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条山房完全不做这类事情。他们一句话都没有叫顾客买。而药剂事实上又有一定程度的效果,成分也没有可疑之处。换言之,只要无法证明催眠,他们就没有任何违法之处。所以虽然警方进行了现场搜证,也没办法举发他们。」
很困难吧。
河原崎心有不甘地盯着桌上的鱼骨头,把指头关节扳得吱咯作响,就像准备干架的地痞流氓似的。
「可是……可是啊,当时我火冒三丈,实在无法就这样罢休。」
「你的意思是……?」
「就是说……只搜了一次,什么都没找到,结果就这么收手,实在教人无法接受。因为我打从一开始就猜想八成什么都找不到了。我以为搜查行动只是一种示威。我心想就算吓唬他们,也无法让他们屈服的话,只要能够证明他们催眠的手法,案子就能成立了。我打算追查到底的,然而……」
「然而?」
「岩川兄却干脆地结束了搜查行动。」
「你的意思是……之前不是这样的……?」
「岩川兄是个很固执的家伙。不过他对于感觉会失败的案子不会积极参与,对危险的案子也敬而远之。因为他的功名心很重嘛……啊,这一点你也知道吧?」
「呃,嗯……」青木随便应声。实际上岩川是个教人敬而远之、难以相处的同僚。
虽然和木场相较之下要正常多了。
「当时岩川兄也是自信满满。他可能有什么确信吧。在搜查之前,他还说这肯定可以拿到总监奖。(注:正式名称为「警视总监奖」,是日本警察机构的一种表扬奖项。)」
「总监奖?真的假的?这又是为什么?」
「通灵啊,神通。」河原崎态度不屑地答道。「那个时候,岩川兄是照着一个叫蓝童子的通灵少年的神谕在行动……」
这么说来,木场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总不会是照着占卜来决定搜查方针吧?」
「啊,我以目黑署的名誉发誓,搜查员并不是依靠神谕在搜查。是岩川兄个人去找蓝童子商量,询问他的意见,并采用为方针而已。虽然这实在不值得嘉许,但是蓝童子好几次协助搜查,每一次都说中,所以高层似乎也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不相信什么通灵啦……可是真的很灵。」
「说中了吗?」
「中是中了啦。我没有和那个蓝童子说过话,不过那个蓝童子少年识破了条山房的手法是诈欺,所以岩川兄才会积极投入这个案子。不过那完全只是个开端……嗳,这种情况,蓝童子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之所以认为条山房可疑,完全是基于我们搜查的结果。」
河原崎辩解似地说。
青木总觉得不太对劲。那个通灵少年真的没有关系吗?
没错……
木场的确说过:「如果条山房没关系,那么是蓝童子吗?」那么是什么意思?在青木听来,感觉像是「如果条山房是清白的,那么犯人就是蓝童子」。
「那个蓝童子……是个少年吗?那个少年后来……」
「这个啊……好像只有岩川兄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岩川兄离职后,就音讯不通了。」
「这样啊……」
「就是啊,岩川兄突然离职了嘛。就在我左思右想着该如何揪出他们的狐狸尾巴,准备重新展开调查的时候……」
「我也听说了。岩川兄离职的理由是什么?」
「不清楚。也完全没有和我们商量过。不过我在搜查二组里,也是较不讨岩川兄喜欢的一个啦……」
「这样啊……」
青木沉思起来。
木场……怎么看待自己呢?
