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还听得懂,请继续。
你会把刚才这些蠢话都删掉吧。
没错。
好,来谈城堡。嗯……我不想浪费时间去夸大城堡对于整个僵尸大战的贡献。事实上,如果你把城堡和其他形式的「固定防御工事」相比,不管是与现代的防御上事、改良过的防御工事或其他种类的工事相比,城堡所做出的贡献真的是微不足道。不过,如果你跟我有同样的经验,那你就知道,那个微不足道的贡献正好可以救你一命。
一座强固的城堡不能成为救苦救难的上帝。首先你必须了解「城堡」跟「宫殿」在本质上的差异。所谓的「城堡」,其实很多都只是巨大华丽的殿宇,由于已失去了防御价值才被改建成宫殿。这些昔日固若金汤的要塞,如今却在一楼凿出许多窗户,要把这些窗户再度填补起来的话,恐怕要花一辈子吧,还不如去躲在一栋现代公寓,把一楼的楼梯捣毁,让僵尸上不来,这样比较安全。有些宫殿的建造目的就是要做为地位的象征,例如法国罗亚尔河畔的羽瑟堡(Chateau d'Usse)或捷克的布拉格城堡(Prague Castle),这些宫殿简直就是死亡陷阱。
就拿凡尔赛宫来说好了,整个宫殿就是一个超级大错误。难怪法国政府会决定在凡尔赛宫的灰烬上兴建「僵尸大战国家纪念馆」。你记得诗人雷纳的那首作品吧,讲的是在国家纪念馆的花园中,生长着艳丽的野玫瑰,花办上沾染着惨遭僵尸咬死的牺牲者之鲜血。
光有高墙还不足以让你永保安康。城堡跟其他静态的防御工事一样,有许多内部及外部的危险。就以荷兰最着名的中古世纪古堡「穆登城堡」(Muiderslot)为例,一场肺炎就够害死在里面固守的人了。在那个又湿又冷的秋天,营养不良又缺乏有效的医药……想像一下那会是什么光景:困在高耸的石墙后头,四周就是那些致命的僵尸,你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也明白能逃离的希望微乎其微。有些人在临死前写下日记,诉说着城堡内的人由于绝望而发疯,最后跳入挤满僵尸的壕沟里头。
还有火灾,像是德国莱茵河畔的布洛巴赫(Braubach)跟法国北方的皮耶枫城堡(Chateau de Pierrefonds),几百个人困在里面无路可逃,最后被烈焰烧焦或被浓烟呛毙。另外还有意外爆炸,一些死老百姓不晓得哪儿弄来的火药,却完全不晓得怎么处理这些危险品,也不知道要如何储藏。据我所知,在匈牙利米斯柯地区的中世纪狄欧斯戈尔堡(Miskolc Diosgyor),有几个家伙弄来一批军用级的钠基炸药,别问我硝酸钠是什么玩意儿,也别问我那些人是怎样拿到炸药的。反正他不晓得这种炸药的催化剂是水,不是火。事情的经过是,有个家伙在弹药库抽烟,引起了一场小火灾之类的,这些愣头愣脑的死老百姓以为只要泼水就可以防止爆炸,结果水一泼,正好把城墙炸穿一个大洞,僵屁就像潮水般不断涌入。
这个匈牙利意外事件,至少是因为「无知」而造成的错误。至于法国罗亚尔·谢尔省的富遮尔古堡(Chatau de Fougeres)所发生、的一切,我连想要原谅的念头都没有。在里面死守的人眼看自己储藏的物资就快用完了,于是以为只要挖条地道,从围城的僵尸底下穿越就好。他们以为这是在干什么,电影里的大逃亡吗?他们当中有任何专业的测量师吗?他们懂得最基本的三角学吗?这条该死的地道出口,足足比原先预计的短了半公里,出口正好就在那群该死的僵尸群正中央。这群傻呼呼的业余地道挖掘者,甚至没想到应该在隧道里面装设炸药,以便在危急时摧毁地道。
是的,有许多失败的案例,但也有一些值得注意的胜利经验。许多地区只遭逢短期的围困,运气站在他们那一边。有些在西班牙、巴伐利亚或在苏格兰安多宁长城以北的苏格兰地带,③只需要防守几个礼拜或几天;有些像是苏格兰巴拉岛附近的「奇斯穆尔堡」只需要撑过一个晚上。但也有一些真正的硬仗,例如法国谢尔河上的雪侬梭堡(Chateau de Chenonceau),就盖在横越谢尔河的桥上,怪异得像是迪士尼风格的小型城堡。由于桥的两边都可以通往河畔陆地,再加上正确的战略远见,他们就这样固守了好几年。
雪侬梭堡里面有好几年的存粮?
