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美似乎受不了哑然的我俩地说,「你们两个实在没出息呐。」
「没出息…?」
「这些人不都是些好人吗?的确啦,就算是进退维谷,但跳进赌博坑里实在是个愚笨之举。而且还赌输了,简直逊到家,该收手的时候又不知道收手,因为这样搞到不可收拾,这怎么看都是自做自受,一点都不能说是聪明,半点可以称赞的地方也没…」
八兵卫、小针和金平,每个人都一脸温驯。他们不断地被戳到痛处,而且还是被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指责,心中的痛更是加倍吧。
「…可是,大家都是为了村子啊。」
这是事实吧。
「怎么样嘛?」富美说,「老师跟沼上,不就是要保留这种村子流传的文化什么的,才开始旅行的吗?还说什么要是坐视不管,这些事物一下子就会消失了、不可以乱开发,难道这都只是在耍嘴皮子吗?什么妖怪、传说,这些东西只要搜集记录下来就好了吗?这些人可是在想办法保护爷爷奶奶过去生活过的村子啊。也就是在努力保存活生生的传说啊。就算村子的形貌变了,只要这些人还留在这里,传说就不会消失。可是村子不见的话,传说和妖怪全都会没了。就是不愿意这样,这些人才在努力啊。他们非常了不起的…」
富美表情严肃万分地这么说完,回头看了一下,说…
「…虽然有点少根筋啦。」
事情就像富美说的吧。
老师怎么想呢?我望过去一看,天这么冷,老师却汗如雨下。他是会认同富美说的没错,还是豁出去说「这我早就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接下来他打算怎么做…?
可是老师却这么说了:
「有点少根筋?不,什么少根筋,根本是没脑筋!心态是值得嘉许,但光凭信念,是保不住村子的!」
哼!——老师的鼻息让村人们退避三舍。
「各位太没有知识了!想要在赌博中获胜,首先就得学习。各位知道我国的赌博历史吗!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知识丰富。不是我在吹嘘,就连耍老千的手段,我也知道十几种呢。我也熟知这类技术!…虽然是没试过啦。」
老师咳了一声看我。
——光有知识没用的啦。
我用眼神这么说,老师再咳了一声。
「那个按摩师傅玩的赌博是哪些种类?」
「花牌跟骰子。」
「哦?原来如此。那玩法呢?」
「哦,一开始的时候…因为我们也不熟悉玩法,都是富之市甩壶跟发牌。后来大家习惯以后,就轮流摇壶了。不过那是两个人赌的时候,人数多的时候,都是富之市作庄。」
「原来如此,那有许多种情形,是吧。不管玩什么,你们都完全赢不了吗?」
「不…每一次输赢倒不一定,但结果算起来都是输呐。撤局的时候我们都是大输,对吧?」
「是啊,我也在猜单双的时候赢过,可是一时得意,下大注的时候就会输。」
「搞不好是我们的赌法太笨了。那样的话,是富之市那家伙很会赌喽?」
「事到如今才发现这有什么用?」老师说,「下注当然也有窍门啊。看你们这样子,就算被人家要了老千,也根本看不出来吧。」
「虽然大师这么说,但骰子不是自己滚的吗?这要怎么耍老千…?」
「这世上是有假骰子这种东西的!」
老师终于站着演说起来了。
他被富美鼓舞,脑袋里不晓得什么回路接在一块儿了吧。
「首先代表性的——或者说最瞧不起人的假骰子,叫做『尻目同』。这种骰子有只有五三一点的,跟只有二四六点的。一种只会出单数,另一种只会出偶数。」
「这、这根本是骗小孩嘛。」
「是骗小孩啊。可是如果巧妙地掉包组合的话,怎么样?不管是谁来摇壶,依壶中的骰子组合,单双早就决定了。你们检查过交到手上的骰子吗?」
「才没有,才没有。」村人吵嚷说,「那就是那种骰子吗?」
「我是要说,」老师加重语气说,「这世上有各种骰子啦,要依时机跟场合分开使用。如果除了摇壶的以外还有暗桩,那另当别论,但敌人只有一个。例如就算用了假骰子,先下注的是你们的话,要是在下注之后不能变更骰子的点数,就没有意义了啊。反正你们一定是乱押一通,所以偶尔也是有押中的时候吧。」
