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这般,整日龟缩家中之辈,有一好比井底鲋鱼。汝且听我道来,那鲋鱼在三四尺宽的井底,只觉得世上无天也无地,外界丝毫不关心,忽一日碰上打水桶,便跟着水桶上了地,又被放生到河川里,只见那只认得水井的玩意,尽情撒欢在水里。哪知竟一头撞上渡桥柱,当场便啪啦、啪啦、啪啦归了西。汝当如那鲋鱼般,赶紧啪、啪、啪外头撒欢去。
只见那判官忍无可忍,哇呀呀,你这厮,失了心疯昏了头吧,失了失了心疯,昏了昏了头吧,哎呀呀昏了头的高师直,竖子胆敢口出狂言不敬武士,你高师直乃当今家臣第一权势,哼哼哼,方才污言秽语当真否,啰唆啰唆啰唆,当真又如何,当真便如此,如此如此,如此斩你,斩你如此,乌帽子它破两半。
抓手腕。推。闪。让。再斩。
这动作……这是八年前的……在人群中闪转腾挪四处逃窜,这和八年前一模一样。
厉害,厉害厉害好厉害。
那是千秋乐的前一天。巳之吉忽然改了动作,丰二郎十分自然地衔接上。
人偶在舞台上活了过来。之后的事情,丰二郞不记得了。他完全地消失了,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丰二郎成了人偶的心、人偶的灵魂,而人偶成了活生生的盐谷判官。
再回过神来时,帷幕已经落下,喝彩声响彻全场。
那天夜里丰二郎怎么也睡不着。自己完全地消失,成为了人偶的灵魂,那感觉令他难忘。他辗转反侧,怎么都放松不下来。他身上如火烧一般,太阳穴剧烈跳动,想灌醉自己好入睡可怎么也醉不了,眼睛反而越来越亮。静不下来,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对了,自己没有形体。人偶在呼唤虚假的身体。丰二郎从床上跳起来,朝小屋奔去。
是啊,正是这种心情,这种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情绪!八年前,一代丰二郎一定也是这样。一定是这无法抑制的兴奋,将一代丰二郎带到了人偶面前,将他指引到了夜晚的乐屋。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候,一代丰二郎会出现在乐屋里。他不是为了查看半夜吵闹的人偶,不是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他是无法控制自己。
一定是那样,否则他当时的态度就太可疑。一代丰二郎肯定也不相信人偶之争这种荒谬的流言。八年前闹得沸沸扬扬时,他一定也看破了那其实是人为。所以,他是为了惩治捣乱的人才去乐屋,迄今为止丰二郎一直都这样认为。可若是为了惩戒,特意选择千秋乐的前一天又让人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心制止,应该更早行动才对,这简直毋庸置疑。
那些事情,一代丰二郞其实根本无所谓。那天夜里,他一定也是被这无法控制的情绪所驱使,被吸引到了乐屋。他想操控人偶。快,快给我头,给我人偶。
时隔八年,丰二郎再次在夜间溜进乐屋。打起火石点上灯,房间里亮起一片朦胧的光。
人偶都在。不,不是这种木偶,不是这种下三烂的货色。与堪平、鬼一、老妇人、小姑娘、陀罗助、源太、孔明、倾城、金时、蟹、又平、于福、若男。
要找的不是这些,而是我的人偶,我丰二郎的身体。被装扮成盐谷判官的检非违使,终于拿在了手里。一瞬间,丰二郎的身体消失了,世界颠倒了,虚假变成了真实。
“啊,我的……”这时忽然有黑影闪动。整个乐屋似乎都扭曲了。
那是——高师直。
“谁!是谁!是最近的人偶之争的真凶吧?你是谁!”是左使还是足使。还是说……难道是巳之吉?巳之吉也和丰二郎一样是这种状态吗?
