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着祖母已经死了。
我走到水边,面朝西方。
梵之端——海角黑黝黝地座落在那里。海角另一头,是被厚重的云层遮蔽的微弱夕阳。
我沿着海岸走。对了,就是这景色。我被祖母牵着手,看着这个景色,跟那个像魔鬼一样恐怖的祖母。跟那既可怕又讨厌的——怀念的祖母一起。
啊,好怀念。
我退行到过去。一步又一步,我朝着过去前进。
——美津子啊。
是祖母的声音。
——美津子啊。你是我孙女呀,我可爱的孙女。奶奶最疼你了。
——可是你爸,他不行啊。他输了,死了。
——我想知道他输给了什么。
祖母的话在脑中复苏。我根本不可能记得的,当时我才两三岁而已。
——不管是欠了钱,还是事业失败,都没有关系啊。
——又不是跟他断绝了关系,我们是母子啊,怎么样都会照顾他的。
——如果那么讨厌干渔夫,别干就是了。我只想跟可爱的媳妇还有孙女一起生活啊。
我不记得……这种话。我记忆中的祖母是魔鬼,魔鬼不可能说这种话。祖母虐待母亲,咒骂我的话里充满了怨怼和诅咒。我觉得把父亲逼死的应该也是祖母这个魔鬼,我一直以为是她逼死了厌恶家业的儿子。
沙滩到了尽头,变成了岩礁。我是临时起意造访,穿着打扮并不适合行走在海边的岩礁。更重要的是,沿着这些岩礁走,真的可以走到这座巨大的岩山后面吗?
说起来,年幼的我真的有办法走过如此崎岖不平的路吗?会不会全是误会一场,是我记错了?
不,
我记得这尖锐的岩石,我记得这岩石的形状。或许有些风化了,但这座岩石从以前就在这里了。我爬上这座岩石,还很小的我爬了上去,然后,
爬下这里。留心着不要跌倒,留心着不要摔落海中。然后,
——危险啊,奶奶背你,上来奶奶的背。
——奶奶无论如何都想跟你一块儿去啊。
——你也想……
听听爸爸的声音吧?
啊啊,原来如此。祖母是去见夜语神的。
可知已逝亲人之遗念——
原来是指这么回事吗?
我望向脚边,那里积了一滩混浊的海水。
这里是海边,水应该不深,透明度却极低。不是水脏,或许是时间流动得太慢,光前进的速度太迟缓了。
世界正无止境地逐渐静止,所以连声音都听不见。
不,
我听得见,是祖母的声音。
——你为什么死了,作次?
——害死你的,是什么罪业?
——为什么留下这么可爱的孩子死了?
绕过海角。
有座桥,真的有桥。
那张照片是从这里拍的吧。猪俣某人一定没有过桥,他怕了吧。
但是不过桥,就到不了那里。
经过那座桥时,要变得宛如一阵风。不可以开口,不可以和擦身而过的人四目相接。即使听到话声,也不可以听懂。垂下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稍前方处,只管交互挪动左右脚,一直到过桥为止。
这是规矩。
——听好了,美津子。从这儿开始,你得自个儿走了,奶奶牵你的手。听好了,在过桥之前,不可以说话。
——就算听到声音,也不可以在意。过桥之前,只可以听。就算听见任何声音,也不可以回答。
在这里,这块岩石上,祖母把我从背上放下来。
三方被岩石围绕,视野不良的景色、栏干、拟宝珠,还有淡褐色却显得黝黑的脚下的木板。
一切都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跨出脚步。叽,桥响了,桥腐朽了。
「呐,」
是父亲的声音。
「美津子,爸啊,痛苦得受不了,所以死了。爸看到你的脸就难受,所以死了。」
只能听,不能想。
「你啊,你不是我的孩子啊。」
只能听,不能回答,不要想。
「你啊,你是我爸的孩子啊。我爸,就是你的爷爷啊。」
祖父,那个沉默寡言的祖父……
「他把你妈啊……」
那个祖父,把母亲,
眼前站着祖母,我熟悉的祖母的脚阻挡在前方。
只看脚尖就知道了。不用看脸,我也知道那是祖母,是变成魔鬼的祖母。
「你不是我孙女!」
不可以开口,也不可以跟擦身而过的人对看。就算听见了什么,也不可以理会。
去的时候祖母牵着我。可是,
回来的时候我只有一侧人。去的时候祖母是那么样地慈祥,回来的时候……
所以,祖母她,从那之后……
不,不可以理会,忍过去,不要去想。祖母几年前就死了,父亲更早以前就死了。父亲的长相、声音、气味,我一样都不记得。
过桥,把桥走完。过了这座桥,那块大岩石上。
「你根本不是我孙女。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厉鬼祖母以恐怖的声音叫唤着。管你怎么吼,我也不听。我也不懂那种事。
跟我无关。
为什么要过桥?为什么我要过这座桥?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令人忌讳的魔所、邪恶的恶所?