「唔,的确是随便乱押的。」金平说。
「不行啦不行啦。」老师以鄙夷的口气说,「得看个清楚才行啊。『尻目同』这种幼稚的骰子,就算是小孩子也可以一眼发现,不过也有很难看出来的。也有形状微妙地歪曲,很难甩出单数的骰子。这种骰子虽然六点都齐全,但单数或双数有一面比较窄,所以比较容易甩出来。这种骰子只要注意看就看得出来,但另一种骰子里面装了粉,可以调整甩出来的点数,叫『六方』或『两通』,这就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了。这是像这样,把粉敲到其中一边,沉重的一边就会朝下。」
「噢噢…」村人佩服万分。
「这种骰子不实际拿到手里是看不出来的。不过门外汉就算拿到手里检查,也分辨不出来吧。然后还有利用专门的壶,靠着甩壶技巧自由操纵单双的老千手法,这是在甩完壶之后自在操纵骰子。」
「甩完壶之后吗?」
「是啊,壶里头装了针,而且壶上还有小窗,甩壶的人可以看到甩出来的点数。如果甩出来的点数对自己不利,就用针拨动骰子。」
「太过分了!」「太肮脏了!」骂声四起。
「这手段太卑鄙了!」
废话。这可是老千手法。
「不能这样就吃惊啊。其他还有灌了铅的、或是彼此组合、或是某一点朝下时会洒出黑粉的『粉引』骰子呢。老千手法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
「太厉害了…」众人感叹不已。
「厉害?这哪里厉害了?我刚才说的,若以老千等级来说,是初级呢,初级。」
「还有…更厉害的吗?」
「那当然了。」老师神气地说。
又不是他想出来的。
不,就算是老师想出来的,也没有什么好吹嘘的。毕竟是老千手法啊。
「例如说,也有事先在五三一的面上涂药的老千手法。」
「涂、涂药?」
「对。涂上这种药,上了药的那一面就容易卡住。那一面朝下的时候,地面与骰子面的摩擦力就会变大。」
「摩擦?卡住?」
「对,卡住。甩完壶后,不是会像这样微微把壶拉回来吗?拉得大力些的话,两颗骰子的五三一就会有一面朝下,也就是双两双。拉得小力些的话,就会只有一颗骰子的五三一朝下,所以是单。如果全部没拉到的话,就两个都是单,所以是双。同样的技法,也有安装了针在壶里头的。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老师更是嚣张了。
「这种技巧叫『闻音』。这些事若是不知道就不晓得,但知道的话,就可以事先防范!怎么样,沼上?」
「什么?」
干嘛问我?
「即使如此,你还是觉得你赢得了我吗!」
结果又兜回那里啊。
「所以说啊,老师,知道跟做得到是两码子事啦。再说,你现在详细说明的不是老千的种类跟构造吗?光靠这些知识…」
「那…我们赢得了吗!」
没人在听我说话。村人们大为兴奋,口口声声称颂老师,「我们赢得了,赢得了!」
「大师识破老千了!」
「如果是耍老千,也难怪我们会输了。」
「这下子就可以好好教训那个臭按摩师了!」
老师并没有识破老千,他只是说了一堆没用的知识罢了。再说这些人刚才还口口声声说对方没耍老千呢。
村人你一声大师我一声大师地团团包围住老师。
「求求你了,请帮我们从那个臭老千手里抢回借据。大师的话,一定赢得了吧!」
「可是还有花牌啊,大师花牌也没问题吗?」
「咦?花、花牌的老千手法我也很清楚的。清楚是清楚…唔,嗳,不要紧吧。应该…赢得了吧。」
老师恶狠狠地看我。
看我做什么?
不行。
不能赌博。
会激动失控。可是,
——唔,这种情况,也不能罢手了吧。
「牌…是怎样的牌?」我问。
「也是普通的牌啊。」村人面面相觑。
「不是圆的,也不是三角形的。」
没那种花牌。
「不是的,我是问是不是新牌?还是已经玩旧了的旧牌?」
「哦,是已经很旧的牌了。」
「有没有缺角或折痕?」
「那当然有啊。」
「这个啊…他真的是手上长着眼睛呐。」
他的花牌手法…跟我的一样吧。
老师频频拭汗。
或许有法子可想。
我也站了起来。
「各位,和尚先生也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呐!」有人叫道。
村人们大声欢呼。
——这样好吗?
