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三十二机动化步枪师的随军牧师,我们属于D类单位,第四级装备,我们兵工厂里最旧的装备。我们看起来像是爱国战争旧片的临时演员,拿着二次大战时期的PPSH冲锋枪和手动栓式枪机的步枪。我们没你们那种最新的超炫战斗制服,只能穿祖父的长军袍,粗糙又有霉味,羊毛还被虫蛀过,几乎连寒气都挡不住,更谈下上防咬了。
我们的伤亡率非常高,大部分人死于都会游击战,好多人是因为武器故障而死。那些枪砲的年纪比我们还老,有些早在史达林咽气之前就被丢在枪箱里,作为重组抽换的零件。你绝不知道「卡弹」何时会发生。僵尸一扑过来,你的武器发出「喀嗒」一声……这种事在我们第三十二机动化步枪师中很常见。
我们下像你们的部队那么整齐有组织,也排下出你们严密轻巧的「拉吉辛方阵」,也没有「每一个子弹消灭一个僵尸」的简约战斗方针。我们的战斗草率又残酷,用重机枪把敌人打成蜂窝,用火焰喷射器和卡秋莎火箭弹淹没它们,再用远古时代的T34坦克履带把它们轧个稀烂。这样既没效率又浪费,还造成太多下必要的伤亡。
我们打的第一场重大战役是「优法之战」。这场仗打完后,俄国军队再也下进城追击僵尸,只趁着冬天将它们围住。头几个月我们学到许多功课:长时间的砲击后义无反顾冲进残砖碎瓦中,从甲街打到乙巷,这家打到那户,客厅打到卧室,到处都有太多的僵尸,太多的误击,还有太多被咬伤的男孩。
我们下不你们的部队有氰化丸①那种高档玩意,我们只能用子弹来处理遭受尸疫感染的同袍。但谁要去扣扳机呢?当然不是其他士兵。即使是基于怜悯之情,想让战友从尸疫解脱而开枪,也会让人忍不住想起当年的所谓兵变大屠杀。这真是最大的讽刺。大屠杀让我军有了力量,可以执行所有的命令,只希望不要再重蹈覆辙。若是下令士兵杀死被感染的同伴,那可能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次引爆兵变。
有一段时间,这项责任落在领导阶层的身上,也就是军官和资深士官。那是最可怕的决定,要看着这些人的脸,看着你负责照管的男孩,他们与你并肩作战、同吃同睡、生死相倚。执行了这样的行动之后,谁还能够专心扛下领导的重担?
在野战的指挥干部中,我们注意到显着的退步,怠忽职守、酗酒和自杀频传,尤其是自杀,几乎像是流行在军官团里面的传染病。我们第一次行动那个星期,部队丧失四位老经验的领导,还有三位新任排长和一个少校。三个排长当中,有一个是奉命射杀被咬士兵之后,自己就自杀了。另一个排长则是在射杀被咬士兵的当晚稍后自杀。第三位排长选择了比较被动的死法,我们称为「战斗自杀」:他自愿出超危险的任务,简直像敢死队队员,一点也不像负责的领导,他只带一柄刺刀就要对付十二只僵尸,最后当然战死。
而科瓦派克少校则是失踪。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我们确定他没有被掳走,也彻底清查附近区域,绝对没有人会单独在没有护卫兵的陪伴下离开营区,因为我们都清楚一个人乱跑的可怕结果。沙维奇夫上校发出一道正式声明,说少校出了一次长距离侦察任务,然后就失踪了,把一切讲得煞有其事,甚至说要推荐颁授他一等萝狄娜勋章。谣号口传千里,而且顶头长官阵前逃亡,对士气的伤害可是比任何事都还严重。我无法责怪那个人,我到现在还是不能。科瓦派克少校是个好人,强悍的领袖,在这次危机之前,曾三度到车臣出任务,也去了一次塔什甘。僵尸开始肆虐后,他不仅防止了连上的暴动,还带领全体人员以行军的方式,将补给物资和伤患从纱礼山的柯塔一路移防到里海的孟娜肯,整整走了六十五天,经历三十七场大型武力交战。三十七场!他早该当上教官了,绝对够格,他广泛的战斗经验备受注目,甚至被红军最高指挥部征召,但他都没心动,反而自愿要即刻归队执行任务。但他现在却成了逃兵。事实上,在那段日子里,几乎每十位军官就有一位自杀,他们以前说这是「第二次大屠杀」,这种大耗损让我们的战果几乎停滞。