青木从来不觉得自己被木场讨厌。可是回想起来,与木场认识的这四年多来,青木也从来没有被木场称赞过。「太嫩了」、「你几岁啦」、「不许说那种学生似的话」、「要是这样就说得通,就天下太平啦」——青木得到的总是咒骂,有时候虽然批评得有理,但有时候也并非如此。
虽然不到全部,但青木大致上都以好意去接纳木场的谩骂。可是搞不好那只是青木的一厢情愿,事实上木场打从心底痛恨着青木的不成熟也说不定。
木场不在了以后,青木才第一次思考起这些事。
人与人的关系,大部分都是靠着单方面的认定而成立吧。就算出于嫌恶而说出口的话,只要当成对方是出于一片好心,就不会引发风波。
反过来也一样。
河原崎露出有些自虐的笑容。
「我只是想当一个男子汉罢了。」他唐突地说出这句话,接着说:「我这个人怎么说,很笨拙……常常被人误会。岩川兄认定我是一个右翼分子,好几次对我说教。」
「你是右翼分子吗?」
「日本战败,真的很让人不甘心——我的确是说过这种话。说过是说过,可是,呃……我绝对不是个国粹主义者,也不是在赞美战争……」
青木不太懂。青木是俗称的特攻生还者,然而尽管他有着如此英勇的过去,却觉得日本战败实在太好了。
「啊……抱歉。呃,我的坏习惯就是一个人横冲直撞。不管什么场合,只要觉得坏蛋就是不对,就会忍不住说出偏激的话来。所以条山房的事也是,我主张无论如何都不能撤手。只是没办法证明他们的手法罢了,换个角度来看,他们比一般的诈欺师更恶劣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而且固执于条山房案子的不是别人,就是岩川兄自己啊。起初我只是照着他的指示行动而已,但从途中开始……逮捕了一名关系人以后,我就再也无法忍耐了。」
「无法忍耐?」
「我觉得绝对不能放过这帮家伙。我并不是自诩为正义使者,以暴力控制他人虽然不可原谅,但不管是揍还是踢,虽然身体会痛,心却没有那么容易坏掉。可是那帮家伙却是直接侵蚀你的心。」
「心……?」
青木环抱起双臂。
因为他不太明白什么叫心。
河原崎所说的心,大概指的是意志吧。
意志就是个人的思想、个人的心情吗?的确,如果那是洗脑,就等于个人之所以为个人的尊严被严重地剥夺了。可是在被剥夺之前,真的有那样的个性存在吗?真的有值得死守的尊严吗?
青木没有明确的解答。
所以他不吭一声。
河原崎继续说道:
「所以……虽然中间也有过不少事,不过岩川兄退出以后,对条山房的追查完全中止了。高层对这件事原本就很消极,其实也是意料之中……但我无法接受。再怎么说,虽然证据不足,但我们手中还是有王牌的。」
对了——青木想起木场的话。
「这么说来,木场前辈好像也说过,目黑署在逮捕关系人的时候,找到了证据……」
「啊,证据是一份文件,只是光有那份文件,几乎没有证据能力可言。必须有证人来证明它,需要一个催眠已经解除,而且遭遇符合文件内容的被害人作证。这相当困难。而唯一能够担任证人的,就是那名女工。」
「失踪的那个女工?」
「她被绑架了。」
「绑……绑架?」
青木的反应引得两三名客人回过头来。
两名刑警偷偷摸摸地遮住脸。
青木把脸凑近河原崎的鼻尖,以几乎听不见的气声窃窃私语:
「绑架……真的被人掳走了吗?」
河原崎微微地点了好几次头。
「被药店掳走?」
这次河原崎摇头。
「你的意思是就算有人作证……条山房也不痛不痒?」
「不是。」河原崎放下酒杯,缩起随意伸展的脚,正襟危坐。接着他双手放在膝上,身子前屈。
「青木兄。」
「什、什么?」
「刚才青木兄说手法很小家子气,但这个事件并不小。一点都不小。我认为……是规模太大,所以看不见整体罢了。」