“你,”师直说话了,“不是丰二郎师傅嘛。”
“谁?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人偶之争的真凶。”那东西说道,“我就想操控人偶,想得不得了,于是就这样在半夜里……”
“我知道。”是的。那天夜里,一代丰二郎也是这样讲的。没错。
八年前,丰二郎为了人偶而潜入乐屋时,一代丰二郎就已经在里头,就像现在这样,手里拿着判官的头。当时师父和那人偶就是这样讲的。
“这正是个好机会。求您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想要头。求您了师父。我给您跪下了师父。请一定,一定把我升为主使。”
“你说什么?”
“我想要头。是真的想。非头不可。”手、脚都不行。
我要改变这个如污泥一般、生死没有差别的世界。没人希望我生下来,但我还是活到了现在。每个人都叫我去死,可我为什么还活了下来?我生下来就应该是死的,所以,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地狱,在另一个世界彷徨的亡魂才是我的生。所以我渴望身体。我想要成为主使,将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调换。所以师父,那个头就给我吧!给我,给我那个判官的头!
自己在八年前那个夜晚说过的话,在丰二郎脑海中复活了。丰二郎渴望着这颗盐谷判官的头,是那么想得到它,难以自拔。
“你、你还早了一百年呢!”这是八年前师父的话。“自以为是也要适可而止。我管你是谁,你的手艺
还早着呢!简直跟狗屎一样!我为什么要让你当主使!”这也一字不差,这就是自己被骂过的话。那时候丰二郎……
“没那回事。”对,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怎么不是?”
“师父,我有自信,操控人偶时的技术不比大师差。对了,今天巳之吉师傅的那场戏,那场改了动作的即兴演出,我能把他那时候的表演,从节奏到动作,都丝毫不差地演出来。”
“你说什么?”几乎完全一样。
这是八年前自己的自白。怎么样啊师父?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演得好,这不好吗?是因为我是个差点没了命的穷孩子吗?是因为父母想杀我却没成功吗?结果我还是这样活了下来啊。我不是被任命为左使,跟你一起演出了吗?你就没看出我的才能吗?要是这样,那师父你的眼睛真是瞎啦。还是说你害怕?你说怎么样啊?我还是活下来了啊。
可是,可是我真正想演的,并不是这高师直。是那个,师父手上拿着的那个。我想要那颗头。
“你是谁?!”
“我是丰吉。”
“你、你说什么?那是……我自己。”曾经的自己,要将我……
乐屋扭曲了,感觉软绵绵的。一切都混乱了,像一盏歪了的走马灯般旋转着。净琉璃的唱词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哇呀呀,你这厮,失了心疯昏了头吧,如此斩你乌帽子它破两半!
刀砍了过去。手腕抓住。这动作……阴阳之气狂乱之时,六道四生逆顺之境相克。不动亦动,死者复生。
“住、住手!你要把我……”过去的我要将现在的我杀死吗?对方刺了过来。
“住手!丰吉,你若真是丰吉,那人偶下面偷偷藏着的,那可是匕首!”丰二郎剧烈地闪动着身体躲避。因为若只是躲开人偶,是要被刺到的。
“那可不是匕首啊,丰二郎师傅。”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人偶身上怎么会有那种险恶之物呢?”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
“你就那么怕对方的刀剑吗?你现在不是应该消失不见了吗?为何还要闪躲?就算人偶会死,你不是应该也死不了吗?难道这一切不都是假的,不都只是一出戏而已吗?”
“你、你!林藏……”
你倒是回答呀,丰二郎师傅。林藏仿佛呵斥一般说道。
“吵、吵死了!那家伙,他偷偷藏着把匕首!他想把一切都伪装成人偶干的,他想要这颗头!他想当主使!所,所以……”
“所以你就杀了自己的师父?”高师直的人偶猛地落了下去,露出二代巳之吉的脸。“杀了他然后嫁祸给我父亲!”巳之吉说道。“丰二郎,人偶的道具只杀得了人偶。你好好看看。这里可没有什么匕首。这是真正的人偶之争啊。”
林藏蹲下身子,指了指丰二郎手里拿着的那颗头。只见盐谷判官的右脸颊已完全裂开,从伤口中正汩汩流出鲜血。
“啊——!”
