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讨厌,没那回事啦,又不是讲古。只是很痛苦很痛苦,几乎失去意识,只是那样而已啦。憎恨、不甘心,要杀掉你,那种丑恶的情绪凝结在一起,然后就溺水了。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很黯淡呢。我被好心的人救了,保住一命,然后附在身上的魔物也被除掉了。”
伊佐间终究没能说出自己那次体验。
——算了。
伊佐间认为这是不相干的话题,只是想强求朱美和自己之间的接点罢了。擅自主张的妄想。
“然后,那个......”
“嗯,活过来后就后悔了。真的对民江做了坏事——我得救之后这么想。我完全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我是持枪的加害者,所以也不想知道。但我不认为她还活着,可是也没人追究,过了好几所,尸体都没浮上来,又是战后混乱时期。我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啊,放着那件事,就这样,八年的时间悠哉悠哉地过来了。我忘记了,很久。”
伊佐间依旧无法做出明确的响应,在脑海里搜寻单字。结果选到的不过就是,嗯,喔,之类的。
朱美到底也醉了。
朱美保持看着下方的姿势,发出“嗯——”的声音伸伸懒腰。
因为领子微敞,露出了白皙的领口和纤细的脖子。
很瘦,几乎到了颈骨清晰可见的程度。
“颈首。”伊佐间不经意地说出口。
“啊,头啊......”
朱美似乎只有这次没看到伊佐间内心的想法。
“流走了。为什么呢?我只记得这个。因为我死命地掐着民江的脖子,所以应该没看见才对。而且掉进了水里,连眼睛有没有张开也不记得——丈夫的头载浮载沉地流向远方的样子,我不可思议地记得很清楚喔。”
朱美仿佛追着那流逝的头,视线瞟向远方。
丈夫的头顺着利根川流去,最后流到了海,说不定朱美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说“海水太咸不好”。
——她怪异的行径,是向被不知何处的大海所吞噬的丈夫的头......饯别。
又不是遭遇海难,被河水流走的话,祭拜河川就好了。可是,若是溺死在河里也就算了,是头在河里流走了。该拜哪儿才好也不确定,于是朱美就到海边去了吧。除此之外,难以想象其它对着海祭拜的理由了。
朱美就此沉默。
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朱美的肤色很白,不论怎么喝,肌肤一点也没泛红。要染红朱美的肌肤,冰冷的水似乎比酒有效。今晨在海边所见那泛红的小腿,伊佐间还历历在目。
隆隆、隆隆的,听见海的声音。
“喂。”朱美依旧看着远方说道。“伊佐间先生,您刚刚说骨头焚烧后还会留着,是吧?”
极为融入潮骚的声间。
“那是真的吗?”
“因为火葬也会留下骨头啊。不管在战场或在内地,之前战争的时候,尸骨不是随处散落吗?”
朱美好似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有气无力地回答:“啊,这样啊。但是......这样的话,不管是浸在水里,或是埋在土里,骨头会万劫不灭吗?”
“因为听说根据万物之本,也出现过几千年或几万年前的骨头啊。”
“即使被风吹,被雨淋?”
“对,即使被风吹,被雨淋。”
“不,几年、几百年、几千年?”
“对。不论几万年、几百万年。”
“那么,那个人的头也是?”
“头?”
伊佐间转眼过去看她,朱美缠绵悱恻的妖魅视线等待着。
仿佛正要倾诉什么,仿佛哀求着什么。
“人的......”
“咦?”
“人的皮肤会破,头发会掉,肉和内脏也会腐烂消逝吧。”
“的确如此。”
“那么,人,人的本性,会寄宿在骨头里吗?还是会随着肉和内脏一起腐败消逝呢?”
“啊?”
朱美哭了。
伊佐间不露痕迹地心纠结了起来。
“人的情绪,人的心,不,人的灵魂,我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但如果那些寄宿在骨头里,那么就会跟着骨头永远留下来吗?我的小小妄想和执念,也会永远留下来吗?”