拜托,当然没有。他们只是等到第一场雪降下,然后就跑到附近的乡间地区找粮食。对于所有在打围城战的人来说,不管是不是困在城堡里面,我认为这应该就是标准的生存模式吧。我确定的是,美国人的「战略蓝区」,至少那些位于冬季降雪区域的地方,大致也是采用相同的生存模式。幸运的是,欧洲大部分的地方在冬季都是天寒地冻。我跟许多防御者谈过,他们都一致认为,虽然冬季无可避免的会有冰封出现,漫长又酷寒,但这也是我们活命的喘息机会。守城的人只要自己没被冻死,就可以趁着僵尸被冻僵的时机,到附近的乡间寻找他们在春暖花开之后所需的物资。
所以,很多守城者虽然有机会远走他方,却选择继续在他们的古堡死守,这也不令人意外。例如在比利时的布荣城堡(Bouillon),或者是在斯洛伐克的史匹兹城堡(Spis),甚至像是在我老家、英国威尔斯的毕欧马利斯堡(Beaumaris)都是如此。在战前,毕欧马利斯堡除了一座博物馆外什么都没有,整个博物馆只是由一个个缺了屋顶的外壳,还有层层套叠的高墙所构成的建物。镇议会应该颁奖表扬这些防御者的成就,因为他们储存物资、组织人民、修复废弃的遗迹,重现昔日荣景。在危机波及他们家园之前,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来备战。威尔斯的康威堡(Conwy)发生过更戏剧化的情节,靠着一座城堡配上中世纪的城墙就保住了整个镇。居民不但没死,而且在僵尸围困的那几年间过得还相当舒适。由于他们位居临海,使得康威成为军方日后夺回失上的起跳板,你读过《卡蜜罗特城之矿》这本书吗?
(我摇了摇头。)
你一定要去找来读,真是非常棒的小说,根据作者在威尔斯南部卡菲利堡(Caerphilly Castle)防卫战的亲身经历。他本来住在威尔斯卢德洛镇的一幢公寓二楼,僵尸大战开始后,他的日用品都耗尽了,外面也下雪了,于是他决定另辟生路,找一个永久的居所待下来。他找到遗弃的卡菲利堡,这个城堡先前有人驻守过,不过似乎守得很差,而且显然当初的防卫者早就被僵尸消灭了。他将罹难者的尸体埋好,把那些冻僵了的僵尸全部打碎脑袋,然后开始独力修缮这座城堡。在史上最严寒的冬季里,他依旧孜孜下倦的工作。到了隔年五月,卡菲利堡已经准备好度过春季开打的围城之战了。接下来的那年冬季,这个城堡也成为其他数百个平民的避难所。
(他拿出几张他画的素描给我看。)
真是漂亮,对吧,卡菲利堡是不列颠群岛上第二大城堡。
第一大的是哪座?
(他迟疑了一会儿。)
温莎堡。
温莎堡是你的城堡。
嗯,下完全属于我个人的。
我的意思是,僵尸大战的时候你就住在温莎堡。
(又迟疑了一阵。)
从防御的观点来看,温莎堡可以说是相当完美。僵尸大战开打之前,温莎堡是全欧洲「里面住着最多居民」的城堡,占地广达十三英亩,拥有独立的水源,以及足以储藏十年粮食的空间。一九九二年温莎堡曾经发生大火,火灾过后装设了最先进的消防系统。后来出现恐怖份子的危机,温莎堡的安全防护措施也跟着进步,成为全英国最安全的地方。一般社会大众不知道,他们辛苦赚钱缴税给政府,税金被拿到温莎堡去装防弹玻璃,强化城墙结构,增设伸缩式铁栅栏等等。还有钢制百叶窗,就巧妙隐藏在窗槛跟门框中。
然而在温莎堡所有的工事当中,最了不起的算是抽取蕴藏在城堡地基下深达数公里的原油和天然气。早在一九九〇年代就发现城堡底下有这些资源,但基于政治跟环保的理由没有开采。后来我们开挖了,由皇室工程师组成特遣队,在温莎堡的围墙外搭起鹰架,一路延伸到钻探的地点。真是伟大的成就。这些鹰架后来演化成我们的「强化道路」。我个人很感激我的房间里有暖气、热食,在危急的时候还有汽油弹攻击僵尸,并在城堡外面的壕沟注满燃油,点火燃烧。我知道,这种「燃烧壕」不是阻绝僵尸最有效的方式,但这样能将它们困住,让它们全身着火……而且我们的子弹全都用完了,手头仅有一些零星的中世纪武器,还能靠什么跟它们拼?