另一个合理、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让那些被咬的男孩自我了结。我还记得他们的脸孔,脏兮兮的,长满了青春痘,当他们含住步枪枪口,湿红的眼睛也随之睁大。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没过多久,他们就开始集体自我了结:在战争中被咬伤的人一起聚集在野战医院,同时拙下扳机。我想那是种安慰,知道自己并不是孤伶伶的死去。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慰藉,当然不是由我这儿获得的。
我是神职人员,住在这个早已失去信仰的国家,几十年来的共产主义,接着又是唯物论的民主,使得这个世代的俄国人几乎不晓得也不需要宗教这种「群众的鸦片」。身为随军牧师,我主要负责搜集临终男孩留给家人的遗书,并分派所有我能弄到手的伏特加酒。这是个可有可无的职位,我知道国家正走向哪个方向,我也不觉得会有改变的契机。
正式进攻莫斯科前的几星期,也是科司楚马战役之后,我来到野战医院,为受到感染的弟兄做临终祝祷。他们已被隔离,有人被严重咬伤,有的还保持健康清醒。第一个男孩不到十七岁,他不是被僵尸咬到(跟他的伤比起来,被僵尸咬恐怕还比较好受一点),而是有一只僵尸的前臂被一辆SUl52自定砲的履带碾断,僵尸的断臂还连着血肉与断掉的肱骨,在末端形成锯齿形的断骨,锐利得像矛一样。僵尸伸手要抓男孩,结果僵尸的尖锐断骨正好刺穿男孩的旧军服,插进腹部(僵尸本来想抓他的腹部)。男孩躺在行军床上,腹部仍在淌血,脸色铁灰,颤抖的手握着步枪。他旁边横排了五名受到感染的士兵。我照例告诉他们,我会为他们的灵魂祷告,他们要不就是耸耸肩,或者礼貌性的点点头;我收下他们的遗书,这是我该做的,请他们喝一杯,还分他们几支长官给的香烟。尽管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不知怎么的,我觉得有股奇异的感觉在我体内骚动着,一阵紧张,一股颤震的感觉一路传到心肺。当士兵把枪口对准他们的咽喉,我开始全身颤抖。「大家一起数到三,」他们之中最年长的开口了:「一……,二……」数到二就停了。那位十七岁少年往后飞出,接着又弹到地上,其他人傻楞楞的瞪着他额头上的弹孔,接着看看我手上正冒烟的手枪,枪在上帝手里。
上帝在对我说话,我听见弛的话语在脑海响起。「别再犯罪了,」弛告诉我:「别再把灵魂交给地狱。一那句话是如此清晰,如此简单。军官杀死士兵,我们已赔上太多良善的军官;让士兵自我了结,更赔掉上帝太多良善的灵魂。自杀是一种罪,而我们牧师,是弛的仆人,被拣选成为弛在地上的牧者,只有我们能扛起十字架上的重任,将灵魂从受感染的身体中释放!师长发现了我做的事情,于是我把上帝告诉我的话跟他讲,这讯息也传进了战场上所有军队牧师的耳里,更遍及祖国俄罗斯的每一个民间牧师。
这一切,后来成为知名的「最终洁净」行动,是重燃宗教热情的第一步,甚至超越一九八〇年代的伊朗革命。上帝知道弛的子民已经太久没有得到它的关爱,子民们需要方向、勇气和希望!我们可说是因此从战争中脱胎换骨成有信仰的国家,而且继续在信仰的基础上重建国家。
政府后来发明了很多说法,将宗教加以扭曲。在这些政治说词当中,是否含有任何真实的成分呢?
(停顿了一下。)我听不懂。
总统宣称,他也是教会的领袖……
国家领导人难道不能感受上帝的爱吗?
但是把全国的牧师组织成「死亡小组」,还假借「洁净受感染的牺牲者」之名来杀害其他人,这又怎么说?
(停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难道那不是你后来离开莫斯科的原因吗?难道那不是你后来跑到这边的原因吗?
