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未免过于巧合。义助先生与两名男丁自不同地点出发,行经路径亦是截然不同,双方竟会同时抵达该处,仿佛——事前便曾相约于该地会合。不过,当年不似今日有电报可用,亦无其他连络手段,双方欲相约于一地会合,应是困难至极。如此一来,答案仅有一个。」
「敢问这答案是?」
「两名白鞍村民原本便在洞窟前,义助先生则是火速赶往该处。待义助先生一抵达——巨木便于同时倒塌。」
「若是如此——巨木又是何人伐倒的?」
「当然是有人于事前便于该处埋伏。况且,又市先生又知该洞窟位在何处。故在下推测,依常理,即便听闻震天巨响,常人亦不至于联想遭神隐之姑娘必是置身巨响传出之处。当时因有又市先生引导,众人方才深信不疑地赶往该处。」
「意即,又市先生事前便已知情?」
「在下的确认为其早已知情。况且,再加上有千代小姐于前日突然现身一事,在下推论这应是个规模庞大的局。千代小姐本已失踪多时,竟于当时突然现身,或许是因小姐得以假某种手段自囚身之处脱身,抑或许是过上素不相识之御行或旅人而惊惧逃离。不过,当时既然成功逃脱,若是迳行返回故里,抑或徘徊山野之间,或许还不难理解,但小姐竟是返回原本遭囚之洞窟。这难道不奇怪?」
「原来如此——」
仿佛是水坝溃堤,与次郎心中似乎累积了千言万语。百介尚在摸索该如何把话说完,与次郎便迫不及待地继续说道:
「虽无法确定俣藏先生为山男所救一事是否属实,但依此看来,桧屋一家所遭逢的悲剧,应是义助先生认定自身家产为小厮出身之赘婿所夺,为争回店家经营权而策划的阴谋。至于因山男之说而起的骚动,则为那位小股潜为反制此一阴谋,而精心策划的复仇之举。」
「若是如此,巨木又是何人伐倒的?」
应是小右卫门先生罢,与次郎回答:
「巨木是如何倒的,在下无从判断。但老隐士曾提及自抵达远州后,小右卫门先生便常时于山中伐木。虽然老隐士试图避免详细描述此人之所为,但昔日曾提及其乃一技艺高超之傀儡师,亦是执江户黑暗世界牛耳之不法之徒,原本似为武士,亦似为樵夫。因此在下推断,先是小右卫门先生于山中洞窟寻获遭囚的千代小姐,因此接受了小姐的请托。」
「什么样的请托?」
「即——为夫婿及随行小厮复仇。」
不。
还不仅止于此。
义助甚至试图杀害业已引退之前店主——即其同父异母的哥哥。同时还盘算待收拾掉哥哥后,再佯装找到了千代小姐,并将之迎回故里。
对千代这侄女,义助本就心怀邪念。因此方决意留其活口,将之囚禁,不仅凌辱其躯,甚至持续威胁若欲保命,便得听其命行事。若不对外说出真相,佯装自己曾为山男所掳,便保证将供其依原本之身分度日。
真是个手段卑鄙的交易。
所谓依原本之身分度日,实乃暗指成为义助之禁脔。当然,两人表面上无法结为连理,但仍可以少东遗寡与店务监护人之名目,掩人耳目继续私通。若胆敢拒绝——便得终生遭囚于此一深山洞窟,供义助凌辱亵玩。
真相的确不得张扬。
若为外人所知,不仅店家商誉将因此受损,为叔父所欺之千代亦将终生为此蒙羞。
故此,对外求助以图将义助绳之以法,实质上是百害而无一利。
这下——唯有设局取胜,方为可行之道。
之所以安排让千代一度逃出洞窟,一方面是为了怂恿村民入山,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诱出义助的帮凶。又市推测义助必有同伙相助,且这些帮手应是来自白鞍村。
每日均有人为千代送上一次饭菜。送饭者是两名千代从未见过的男子,从行头打扮看来,看似是在山中讨生活。依地缘判断,自白鞍村出发便是最适合送饭菜到洞窟的路径。
因此,又市便委托白鞍村民中最值得信赖者——即俣藏之表兄弟伍作——扮演千代之目击者。归返后,又安排伍作于村中放点儿风声。村中若有义助之帮凶,听闻风声必会前去察看牢笼是否遭损毁。