「什么……意思?」
「关于这件事……」
河原崎仿佛接下来即将上战场厮杀的武将,猛地将酒饮尽。接着露出奇妙的表情,正经八百地说道:
「青木兄,接下来我所说的话,请你千万不可泄露。」
「不、不可泄露……?」
很老套的说法。青木姑且答应。
河原崎低下头来。
「那么……我当青木兄是个英雄好汉,所以向你坦白。」
「英雄好汉?」
「是的。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做出任何违法行为,但是如果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传到署内,我一定会因为违反服务规程受到处罚。贯彻初衷而受到处分是无妨,但是如果前功尽弃……」
「处分啊……」
青木苦笑。看样子,青木与这种人很有缘。
河原崎抚摸着胡须。
「三月二十二日,我们逮捕关系人,拿到了证据文件。同时那天也找到了证人女工。我们搜集资料,进行内部研讨,约一星期后的三月三十日拿到了搜索票,隔天就到现场进行搜证。然后四月二日,搜查决定中止。岩川兄在十天后辞职了。而我第一个担心起证人的安危。尽管我们要求证人合作,搜查却没有什么进展,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所以证人很有可能遭到报复。我认为我们也有责任保护证人的安危。可是台面上搜查已经终止,所以我私下……」
「监视那名证人吗?」
这种行动……简直就是木场。河原崎与木场的性格、志向肯定大不相同,但表面上的行动模式似乎极为相似。青木批评木场的做法时,河原崎会做出感同身受的发言,也是因为他把木场当成同类了吧。
「那个女工……哦,那个女工叫三木春子。」
河原崎说到这里,注意起周围动静来。
「嗯,我在搜查中止后,趁着勤务时间的空档,与她碰面了几次。我认为她在工厂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但是外出的时候很危险。她说每星期会外出一两次,所以我便一直留心,不出所料……就正好在两星期前,她突然消失了……」
是木场失踪一星期前。
「我真的是拚了命地找。我先到条山房去探视情况,却没有半点异常。不过就算闯进去,也只会重蹈搜查时的覆辙,于是我便回到工厂,彻底访查,结果发现她每星期外出一次……似乎是去见木场兄。」
「去……见木场前辈?」
难以置信。
木场在厅内也是个出了名的硬派。
即使说他与女证人幽会,也不会有人就这样听信。说硬派是好听,说白了就是完全没有任何桃色新闻,其实是一种坏话。爱道是非的人揶揄木场这个豪杰患有女性恐惧症,但事实上应该不是。
确实,木场都已经三十五了,身边却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不管被别人怎么说都无可奈何吧。不过至少木场并不讨厌女人,也不是完全不受欢迎。木场和青木不一样,在欢场女子之间风评极佳。
说穿了,木场只是太纯情了。青木认为木场这种人虽然可以逢场作戏,但一旦认真起来,就害羞得不得了。这么一来,到底谁太嫩就很难说了。而这样的木场竟然……
——跟女人幽会?
「难、难道河原崎,你是在怀疑木场前辈吗?」
青木差点大叫出来,急忙压低音量。
「没有的事!」河原崎挥手,夸张地否认。「我不认识木场兄,但总觉得可以理解他的行动。我想这次他会失踪,也是出于和我相同的动机……」
「是吗……?」
不认识木场的河原崎相信木场,而熟知木场的青木却有些怀疑。有点地不对劲。到底是……
女人去见木场这件事吗?