(有好长的一阵停顿。我们听到脚步声接近,有人敲了敲门。瑟海神父开门,看到一个矮小、筋疲力尽的小孩,他苍白惊恐的脸上还沾着污泥,他焦急地说着当地方言,边喊边指路。老神父神情严肃的点点头,拍拍男孩的肩膀,然后转向我。)
谢谢你的来访,请原谅我先告辞了。
(我起身要离开时,他打开床脚的一个木质大箱子,拿出圣经和一把二战时期的手枪。)

①氰这个词是形容任何足以致死的毒性胶囊,在僵尸大战中它们成为受感染的美国战斗员的一个选项。

在美国海军「霍洛凯号」上,夏威夷群岛沿海

深潜机七号看起来比较像双机身的飞机,而不是小型潜艇。我趴在船身右舷,从前端厚厚的透明鼻锥望出去。我的驾驶从左舷跟我挥手,他是迈可·裘伊士官长,老鸟潜水员,可能是美国海军深潜战斗团中资格最老的。他的灰色鬓角和久经风霜的鱼尾纹,与近乎青少年般的热情构成强烈反差。当母船将我们沉降进入波涛起伏的太平洋,我察觉裘伊那没啥特色的口音流露一股「冲浪咖」的气息。
我的战争从没结束,真要说的话,战况其实是越演越烈。我们每个月都得扩大行动,改善装备并强化人力。据说它们仍有两千到三千万之谱,不断被海浪冲上岸,或者纠缠在渔网中。只要在近海钻油工作,或者修理海底电缆,一定会遇到一大群。这正是这趟潜航的目的:找到它们、追踪它们,并预测它们的活动,以便发布预警。
(砰一声我们破浪入水,裘伊笑得露出了牙齿。他检查了仪器,调整和母船间的无线电频道。我的透明观测圆顶外,海水激起白色泡沫,一秒钟后我们下潜,海水又回到淡蓝色。)
你该不会要问我水肺装备或是钛金属的鲨鱼装吧?我的战争和垃圾完全无关。鱼叉枪、重击棍和僵尸网……要谈这些的话我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你要谈民用的装备,去找个死老百姓来访问吧!
不过军方是真的用这些方法。
只有行动的水域黄浊时才会用,而且这种恶心事几乎只有笨蛋陆军才干得出来。我个人从来不穿鲨鱼装或是背什么水肺……好吧……至少战斗的时候不会。我作战只用气潜装,气圈潜水装,有点类似内里衬有护具的太空装,这种科技事实上可以追溯到好几百年前,某人发明了附加透明面板的水桶,水桶两边有两个洞,让手臂伸出来。①看起来像一九五〇年代科幻老片里面的东西,那个「机器人罗比」,真鬼扯。一切科技都淘汰了……你真的想听这些吗?
是的,请继续……
好吧,水肺发明后,先前的科技都淘汰了,只有潜水者要潜到真正的深海,去近海的钻油平台工作才会用上。你知道……下潜得越深,压力也越大;压力越大,使用水肺或类似混合气体的装备就更危险。你得在减压舱里待上几天,甚至几星期,假设你因故必须快速上浮,就会得潜水夫病,血液和脑中的气泡会溶出……我们还没讲到长期健康伤害,像是骨头坏疽,谁叫你要把身体泡在原本自然界中不该有人的地方。
(停下来检查他的仪器。)
要想潜得深,又在水下待得久,最安全的方式就是将全身封在一个和水面气压相同的泡泡里。
(他指了指我们周围的舱室。)
就像我们目前所在的这里,安全的受到保护,我们的身体仍处在水面的压力状态。这正是气圈潜水装的功用,下潜的深度与时限就看潜水护具和生命支持系统能支持多久。
所以它像是个人的潜水艇?
应该说是「潜水器」。潜水艇可以在水底待上好几年,自己维持动力和制造所需的空气。潜水器只能下潜短暂的时间,像是二战的潜水艇,或者我们现在用的这个。
(海水变暗了,颜色越来越深,像是紫色墨水。)
气圈潜水装的特性,其实不过就是一套盔甲,非常适于在蓝色或黑色水域中作战。我并非瞧不起软质护具,你知道嘛,鲨鱼装和金属网装,它们的操控性、速度和灵活度都至少高出十倍,但是只适合浅水域使用,假如你不巧被几只该死的僵尸捉住……我看过有潜水员穿着金属网装,结果被扯掉手臂、戳断肋骨,还有三个人连脖子都给扭断。溺水的危险……要是你的气管被刺穿或是嘴里的给氧调节器被扯脱,即使在网质的干式潜水装外再戴上坚硬的护盔,它们只要把你往水底拖,你就会缺氧而死。我看过太多人那样挂掉;还有的想冲回水面,结果逃过了僵尸却死于血管栓塞。
金属网装潜水员常遇上这种事吗?