我们国家有很多旧武器,有些放在博物馆,有些属于私人的收藏品……老武器并不是摆着好看的,这些都是真正的、坚韧的、杀过敌人的武器。这些武器再度成为英国全民生活的一部份,寻常百姓在外面闲荡时手里就会拿着一支鎚矛、戟或双刀战斧来防身。我个人把双刀长剑的技巧练得非常精,不过你可能认为我不适合使用这种武器。
(他用手比了比,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柄剑几乎快跟他一样高了。)
它真的不怎么好用,需要很多技巧,但是到头来你还是会竭尽所能去练习。以前你可能认为自己办个到,以前你可能认为只有别人办得到,可是最后你也办到了。
(大卫犹豫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他显然有点不舒服,我伸出手想和他握手。)
非常谢谢您宝贵的时间……
我还有……没说完的话。
如果您觉得不舒服的话……
没关系,我想说完,没关系的。
(他吸了一口气。)她……她不肯离开,你知道的。尽管国会反对,她还是坚持要继续留在温莎堡,正如她所说的:「战争一日未歇,朕即驻跸于此。」我原本以为她只是想要展现不必要的高贵情操,或是被吓到麻痺了,我努力跟她讲理,差点没跪下来求她。难道她颁布的「贝尔莫若敕令」还不够吗?这一纸命令将她所有的领地开放给国民当防护区,只要是愿意进来参与防御的人,一律欢迎。她为什么不肯前往爱尔兰或是英国中部的属地曼恩岛,去和家人在一起呢?或者,如果她坚持留在英国,至少可以待在安多宁长城的英国防御大本部呀。
她说什么?
「最高的荣誉是为人民服务。」(他清了清喉咙,上唇颤抖了几秒。)就是因着这个「为人民服务」的原因,她的父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不肯逃往加拿大,她的母亲在德军猛烈空袭下进入伦敦地铁站探视躲轰炸的子民。到了今天,因为同样的理由,我们才得以维持这一个「联合王国」。他们皇室的天职和任务,就是要体现我们国魂中所有的伟大情操,他们永远都要做我们的表率,他们是最坚强、最勇敢的,更绝对是全体国民中最伟大的。就某种意义而言,他们是受到我们的统治,而非由他们来统治我们,他们必须牺牲一切,真的是牺牲一切,来扛下这么神圣的重担。若不是这样,那王室的存在还有什么差劲的意义呢?否则只要把传统全部废弃,推出那些该死的断头台把皇室家族送上去,然后彻底终结帝王制度就好了。从某种观点来看,我认为他们很像城堡:同样是近乎崩解的古老遗迹,除了吸引观光客之外,没有实质上现代的功能;然而一旦遇上风云变色、国祚存亡之际,皇室和城堡都因为他们存在的意义而再度苏醒。城堡护卫着我们的身体,皇室庇佑我们的灵魂。

①虽然在整个僵尸大战期间,秘鲁的马丘比丘遗址相对十分宁静,但当地的生还者表示,他们有看到马丘比丘遗址内部发生了小规模的僵尸疫情爆发。
②Fort Jefferson,位于佛罗里达州的防御碉堡,自一八四〇年代起历经三十年陆续兴建完成。
③英国主要的防线是沿着古罗马时代兴筑的「安多宁长城」(Antonine Wall)部署的。

尤里希环礁,麦克罗尼西亚

在二次大战期间,这片巨大的珊瑚环礁是美国太平洋舰队最主要的前进基地;在僵尸大战期间,它不仅保护美国的海军船舰,还有好几百艘民用的船舶在此寻求庇护。其中有一艘是前俄罗斯海军的「乌拉尔号」指挥舰,也是「自由地球电台」的第一个广播中心。如今「乌拉尔号」已经改装成博物馆,纪念「自由地球电台」的成就。英国拍摄的僵尸大战纪录片《文字之战》当中,「乌拉尔号」占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巴拉弟·保施葛先生也曾经在这部纪录片当中受访。
「无知」才是我们的敌人:谎言、迷信、故意曲解的错误消息、无中生有的假消息、资讯缺乏。无知害死了好几十亿人,无知导致了僵尸大战。想想看,如果目前我们了解的实情,在当初就已经知道的话;想想看,如果我们对于僵尸疫情病毒的了解,能如我们了解肺结核的程度;想想看,如果这世上的人民,或者至少是负责保护人民的高官,能够确实知道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是什么。无知是真正的敌人,冷冰冰、硬邦邦的事实真相是最佳的武器。
当我第一次加入「自由地球电台」的时候,它还叫做「国际健康与安全资讯计划」。这个「自由地球电台」的名称是由那些收听我们节目的听众和社区喊出来的。
这个电台是第一个真正的国际合作计划,诞生在南非的「芮德克计划」之后不过几个月,又比檀香山会议早了好几年。全世界各地方的生存计划都是以南非的「芮德克计划」为蓝本,我们的根源则可以追溯到南非的「优奔恰电」①。
优奔怡电台是什么?