“金毗罗大神已离你而去。”在逐渐失去意识的同时,丰二郎似乎听到了林藏的声音。
【后记】
真可惜。阿龙说。“明明是出好戏。”
“那有什么办法。”林藏坐在账房里,摆弄着账本,“既然他自己都说怕得不行,以后再也碰不了人偶了,也就做不成人形使了吧。他说什么都不想要了,打算回摄津做一个普通百姓呢。”
这次的雇主是米仓巳之吉。一代巳之吉含冤死去,身为儿子的他一直懊悔万分,而且还有恨。若一代已之吉是清白的,就不应该死,而应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雪耻——巳之吉对所有人都这样说,毫不避讳。
据说一代巳之吉原本也是这样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比武士还重情义,勇敢豪爽,光明正大又知书达理。可是,他竟那么轻易就死了。巳之吉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随后巳之吉才觉得,这或许是因为父亲有着非死不可的原因。他唯一确定的,就是父亲并非凶手。八年前事发的那个夜晚,父亲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间。他说他太兴奋了。那一天,一代巳之吉的表演好似鬼使神差一般。
巳之吉从没见过父亲当天表演的第三段。一般情况下,那样表演一定会招致不堪设想的后果。可是跟他演对手戏的一代丰二郎丝毫没有慌乱,两个大师好像一开始就排练好了一般表演,直到最后。
这种事情实属罕见。巳之吉说,外界一直认为,巳之吉的技艺之所以精进,父亲一代巳之吉的死是契机,事实并不是那样。如果说真有契机,也该是他当天去看了表演。
“据说已去世的一代巳之吉,对丰吉作为人形使的才能十分赞赏。一直强力推荐丰吉继承丰二郎这个名号的,就是一代巳之吉。”
“是嘛。”阿龙兴趣索然地说,“对他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赏识?”
“那时候,现在的巳之吉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不,应该说是不求上进。”
“哦?是嘛。”
“是。丰吉继承丰二郎的名号之后,他的父亲似乎终于放下了心,选择了自杀。直到那时,不求上进的他才开始发奋。”
“或许,他将心里那些无处宣泄的情绪,全都用在了磨炼技艺上吧。”
“是啊。巳之吉一心一意地修习,终于练得一手无愧被称为大师的好技艺,作为二代巳之吉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唉,到此为止,他父亲的策略也算是获得了相应的功效。不过……”
“不过什么?”
“作为人形使或许那的确有效。可是,作为儿子又怎么样呢?父亲自杀终究是他不能接受的。”
父亲是不是在庇护什么人呢?巳之吉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怀疑。那么,他在庇护谁呢?打个比方,有时候父母会袒护孩子。即便是不可原谅的滔天大罪,最终胜出的有时候可能还是父母之情。所以,如果身为儿子的巳之吉是凶手,那么父亲的庇护还可以理解。可是,巳之吉并不是凶手。这一点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对于父亲来说,血脉相连的亲人只有巳之吉一人,而巳之吉并不是凶手。那么,是谁?