又市的计策索然奏效。
就连义助都给诱了出来。
接下来——
便使用了火药,百介坦承道。
小夜惊讶地望向百介。
「百介老爷——」
火药——?与次郎反问道。
「小右卫门先生乃一操弄火药之高手。小右卫门先生的故乡——即北林城山那座比城还大的巨岩——」
便是小右卫门先生给轰塌的,百介说道。
「这——」
「既然连一座山都能夷平,伐倒五六株巨木当然是轻而易举。」
「原、原来老隐士从头到尾均知情——」
「与次郎先生欲询问的,应是老夫是否曾担任这桩杀人案之帮凶。是不是?」
不不,这……与次郎顿时哑口无言。
「先生无须如此惊慌。唉,在如今这时代,这当然是犯罪——不不,即便在当时,杀人亦是应惩之罪。又市先生虽未亲自下手,但毕竟是前科累累的不法之徒,小右卫门先生之手早已数度沾染血腥——」
至于老夫,当然应以同罪论处,百介说道。
「同罪论处——?这……」
老隐士言重了,与次郎颓丧地垂下头来说道。
无须在意,本是如此,百介说道:
「倒是——先生是如何理出这推论的?」
「不过是将妖怪自事件中剔除。」
「剔除?」
「是的。野方一案只消将山男自案情中剔除,便不难理出真相。在下便思及若是如此,远州一案似乎也可依法泡制。若无山男之说,远州一案绝无可能成立。不过,在下突然质疑,这会不会仅是出精心设计的骗局,便朝此方向推论——」
「噢噢。」
百介数度颔首称许。
的确,果真是如此。
「没错。若是将山男自全案经纬中剔除——剩下的就不过是常人之犯罪。寻仇——实乃假替天行道之名进行的杀戮罪行。不不,只要是杀了人,哪怕有再正当的大义名分,也是站不住脚。哪管是为了何种理由,凡人均无权夺取他人性命。老夫认为,即便为了祖国正义,亦不该行任何杀戮。」
此乃是世人应遵循之道。
「小夜,果真如你所说哩。」
百介说道。
换成又市先生,想必也将如此处置。
值此时世,想必也将以相应之道处置。
奴家可说过些什么?小夜刻意装傻道。
「哪管是为了什么理由,杀人均是应惩之罪。触犯此罪,便应裁之以法。此乃世间之常规。」
堂堂正正必遇阻碍,违背伦常则愈陷愈深,
故取旁门左道悄然度之,
以巧计道破如梦浮世,参透尘世人间,
一切孽障随之消解,独留怪异巷说传世——
铃。
一声铃响在百介脑海中响起。
这铃声是如此微弱,听来教人感觉如梦似幻。
「年轻人——果真令人钦羡呀。」
百介由衷如此认为。
从今起,就是与次郎与小夜这等人的时代了。
百介望向窗外。只见冷冽天际一片雪白。
「凡人均要不断成长,国家与文化也应是如此。因此,当世绝对要较任何时代都来得美好。只可惜——」
妖怪已不再有半点用处了。百介喃喃说道。
「妖怪已不再有半点用处?」
「没错,的确如揔兵卫或正马先生所言,妖怪业已过时,不再有任何用处。」
只是……
这想法还是教百介略感一丝失落。
绝无此事。未料,与次郎却如此说道。
也不知此言究竟是何意,但为了掩饰心中寂寥,百介复开口说道:
「不过——老夫至今依然坚信,俣藏先生曾遇嗜酒山男一事的确属实。」
闻言,小夜笑道:
百介老爷,那事儿当然是真的。
五位光
(插图)
此鹭官拜五位(注:古日本律令制时代之官僚位阶,官员依位阶仕相应之官衔,亦可依功劳晋升)
故得此名
逢夜便放光明
使其周遭光亮如昼
——绘本百物语/桃山人夜话卷第肆·第贰拾捌
【壹】
往昔。
帝曾行幸至神泉苑。
突然间,
惊见池边有一人影。
回神后,帝定睛凝视。
细看半晌,方察觉此影非人。
而是一庞然青鹭。
帝遂命一官拜六位者捕之。
接获敕令,此官拜六位者立即着手捕鹭,但甚难捕得。
无论悄然逼近或作势威吓,此鹭均能敏捷逃脱。
帝既已下此敕令,即便无法捕得,此官拜六位者依然竭力尝试,丝毫不敢懈怠。但不论以何法诱捕,此鹭均能矫健脱逃。
官拜六位者只得向此鹭宣告:
吾人乃奉帝命行事。
