我。”
说完,人道在坡道上停下了脚步。大概是身上背的东西太重了吧。
“不过,谣言传得也真快呀。你到底听到什么了?”
“其实,我一开始听到的是檀林皇后亡魂出没的消息。当时就觉得这很重要——毕竟我是专门收集奇谭怪谭的。”
“这我听说过——”人道调整了一下背着的葛笼说道:
“你打算出版百物语吧?阿又说你好奇心挺强的。”
“是啊——我好奇心是很强。尤其是认识了他以后。我的事就不重要啦。话说回来,这次我来京都四处打听,发现情况不太对劲。竟然有四具女尸相继出现在十字路口。一会儿是艺妓,一会儿是卖花女,一会儿是料理店女佣,还有武士之妻——”
“是啊——”玉泉坊回百介的话。百介接着又说:
“这些凶杀案——与其说是凶杀案,不如说是弃尸案吧,消息好像还没有传很远。据说是一年前开始发生的,至少还没传到江户。”
“可能是每件案子之间都相隔一段时间的缘故吧。而且,四件之中有两件不是凶杀案,官府要缉凶也毫无线索;对他们来说这可是攸关面子问题,所以这案子也不敢过度张扬吧。只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虽然古怪,但就地缘关系来看,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地缘关系——什么意思?”
“是啊——”玉泉坊回答道:
“京都这地方,其实四周都是亡骸呀。”
“四周都是亡骸?你的意思是这儿有很多墓地?”
“不是墓地多,是尸体多——”玉泉坊说道:
“你看,这都城三面环山。”
玉泉坊抬起头来,刻意做出环视周遭的动作。
“这些山都不是人住的地方。不论是鞍马还是比敏山,皆有鬼门镇护。其他山头也是如此。然后,所谓的裾野又名七野,也就是平野、北野、紫野、上野、蔌野、内野、以及莲台野,乍听之下山边皆是平原——但这些平原可都不是单纯的平原。”
“不是单纯的平原?”
“你没去过船冈山的于本阎魔堂吗?”
“去过呀,”百介回答。百介——向喜欢巡访寺庙神社。
“你知道船冈山原本是个刑场吗?那儿有一条千本通,虽然是从朱雀大路延伸过来的,但那地方原本叫干本卒塔婆。而内野那地方,在昔日曾是弃尸的场所。”
“弃尸?”
“是呀。莲台野直到现在都还是坟场。现在坟墓大都有墓碑,但昔日大都是将尸体就地扔了。接下来——东山三十六峰之一的阿弥陀峰山脚下,现在叫鸟边野,同样是个埋葬场。”
“你是说清水寺的另一头——六道珍皇寺那三雨吗?”
“没错。那地方可说是冥界的人口。至于这头则是——”
人道转身面向西方说道:
“是小仓山——也就是化野。你看过化野念佛寺的千灯供养了吗?”
“很遗憾,还没看过——”百介回答。
“是吗?那地方满荒凉的。虽然风景漂亮,但就是给人一种无常的感觉,那儿的众多石塔,供养的是自古以来在那儿腐朽的无数骨骸。历史上,京都曾历经无数次祝融与兵荒,每逢劫难,尸体全被丢到周边地区。比如,帷子辻前方的化野,也是个弃尸的场所。”
“弃尸——不埋葬吗?”
“据说鸟边野那一带习惯火葬,但化野这一带都就是地丢弃。这就叫风葬吧。”
“风葬?”
“是啊。如今是没人这么做了,但其实直到不久前——那一带总是堆满了腐尸骸骨。因此九相图里画的并非凭空想像,昔日在这一带可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这恶棍一脸真和尚的神情说道:
“若无常野露水不消,鸟部山云烟烟常往,而人生于世亦不得不老十死,则梦物之情趣安在?——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是《徒然草》里头的句子吧?”百介回应道:
“意思是——帷子辻乃通往无常之地小仓山的入口,故涌现如此幻象乃理所当然——?”
“没错。人是健忘的,而且每个人终将一死,更替了几代,昔日的记忆就会渐渐模糊。只不过,即使人搬迁,土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即便屋子倒塌,树木枯死,大地还是会继续存在。因此即便人淡忘,土地还是会记得,京都一带就是深深烙印着这类令人作呕的记忆。”
“所以会闹鬼吗?”
百介…·脸讶异地问道。“闹鬼倒不会,”玉泉坊露出恶棍的真面目回道:
“所有妖魔鬼怪都不过是人作的戏。你看你周游列国,有遇过什么真正的妖魔鬼怪吗?世上哪有这种东西。可是,你看,大家还是绘声绘影,巴不得世上真有妖魔乃人之常情。毕竟居住在如此古老的城市——自然就会产生这方面的联想,尤其是在帷子辻这一带。因此阿又设的圈套才会教人无法识破,有时就连我都怀疑会不会是真的呢。”
“真的——幽灵吗?”