老人的话是真的,这里盘踞着人类的恶业,是抛却罪业的场所。
叽。
叽。
叽。
化成风,忍过去。忍过去,只要过完桥……
那里是成片的圆石子。
铺满圆石子,人不会去的地方,被罪业填满的业之滨。
它的正中央,在巨大的岩石和奇妙的植物围绕下,有一座小巧、扁塌的老祠堂。
——啊啊。
从祠堂,
咕咚,咕咚地,
滚出圆石子。
——那是,
我跑了过去。
捡起了那颗石子。
石子背面,
是他的脸。两眼空洞,嘴巴半开,那是,
「美津子,都是你抛弃了我。」
「打电话给你,害我想起你抛弃我的事。」
「一想起来我就好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极了,怎么样都忘不了。」
「我要报复你。」
——我要死给你看。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彻头彻尾就是这样一个烂人。你实在是个无可救药、罪孽深重的家伙。
我用力将浮现他的脸的圆石子紧抱在胸口,然后,
狠狠地扔进海里。
我回不去了。
桥只能过一次。
而我过了两次,那么今后我该何去何从?
或执心不足……
回不去了,风之桥。

①柳田国男(1875-1962),民俗学者,在日本列岛及当时日本殖民地旅行调查,开创、确立日小民俗学。着有《远野物语》等作品。
②新渡户稻造(1862-1933),农学家、教育家,历任帝大教授、东京女子大学初代校长等,后来并担任国际联盟事记局事务局次长。着有《武士道》(英文)等书。
③内村监三(1861-1930),基督教思想家。就读于札幌农校时信教,提倡独特的无教会主义。
④南方熊楠(1867-1941)菌类方面的生物学家、民俗学者。为一知名的博学强记、行为奇矫之人。
⑤日本俗信鼬鼠会群众在一起,口中喷火,形成火柱,引发火灾,俗称「鼬之火柱」。
⑥原文的祠堂名为「ヨガタリサマの祠」 ,所以两种汉字的写法都有可能。
⑦传说中位在通往冥府途中的河岸。


4 出自《远野物语》①

水野带来的年轻人说了非常有意思的话。
这位面相平滑的阿繁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因此让人觉得耿直,颇有好感。没有抑扬顿挫的木纳说话方式也突显出他的朴实,我深深地被他的话所吸引了。
他说的内容,其实听起来就像在瞎掰。
要是平常的我,一定会一笑置之:那种鬼扯淡连在酒席上都助不了兴喔。
然而,
因为阿繁的语气实在太严肃,我差点就要相信了。
不,这些话无关乎相信不相信吧。应该先为有人相信这些事而惊奇,然后把那种惊奇与自己的内心互相对照,接着深究、自省到不再感到惊奇为止。
因为我和水野都被阿繁描述的异境奇谭强烈吸引了,我们几乎要在那里个异境幻视到什么了。那里一定潜藏着盘踞在我们的内心,令人怀念又妖异的魔物。
如果把它当成笑话一桩,付之一哂,也就这样了,不了了之。但是不能这么做,若那么做那样等于是自我贬低。阿繁说的内容原本就没有添枝加叶,十分单调。因此被剔除掉的枝叶必须由听的人自行点缀上去,幻想可以自由自在地伸展枝叶,使其繁茂。这不是件非常愉快的事吗?
