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场把右手伸进西装内袋里。
「不是的!不是的!」云井突然慌了,按住木场粗壮的手臂。
他……大概是以为木场要拔枪。
「这、这、这话可不能说出去……印刷物是在那栋别墅印的,陶瓷旧化的工程也是在那边的庭院……右邻就是那个中山春峰,左邻就是那个辻五郎的家啊。」
「哦?那个仿春画的春峰,跟那个赝品陶艺家辻吗?」
云井「嘻嘻嘻嘻嘻」地笑着。
木场眼神凌厉地瞪着他。
「咦?哦,这、这个大黑组是小的手下的组织,所以关于他们要怎么处置都……是的,端看您开出来的条件……咱们也不是不能彼此合作,所以呢,这里就别伤了和气……」
「什么彼此合作?」
「哦,就是……哎唷,大爷就别装傻了……」
「我没装傻。」
「咦……?就是资金来源的……赝品制作……」
木场扬起左手,朝背后三人说了:
「他自己招了。接下来是二系的工作,去吧……」
三名男子答道「了解」,飒爽地跑了出去,消失在我们走来的黑围墙木门里面。
木场接着抽出一直收在口袋里的右手。他的手上拿的……不是手枪,而是贴有樱花纹章的黑色手帐。
「我是东京警视厅麻布警察署刑事课搜查一系的木场修太郎。」
「啊……」
啊哇哇哇哇——陵云堂发出不成叫声的尖叫,游泳似地逃了出去。峰岸跟在他屁股后面追了上去。一众流氓也慌了手脚,东奔西窜地跟上去。但木场没有追他们,望向中禅寺,骂道:
「京极……你这家伙究竟唬了他们些什么?我啥都还没做,他们就自个儿全招了,岂不是害我的干劲都没处发泄了吗?混帐东西……」
「是榎木津安排的。」中禅寺答道。
此时……空气震动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
「咚!」「啪!」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响起,围墙缺口飞出来两个帮派分子。
接着三个流氓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最后是拎着陵云堂后衣襟和峰岸衣领的……天下无敌的玫瑰十字侦探榎木津礼二郎,一脸傲然地伫立在后门前。
「再三忍耐,总算是有了回报啊!这太有意思了!」
榎木津恶狠狠地将陵云堂朝木场那儿推去。
「这个黑道跟老狐狸就绑上蝴蝶结送给你吧,逮捕狂!这是庆祝你的脸四四方方的贺礼。还有……守财奴老头,这个送给你!」
榎木津用柔道的丢体技将峰岸摔到地面,从内袋抓出先前的钞票,使劲砸上他的睑。
「怎么样!一百二十三万阒。算清楚了没,这个大骗子!」
「呜啊……」峰岸大叫一声,昏倒了。榎木津打开门旁的水瓶盖子,拿长柄杓汲水,大口喝了起来。
「啊啊,饴汤甜死了。嗯?是kame。」
榎木津「呸」地把水吐掉。
「这不是kame吗?」
是瓶没错。
「嗳,算了,剩下的……只有驱逐腌渍物了,是吧!」
榎木津一叫,揪起倒在地上的两名流氓的后衣襟,大步走向中禅寺所在的方向。
「喂,京极,这次让我来吧!」
「啊……什么你来……」
「哼,是你动作太慢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数量多到夸张啊。」
「哇哈哈哈哈,就算是kame的诅咒,迟钝的光是kame够了!※」
(※除了瓶与龟同音以外,诅咒和迟钝在日文中亦是同音,因此木场才会说是冷笑话。)
「有够冷的……」木场呢喃。
「还是别吧。」中禅寺说着,设法想要阻止失控的侦探。
但既然都成了这种状况,就算是祈祷师,也不可能阻止得了吧。榎木津「啊」地一叫,人已经钻过中禅寺旁边,进入幽暗的壶宅子里面——手里还拎着两个流氓。
「难道你知道哪个壶才是吗?」
中禅寺从后门叫道。
但是黑暗中只传出一句轻浮的回答,「我可是神啊!」
我……忍不住跑上去窥看里头的状况。中禅寺制止想要追上去的我,然后按住眼头,说「别去。」
「哪个壶才是……是在说家宝的壶吗?」
「不是的……啊。」
几秒钟都还没有过去……中禅寺已经蹙起了眉头。
