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三:江户幕府发给朱印状,政府认可寺院、神社之领地。可免除年贡、课役,但禁止买卖、租赁。
“所以没有檀家的寺院不可能存续到现在?”
“不是的。那个时候,明治政府命令无住持、无檀家的寺院必须废寺。”
“消灭没有檀家的寺院?”
仔细一看,益田正把敦子的话抄在记事本上。
“是的。所以如果这里是无檀家寺院,能够存续到现在是很奇怪的。”
“可是……”今川插口道,“会不会是那个时候有檀家,而现在没有了?我听仙石楼的女佣说,战前有像是檀家信徒的团体客拜访这里。虽然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了。”
相当敏锐的指摘。敦子立刻回答:“你说的那些团体客,如果他们是住宿在仙石楼的话,就表示他们是来自远方喽?”
“应该吧。住在附近的话,就会直接过来了吧。”
“既无本山也无末寺的独立寺院的檀家,为何会住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而且还是团体?”
“对喔……”
“檀家信徒——我想还是没有的吧。说起来,明治政府因为难以决定寺社领地、墓地以及该征收的土地标准,当时还对全国的寺院进行了寺领的详细调查。在那个时候,这里究竟是如何应对的?这座明慧寺的寺领没有被没收,而且还无檀家,尽管如此,却没有遭受到任何处分。”
我佩服不已。我老早就放弃了思考,敦子却未如此。她明确地抓住我所感觉到的暖昧不明,将它具体说了出来。
“真奇怪呢,”菅原总算明了了,“的确很奇怪。里头有什么黑幕,这是刑警的第六感。”
“可是,这与这次的事件无关吧?”
“这可难说哟,益田老弟。要是有什么秘密的话,就有可能成为动机。而且凶手很有可能是和尚啊。可是啊,那些和尚看起来口风很紧,而且他们讲的话几乎都莫名其妙,我们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就算逼供也没用吧。好,我下山去查个清楚。说起来,这些家伙一定也没缴税金。用了这么一大片日本的土地,得要他们付钱才行。”
“菅原兄,你干吗突然管起逃漏税来啦?而且要是说山里的和尚全部都是嫌疑犯,就跟我们那里的山下没有两样了。”
“别把我跟他混为一谈。我可是在现场干了十年,经验比他老道太多了。”菅原盛气凌人地说。
两个人都一样——我心想。
我觉得不管是山下还是菅原,结果都只是在自我正当化。排除扰乱社会秩序的异物,是他们警官的责任。但是这里并非我们生活的社会——他们所应该保护的社会。在这里,异物毋宁是我们,是他们。
换句话说……
在这座寺院里,该被排除的是我们。
即使发生了杀人事件,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在这种状况下,若是想要贯彻正当性或自我意识,就必须将构成周遭环境的一切全数否定才行。所以山下警部补才会怀疑起仙石楼的所有客人,而菅原刑警则怀疑起明慧寺的全部僧侣。
但这样是不行的。
若因为难以理解,就将无法理解之事囫囵吞枣,自以为理解也没有用,遑论完全予以否定,更是什么都无法了解。若无视细节和微小的差异,将事相混为一谈地看待,就和无视每一棵树,把它们粗略地当成一片树林和山地的我没有两样了。
所以……
破案恐怕很困难吧——我如此狂妄地径自想像。
刚才的年轻僧侣出声之后,打开了纸门。
谈话就此中断。
刑警们——特别是菅原,似乎对僧侣们产生了明确的疑心。
——这就叫做先入为主。
我心想。
膳食很朴素。不是称得上怀石料理[注]的精致餐点,也几乎没有味道。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照明很暗,而且东西吃起来口感很相似,再加上不知道吃进嘴里的究竟是什么,才会觉得味道都一样吧。听说禅寺很注重用餐的礼仪。虽然没有特别受到监视,但不知为何我们却远比平常守规矩,默默地用餐。
注:怀石原本指的是禅僧在修行时用来暖腹和忍耐饥饿时所使用的“温石”,和温石一样用来稍微解饿的料理就称为怀石料理,原先是指茶会饮茶前先享用的简单料理。但随着时代变迁,怀石料理逐渐演变成豪华的高级宴会料理。
即使如此,鸟口依然独自大口大口地吃着。
好像一点都不够吃。
这场短暂的用餐十五分钟就结束了。
用膳完毕后,菅原有条件地释放了我们。
他的条件是全员必须在九点以前回到这座内律殿。他会作出这样的判断,应该不是因为我们值得信任。而是比起我们,他现在更怀疑和尚罢了。
两名刑警在托雄的带领下,前往小坂了稔以前居住的建筑物。敦子、饭洼和鸟口则由英生带路,参观寺内。
而我——犹豫再三之后,决定和今川两个人留在内律殿。
因为既然没有警方监视,我也不必假意采访了。
寂静得教人吃惊。
外头已经暗下来了。
时间才刚过五点。
都市的话,这个时刻说是黄昏还太早。
然而这里却已经是夜晚了。
今川默默地坐着。
“真不可思议。”不一会儿,他看着我说,“这里……是哪里呢?”