伊佐间没有回答。
朱美的姿势由端正转为放松,她白皙的手放在伊佐间手上。
冰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明明喝了这么多酒。
简直与今晨没两样,如冰似地冷。
裙子乱了。伊佐间的视线不知该放在哪里,往下一看,朱美转过身子,背部倒也似地靠向伊佐间。
伊佐间心想不能打翻锅子,慌忙抱住朱美。右手挂在伊佐间盘着腿的左腿上,朱美的背靠向伊佐间。
一支酒瓶团团转了两三圈,倒了。
朱美的头发散发着海草香。
“啊,所谓缘分真是可怕的东西呀。”
朱美那与潮骚相应和的声间,并非沿着空气的振动,而是沿着身体的振动传过来。
隆隆、隆隆的海声响起。
“咦?”
“民江在。”
隆隆,隆隆。
“还......活着吗?”
“不知道是本来就活着了,还是从那世界回来的,我不知道。”
“如果活着,你就不是杀人犯了啊。”
“我是杀人犯。即使世人忘记了,我从那天起,一直都是杀人犯。因为我想杀她,也动了手,所以不论活着还是死了,都一样啊。”
朱美的身体好冷。
伊佐间觉得自己温暧的身子逐渐变冷。
“那女人......”
不自然地弯曲的颈子。
“说不定还拿着那个头。”
从微微敞开的领口看到了锁骨。
“已经完全变成骷髅了吧。”
什么嘛,还想要吗?
执念太深。
伊佐间把视线移向佛坛。
——原来如此,所以是空的。
那佛坛空荡荡的,是为了供奉丈夫的头颅吧。
一定是那样的。
伊佐间确信。
“哥哥。”
昏昏沉沉的,又发烧了啊。
“伊佐间先生......”害羞的声间。“跟那个人很像。”
伊佐间再度发烧,看见自己首级的幻影出现在佛坛。
当然,那泛着光泽的表面上,映着自己看惯了的脸,只是瞬间闪过,仅只如此而
已......

听见海涛声。


3
降旗弘会兼差当牧师的理由,若追根究底,是因为他非常讨厌佛洛伊德。只要想起那
满脸浓密胡须的样子,就会涌上一股无可奈何的浓稠且臭味四逸的虚无感,教人极度
沮丧。这时候,降旗要将那不知是气愤还是幻灭的心情镇静下来,或是使其更亢奋,
以回到正常的人格,大约要花上半天的时间。降旗比牧师打扮得更好看,加上过着与
牧师相同的生活,因此包括信徒,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他是一位牧师。然而,降旗非
但不是正式的牧师,就连一首礼赞歌也不会唱,甚至连教义都没认真地学过。他的真
实身分只是教会的寄居者。本来,降旗就不曾用有虔诚的信仰。不过,他从小就熟悉
基督教,也经常读圣经。母亲的遗物是一串玫瑰念珠(注:玫瑰念珠(rosary)为天主
教徒祈祷时用的念珠,由六颗大珠与五十三颗小珠,以及十字架所组成。)母亲曾是
天主教徒。
但父亲是个毫无信仰的人。因为母亲并没有勉强丈夫或儿子跟随自己的信仰,因此降
旗没去过教会,也没有祈祷过。总之,充其量只能说是还满熟悉的,除此之外就没有
了。
这与其它家庭的小孩习惯于佛教相类似吧,降旗如此认为。就如同,尽管很多人会为
佛教寺院出钱出力,却无法简洁地说明天台宗、净土宗和净土真宗的关系,或是其教
义的差别一样,降旗长时间来,也无法明确地辩别天主教和新教哪里不同。在基督教
圈的社会里,应该无法原谅像降旗这种随随便便的接触方式吧。而那随便的态度波及
他往后的日子,而且日久月长。降旗现在委身于一间名字既无品味又没亲切感的“饭
岛基督教会”,只有一名叫做白丘亮一牧师的小教堂。从白丘不是神父而是牧师,就
可知道这间教会属于新教而非旧教。白丘是一位四十多岁,看来很敦厚的好好先生—
—因为他是牧师,所以要说理所当然也很理所当然——不过,只要没特别的事,他并
不会打扮成牧师模样,因此平常只觉得他是个深藏不露的男人。再加上,他有点怪。
“早上,果然,很舒服。”
有时候只为了听他说这一句话,降旗就一大早被叫起来。
这时候的白丘,真的只说了这一句话,毫无任何有关信仰的说教训话。这样就结束了
,简直更接近禅问。然而,也不是彻头彻尾一头雾水。