南非的广播电台,专门对国境内孤立、隔绝区域的人民放送节目。由于南非政府已经没办法对人民提供实质的协助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提供资讯。据我所知,他们是全球率先展开定期、多语频道的广播,不但提供实际生存的技巧,甚至还整理了民间流传的谣言,然后加以说明辟谣。我们以「优奔怡电台」为榜样,然后把放送规模扩大到全球。
精准的说,我上船的时间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当时「乌拉尔号」的核子反应器正重新启动。「乌拉尔号」最早隶属于前俄罗斯,后来归入俄国联邦海军,当年编号是SSV33。这艘船负有多重任务:指挥与控制、追踪飞弹的平台以及电子监听船舰。不幸的是,她也是个累赘。他们告诉我,船上的系统实在太复杂了,连船员都没办法操纵,所以这艘船大部分的役期都被拴在海参威海军基地的码头,用自己的核子燃料替基地提供电力。我不是工程师,不晓得他们到底是怎么更新船上耗尽的燃料棒,也不清楚这艘船复杂的通讯设备是怎么改装,才能跟全球卫星网路相通。我的专长是语言,尤其是那些印度次大陆的语系。只有我跟渥马先生,就我们两人,要负责对十亿听众放送……嗯……当时还有十亿人。
渥马先生是在斯里兰卡的难民营找到我的。他担任文字笔译,我则是口译员,几年前我们曾一起在伦敦的印度大使馆工作。我们当时都知道,投入「自由地球电台」一定会非常辛苦,其实我们真是太天真了。这不是辛苦,而是会让人发狂的枯燥工作:一天十八到二十小时,真不知道我们哪里有时间睡觉。有一大堆待处理的资料,每分钟不晓得要传来多少的急电或特稿,大部分都跟人类基本的生存有关:如何净化饮水、建造室内温室、利用霉菌孢子培养并制造盘尼西林。这些让人伤透脑筋的题材中,经常会出现我从没听过的东西或词汇,例如我以前从没听过的「傀尸灵」及「野儿」,以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脑棒」,要不然就是伪药「方阵疫苗」的神奇疗效。我只知道,某个穿制服的家伙会突然把一堆文字推到我眼前,然后告诉我:「把这个翻成马拉地语,十五分钟后录音播放。」
你们得要对抗哪种民间迷信?
你想要我从哪里谈起?医疗的?科学的?军事的?心灵的?心理的?我觉得心理方面的迷信最令人抓狂。很多人认为这些僵尸拥有接近人类的思想。在传统的战争中,这种想法是对的,因为人类会努力将敌人「禽兽化」,捏造故事或者侮辱敌人,好让自己跟敌人产生情感上的距离……我还记得我父亲从前是怎么形容那些回教徒的……但如今在这场僵尸战争中,怎么好像每个人都拼命要找出一点点跟僵尸敌人的情感连结,想要为这些显然已经没有人性的怪物贴上一点人性面孔。
你能举个例子吗?
比方说有很多错误的观念:僵尸有某种程度的智力;它们有感觉并能适应环境,会使用工具甚至某些武器;它们仍保有以前当人的部分记忆。又或者很多人选择相信它们能学会沟通,可以被训练成像是某种宠物。这些说法真是令人厌烦又失望,我们一次次揭穿这些误导的迷思。民间的「生存手册」这类书籍可以稍微澄清谬误,但仍非常有限。
真的吗?
真的。有个美国人写了一本《打鬼战士:世界末日求生指南》,里面清楚写到有关休旅车可否用来逃命、个人武器的使用说明等。不过这本书应该多考虑到文化差异……必须要运用各地人民固有的信念,从而发展出解决方案,才能救他们脱离僵尸。
可否举例?