“咦?这里是……”
显然,今川想要的并不是“箱根”这种愚蠢的答案。
我非常了解他这么问的心情。
尽管这里是现代日本,却非我们生活的现代,也非我们居住的日本。这是一座徒步数小时就能够抵达、土地相连的寺院,也有住址,连信都能够送达,然而这里……
“是山中异界啊,今川先生。”
穿过大门时,我下定决心绝不去这么想。
这完全是日常的延长。
这里只不过是与俗世土地相连的、平凡无奇的一座山。
我应该已经决定这么去想了。
可是,这里果然还是非日常。
今川说“原来如此”。
“在这种地方静静地生活是不是很不错呢?关口先生。远离丑陋忧愁的尘世,忘却时间的流逝……”
“唔……”
的确,仿佛连时间的流速都不同。
不,时间的速度改变这种事,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这是主观的问题,换句话说,只是我们的肉体和心理受到了不熟悉的环境影响罢了。
无论置身何处,一小时就是一小时,一分钟就是一分钟。太阳同样落下,同样升起。并非不去计算,时间就会延长或缩短。
鸟儿啕啕啼叫。
好安静。
——啊。
——今日碎裂,
——明日也碎裂。
幻听吗?
歌?
“今川先生,刚才……”
——成为神子,无须置身此世,
——成为鬼子,无可置身此世,
——成为人子,被装进烦恼的……
是歌,是不会成长的迷路孩童的歌。
“今川先生!是歌,有人唱歌……”
“是的,我听见了。”
我冲出外面。
今川吓一跳似的后仰,跟了上来。
外头已经暗下来了。
“啊,那是……”
今川伸手指去,我慢慢地回头。
——在那里。
树影下站着一名穿着长袖和服的少女。
——燃烧于烦恼的炉灶间,化做飞灰……
少女在唱歌。
仿佛从景物中浮现出来。
四周是一片雪景的白,然而太阳已经西下了。
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亮度。明明昏暗,却不阴暗。
只是失去了色彩,世界成了灰色调。
只有少女一个人色彩缤纷。
绯色花纹。绀青花纹。紫色花纹。
此时,少女轻巧地一跳。
齐剪的一整片刘海,
轻柔地,摇晃。
总觉得晃动得很慢。
——啊,主观的时间……
变得越来越慢了。
再这样下去,我的时间迟早会停住。
那样一来、那样一来,我就出不去了。
——如是佛子该如何。
——爹爹娘娘请原谅。
少女转向这里。
没有表情。
那是人偶吗?