屋里传来简直就像来自地狱的凄厉叫声。是那两人的惨叫吧。接着屋子晃动起来,骇人的尖叫断续响起。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望向中禅寺。祈祷师瞪着门口,抓着头发,问刑警道:
「真糟糕。这种情况……会怎么样?大爷?」
「什么怎么样……那家伙蠢到天边了,但还知道手下留情,死不了人吧。可是京极,你还是进去阻止一下吧。」
「真是的,可是这是工作……」中禅寺嘴里嘀咕着,从后门进去了。
同时惨叫声渐渐远去……才正这么想,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破坏声。
「啊……那是撞破正门玄关了吧。那白痴到底在干嘛。野蛮也该有个限度啊……」
木场说着,跟在中禅寺后面消失在屋内。
仔细一看,陵云堂和峰岸不知不觉间双手被捕绳绑住,系在树上。剩下的三个流氓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脸红肿地昏倒了。
这一定是木场干的。
看那些人被揍的惨状,我觉得……木场也没有比榎木津温柔到哪里去。
处处——大概前庭也有——传来走调的古怪惨叫。渐渐地,尖叫声消失,取而代之地传来榎木津的哄笑。恶魔高声地、愉快至极地大笑着。
我……
偷偷窥看门口。
好黑,可是眼睛一下子就习惯了。泥地房间。炉灶。和先前一样。
声音停了。
我走进屋里。
泥地间的样子还是一样,但仔细一看,原本排在脱鞋处的壶全都被砸得稀烂。
寂静得古怪。
我走了上去。
都来到这里了,要是不确认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走廊的壶……也被破坏了。
我打开那个小房间的纸门。
那里……有山田淑,以及表情好似吃坏了肚子的木场杵在那儿。
还有一个蹲着的男子——大概是木原正三吧。
三人朝着同样的方向,一径哑然不语。
淑的表情完全是茫然自失。
连我进来都没有发现。
我望向三人面对的方向。
隔间的纸门敞开着。
而另一头……
看起来……是一片辽阔的沙漠。
「这、这是……」
壶……
壶壶壶……
原本淹没了整个屋子的壶……
几无完肤、一个不剩、彻彻底底地……
——全被破坏殆尽了。
我……想起了亡母的告别式。
将烧剩的遗骨放进骨壶时……一样像这样一片粉碎呐——我想起了这样的事。
榎木津……八成是拿他抓进来的两个流氓当武器,把屋子里所有的壶一个不剩,全都破坏光了。
实在是……太夸张了。
不顾前后也该有个限度。
什么神。这要是神的话,那就是破坏神。这根本没得仔细捡选哪个才是家宝了。变成这样,真货假货家宝幌子全都没了,一切都毁了。
在被破坏殆尽的陶瓷器那好似无止境的碎片荒野当中……中禅寺独自伫立着。
「中……中禅寺先生。」
我出声唤道,中禅寺扬起单眉。
「哎,太可怕的全武行了……要是不穿木屐,根本没法子行走。」
这么抱怨后……自己的工作可能全被搞砸了的祈祷师垂下头,在壁宠附近的碎片堆物色了好一会儿,不久后轻声叫道,「啊,有了。」
一瞬间……淑有了反应。
祈祷师静静地望向淑。
「不过……变成这样一看,以结果来说,是要快得多了。淑小姐,你在害怕的……是这个呢。」
中禅寺举起一个像是赤黑色棒子的东西。
「啊啊……啊啊那个、那个、那个……」
淑说着「那个」,做出划过空中的动作,就要跑过去。
「不行,不能过来!」
一听到中禅寺的话,木场立刻抱住了淑。
「赤脚走过这种地方,脚会变得血肉模糊的。淑小姐,好吗?这个东西……就这么办了。」
中禅寺将那根棒子折戍两半。
「啊……」
这一瞬间……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淑那沉重的单眼皮眼睛溜走了。
当然是我的心理作用。
中禅寺紧盯着那样的淑说:
「已经……没事了,淑小姐。这已经化为尘土了,是泥土。不仅如此。为了你而搜集的壶,还有你所搜集的壶……也都变回尘土,回归大地了,一切的诅咒都失效了。这么一来,妖怪瓶长也随着慈祥的令祖父……一同升天了吧……」