「很蓝吗?」我问。
「很蓝,河川是蓝色的。被那条蓝色的带子一分为二的……」
是一片原野——阿繁说。
「原野听起来好像太夸张了呢。」
「没有其他形容了。」
于是我在脑中描绘原野。我所想像的原野,或许不是我国的原野。在一片荒凉的大地上,流过一条蔚蓝的河川,就像用蓝色颜料拉出一条线般。好像不对,不可能是这种儿童涂鸭般的情景。哪里怪怪的。
——天空吗?
在我的想像中,北方的土地与天空似乎笼罩着阴郁的色彩。宛如风雨欲来、乌云汹涌翻腾的天空下,只有河川是一条碧蓝色的带子,所以才显得古怪吧。我问天空也是蓝的吗?阿繁说比东京这里的还要蓝。
「是蓝的啊?」
「嗯,山也是蓝的,当然也有不蓝的日子。」
冬天的时候,也有一片雪白的日子——阿繁说。
「天空冻结起来,山地被雪覆盖。我的故乡……」
有三处驿场,此外就只有青色的山脉及河川,然后就是原野。
「山啊……」
我脑中的风景也逐渐成形了。不过我幻视到的景象,或许是我出生的西国,或是前些日子造访的南方风景。因为那是一种难以言喻、伴随着仿佛乡愁感伤的景色。
「山上有山人。」阿繁说。
「是指住在山里面的人吗?」
「老师,好像不是。」水野插嘴说。
阿繁娓娓道来。

有一条叫做笛吹峠的路。
是从山口通往六角牛,前往海边的捷径。
山口是村名,因为位在通往山上的入口处,才被起了这样的名字吧。六角牛则是山的名字。
翻过这座山头,就可以去到面海的一侧。
那个地方刮着寒冷的风,风冶得几乎会把耳朵冻掉,因此也被称做耳切峠,越山的难关,不过山村与海村都靠着这条山路相连。
人们将米和炭捆在马上,运到田之滨或吉利吉里,再将那里的海产运回来。
路程虽然险峻,却很方便。
然而那里有山人出没。
路上会碰到山男或山女。
那不是远古以前的事,而是最近的事。
只要经过那里,就一定会碰到山人,实在很恐怖。
非常恐怖。人们因为害怕山人,没办法翻山了。山人出没的传闻愈传愈广,就连没有实际碰到山人的人也全都被吓坏了。翻山的人愈来愈少,现在已经停止往来了。
现在大家都改走境木峠,是特地另外开辟的路。
和山设置了新的驿站,几乎所有的人都改走这条路。不过这条路因为是迂回的,得多走两里之远。
山人就是这么恐怖的存在。

「怎么个……恐怖法?」我问,「比方说是外表恐怖,会危害路人这类的吗?呃,重要的是,你说的山人……不是人吗?」
「外表是人,可是不是人。」
「不是人的话,那么是水野喜欢的怪谈中出现的那类……怪物吗?」
阿繁瞥了水野一眼,说:
「对东京这里的人来说,或许是那样吧。」
「对你们而言,难道不是吗?」
「嗯,那不是创作。」
既然都会特地开拓多绕两里远的路改走那里,或许的确如此吧。经济活动是以效率为第一优先,而山人的……
骇人,
甚至具有逼退效率的威力。
「而且这是现在发生的事,不是民间故事。」
「跟民间故事不一样?」
「是的,这是……」
真人真事——阿繁说。
「不过据水野兄的说法,那只是我们太迷信罢了。」
「喂喂喂,是你自个儿说你故乡有的净是些迷信故事耶?」
「我的意思是,我们那儿有的是会被你们当成迷信看待的故事。」
「那……真的有山人吗?」
我打断两名文学青年的拌嘴。
「有的。」
「山人不是人?」
「他们会带来异于人类的恐怖。山人不是存在于传说之中,而是真实存在。比方说……」
有个与我同姓,叫嘉兵卫的人,住在栃内的和野这个地方。
嘉兵卫是土渊首屈一指的猎枪高手,即使年过七句的现在,身体依旧硬朗如昔。嘉兵卫说他年轻的时候,会经用猎枪射死过山女。
没错,他杀了山女。
嘉兵卫是个猎人。猎杀野兽时,必须进入山中。
这天据说包含他在内的几个猎人进入山中相当深的地点。
嘉兵卫追踪野兽的目光停在了远方的岩石上。
可是,
那并非野兽。
岩石上的是个女人,可是那种地方不该有女人。不对,是不可以有女人。村里的人绝对不会去那种地方,就算想去也去不了。身在不应该在的地方的人……
不是人。
听说女人正梳着一头长长的头发。