“虽然那其实是阿龙扮的——”人道继续说道:
“不过阿龙还真会作戏呀。他已经连演了半个月了,一次都没让人拆穿。演得可真好呀。”
“可是——演得再好,也不能一直演下去吧。即使扮得再好,但生者和死者总有区别,迟早会被人识破吧?”
就百介所知,又市的圈套总是设得很缜密,几乎是无法拆穿。
想必这次也一样吧,百介心想。又市设想的计谋既深且远,远非百介所能企及。不过,连续装神弄鬼半个月之久,毕竟还是有危险。谁都知道夜长梦多,照道理又市平常应该不会拖这么久才对。百介对此颇为不解。
但此时玉泉坊表情神妙地说——“放心吧,这不会被拆穿的。”
“其实,就连我也吓了一跳呢。没想到,他刻意以腐汁裹面,让苍蝇蛆虫聚集。并将腐烂兽肉置于肚皮上,吸引野狗咬食,扮得实在彻底。而且每次都在逢魔刻(注16)现身,一般人怕危险,哪敢靠近如此令人作呕的东西?”
“原来如此——”百介说道,但他还是无法了解这么做的意图何在。
“你们继续这么扮下去,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只是为了把行人吓跑吗?这一切——和过去几次一样,我还是参不透。”
“就连我也参不透呢。不过,这是事实,已经愈来愈少人敢打那岔路口经过是个事实。这半个月来持续这么搅和,就连奉行所也拿咱们没辄了。既然是幽灵妖怪作祟,也别想缉什么凶了,所以同心均已悉数撤回。这阵子只要一过黄昏时分,那儿就连只狗都不敢靠近。”
“即使已经无人敢靠近——你们还要继续扮下去吗?”
“当然呀——”玉泉坊回答。
“也不知道他是在等什么——哪有凶手会跑到遭自己杀害者亡魂出没的地方?想避开都来不及了。”
闻言,人道纳闷地扭了扭脖子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若我是凶手,绝不会靠近那地方。如果真是闹鬼,那可是避之唯恐不及;若不是真闹鬼,那就肯定是个圈套。对吧?”
“有理——”玉泉坊说道。
“但我觉得那凶手的头脑应该不简单。”
“此话怎说?”
“我完全想不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他是因为和女人起了什么争执才动手杀人,事后心生恐惧而把尸体藏起来——这是有可能的吧。过了一段时日,尸体渐渐腐败,无法继续藏下去,只好拿出去丢掉——若是这样,还能理解。”
“也许就只是这样吧?”
“可是第一具女尸并非死于他杀,是死了尸体才被偷走的,这点真的很不寻常。”
“说的也是。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与死者遗族结怨,因而藉此报复。但他又不是战国乱世的野武士,覆盖经帷子的尸体上头也没什么好偷的。若想把尸体加工成些刊‘么——结果也没这么做。那么,凶手这么做一定是为了侮辱死者,以折磨其遗族。”
“可是,那位亡妻遗体遭窃的与力镕山,人格高洁官品清廉,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据说不久就要升为首席与力。所以只听到有人同情他,可没看到任何人在幸灾乐祸。”
“是吗?可是——会不会有人因为嫉妒而欲打击他?”
“噢,是有这种可能——”人道回答。只见他的脸孔逐渐消失在西下的夕阳中。
“——但那位与力失去了爱妻,原本已经承受相当大的打击。据说他甚至舍不得将妻子火化或埋葬。待他终于下定决心让妻子人土,遗体却在葬礼前一天遭窃。原本准备厚葬的爱妻,最后却落得曝尸荒野;这下的打击可就难以言喻了。”
“打击——”
“是打击呀。据说他已是形同废人了。如今凶手尚未归案,而且只要情况稍一平息,又爆发类似事件,让他再度忆起这桩悲剧。若是有人刻意要打击他,对他的仇恨想必不浅。还真是阴险呀。那位与力不仅已是意气消沉,据说就连身子也坏了,如今正告假在家休养。这凶手布的局还真是成功呢。”
“他辞宫了?”
“那倒没有。他的亡妻是个所司代还是什么大官的女儿。可能是这个缘故,加上他们夫妻俩一向很恩爱。如果他是个普通的与力也就算了,但他正好又是个武士,妻子亡骸遭窃对武家而言可是奇耻大辱。而且不仅承受此耻辱,还迟迟无法逮捕凶手归案,只能日日掩面哭泣。可想而知,他一定是将下属怒斥一顿后,在家闭门蛰居——想必是这么一回事吧。”
“应该不是这样吧。”
“不然是怎样?最爱的伴侣亡骸遭辱的苦恼,不是当事人恐怕是难以想像。若是设身处地为他想想,恐叫人难掩怜悯之情——因此上头才要他休息一阵。听说就是这样。当然,岳父担任政府要职,对他多少有些帮助,再加上他又如此受岳父赏识。上头对他如此开恩却没惹人闲话,想必是他平日以德服人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