“这时巳之吉怀疑上了二代丰二郎。他想,或许父亲是为了保护那个人的手艺。”一代巳之吉反复说过,能继承丰二郎技艺的只有丰吉一个人。一代巳之吉生前曾经说过,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在丰二郎已经去了的现在,他的手艺必须要留下来。
父亲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关于父亲的这句话,巳之吉认为这是针对二代丰二郎的出身而说的。他知道二代丰二郎出身于贫苦的农民家庭。
可是,其实只要想想就能明白,不,甚至不想都该明白,这些人只是戏子,再怎么说也只是戏子。不是武士,谈不上什么身份和家门。若真要论身份,甚至还在百姓之下。不,原本演艺的世界里就没有什么上下之分,贫穷或卑微都没有关系,他们所做的事情不在乎那些。那么如此一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那该不会是……
“什么证据都没有。而且丰二郎刚作为二代继任之后,一代巳之吉就像是要封住自己的嘴似的自杀了。巳之吉觉得这事太蹊跷,可又无法直接去找二代丰二郞本人对质。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如实回答。”
“所以他就来找我们了?可是,如果那才是他的目的,那么这结果究竟是好是坏呢?虽然让丰二郎坦白了,但又没让他去自首,既没有让他认罪悔过,也没有把真相公之于世。他父亲的冤屈不根本没能得以昭雪吗?”阿龙说。
“已经昭雪啦。”
“没有。”
“有。在巳之吉的心里。这才是重要的。他并不想复仇,或许,他只是想了解真相而已。”
丰二郎坦白了一切,而巳之吉却什么都没做,似乎光知道真相就已经令他满足了。原本这个任务的目的就是这样。
“唉,就算现在把真相公开,也无济于事。只会让世人降低对他们的评价。或者说,只会换来观众的减少。而且,父亲赌上性命才保住了二代丰二郎的技艺,巳之吉觉得自己也有义务去保护吧。”
“可他不是不演了嘛。”
“那是丰二郎,不,是末吉自身的决断。他在某个地方走错了,却不自知。他杀了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却完全没有因此而感到一丝内疚。而现在,他已经明白了。”
“如果他真的有悔过的心思,怎么不去自首?”
“刚才不是说了嘛,一旦自首,那不是一切都要对外界公开了吗?丰二郎本人倒是无所谓,但剩下的人就不好办了。”
“不好办?”
“当然不好办了。那可是往人形净琉璃的招牌上抹黑。那就违背了已逝的一代巳之吉的遗愿,就连被杀害了的一代丰二郎恐怕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真相大白于天下,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反过来说,也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丰二郞已经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
所以说把一切都推到人偶身上挺好。林藏道。
“好是好,可是,他不是说因为害怕人偶所以今后都无法表演了吗?他说出这样的话,那人偶之争这个传说不就从假的变成了真的?今后谁都不敢在晚上去乐屋啦。”
还可以防贼呢,多好啊。林藏说。
“就算是吧。不过话说回来,一文字屋的那位客人可真是了得。那颗头做得可真好。细节都到位,还有机关,看上去也好,真是颗完美的头!居然只花了一天就做好了。那个大叔是什么人?”
那是个坏人。林藏说。“不信?实话跟你说了吧,他拿出的那颗头才是真的。”
“啊?”
“裂了的那颗是假的。仿制的东西再怎么逼真,主人拿到手上之后,也能辨出真假来。可是,如果裂开了,拿在手里的样子会改变,重量也有改变,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所以我们事先做了一个假的,把它给摔裂了。”
这不是诈骗吗?阿龙瞪圆了眼睛。
“那是为了调查那颗头而演的一场戏。若不事先准备好替代品,就不能把那颗真的带出去一整天。一模一样的东西肯定做不出来,所以就专门做了一个用来弄坏的假头。而小右卫门在那颗真头上找出了以前留在脸颊上的伤痕。然后他又制作了一个机关,让血浆可以从旧伤口处流出来。”
只有人偶,是肯定看过八年前的凶杀现场的。
“那丰二郎,不,末吉,他并不是人形使。或许,他是反过来被人偶控制了。”
“被人偶……”
“人偶是物件,物件可没有心。被没有心的东西控制,人就要疯狂。那个人被人偶迷惑,被人偶附体,然后离开了作为人本该走的道路。不知道他曾在哪里如何发狂过,但了解了人偶的恐怖之后,那些附在他身上的东西也逐渐脱落。”
末吉终于得以成为人。林藏想。
沟出
某贫苦之人死后
众人苦于无法处置
遂装入藤筐弃之荒野
岂料其白骨竟挣脱皮肉
载歌载舞
破筐而出
【一】
那件事值得骄傲。不管被叫作恶鬼也好,毒蛇也好,在宽三郎看来,那件事值得他骄傲。
并不是他胆大,也不是残忍。不是无情,也不是冷酷。不过,世人们应该会这样看吧。无所谓。正因为当初那样做了,才能有今天。他不后悔,也没犹豫,更不会改变心意。
都十年啦。作造说。“这不正是好机会吗?时机也正好。就趁这个时候把那……”
“你打算做什么?”