降旗从白丘那儿学到了很多事。这位白丘先生,与其说他是个布道者,不如说更像是
宗教历史学家。他上课比说教有趣,并且相当雄辩。特别是——或许该说是理所当然
的——对基督教史博学广闻,其解说不但详细而且易懂。因此降旗托白丘的福,多少
懂得所谓基督教的事,也理解了旧教与新教的差异。不仅如此,甚至连新教中也有从
原理主义到自由主义等各种派别,它们成立的背景,现在又有何关联等等,大概都可
以理解。降旗刚来这里时,不管白丘说什么喀尔文教派怎么了,卫理公会怎么了,约
翰史密斯啦、马丁路德啦,完全无法理解,但现在已经到了多少能相互讨论的程度。
并非要降旗追求教义,他也不可能全盘理解。白丘知道降旗不懂,便在自己所知范围
内,教他专业知识,并且滔滔不绝地陈述。因此只要拥有基本学习能力,即使不想记
也会记起来——情况就是如此。然而,白丘对荷兰或英国的亚米念主义(注1:亚米念
主义为基督教神学之一派,由荷兰神学家亚米念[Jacobus Arminius,一五六0~一六0
九]提出。)者如何受到一位论派(注2:一位论派(Unitarians),是一个否认基督神
性和三位一体教义,主张上帝只有一个位格的基督教新教派别。)的影响,导致发生
什么问题,相对地卫理公会或英国圣公会信徒准备了什么样的解答——等此类话题,
可以侃侃而谈好几个小时,但,那么自己到底是什么教派?对信仰抱持什么样的信念
?——这方面的事几乎未曾提及。有关圣经的解释也是,这个教派如此解释,一方面
这边是这样的,如此说明。又说也许以后自己会选这个吧,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所
以白丘说教很无聊,大部分的信徒无法从他的说教中找到真理,于是忍不住哈欠连连
,打道回府。对降旗而言,这很有趣。
降旗认为,他是无法做决定。
白丘当然是新教徒,也就是说真理只从圣经去追求,为了获得正义(justification)
,唯有信仰是很必要的——应该吧,事实是,他是采取这样的态度。很显然地与旧教
分道扬镳,这是不会错的。不过,白丘的老师好像是铜墙铁壁型的喀尔文教派,看来
他对此有几分批判。有时会对三位一体表达出特别否定的言行。有此层面,他似乎是
一位论派,但他好像对于将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上相当犹豫,这包含承袭称呼、历史背
景等。只听白丘所说的话,降旗认定,他作为信徒的轨迹忠实地顺从了基督教的历史
。“想看清看书”。而现在,寄居教会大概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
降旗是小石川一位牙医的儿子。
是一个虚弱、神经质、难以亲近的小孩。
他自己也这么想,当然别人这么说他时也点头称是。虽然不是胆小鬼,但因为毫无抵
抗力而经常被欺负。一副小大人样的任性个性,被欺负也是正常的,从小时候他便这
么想。
当时,提到游戏玩耍,大概就是模仿战争游戏。
小孩有小孩的社会,当然也有阶级。上有大将、副将、下有佣兵。小孩的状况——说
不定不止小孩——大部分是依腕力、智力的高低顺序,也就是年龄顺序。年幼者往往
位阶低。但是,不属于任何阶级的人,再怎么年长也是佣兵角色。降旗就是如此。
从组织逃脱的人,无论处在哪个社会,都会被人厌恶。那是因为即使再怎么弱势,对
于掌权者而言,这个人总有一天会变成足以造成威胁的存在。只有两个选择,排除他
或叫他屈服。所以,降旗往往成为被攻击的对象。而不管杯怎么攻击也不俯首称臣的
降旗,便成为某种程度的威胁。
降旗被欺负得很惨。
但不论别人怎么劝说,降旗就是讨厌战争游戏。
因为竞争得胜所以强大,因为强大所以伟大,这一点他怎么也无法认同。再怎么强大
总有一天会死去,死了就成了骨头,变成骨头后就没有所谓强或弱。降旗这么说之后
,又被认为是不服输而挨揍。什么都不说被揍得更惨。