我想还是不要讲太多细节,免得我会忍不住为了这些「解决方案」而谴责全人类。我是印度人,必须克服许多母国文化上的观点,否则在面对僵尸的时候,我的文化观点可能会变成障碍,导致自我毁灭。有个城市叫做瓦拉纳西,是地球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据说非常靠近佛陀初次传道的地方,每年都有好几千个印度教的朝圣者选择此地为人生的最后一站。在战前正常的情况下,路上散落的是尸体,但如今这些已经解脱人生的尸体不但不肯安息,还会起身攻击人类。瓦拉纳西是交战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是僵尸集结的中心,几乎整个恒河流域都布满了僵尸。早在僵尸大战开打的数十年之前,恒河的疗愈能力已经有科学的支持,理由是这条河的河水具有超高的溶氧率。②真是场悲剧。数百万人聚集在河边,还是救下活自己。即使在政府退守喜马拉雅山之后,即使全国九成以上的地区都沦陷了之后,朝圣者的脚步还是下停止。每个国家都有类似的情况,我们电台来自各国的工作人员,每个人都遇过至少一次这种「因无知而导致毁灭」的情况。有个美国人跟我说,美国出现了一个叫做「神的羔羊」的教派,这些信徒相信自己被提升到半空中,与主相遇的日于已经来了,信徒越快被僵尸咬到感染尸疫,就能越快进入天国。另一个女人(我不说她是哪一国人)努力辟谣,因为她周围的人相信,只要和处女性交就能「洁净」这场「诅咒」。我不晓得有多少女人或小女孩因为这种「洁净」的错误观念惨遭强暴。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民族很恼怒,都因此感到羞愧,我们有位比利时的组员就拿越来越阴暗的天空作比喻,他一度称呼天空是「我们集体灵魂的邪恶」。
我猜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我没有生命危险,肚子是填饱的,虽然睡得不多,但至少可以高枕无忧。最重要的,我从来不需要在「乌拉尔号」的资收部工作。
资收部是什么?
资讯接收。我们广播的资料并不是在「乌拉尔号」上面自己生出来的,我们的资料来自世界各地,各国境内的安全区里有很多专家和智库提供讯息给我们。他们把资料传给我们的资收员,资收员再递交给我们。许多资料是利用传统、开放的民用波段传来的,这些波段挤满了一般人民求救的呼喊,好几百万不幸的生灵分散在地球各角落,靠着简陋的无线电设备,全都在哭喊他们的孩子饿死了,他们暂时栖身的据守点起火了,或者僵尸已经突破他们的防线了。就算你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我们很多资收通讯员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但一听就知道那绝对是人类极度苦痛的哀嚎。按照规定,资收通讯员是不许有任何回应的,而且也没那个时间去回应。所有的传讯都必须秉公处理,我不想知道身为资收通讯员的感受如何。
当布宜诺斯艾利斯传出最后一则广播,那位着名的拉丁歌手播放一首西班牙催眠曲的时候,我们有位资收通讯员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不是阿根廷人,甚至不是南美洲人,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俄国士兵。他举枪轰掉自己的脑袋,血液脑浆溅得仪器上到处都是。他是第一个自杀的资收通讯员。自从战争结束以来,所有通讯员都循着他的脚步,陆续自我了断。到今天,他们全都死了。最后一位自杀的是我的比利时朋友。「你脑里老是有那些声音缭绕,」有天早上他告诉我,我们站在甲板上,看着棕色的晨霭,等待一个我们以为再也看不到的日出,「那些哭喊求救的声音,一辈子都会跟着我,永不止息,永不退灭,永不停止,不断召唤我加入他们。」

①「优怡奔」在南非祖鲁族语言当中,意为「团结」。
②虽然仍有分歧,但许多战前的科学研究证实,恒河高度的溶氧量是它「神奇」疗效的来源。

非军事区:南朝鲜

崔亨哲,韩国中央情报局副局长,伸手指向我们北方那一片干旱、崎岖又不显眼的景色。要不是多了几座荒废的碉堡、褪色的标语以及朝地乎线两边蔓延生锈的刺丝网围篱的话,也许会让人误以为身在南加州。
到底发生什么事?没人知道。要说到防御僵尸来犯,北韩应该是全世界准备最齐全的国家吧。北有鸭绿江,东西两面临海,南边(他指向非军事区)是地球上防卫最严密的边境。你看看这里千山纵横的地势,极易防守;但你眼睛看不到群山内部蜂巢结构中的巨大战争设施。在韩战时期美国狂炸北韩,使得北韩政府学到惨痛教训,从此不断努力建造地下化的防御工事,让北韩劳动人民日后有安全的地点来进行另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