若是这种情形,应该是木场去找女人才对。
青木正想追问这一点的时候,河原崎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幸好有目击者。有人说看到疑似三木春子的女子被数名男子团团包围,走在路上。」
「数名男子……?是组织犯罪吗?」
「就算对象是女的,但要拐走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又不是古装电影,也没办法把人打昏再扛走。那么应该是威胁对方,叫对方乖乖跟他们走吧。」
「原来如此……应该也是吧。然后呢?」
「是的。直接说结论的话,掳走三木春子的不是条山房一派,而是韩流气道会的人。」
「韩流?那个不必碰到人就可以把人打飞的,呃……道场在新桥的那个?」
「就是那个韩流。」河原崎把身子屈得更低,话语中充满狠劲。「……原来青木兄知道啊?」
「嗯,知道个梗概。」
韩流气道会青木也略知一二。
记得他们标榜传授中国古武术,是所谓的武术道场。
但是,韩流与柔道等一般的武术不同,他们肆无忌惮地宣称能够从身体发射出某种未知的力量,不必直接触碰,就能够打倒对手,使用的技法令人难以置信。
换言之,那是个荒唐无稽的流派,可是也因此而充满话题性,最近也经常耳闻。青木昨天才刚读过详尽的采访报道。
不过青木会读那篇报道,是因为写那篇报道的记者是他认识的人,而且是青木颇有好感的妙龄女子。
「可是……河原崎,就算有目击者,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是韩流气道会?」
「是杂志。我平常很少看杂志,可是对古武道很有兴趣,碰巧……」
「难道你读的是……《稀谭月报》?」
就是那本杂志。
「青木兄也看了吗?难道青木兄也对武道……?」
河原崎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青木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我只通晓警官应该要会的程度罢了。」青木对写下报道的女子有兴趣,但是对那些野蛮人半点兴趣都没有。
「我在访查中问到的犯人外貌总有些似曾相识,结果我想到了照片……那本杂志不是也登了照片吗?」
「是啊。道场的情景。」
「他们穿着黑色的拳法衣对吧?和柔道服不同,料子比较薄。就是那个。目击证人说,五、六个人里面有两个穿着那种衣服。我也请证人确认过了。」
「他们的服装很有特色呢。」
既然如此,应该错不了。那种服装的样式很特殊。
「你是说……就是他们不会错?」
「与其说是不会错……」
河原崎说道这里,缩起脸颊,露出一种肚子痛似的奇怪表情。接着他小声地说:「事实上就是如此。」
「什么?」
「事实上就是如此。我……一星期前只身潜入气道会,顺利地……将遭到软禁的三木春子小姐给救出来了。」
「什么!」
青木真的打从心底大吃一惊。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河原崎就是个可以媲美木场的疯狂刑警了。
「她……现在由我个人保护。这不是出于公务才做的。虽然可以追究气道会绑架监禁的罪行,但这么一来,他们肯定会断尾求生,而且这个案子的真相更要深沉诡谲多了。」
「请等一下。」青木感到困惑。「那个气道会……为什么要绑架那名女子?」
武术家怎么会和这种事扯上关系?实在难以理解。这个事件不是药局为了扩大营业而犯下的诈欺事件吗?说到中国古武术道场与汉方处方药局之间的共同点,唯一想到的顶多只有中国两个字。
河原崎说:「问题就在这里。」
「问题?」
「大问题。她——三木春子小姐并不单纯是诈欺的被害人。我认为条山房的事件,全都是为了她一个人所策划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这样:三木小姐并不是众多被害人当中的一个,而是条山房为了欺骗春子小姐一个人,准备了其他众多的被害人。」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为了卖药而想出来的诈欺?」
「唔,当然,可以顺便卖药最好,但我认为那只是次要。他们真正的目的在于其他。这一点气道会也是一样。」
「你是说,那个团体也不是单纯的武术道场?」
「单纯的武术家会绑架女人吗?才不会。条山房和韩流气道会都想要三木春子小姐——不,想要她手中的土地。」
「土地?」
「没错。」河原崎说。「刚才我之所以说这个事件规模庞大,就是这个缘故。当然,我也还没有掌握到全貌,不过这么一来,这个事件真的非常深不可测,不知道哪里才是底了。」
「土地……呃,真是令人不解啊。」
「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正在发生。」河原崎说。「春子小姐现在非常衰弱,内心也大受打击。可是,她非常在意警视厅的木场兄。所以我心想木场兄或许掌握到了什么,才……」
「跑来找我?」
木场……人在哪里?