有时候,特别是一开始。不过我们从没遇过。你的身体不会有危险,因为铝铸或高强度复合的外壳会包住你的身体和生命支持系统,大部分潜水器的接缝处都是由钢或鈇制成,无论僵尸怎么扭动你的手臂,就算真的牢牢抓住了(其实不太可能),可是所有部件都是圆又滑,在物理上它根本不可能折断你的四肢。如果你因故必须上升到水面,只要将压舱物弹回水面,或者利用推进包(如果你有的话)……所有硬式潜水装都有浮力,它们弹回水面的速度可比开瓶冲出的软木塞,唯一的风险是上升途中被僵尸抓住。有几次我弟兄就在升上水面时遇上不速之客,它们拼了死命紧抓下放……或者说「拼了尸命」。(轻声窃笑。)
战斗中几乎从来不需快速浮出水面,大部分款式的气圈潜水装都备有四十八小时紧急维生设备,无论有多少只僵尸叠在你身上,还是有大块的残骸碎裂,或者腿被海底电缆卡住,你只要坐好,舒服又安全的静待救兵。没人会单独潜水,在我印象中,气圈潜水员最多也只是在水里泡脚六小时吧!有好几次(我两手已经数下出来了),我们其中有一位被困住,向上回报说没有立即危险,这么一来其他组员就会先完成手上的任务再去帮他。
你是说气圈潜水装的款式不只一种吗?
我们有很多种:民用、军用、老式、新式……嗯……还有相当新的。我们没有专门为战争设计的款式,所以将就使用现有的设备。有些比较老的款可以追溯到一九七〇年代,像是「JIM」和「SAM」式,我很庆幸从来不用操作那些款式,没有面罩,就只有万向接头和圆窗,至少早期的「JIM」就是这么克难。我认识一个英国特勤队的家伙,他大腿内侧有好几个被「JIM」支架接缝所磨出的充血水泡。超屌的潜水员,特勤队,但我绝对下想跟他交换工作。
我们有三种基本的美国海军款式:硬式潜水装型号一二〇〇和二〇〇〇,以及马可一号潜水装甲,那是我的宝贝,潜水装甲。你想聊科幻片,这玩意儿看来就像要对付巨大的太空白蚁,它比那两款硬式装细瘦贴身,轻到可以穿着游泳,这就是它胜过硬式装的主要优势。其实它胜过所有的气圈潜水装系统,让你在行动上胜过敌人,还下需要乘坐推进机或背挂冲力器,因此就算它太贴身而使你身体痒的时候搔不到,其实也无所谓。硬式潜水装里面的空间大到手臂可以缩到中间操作辅助装备。
哪种装备?
灯光、录影机和侧边扫瞄声纳。若说硬式装是功能全包的套房,潜水装甲就是便宜租的地下室,你不必担心一堆仪表和机械,也甭管硬式装让你分心的多重任务,潜水装甲简单又美妙,让你可以专心操作武器,紧盯前方视野。
你们用的是哪种武器?
一开始是M9,有点廉价,仿俄国APS自动手枪改造的。我说「改造」,因为所有气圈潜水装都没有类似手的设计,你要嘛就配个四叉坚爪,不然就简单的工业钳子,这些都是肉搏战的武器(抓住僵尸的脑袋然后用力压挤),下过这样一来就空下出手来开枪。M9就固定在你的前臂,可以用电力击发,还有雷射瞄准器以求精确,气密的弹匣更能射出长达四吋的钢钉。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枪基本上是设计在浅水中使用,在我们所需要的深度,枪管会像弹壳般内爆。大约一年内,我们又有了新一型更有效率的M11就是创造硬式装和潜水装甲的人发明的。我希望发明的加拿大疯佬会因此得到一狗票勋奖。唯一的问题是,战物部觉得制作成本太高,他们一直说,除了坚爪和还没动工制造的工具,另有很多武器可以用来招呼僵尸。
是什么让他们改变心意?
北海事件。有次我们在北海修理挪威的天然气平台,突然之间它们……我们原本就预料会遭到攻击,施工的噪音和强光至少会吸引个几只,只是没想到附近就有一大群。哨兵大声示警,我们朝着信号前去,结果立刻被围困。水底肉搏战很可怕,海水翻腾,能见度零,我们就像在一缸牛奶里打斗。僵尸被击中的时候不会立刻死去,只会肢离肉碎,于是肌肉的碎片、器官,还有脑皮层便混和着水底淤泥在你四周回旋。现在的年轻人……妈的,我讲话怎么这么像我老爸,但真的,现在的年轻人,那些穿马可三型和四型的新式气圈潜水员,配备有「零见采」,或称零能见度探测器,靠着彩色影像声纳和微光,透过面盔上的抬头显示器传送画面,就像战斗机一样。额外再加上一副立体水中耳机,这么一来你的感官优势的确一局出僵尸许多。我钻进潜水装甲时可不是这样,当时看不到也听不到,如果有只僵尸要从身后抓住我们,那是绝对无法察觉。
为什么?