瞳眸是两颗漆黑的、无底的洞孔。
有如被浇上一盆冷水似的,我浑身战栗。
“啊,果然是在这里。”
背后传来今川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
一片昏暗,我看不清楚今川的脸。
“就像……久远寺先生说的。”今川说道,走到我前面。
“今川先生,不可以去。”
我抓住今川的袖子。
“那、那……”
——那不可能是这个世上的东西。
——哎呀,真恐怖。
“总之不可以去。”
“可是……”
或许就像京极堂经常挂在嘴边的,这个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
她如果属于此世,就绝非不可思议。
可是,这里并非此世。
所以她也不属于此世。
如果她不属于此世,那么……
少女面朝我们这里,静止了片刻。
她的瞳眸没有光辉,脸上没有表情……
不对,少女在瞪我们。
用没有眸子的眼睛瞪着我们。
我的时间停止了短暂的一瞬间。
——不行,会离不开这里的。
我别开视线。
当我再次移回视线的时候,少女已经不见了。
“啊……”
——是妖怪。
——要把它当成妖怪。
原来如此,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啊,京极堂。
我这么想道。
*
修行僧的早晨开始得很早。
凌晨三点半。
四周还是一片阴暗。振铃的声音响遍全境(照片1),僧侣们的一天开始了。
冬山的早晨冷冽刺骨。
负责振铃的僧侣必须冒着严寒,从法堂到方丈(禅师起居处)、旦过寮(新来僧侣的宿舍)、知客寮(接待宾客的设施)与境内之间奔驰过一巡,通告一天的开始。
山中充满了紧张感。紧接着各种音色的钟与太鼓响起,这便是禅寺的时钟。
禅寺的一天全都由这些“响器”来管理运行。
不仅是起床,报时的钟声、集合的信号等等,全都借由声音来通知。响器的种类有钟、太鼓,以及被称为巡照板和鱼板的木板等等,形形色色。关于敲打的次数和顺序,皆有极为详尽的规定,僧侣们必须对此完全知悉。一听便知其意自不必说,若是轮到自己负责敲打时,也绝不允许任何失误。时间彻底地受到严格遵守。
早上四点开门。此时法堂的蜡烛、烧香用的木炭等必须全部点燃,准备妥当。僧侣的动作不容许一丝多余。
配合贯首抵达的钟声,禅师们恭敬地进入本堂,开始早课(早晨的修行)。
全山的僧侣们齐聚一堂修行的景象(照片2)真是壮观无比。被称为殿行的僧侣们曳步前进,搬入教典和阅览台。
步幅、放置的位置、捧教典的角度到低头(敬礼)的角度,全部整齐划一。僧侣们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动作从头到脚都有严格规定。
这里——M寺,除了贯首以外,共有三十五名僧侣。全员齐声诵经。独特的发声法使得声音仿佛不是传进耳朵,而是直接震动腹部。整座堂内都在震动。
《大般若波罗密多经》的转读开始了。所谓转读,是将教典迅速流畅地翻过略读(照片3),来取代诵读一整卷经文。若不这么做,是无法读完全部六百卷以上的大教典的。转读是动态的,但这些全都是根据礼仪来进行,绝不草率鲁莽。
此外,修行的时候也充分地利用锣和木鱼、手凿等响器。它们的音调十分庄严,让人有一种仿佛在聆听音乐的错觉,然而绝对不能够把它当做音乐来欣赏。
早课结束后,僧侣们便进行各自的公务。
所谓公务,就如同字面所示,是执行公共事务,但它与俗世所说的公务并不同。
僧侣们所进行的并非等同于经济活动中所谓的工作,他们并不会在工作中寻求工作以外的意义。因为这并非劳动,而是修行。就连清扫和炊事,在寺院中也被视为修行。僧侣们全员皆是构成寺院这个社会的成员,一定都负责某些职务。尽这些本分,也就等于修行。
例如法堂的清扫(照片4)当然也是修行的一环,不能留下一点灰尘。这些作务说起来就像动态的坐禅。
在此期间,典座(炊事负责人)的僧侣们会制作膳食,膳食是常听说的一汤一菜。早上是粥,中午和晚上是麦饭,非常简素。