“哎呀,就是……”
“说来说去就是祭奉啦、法事啦、都过去十年啦这几句。可笑。”
“可笑……”作造说着,眉毛耷拉了下去,好像真要哭似的。“哪里可笑啊,大人!”
“我还想问你呢。你整天说要做法事,究竟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就是祭奉……”
“我就是问你,要祭奉什么?”
“祭奉不就是祭奉吗?五轮塔啦,石碑啦,甭管是什么就给造上,然后……”
“再找和尚来念念经更好。”宽三郎愤愤地接过话茬,“然后呢?又怎么样?把和尚叫来好生招待一番,一起喝酒,吃些糕点,还能怎么样?和尚倒好,哼哼唧唧地念念经,说说好话,就能叫人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还能得到一大堆施舍,能不满足吗?净是无本买卖。但负责出钱的我们又是什么下场呢?管他什么五轮塔(用五种不同形状的石块堆叠而成的塔。又称五轮卒塔婆、五轮。)、卒塔婆,又不是不要钱!光是把那片荒地整出来就够麻烦了,还要挂些幕布一类的东西吧?准备那些不要时间?又费事。这些又怎么算?如今这年头,哪还有不拿钱光干活的傻子?而且村里人能放着山上的活计跟田里的农活不管,去干那事吗?到时候田都干了,树也不砍,大家都要饿死!为了替死人操心,难道最后还要活人赔上性命吗?你倒是给我说说!”
“您先别那么着急嘛。”作造哭丧着脸道,“大人您讲的当然都在理,可是……”
“可是什么?说呀!”
“这就是心意的问题。美曾我这五个村子所有的人,都……”
“不就是心意的问题吗?”
“是!”
那只要心意到了不就行了。宽三郎说。“什么叫心意,作造?不就是不花钱的东西吗?不就是只要放在心里、肚子里想想就好的事情吗?我倒是觉得,每天默默在心里双手合十,诚心祈求‘早日成佛’更重要呢。这样已故的人不才更开心吗?像你那样动不动造这造那,还让和尚赚个盆满钵满,死人才不高兴呢。”
说到底,祭奉不是各自的家事吗?而且,大家不都正做着呢吗?死人的数目有增无减。这五个村子里就一座寺庙,住持都没时间歇着了吧?村里净是穷苦人家,他们那点施舍想想也知道没多少,这不都是没法子的事嘛。和尚又不是买卖人,寺院也不是为了赚钱盖的。
听宽三郎这样一说,作造低下了头。
“怎么了,不服气?”
“什么不服气,大人,您说的是什么话。才不是那回事呢。”
到底是哪回事?宽三郎问。
大家都在害怕,造作回答。
“害怕?”
“哎呀,就是那片山。”
“唉,那地方没人管没人问也有十年了。放任它荒废成那样,多少是有点瘆人。毕竟杂草丛生看着也不好看。可是那片地在变成那样之前,本来不也是没什么用处的地方嘛。土地又干,又引不了水,光照也不好,交通也不方便,不是谁都不愿意去嘛。”那是一片多余的土地。
是。作造附和道。“谁都不愿意去。”
“那不就行了。”
“那不行。那里……有那个。”作造紧皱着眉头。
“哪个啊?山贼?那山还没偏僻到养出山贼的地步吧。虽然地处村郊还背靠大山,但至少还在村落的范围内。关键是那里又没有路,什么都没有,就算埋伏在那里也没人经过。跑到那种地方去,山贼也得饿死。”
“如果是山贼,我就去报官了。但……并不是那回事。我说有那个……是说有冤鬼。”
“你说什么?”
“我是说……冤鬼。”作造小声重复了一遍。
“鬼?戏里经常演的那种鬼?又说傻话,到底在开什么玩笑?”纯属无稽之谈。宽三郎打心眼里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