因为气圈潜水装有个基本缺失,就是完全隔离触觉。简单嘛,既然这副装备是硬的,就表示你感觉不到外面的事物,甚至连僵尸把手搁在你身上,也不会有感觉。除非僵尸主动的拖、试着把你往后拉,或是要把你翻倒,要不是它把脸贴在你面盔外头,你也许不会知道它在哪。那晚在北海,我们头盔灯的光芒只让问题更严重,光线所及全是僵尸的手和脸,那是唯一一次我觉得恐怖……不是害怕,你懂吧,就只是恐怖,在这茫茫不见四周的海水中,突然有个腐烂的脸贴在我面盔外头。
民间钻油工人怎么也不肯回去工作,我们威胁着要惩处也没用,除非我们(也就是他们的护卫)有更强的武装。已经有太多工人在幽暗中被僵尸伏击而丧命,真难想像那情况:工人穿着干式潜水衣,在近乎漆黑中工作,焊接火炬的光刺痛双眼,身体在严寒中麻痺,又被系统汲出的热水烫伤。猛然间,感觉到某双手或是牙齿在扯咬。工人挣扎呼救,被僵尸扯住的时候想抵抗或游走。海面或许会浮出一些断肢残臂,或许它们只扯到断裂的升降索。为了因应这种情况,深潜战斗团才会正式成军,我们第一个任务就是保卫潜水员,让油源能够顺利开采。后来任务扩大到肃清滩头堡和清理港口。
什么是肃清滩头堡?
基本上就是协助海军陆战队登陆。根据我们在百慕达首次两栖登陆的经验,从水里上岸的僵尸总会攻击滩头堡,我们必须在岸边的水下围起边界,用半圆形的网子围起预定登陆区,这道网必须够深才不会妨碍船舰通行,但又必须够高才能挡住僵尸。
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参与,在登陆前两个礼拜,军舰先停在离岸数哩之外,狂催他们的主动声纳,主要是想引出岸上的僵尸。
可是声纳不也会叫唤出深水里的僵尸?
长官跟我们说那是「可接受的风险」。我想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才要采气圈潜水级的战斗,那对金属网装潜水员来说太危险了。你晓得有成群的僵尸聚在发射声纳的船下,一旦安静下来,你就会是水中最明显的目标。肃清的结果竟然非常理想,袭击次数绝对是目前最低的,网子架好之后,陆战队成功登陆的机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只需要基本的兵力持续警戒,也许偶尔要狙击几只想爬过网的僵尸。这种行动不需要我们出马,成功登陆三次之后,他们又开始用金属网装潜水员。
那清理港口呢?
就不容易了。这是战争的最后阶段,不但要开启滩头堡,还得重启深水港,这样必须整合各方的力量:金属网装潜水员、气圈潜水装备单位,甚至是只带氧气筒和渔枪的民间志工都会登场。我协助清理过查理斯敦、诺福克和诡异的波士顿,还有英雄市,简直是最大的水底恶梦。我知道步兵老爱抱怨肃清城市的任务,可是你想,如果一座城市泡在水里,还充满了沉船、汽车、飞机和各种你能想像的残骸,会是什么光景?撤离的时候,许多货柜轮想多腾些空间出来,就把货柜倒进海里,有沙发、小烤箱、一座座衣服堆成的山,还有一踩到就会嘎吱碎裂的电浆电视,我老把它想像成骨头。我还幻想每台洗衣机和烘衣机后面躲着僵尸,它们爬过一堆堆被砸烂的冷气。有时只是我的想像,但有时……最糟的是……最糟的是清理沉船。港口常有沉船,有时就沉没在出港处,例如那艘被改装成难民船的大型驳船「法兰克·凯伯号」。把她打捞上来之前,我们先搜过每个舱室,那是我唯一一次觉得潜水装甲笨重又累赘,我经常通过走道时撞到头,真是件苦差事。很多舱门都被残骸卡死,我们不时劈穿舱门,或从甲板和舱壁上劈出通道。有时甲板因受损或侵蚀而失去支撑。我在「法兰克·凯伯号」的引擎室上方劈开舱门,脚下的甲板就忽然坍塌。我还来不及游定,还来下及思考……有几百只就在引擎室里,我被团团围住,淹没在四肢和大肉块之中。如果我有一个挥之下去的梦魇,我不是说我有,因为我没有;但假使我有,我会立刻回到当场,只是这一次,我是完全赤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