吾帝既已降令,汝应遵令受擒。
闻言。
此鹭立刻静止不动。
并宛如自投罗网般自行走近官拜六位者,温顺就擒。
捕获此鹭后,官拜六位者将之献帝。
惊讶之余,帝大为感动。
此鹭虽不愿遵从官拜六位者之命,却愿服从帝命,令帝深感其虽为禽兽,但必是地位崇高。故此,帝即宣布——
朕将赐此鹭五位之官。
此鹭就此得五位鹭之名。
五位乃获准升殿之位阶,有此官位者,可入清凉殿(注:京都御所内殿舍之一,自平安时代中期起成为天皇之御殿,在此处理日常政务)与殿上间(注:位于清凉殿南侧,为朝廷官员等候天皇接见之处,简称殿上。可进入此处之官员称为殿上人,须官拜三位以上,并有天皇之特别许可)。
不过,虽说此五位鹭可于暗夜泛光,但绝非鬼气逼人之妖光。
而是彰显其崇高身分之威光。
此光绝非怪异魔性之火,
而是至为尊贵之光。
【贰】
松杉茂林中,偶见大小与蹴鞠相若之火或升或降,但触民宅亦不曾引火酿灾。有人云其乃泊于树梢之苍鹭,每逢其羽随风飘逸,便发出如火焰之明光,滨海人家多谓此为鹭火。
然而,于暗夜中逆抚猫毛,毛之末端亦可因摩擦而起火光,由此可见,羽、毛遇风飘逸即能发光,若非于暗夜便不得见——
此乃《里见寒话》中之一节,笹村与次郎说道。此书是什么人写的?闻言,近日新设后,易名为东京警视局本署之名巡查矢作剑之进问道。
「著者名曰来椒堂仙鼠。」
「怎没听过这个名儿?是个俳人么?」
「噢,这我也不清楚,但此人似乎曾任甲府城勤番(注:江户时代官衔。属老中管辖,负责甲府城之警备工作),本名为野田市右卫门成方。」
甲府城勤番?剑之进抚弄着胡子说道:
「似乎有点儿微妙。」
哪儿微妙了?与次郎问道。
「剑之进,你难道不认为有点儿奇怪?」
「有哪儿奇怪?不过是这官衔听来似乎是既不低,也不高罢了。」
「不过,甲府藩代代均为亲藩(注:江户时代大名家格之一,指德川家康以外之德川氏子弟担任大名的藩〕,废藩后甲府国被纳为天领,即幕府之直辖地。这甲府勤番支配,应是老中直属之下属,远国奉行(注:江户时代官衔。配属于江户以外的幕府直辖之天领,负责掌管当地政务之奉行)之首罢?」
那是勤番支配(注:江户时代官衔。配属于甲府,负责统辖甲府勤番,并执掌府中之一切政务)罢?剑之进说道:
「不知这位野田究竟是不是支配?这甲府勤番,其实和负责警护府内之棒突(注:手执六尺棒,负责于神社寺庙或番所等地担任警备的警卫人员)没多大差别,反正都不过是小普请组(注:江户幕府直臣团组织之一。由禄高三千石以下的旗本、御家人中之无役者组成,受小普请支配管辖),称不上要职。或许仅和与力或同心差不多罢。」
「与力至少也比你这巡查大人要来得高罢。在前幕府时代,你也不过是个同心。该不会连这都不记得了罢?」
如今,剑之进虽是个蓄胡提剑的英挺巡查,但维新前也不过是个黑纹白衣、配刀而无须着流(注:指不须着羽织、袴之男性简装)的见习同心罢了。
这与我的出身有什么关系?剑之进说道:
「这下谈的,是此人所言究竟值不值得采信。」
「凭身分官衔来度量人之信用?这可一点儿也不像咱们剑之进的作风哪。难道官位大了,人就会成这副德行?」
并非如此,剑之进一脸不服,解开原本端正的坐姿说道:
「绝非如此,但——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就别在意了。倒是,若是如此——」
稍早提及的《耳囊》,你认为又是如何?与次郎问道:
「著此书之根岸镇卫,可是曾任佐渡奉行与南町奉行等要职之重臣。同时还是个旗本,论出身、论家世,均是无可挑剔。」
不,也不是挑剔的问题。剑之进双手抱胸喃喃自语,一副心神不宁的神情。
「不过是个旗本罢了,论俸禄,旗本也不过千石罢?」