青木突然感觉到一股深不见底的不安。

*

这天大概是木场修太郎最后一次拜访位于小石川的老家——木场石材行。
这天修太郎态度平淡。修太郎这个人总是十分淡泊,不过保田作治觉得他这天的态度格外没有起伏。
修太郎似乎一如往常,从店门口默默地走进来。听说修太郎回老家时,首先都会直接去到作业场,敲敲做到一半的墓碑,蹲下来看看,东摸西摸个半天以后,和师傅闲话家常。
他绝对不会说「我回来了」。家人经常是在他与师傅聊天的时候发现他的。
这天是保田发现的。
保田是修太郎的妹婿。换言之,虽然姓氏不同,但保田也算是修太郎的弟弟。
修太郎很少回老家。他搬出老家后已经过了将近一年半,但这段期间只回来过三、四次。而且都不是在盂兰盆节或过年回来。修太郎大概是心血来潮的时候,毫无预警地就这样回来。
然而修太郎每次回来,都是一副刚去了澡堂一下回来般的态度。不管中间隔了多久,也绝对不说「好久不见」、「家人都好吗」这类填补空白的话。话虽如此,修太郎也绝对不会说笑,或表现出亲昵的态度。他总是淡淡的。保田从来没听过修太郎说过任何社交辞令。
所以对保田来说,修太郎绝不是个容易相处的大舅子。
修太郎不会对他出言讽刺,也不会疾言厉色,可是保田就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就是会在意。
保田也觉得,大舅子就是不喜欢大家对他客气——不希望保田对他客气,所以才不怎么回老家来。
这么一想,就更介意了。
不只是妻子,保田对岳父岳母以及对修太郎,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近似罪恶感的感情。平时虽然不会意识到,但是一看到修太郎,他就忍不住想起来。每次看到大舅子的脸,保田就会坐立难安。
保田作治三年前与修太郎的妹妹百合子结婚。虽然住在岳父母家,保田并不是入赘女婿,也不从事石材行的工作。保田是市公所的出纳人员。
他和百合子是相亲结婚的。
记得上司前来说亲时,保田二话不说,高兴地答应了。
保田举目无亲,一直很希望能够成家。但是听到细节以后,保田心想这场婚事八成谈不拢。
听说对方家有家业,独子是警察官,完全不打算继承家里。那么这桩婚事的条件八成是要入赘女方,继承家业吧——保田一厢情愿地这么判断。虽然保田完全没有理由拒绝婚事,却也完全不打算转职,所以认为两方条件不合。不过为了顾及上司的面子,保田还是不抱希望地前往相亲。
可是,那只是保田多心了。
岳父说:「我还不打算退休。」
岳父向保田保证,只要双方觉得投缘,婚事没有任何条件。小个子的石匠笑着说:「坐办公室的不可能干的来石材行的工作,我也暂时不打算退休,所以别说是入赘了,你完全没必要继承我们家的家业。」那么就毫无问题了。婚事进行得很顺利,然后因为岳家正好有空房间,在外租房子不经济,保田决定搬进岳家同居。
那个时候修太郎还住在家里。
头一次看到大舅子的时候,老实说,保田觉得很恐怖。修太郎充满魄力的容貌当然恐怖,那茫茫不可捉摸的地方更教他害怕。
初次见面的时候,修太郎也没有寒暄,只是冷冷地报上名字,说了声:「多指教。」完全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住在一起以后,保田也很少有机会和大舅子说话。警官的作息时间和一般人大相径庭,不仅如此,修太郎就算假日也不出门,只是关在房间里。保田后来才知道,听说刑警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被召集,所以假日也得留在家里待命才行。保田打从心底想到:同样是地方公务员,竟然相差这么多,警察真是份辛苦的差事。同时保田好几次想要找机会与这个深不可测的大舅子好好地交心一谈。结果他的心愿至今仍未能实现。
不过,保田只有一次看到过修太郎高兴的表情。当时修太郎正在看杂志。保田偷偷一瞄,结果大舅子抬起头来,一副高兴的模样说:「这是美国佬的漫画哪。」魁梧的警官高兴地自言自语道:「彩色的是很漂亮啦,可是还是洋里洋气的哪。」
保田无法理解。
过了约一年,修太郎说要搬出去。
本人说是因为接到非正式通知,要从辖区调到本厅去,但保田认为那只是借口。保田内心确信,修太郎一定是觉得他这个妹夫很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