也没办法吧。
「对了,小针先生,府上的旅馆有花牌,对吧?老板知道那花牌收在哪里吗?」
「呃,知道是知道…这怎么了吗?」
「请立刻把牌拿来。或许…可以赢回村子的债款哦。」
我…有勇无谋地做出了保证。
「万岁!」富美欢呼。
5
如此这般,我怀着极其不安的心情走在夜路上。
旁边沉甸甸地走着体格堂堂的老师,但与外表的安定感相反,他不可靠到了极点。
因为老师以他一贯的动作,一贯的表情,一贯的加重语调,净说些没出息的怨言。
「这样好吗?沼上?」
又在说了。
「说得那么神气活现的。」
「神气活现的是谁啊?」
「变成怎样我都不管喽。」
「我说你啊…」
我压抑住不断涌上心头的怒意。
「一头栽进多余闲事里的人、拘泥个没完的人、救了上吊鬼的人、向村人说教的人、最后还煽动村人,净乱夸些海口的人,不全都是老师吗?」
「你在说些什么啊,沼上。」老师扭起眉毛,「我是出于学术动机开始调查,出于人道见地救助人命,最后还对村民施以教育指导,只是这样罢了啊。我根本没做半点坏事啊。」
「是这样没错啦…」
「你想说可是怎样?相较之下,你呢?竟然那么轻率地就跟人家打包票说什么会赢回债款。万一做不到你要怎么办?向作左卫门先生哭诉吗?富美小姐虽然那么说,但那可是五百万圆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
「我知道啦。」
「就算你做牛做马,一辈子也还不了的。」
「我知道啦,可是啊…」
「可是什么?受不了,莽撞也该有个限度。」
「我们不是能赢吗?」我说,「你对赌博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我们绝对能赢,不是吗?老师不是这么说的吗?不是说我们绝对会赢吗?」
「我是在说我会赢你。」
「你说什么?」
「所以说,对你这种一下子就怒火攻心,气昏头的家伙,我可以轻易获胜。我是这个意思,你可别搞错了。」
「不是在说所有的赌博吗?」
「要是可以那么轻易在赌博中获胜,现在的我老早就是大富翁喽。不愁吃穿,轻而易举发大财喽。」老师嚣张地说,「世上哪有那么爽的事。」
「可是…对方不是耍老千吗?」
「我只是说,对方有可能是要老千的而已呀,或许不是呀。如果不是的话,到时候真的就只能听天命了。万一真是老千,那也一样伤脑筋啊。对那样一个本领高强的老千,怎么可能赢得了?」
「怎么赢不了?」
「我说啊,」老师加重语气说,「就算识破老千,也赢不了赌局啊。」
「咦?」
「沼上,你真是笨呐。你仔细想想。赌场都一定有老千的。所以若是识破那儿在耍什么怪老千的话,还是早早打道回府别赌了,这才叫赌场高手。因为就算继续赌下去,也只会被当成冤大头。就算识破了,也要装做不知情,要不然就是挑明了大闹一场。没有人会老实道歉的,就算得到赔罪,至多也只是没损失,并不是赢了啊。」
说的也是。
「所以我是在指导村人,要好好研究一下老千手法,要是觉得危险,就快点抽身。」
凡事退场时机都是最重要的啊——老师说。
「就像富美小姐说的,我了解他们的心志,所以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叫他们别赌了。可是什么都听人家的,全盘相信,只会让自己吃亏罢了,我是在告诫他们这一点。」
——那听起来哪里像告诫了!