「不过是个旗本?别忘了你这同心仅有三十俵二人扶持(注:扶持为主君给予臣下之俸禄。一人扶持为一年收受米一石八斗,等于五俵,三十俵二人扶持合计为四十俵。一俵相当于现今的六十公斤),和旗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不是?」
「所以我不是说了,拿我来比较根本毫无意义?倒是,那《耳囊》的内容,怎么听都像是虚构。再说一遍来听听罢。」
闻言,与次郎便开始朗读起《耳囊》。
文化二年秋。一四谷居民于夜间赶路,见一身着白衣者行于前。仔细端详,其自腰下均不得见。此时,此幽魂转头后望,只见似有一巨目泛光。此人扑前杀之,件其实为一庞大之五位鹭,遂肩负归返,招来友人烹煮食之。捕幽魂而食,纯为一无稽巷说——
「此乃『卷七之捕幽魂烹煮食之』。」
这标题,剑之进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
「听来活像个相声故事哩。」
「这哪是相声故事?文末还严谨地评注其纯为一无稽巷说哩。镇卫殿下眼见捕幽灵而食之说如此荒诞却广为流传,故为文记述其颠末,哪是在说相声?」
「这我理解。」
无法理解的,是你这家伙的态度。原本默不吭声的揔兵卫,以仿佛蛤蟆被大八车(注:人拉的大型载货车辆,自江户前期起于关东地方广为人所使用)给轧死似的嗓音说道。
只见他一脸犹如百年前的山贼般的神情,看起来着实吓人。
「一下是鹭,一下是眼睛放光什么的,你成天挑这些东西来装神弄鬼,总是听得咱们一头雾水。」
揔兵卫所言的确有理。
被誉为妖怪巡查的剑之进,每逢碰上不可解的怪异案件,便要召来友人征询意见。但至今也靠这伙友人,接二连三解决了两国火球事件、池袋村蛇冢事件、以及野方村山男事件等不可思议的奇案,并因此威名远播。
不过。
这妖怪巡查召来众人时,契机总是如此暧昧。开头多半绝口不提这回究竟碰上了什么样的案件、或到底有哪儿费人疑猜。
剑之进每回所提的问,都是同样荒诞无稽。诸如鬼火是否能引火?蛇能活多少年?或山男究竟是人是兽?大致上都是些神鬼玄学。虽然到头来,都能发现这些问题背后都不过是合理案情,但大抵都是以这类怪谈起的头。
这回的问题——
则是青鹭这种鸟,究竟会不会发光。
有无听说这鸟会幻化成人。
信州一带是否有此类传说。
这些问题——悉数是如此令人狐疑,却又完全不得要领。
大致上,揔兵卫说道:
「关于怪火,上回碰上那桩火球事件时,咱们不是已讨论了良久?当时正马那假洋鬼子还曾说了一番大道理。噢,当时他曾说了些什么来着……?」
你指的可是电气?与次郎为他解围道。
「没错,世上就是有这种叫做电什么的东西。稍早与次郎所朗读的那篇甲府勤番什么的所撰的记述上不也提及了?逆抚猫毛便能见光,可见羽毛一类的东西,原本就是会发光的。」
是么?剑之进语带质疑地应道。
「你这蠢官差还在怀疑些什么?《耳囊》中那篇记述不也提到了同样的事儿?」
两者不甚相同罢?这位巡查大人说道:
「《耳囊》中可是有幽灵的。」
你这蠢货!揔兵卫怒斥道。或许他无意动怒,但这武士末裔的嗓门儿就是这么大。
「喂,剑之进,看来与次郎朗读那篇记述时,你是根本没听清楚。里头仅提及某人逮住这东西煮来吃,有哪儿提到有幽灵出现了?」
「但那只鹭……」
「可没说它化成了幽灵呀。看来你是不知道,鹭其实有形形色色,其中有些大得惊人。再者,名为青鹭者,其实也非真的是青色。夜道昏暗,如今虽有瓦斯灯可照明,但你应也知道,文化二年的四谷不比今日的银座,入夜后铁定是一片黑暗。」
用不着你说,这我当然知道,剑之进说道,但话里不带一丝霸气。通常碰上这种情况,剑之进说起话来仿佛要与人吵架似的,这回却毫无这等气魄。
「若如先前所言,鹭真能发光,夜里看来应为白光,否则哪可能教人瞧见?总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道上,看来想必活像个硕大的白色物体。」