配合云版这种响器的声音,僧侣们集合到食堂。默默无语,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唱颂偈文,开始粥座(早斋)。筷子的拿法、钵的捧法,甚至连萝卜干的咬法都有礼节规定(照片5)。没有人弯腰驼背,也没有人发出声音。用餐结束后,在钵里倒进一杯茶,以茶洗钵之后收起。以用餐而言,这种情景相当奇异,但这也是修行。
接下来终于开始坐禅。
坐禅在一栋称为禅堂的建筑物里早晚进行。禅堂与食堂、浴室并称“三默道场”,也就是不许发出任何声……
——中断——
04
这也是事后听闻的事。
仙石楼的大规模现场勘查在十六点结束了。
汇报与意见交流听说也在二十点结束了。
虽然并未发现指纹等能够锁定特定人物的证据,但是从垃圾桶和别馆一楼突出的屋瓦等处,找到了些许遗留物。
是稻草屑。这在本馆大屋顶以及柏树上也有发现,据分析皆为相同的东西。
警方推测,这可能是从草鞋上掉下来的。
此外还查出设置在别馆二楼墙面上方的排水管有不自然的变形,山下警部补认为那是鸟口爬上去时造成的,但是经过慎重的实验,发现排水管相当坚固,若非驮着相当沉重的东西——例如尸体——攀在上面,光一个人的体重是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变形。换句话说,那不是鸟口攀住时造成的弯曲。
不过这个判断的前提是鸟口这个人的体重并非异常沉重。
而决定性的证据,是柏树上残留有被害人的一部分衣服纤维。
榎木津的主张就此获得证明。
小坂了稔的尸骸确实是被某人遗弃到树上去的。
勘验之后,从树木的形状和残留在树干上的擦痕分析,也发现尸体与其说是掉下来的,不如说是滑落下来的比较正较。以坐禅的姿势冻结的遗体就像溜滑梯似的一路滑行到树干途中,然后以一副坐在那里的姿势落地了。这要是倒栽葱地落下,恐怕无法顺利地以坐姿着地,而且若是那样,遗体也有可能遭到损坏。
可是事到如今,这个问题已经无所谓了。无论它发生的机率是多么地微乎其微,无论它看在目击者的眼中有多么异样,这个问题都已经无所谓了。
只是在犯罪之后偶然地发生了这样的情形罢了,与犯罪无关。
问题在于凶手为何要做出这等荒谬之事?凶手非得在暴风雪之夜将冻结的尸体遗弃在树上的原因为何……?
山下警部补拼命地思考。
这种情况,最符合常识的结论是隐藏罪行。
只要尸体不被发现,杀人事件就不会被察觉。因此杀人犯都会费尽心机处理尸体。有时候埋进土中,有时候沉入水里,有时候加以焚烧,有时候予以肢解,来隐藏尸体。使用刀刃,使用药品,破坏、抹煞、隐藏。因为只要没有尸体,杀人事件就不会成立。
遗弃在树上这个方法有用吗?
——唔,算是有用吧。
山下这么觉得。从建筑物正面无法看到遗体,因为那个角度被屋顶遮住了。但是从饭洼住宿的寻牛之间可以看见。不,搞不好只是凶手不晓得这件事……
不行,不可能。说起来,只要走出庭院由下往上看,就绝对看得到尸体。而且从庭院另一头的山坡看下来怎么样?从山上应该看得到。
——有必要实际去看看吗?
不,没那个必要。高耸的树顶上有个和尚像伯劳鸟串在树枝上的虫饵似的挂在上头,从远方的高台肯定是看得见的。
当然,前提是那里有人的话。
——是了。
没错,这种隆冬的深山里才不会有什么人。事实上就是因为没有人,遗体才会直到落下之前都没有被发现。所以……
——没错,这么想就对了。
这一带是杳无人迹的深山。无论杀人现场在哪里,既然都能够把尸体搬运到这家仙石楼了,那么其他的弃尸地点要多少就有多少。不管遗弃在这一带的山里的任何一处,都能够拖延被发现的时间。可供藏尸的地点,就如同字面所说的漫山遍野……
不对,正好相反。在这一带,这家仙石楼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地点。换句话说,凶手希望尸体被发现。
——就是这样。
凶手希望尸体早点被发现。换言之,犯罪在几天之内就被揭露,对凶手是有利的。可是弃尸的时候不能够被发现,所以他为了制造逃走的时间,把尸体放到树上。若是放在不安定的树上,尸体不久就会落下而被发现。而那个时候,凶手已身在遥远的彼方……
——为了什么?