我在内心呐喊。
「那要怎么办嘛?还有富美小姐在,又不能就这样跑人,难道要现在折回去,向大家道歉吗?那些人说今晚要彻夜为我们祈祷获胜呢。我是不太清楚啦,可是听说连供品都上了祭坛了,不是吗?现在赶快反悔,创伤还没那么深哦。」
「那么丢脸的事我才做不出来哩。」老师说,「当然,就我而言,我更想去打听有关那座祭坛上祭祀的是什么神,可是既然沼上,你都已经夸下那么大的海口了嘛…」
全都要赖到我头上就是了。
「你有胜算吧?」老师问我。
「胜、胜算吗?我是有点底啦…」
可是不能保证敌人用的是我所想的技俩。单纯决胜负的话,也并非全无胜算,不过如果对方使出意想不到的老千手法,我就无计可施了。
「我问你,花牌的老千要怎么耍?」
「哼。」
老师对我嗤之以鼻后说,「最后还不是要靠我。」这家伙真的够会惹人生气。教人气到甚至涌出杀意,我硬是忍耐下来。
「因、因为论老千,无人能出老师之右嘛,所以我才问你啊。」
「歌留多赌博的老千,一般是在牌上动手脚。」
老师开始解说。
讲到花牌的老千牌,最多的听说是一种叫「削工」的牌。这是将牌子的芯薄薄地撕成月牙形的牌。此时会依照上、下、左、右以及月别来决定撕除的位置。然后再从上面贴上背纸。如此一来,撕掉的部分看起来就会像天然的瑕疵。如果撕得很薄,就很难看出瑕疵。如果撕得深,就会看得一清二楚。好像会依赌场的环境及老千的视力来决定该怎么撕。这样一来,就算不看正面的图案,也可以识别出纸牌,接下来只要主导赌局就行了。
此外,也有在芯里面贴进约三厘左右的毛的「毛入工」。这与瑕疵相反,是填入细毛,外行人几乎看不出来,但只要放在光下一照,就一清二楚了。此外好像还有事先浸泡某种液体的「沁工」,或印上污渍做为记号的「晕工」等等的老千牌。
不管怎么样,都是可以不看图案而识别纸牌的老千手法。
可是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无法辨识出全部的牌。一般的老千牌可以辨识出一月到九月的月份,或是看出丹物、十物、五光物,能够识别出一月到十二月全部的,好像叫做「总工」 。
所谓「工」,是花牌加工工程的总称。
此外还有为了切牌时可以动手脚,而改变花牌长度的「长牌」、「宽牌」等老千牌。
老师真的很清楚。
可是手法与手脚姑且不论,想法和我在从军时代学到的技俩似乎没什么特别不同。简单地说,只要可以不用翻牌就知道是什么牌就行了。
只要知道是什么牌,切牌和发牌时就能占尽优势。
不过老师告诉我的老千牌,似乎都得用眼睛才能判别,而且也只能做出笼统的区别。
我的话,是一直锻链到详细背起每一张牌的特征,光用摸的就可以大概辨识出是哪一张,换句话说,操弄手法能够比一般老千牌更细腻。
至于富之市…
他眼睛不便,没办法使用这类老千牌吧。
好像也有光摸就知道是什么的老千牌,但似乎只能依光滑粗糙做出大略的区别,那样的话,没办法以几十个人为对手,使出精细的手法吧。
那么果然…
——和我一样。
富之市一定是精通自己的牌。
据说视觉不如意的人,五感中剩下的四感会变得特别灵敏。
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富之市的老千手法,是不是就是利用这四种感觉?那个按摩师一定是光靠触摸就可以知道是哪张牌子。
一定是这样的。
那么…
只要换了纸牌,这招就没效了。
如果他的手法和我一样,只要拿掉他摸熟的牌就行了。
我就是这么想,才带来了旅馆的纸牌。
「那是怎样?」老师说,「沼上你把刚才拿到的旅馆花牌的特征全背起来了吗?」
「那种事谁办得到?这可是刚才才在那儿拿到的牌呢,我哪知道什么特征啊。可是这样的话,对方也一样不知道啊。」
「他应该是不知道吧。」老师不满地噘起嘴巴,「可是这样一来,也不晓得赢不赢得了了啊。」
「不过我可是将压倒性不利的状况扳到平分秋色了呢。」
「没办法的。」老师冷酷地说,「首先你要怎么换牌?如果那个按摩师就像你说的耍老千,牌一换他不就马上知道了吗?那不管你再怎么巧妙地掉包都没用的。一知道牌被换了,对方就发现我们的圈套了,不会和我们赌的。只会叫我们回去。这招没用的。肤浅。」
「唔唔…」
说的没错。
没错是没错…
为什么他只会净说些挫人锐气的话呢?