「记述中不是提及,那东西有一目泛光?」
「那眼肯定要比躯体更为光亮。好罢,倘若真有幽灵,为何仅有一只眼?」
「这……」
难不成你要说,这东西就是名曰一目小僧的妖怪?揔兵卫语带揶揄地说道:
「那不过是妇孺读物中的幻想图画罢了,哪可能真有这种东西?瞧你还真是蠢得可笑呀,都要教人笑掉大牙了。」
揔兵卫放声大笑道。
「是哪儿可笑了?」
「噢,瞧你这般愚蠢,难道还不可笑?与次郎也解释过了,作者曾表明那则故事不过是则巷说传闻。试问,有谁比听完后还把那事儿当真的你要来得滑稽?」
「谁把那事儿当真了?我不是说这听来活像个相声故事,不值采信?」
「就是说呀。作者原本便仅打算说个相声。为何你就是没听懂?」
「谁说我不懂了?」
「那就该相信这位作者。你不是怀疑这作者的出身么?此人曾任奉行,可是位聪明的贤者,就连巷说也能写得妙趣横生。文化二年的江户,上至奉行大人,下至爱说常论短的百姓,都没一个相信鬼怪或幽灵这类的传闻。总之,狐火烧尽见枯芒(注:江户中期名俳人与谢芜村之名句),作者不过是在揶揄有人把这东西煮来吃,还真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儿呀。」
「你是不信?」
「当然不信。这故事叙述的不过是某人看见了一个庞大的白色东西,扑杀后发现原来是只青鹭,便将之煮来吃了,并无任何神怪之处。不过是在发现这东西原来是只鹭鸟前,将之误判为幽灵罢了。此外,也曾见其似有一目泛光。此文之本意,其实是记述这些个误判,如何使此事传为笑谈而已。」
「作者果真将之视为笑谈?」
「当然是。要不怎会冠上『捕幽魂烹煮食之』这玩笑似的标题?若非将之视为笑谈,此文被冠上的应是『青鹭成妖』、或『误视青鹭为妖物』一类的标题才是罢?」
「意即——作者认为鹭鸟的确能发光?」
想不到剑之进竟然是如此单纯。
揔兵卫活像扑了个空似的,一脸不悦地望向与次郎。
「你可知这是否属实?毕竟我是没瞧见过。」
「秦鼎的《一宵话》有云,海中之火,悉数为鱼类之光,俗称之火球,则为蟾蜍所幻化之飞天妖物。此外,凡青鹭、山鸟、雉鸡等,于夜间飞行时皆可发光。」
「皆可发光?」
真有此可能?这下,揔兵卫突然又纳闷了起来。
「虽难断言这些东西无法发光,有时似乎也真能发光,但皆能发光这说法是否属实,可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是一度也没瞧见过。」
大抵,鸟在入夜后应是无法飞的罢?揔兵卫说道:
「鸟不是夜盲的么?」
「枭倒是能飞。」
「但枭可不会发光。」
「这回的话题,与枭何干?」
剑之进打断了这场无谓的争议说道:
「羽毛为何能生电,这道理我是并不懂。说老实话,毕竟连猫也没养过,毛究竟是如何发光,我也是完全无从想象。当时将那火球解释成类似雷电的东西,我是还听得懂,但鹭鸟发的究竟是什么光,可就无法理解了。难不成是类似光藓一类的东西?」
或许是反射罢?揔兵卫说道:
「好比雉鸡什么的碰上日照,会发出耀眼光彩。这东西或许也能在漆黑夜里反射月光。」
漆黑夜里哪来的月光?与次郎说道:
「总之,我认为这应非灯火般的火光,或许不过是形容鸟光,或俗称鸟火,即飞行时鸟尾拖曳而出的火光,据说即便是停下时,看来也像是起火燃烧似的。会不会就只是这么个意思?」
「那叫电气什么的,是否也会发光?」
被这么一问,大伙儿全都回不上话来。
「正马那家伙虽然可憎,但这类舶来的知识,除他之外还真是无人能问。虽不知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那家伙一说起洋人的好,便像在自吹自擂似的说个没完。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