听说女人白得就像脱了色一般。
嘉兵卫说,这让他大吃一惊,接着他陷入一阵战栗。
然而嘉兵卫并未只是颤抖。
因为他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勇士。
嘉兵卫判断那是魔物,随即将枪口瞄准女人,发射子弹。
或许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对方。
然而子弹命中目标,女人当场倒下来了。
嘉兵卫奔下悬崖,翻过树木,爬上岩壁,来到女人倒下的岩石上。
女人……死了。
据说女人高大得吓人,散开的黑发比她的个子还要长。
嘉兵卫为了留做证据,割下一些黑发,盘起来收进怀里,离开当地。
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那里是地势崎岖的深山岩地。
嘉兵卫一个人也不可能独力把巨女的尸体搬下山。就算能够,他也不能扛着尸体回家去。
嘉兵卫停止打猎,想要尽快下山。然而,
在赶路回家的途中,他突然被睡魔侵袭。
睡意强烈难耐,嘉兵卫决定稍事休息,为了不受野兽侵袭,他藏身到暗处。结果在休息的时候,嘉兵卫不小心打了一会儿盹。
昏昏沉沉。
往来于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
此时,
一个高大的男人。
不知从何倏忽现身,在嘉兵卫正前方屈下身来,长长的手伸进他的怀里……掏出盘起的黑发……
一阵旋风似地离去了。
嘉兵卫顿时睡意全消,赫然回神。巨男——应该是山男吧。

「他来取回同类的遗发吗?」我这么问。
「应该是吧。」阿繁答道,「或许被射死的女人,是那个山男的妻子。」
「等一下。」水野插嘴,「我绝对不是瞧不起你和你故乡的人,认为你们迷信,请别误会了,可是这怎么听都是古代民间传说,要不然就是怪谈吧。这年头好像也有些怪谈把天狗跟河童当成员实存在的东西描述……你说的那不算怪谈吗?我不明白当中有什么差别。」
「嗯,是怪谈啊。」阿繁说,「只不过它不是虚构的。这是个恐怖的故事,所以是怪谈,可是它依然是事实,所以跟桃太郎、龟兔赛跑那种故事不一样。如果是那类童话故事,也没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盲目地相信不值得相信的荒谬言词,就叫做迷信,对吧?但这是真实体验到的人亲口游说的经历,没有怀疑的余地。」
而且连女人被射死的地点在哪里都知道——阿繁接着说。
「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我追问说,「那不能当成是跟源赖朝①休息过的岩石,或天狗坐过的松树一样的故事吗?」
「这话意思是……?」阿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回看我。
「全国各地都流传着这类留有证据的轶事。不管是岩石还是松树,这些实物现在也还留存着,人们把它们当成证据,传说着这些事。因为有证据,所以讲述的人说它是真的,而听的人不管内容多么不具真实性,也把它当成事实来听。就是这类所谓的legende——日文里面没有刚好相对应的词汇——可以说是传说吗?会不会是这一类的传说故事?」
「不。那不是传说,是真实体验啊,老师。」阿繁答道,「我浅学无知,不懂legende这个词的本意,不过老师说的传说,应该是指当地自古以来就流传的事迹吧。如果是的话,那不一样的。嘉兵卫先生人还健在,我和嘉兵卫先生实际见过好几次。」
「那不会是嘉兵卫先生编出来的吧?」水野说,「哦,请不要误会了,我并不是在贬损嘉兵卫先生。嗳,不管用哪种说法,听起来可能都像在质疑,我很担心会不会又像之前那样惹得你不愉快……不,我不是说创作不可以、真人真事不行,想要追究真假。就算是创作,有些地方的文化和风土也会把创作当成真人真事来看待,我也觉得这是值得尊重,很棒的风俗。这……不能理解为有种称为山人的文化存在吗?」