——你们有一天也会变成骨头。
降旗怎么想,忍耐着。
父亲责骂这样的儿子是胆小鬼,感叹儿子没骨气。父亲的说教,与小鬼头的幼稚,在
理论上并没有差别,也就是说,对降旗而言,父亲也只不过是一种集团的头头罢了。
因此,只是同样地忍耐,结果同样被揍了。虽然没哭,一旦超过忍耐的界线,降旗就
呕吐。
——即使如此,连父亲也会变成骨头的。
他仍然这么想。
母亲因为信仰,非常地温柔。然而,那样的母亲对降旗而言也只是单纯的无条件庇护
者,没有任何可作为指引或值得依赖之处。再加上,总有一天会变成骨头的人,反正
是成不了绝对者(注:绝对[Absolute],在哲学上,它通常用来指称那唯一的,但
又同时是万物所从出的终极存在。)的吧。
——即使是母亲,死了也是骨头。
看来悄悄地左右着自己无聊人生的关键词是骨头......
从很久以前,降旗就做如是想。大约未满十岁,便已经怀有这样奇怪的思想了。当然
,还只是很漠然的。
他也曾经有过一段思索期,经常想着为什么非得是骨头不可。但是,如果慢慢想,其
实也不是什么难事,自己会对骨头这么坚持,其实有个很单纯的原因。
梦。
降旗从小开始,有几次作了同样的梦,过了三十五岁也还作过那个梦。
通常是夜晚的风景。
即使如此,天空仍然明亮,因为到处燃烧着红红的火焰。
炭火弹裂的声音噗滋噗滋响,黑烟蒙蒙地升起。
简直就像有画里所见的地狱一般。
中间堆积着不知什么东西。
坐着几个男人,但因为漆黑一片,看不见脸。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大概是这么念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听起来是这样的,完全不解其意。绵延不绝地重复着。仅是重复念诵,没有抑扬顿挫

靠近看看。
有什么白色的东西纠结在那些男人身上。
刚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只觉得,是很恐怖的东西。
那是,全身赤裸的女人。
因为小时候并不知道男女之间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很恶心,一味地觉得害怕。过了
很久之后才知道。
男人们坐着,与女人交欢。
了解的当下,受到非常强烈的冲击。
因为再怎么说,那样的梦,是从理解那行为的更早更早以前开始,就不断重复地出现

男女默默地进行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律动与咒语同样的调调。
然后,又认知了更恐怖的东西。
中间所堆积着的是——骷髅头。
那数量,不止是十个或二十个,头盖骨层层迭迭地往上堆积。
简直就像骷髅头金字塔,骨头、骨头、骨头、骨头。
数量相当庞大的骷髅头,骨头、骨头、骨头、骨头、骨头、骨头。
恐惧达到最高峰,然后醒了。
有时也梦见被一个男人斥责。
或是女人看见自己。
无论如何,梦都在这里结束。
这就是骨头梦,降旗对骨头有所坚持的理由。
确实,对小孩而言,是深具冲击性的情景。
不懂为什么会不断重复作那个梦。
百思不解。
降旗不觉得是现实情景,不过,也难以认同那是想象的产物。那不是正常人想像得到
的状况,遑论是年幼孩童。然而事实上,他的确自小便作着同样的梦。但是,若问是
几时开始梦见的,却又无法回答。
不过,降旗现在还确实拥有某种程度幼年时的回忆。
是出生后没多久,婴儿时期的回忆。
大家都说那一定是骗人的,或是自己捏造的,但降旗认为那是真实的记忆。清清楚楚
地记得乳母的和服图纹。之后向母亲确认,母亲也记得那式样的图纹。因为乳母在他
周岁生日前都跟在身边,所以那是一岁以前的记忆。
这样一来,那个骨头梦是在懂事之前实际见过的影像吗?不,曾经见过的话应该不会
不记得。如果在幼儿的眼前出现这么恐怖的奇异景象,应该会造成某种精神性创伤
吧......这么一想,就卡住了。果然......