山下觉得这个推测不错。不错是不错,但是接下来就不懂了,也觉得好像想错了。
例如这是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不,在现阶段,连犯罪现场——甚至连犯罪时间都还无法厘清,凶手就算不做这种愚蠢的事,也可以轻易证明自己的不在场,而且无法锁定犯罪现场与犯罪时间的话,不在场证明是毫无意义的。
可是如果凶手缺乏法医学的知识呢?又或者凶手对警察的搜查行动毫无概念……
——那样的人才不会去伪造什么不在场证据。
不行,毫无意义。
不管从哪个角度切人,都看不出意义。连线索都抓不着。甚至觉得若不是因为什么差错,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差错吗?
例如说,尸体从树上掉落,对凶手来说是个意外——这样想如何?这并非为了隐藏尸体,也非制造不在场证据,凶手原本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图,或有其他目的,却因为意想不到的坏天气和积雪而失败了……
这个想法不错。以精心策划的犯罪而言,这个结尾太过于粗糙,感觉手法非常草率。可是那样的话,所谓其他意图又是什么呢?所谓其他的目的……
——不行。
这根本不是什么好推测,结果山下的思考绕回比原点更前面的地方了。
“那个……”
阿部巡查探进头来,山下中断思考。
“干吗!有什么事!”
莫名地火大。
“那个,菅原刑警回来了。”
“菅原?哦,那个辖区的壮汉啊。”
山下看看时钟,二十三时四十分。
“好慢,太慢了。到底是在干什么啊,真是的!”
山下吼道,结果怒斥的对象从背后回答了:“不满意的话你自己去。”
“你、你这是什么口气!我可是搜查本部的……”
“好啦,要是我有失礼的地方,我道歉就是了。谈话一点进展也没有。”
菅原绕到山下前面坐下,倦怠地转着脖子,兴致索然地问道:“其他人呢?”
“他们暂时撤回了,搜查会议明天在辖区警署举行。我在等你和益田,因为我是负责人啊。”
“那真是多谢了。”
“益田呢?”
“在那里过夜。”
“过夜?什么意思?”
“嫌疑犯说要过夜,有什么办法?”
“这……把他们带回来不就得了?”
“允许他们采访的是警部补你自己吧?光是侦讯就搞到这么晚了,更别说采访了。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那相当花时间,不是两三下就能搞定的。”
“可是……”
“哎,亏你特地等我,就听我说吧。虽然明天在会议上说也一样……啊,既然会议上也得说,还是明天再说好了。”
“现在就给我说。”
从菅原的口吻,山下马上就听出明慧寺是个极度不利于搜查的环境。和尚嘴上说会协助搜查,结果却似乎完全不肯配合。菅原说他们调查小坂的房间后,只侦讯了短短一个小时,然后就回来了。
借由菅原的陈述,小坂这个人总算在山下心中获得了“人格”。对山下而言原本只是个丑陋物体的那具尸体,现在终于被山下当成杀人事件的被害人看待了。
“被害人小坂了稔今年六十岁。根据记录,他是在昭和三年进入明慧寺的。人山时是三十五岁。之后二十五年之间,一直住在那座寺院里。至于入山以前的经历,目前尚不明朗。没有留下记录。不过现在的明慧寺贯首圆觉丹禅师也是在同一年入山,所以贯首应该知道这部分的情形才对。”
“可是因为无法约谈贯首,所以不知道详细情况。”菅原心有不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