怎么样呢,老师?——水野问我。
我想了一下:
「唔,像井上博士③那样,吟味这类轶事是否为事实并下判断,如果是假的,就视为迷信斥退……事实上也是有点道理吧,不过我并不欣赏那样的做法。最近文艺圈子也流行起怪谈奇谈,从文化来说,这类东西好像被视为等而下之、不值一谈,但问题在于这个国家本来就有接受这类事物的文化土壤吧。嗳,虽然这么说,但这年头就连最高学府的教授都一本正经地谈论什么千里眼、灵术的,井上博上会想要大力驳斥这些都是胡扯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可是就算是这样……」
——却是令人如此怀念。
「我认为就这样割舍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民精神根基的重要部分,不是件好事。所以我可以理解水野的意思。只是……阿繁,听你的口气,你似乎有着不同的见解……是吗?」
「是的。」阿繁点点头,「我认为了解现在,就是了解过去,现在一定是过去一切的累积而来的。现在被当成员实加以谈论的事物背后,有着一定会发展成如此的过去。所以我认为水野兄的话很有道理,不过……」
我认为那反倒是属于文学的领域——阿繁说。
「文学吗?嗳,你们两个都是会创作小品文和小说的文学青年,可是你们写的那些,不是纯粹的创作吗?」
「是纯粹的创作。可是写下那一切的我,是由故乡哺育出来的。因为我的创作中的一切,都是我在成长过程中吸收的事物。我想水野兄也是一样的。」
「或许吧。关于这一点,我没有意见。可是既然如此,那个嘉兵卫先生的故事也是创作……」
「不是的。」阿繁打断水野的话,「那不是创作。因为那个被杀的山女……是我的亲戚。」
水野哑然失声,反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射杀的,是我祖父的妹妹——我的姑婆。」
「这真教人一头雾水,你不是说那个女人是山女吗?」
「是山女没错。」
「可是她是你的姑婆吧?那么你的祖父是、呃……山人吗?」
「不是的。姑婆会经一度过世,进了山里,被山人捉住了吧。」
「一、一度过世……?」
我制止水野:
「被山人捉住……这是什么意思?」
「嗯,山男是山里的人,但山女大多是村里的女人。」
糠森前面的青笹村大字糠前,住了一名富翁。
富翁这个词听起来似乎很老掉牙,但在我的故乡,都是这么称呼豪农的。
富翁的女儿有一天突然被捉走了。该说是被藏起来了,还是被掳走了呢?总之就像碰上神隐一样,不见了。事情闹了开来,但终究还是没找到人,就这样过了许久的某一天。
住在同一个地方的一个猎人,到深山里去打猎的时候。
碰到了女人。
一样是在不该有人的地方,碰到了一个女人。
听说……那个猎人怕得要命。
因为那是可怕的东西。
害怕的猎人架起猎枪,到这里都和嘉兵卫的状况一样,不一样的只有女人近在伸手可及之处。猎人反射性地就要射击那可怕的对象,结果那个山女……
这不是某某叔吗?她喊了猎人的名字,并说:
请不要开枪……
被叫了名字的猎人,吃惊地定睛一看,那竟是几年前下落不明的富翁千金。猎人大吃一惊,揉了揉眼睛,冷静下来再仔细看了一次,那依旧是熟悉的姑娘面貌。猎人困惑不已,问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据说姑娘这么回答:
我……被某个东西给捉来了。
然后成了那东西的妻子。
也生了孩子,生了好几个孩子。但是不管生得再多,
都被丈夫吃掉了。所以我只有孤单一人,一个人在这座山里。
我只能在这深山里度过一辈子了,没办法了。
叔叔也是,待在这里很危险,快回去吧。可是,
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