「那你说要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所以叫你不要随便跟人家乱拍胸脯保证啊。总之还是别赌花牌的好。绝对会输的。啊,喏,已经看到了。那里就是那个按摩师的家…」
老师以粗短的手指指示前方。
有一栋没有点灯的农家。
雪原中蹦出好几束枯芒草。
虽然处处破损,不过是一户大农家。木板屋顶上就像这一带的人家都会做的,到处填满了小石子。屋里完全没有一丝光明透出,看来这户人家的主人真的眼睛看不见吧。
月亮出来了。
「芒上月,简直是和尚牌。」※
〔※花牌的芒牌中,图案为下半部芒草,上挂一轮明月,因芒草图形肖似光头的上半部分,因此也称和尚牌。〕
老师「叽叽叽」地尖声怪笑。
「好,豁出去了。」
老师说完,丢下还在踌躇的我上前,咚咚咚地粗鲁敲门。
先前还说得那么窝囊,倒是挺有胆的。
「不好意思,我们是住在小针旅馆的妖怪研究家旅人,我们听说这里有在赌博,所以过来了。」
里头传来声响。
「旅人…?」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有什么事吗?」
「我说你啊,」老师完全不改他一贯的步调,以强势的口吻说了,「没事就不会来了啊。我可是没吃晚饭就过来的,没吃饭呢。更进一步说明的话,我的体格非常健硕,少吃一餐饭是非常严重的事。我都做了这么大的牺牲过来了,怎么可能没事呢!」
「你…怎么会知道我这儿?」
「我就说是小针先生介绍的啦。」
那就一定是来赌博的啊——老师说。
「我带了个想赌博的人过来。我们有点小钱,想要多赚一些。」
什么叫想赌博的人。
说得跟自己无关似的。
门「喀啦啦」地打开了。
我横下心来。
听天由命了。
一个秃头男子从里面探出头来。
被月光照亮的那张脸,皱得跟颗梅干似的。
「是小针先生…介绍的?」
「就跟你说是啦。我叫多多良胜五郎,是妖怪研究家,那边那个是沼上莲次,是传说搜集家。我是个明辨是非的一般人,但这个沼上是个教人伤透脑筋的赌博狂,他光是听到赌博的赌字,就坐立不安,浑身发痒,是个不道德到了极点的家伙。」
「不、不道德?」
「所以我是在问你,能不能陪他赌个几把?」
「老爷你不赌吗?」
「赌的都是这个人。我是为了进行公正的审判才一道来的。怎么样?」
老师用力顶出脸去。
光是气息也带有压迫感吗?富之市那张梅干般的脸往中央挤缩。这表情极讨人厌。
「暧,小的也是嗜赌成痴…当然是无妨,不过老爷们难道是…」
「不是!」老师挺起胸膛,「我们绝对不是受输得一塌糊涂的小针先生所托,来赢回输掉的份。听说他输得惨兮兮呢。不,我刚才也说过了,这个沼上是个没药救的赌博狂,他现在手里有五百圆的钜款。这么一来,这个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不是把钱翻倍,就是要把钱赌光才肯罢休,他是个天生的赌徒啊。嗳,真的很伤脑筋的。」老师一脸严肃地说。
的确,我怀里收着富美寄放的钱。
金额也像老师说的,是钜款五百圆。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未免也把我说得太难听了。完全听不出是装的还是真心话。
「请、请进。」富之市说。
真的没有灯。
「这儿只有小的盲人一个人居住,有许多不周延的地方,还请见谅。噢,要点灯是吧…」
「我们自己会点,不用忙。」
老师说着,「咚砰磅」地撞倒了什么,还「空」地弄出钝重的声响。
「好痛!没事,我已经习惯逆境了。」
老师说完,再次制造出「叩、叩」的震动,不久后「咻」地一声,飘来火柴燃烧的味道。黑暗中浮现老师朦胧的大脸,背后生出个更巨大的黑影。是老师点亮了设在墙上的纸方灯。
微弱的橘色灯光闪烁了两三下,很快地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