——那种状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火焰中,堆积如山的骷髅头前,交欢的男女。
疯狂的行为。怎么想,那都不是现实中会发生的情景。
因为不可能发生,所以不可能见过,降旗的常识否定了记忆。没见过的话,那就是幻
想了。但是不懂什么是性行为的小孩,会有那种淫秽的幻想吗?更何况要小孩幻想描
绘骷髅头,并且还是堆积如山的骷髅头。
降旗很想知道为什么。
但,无法与任何人商量。降旗没有朋友。
也很难向父亲或母亲询问,因为内容实在是太堕落又行为不检。
——不,不是这样的。
降旗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向双亲提梦的事情。在了解其为淫秽行为之前,即使不谙世
事,小孩的心里还是敏感地察觉到背德的意味吧。即使作了那个梦,夜半发抖醒来,
幼小的降旗应该也没哭,只是强忍着恐惧安静不动。
但仍然无法沉默不语。
有几次——降旗鼓起勇气对少数对他友他的人说明梦境,却同时失去了这些朋友候选
人。如果是笑话不定还好,但降旗很认真。降旗越是认真地叙述,旁人越是退却,最
后用仿佛见到什么肮脏东西似的眼神看着降旗,然后就结束了。
任谁也不想听那无聊虚构的故事。
有一个人听了。
降旗最近经常想起那位朋友。
有一段时间忘了。
降旗没有一位称得上朋友的朋友。活到这年纪,降旗也与许多人接触交往,但建立起
可成为朋友关系的例子,却一个也没有。
不过其中,有两位他认为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实际上,是否真能算得上朋友关系,令
人怀疑。不过,在降旗的记忆里,在他三十五年的生涯中,认真地听自己述说梦境的
人,除了白丘,就只有那两人了。因为是年号刚刚改为昭和(注:昭和,一九二九-一
九八九年。)的时候,所以是九或十岁吧。差不多那时候。
降旗身处的社会还在玩着战争游戏的时候,也就是他饱受欺凌的那段时间。
一个是住在同一条街上,姓木场的石材行的儿子,和降旗同年,在小孩之间被称为阿
修。记得阿修在小孩社会里属副将型的大人物,体型高大,怎么看都是强壮的孩子,
事实上,还有个风评,听说他打起架来比大将更勇猛。
只有阿修没有欺负降旗。
阿修也玩过战争游戏,但他与众不同,喜欢画画,与他的外型完全不合,幸而降旗家
里有些画具,因此经常来玩。因为是连纸张也很难得的时代,说要画画,也颇费一番
功夫。
组织的干部对局外人示好,是相当矛盾的,但本人完全不在意,而且他是有实力的人
,所以没人敢抱怨。
还有一个人——不是很清楚,应该不是住在附近的小孩。不过好像经常来附近玩,在
军队组织里经常以客人的身分受到礼遇,好像和阿修很要好。有一张娃娃般漂亮脸宠
的小孩,行为举止也很端正,说不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是外地来的访客吗?
记不太清楚,降旗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叫做礼二郎。
阿修厌烦战争游戏后,有时候想到就会去找降旗,偶尔带礼二郎来。阿修和礼二郎在
外都属强硬派,但在家里其实是喋喋不休的小孩。刚开始,降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
装做一派冷淡,寡言地与两人交往。
阿修说将来要从军,要当上大将,直到退役,余生便画画过日子,礼二郎只一句话,
我要当国王。
降旗什么也没说。
前前后后来到降旗家的小孩只有这两人。刚才也说过,因为很长的一段时间没什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