中禅寺以温柔的声音说。
淑从木场怀里落下,双膝跪地,无力地颓坐下去……
大声号泣起来。
「什……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中禅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望向木原正三,这么说了:
「正三先生……你也是,竟会被那种蠢人的花言巧语给说动。这个家里面没有传家之宝。再说事到如今,谈什么复仇也没有意义了吧。你的复仇,淑小姐老早在过去就已经为你达成了……」
正三也蹲在地上……潸然泪下。
这里再也不是壶宅子了。
可是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万年龟是骗人的!」
响起了一道格格不入到了极点、教人目瞪口呆的叫声。
定睛一看,榎木津正叉着腿站在视野变得开阔的玄关。
「只花了短短十分钟哦!」榎木津叫道,扯着嗓门哈哈大笑。

9

一星期后的星期日……我前往拜访中禅寺。
因为我在报上看到了日泰通商协定签定的报导。
当然,这只是契机,其实我想要知道那个瓶长事件的真相。
老实说……我完全摸不透这个事件的真正模样。
报纸大篇幅报导警方破获大型古美术品赝品制造贩卖组织,事实上陵云堂和峰岸也被逮捕,关东大黑组还有黑围墙屋子两侧的居民似乎也都落网了,但这些事跟山田与治郎有什么关联,我完全不明白。
报导中连个山田的山字都没有出现,而且世人好奇的矛头也已经转向接受那间伪装成妾宅的招待所招待,迷失在温柔乡里,写下假鉴定书的大学教授,还有一些招架不住接待攻势而高价买下赝品的知名人士。
原本的话,我应该前往侦探社才是道理。
但就算去问榎木津,他也一定不肯告诉我任何事;就算他肯告诉我,我也无法理解他的话。说起来,侦探也可能不知道真相,就算知道,也恐怕早就忘个精光了。这种情况,适任的解说者再怎么说都非中禅寺莫属。
旧书店的屋檐下挂着「休息中」的牌子。
是公休吗?
我往主屋走去,店主人正在清扫玄关。
我出声招呼,中禅寺停下扫除工作,请我进客厅。
中禅寺泡了杯极浓的茶给我。
他说夫人不晓得和谁一起去看西洋电影《禁忌的游戏》了。
原本期待受夫人款待的我,感到那么一丁点儿失望,喝下了苦涩的茶。
「请问……关于上次那件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问得非常笨。
但也没有其他问法了。
「嗳,全都是云井那个老狐狸的阴谋诡计。」中禅寺说,「陵云堂……是家高级茶道具商。与治郎先生的父亲说那是武家应有的教养,爱好茶道。说是武家,也只是杂役同心之类罢了。虽然可能是上行下效,不过也是受到家宝影响吧……不管怎么样,山田家和陵云堂往来,似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但与治郎先生的父亲实在不是风雅之士的料,以茶道为开端,最后成了茶园的经营者。」
从茶道变成经营茶园……的确是似是而非。
「嗯,虽然同样是茶,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就像淑小姐也说过的,尽管是武士经商,却相当顺利,似乎经营得有声有色。这你怎么想?」
「什么意思?」
「无法成为真正风雅之士的风雅之士……不过事业成功,家境富裕——这一类的人,对陵云堂那种人来说,是敲竹杠的上好对象。再怎么说,他们都缺乏鉴赏能力,却又附庸风雅,不明白价值,光是有钱而已。所以云井似乎卖了不少东西过去。将一文不值的东西……以高价卖出。」
「哦……」
「山田家被盯上了……」中禅寺说,「我认为云井的事业能做到那么大,甚至可以说全拜山田家的福。云井无所不用其极,将山田家压榨得一干二净。山田家会陷入困窘,不是与治郎先生无能之故,而是被云井敲骨吸髓的结果。所以与治郎先生在上一代隐居之后,将所有的书画古董全卖掉了。收购的古董商……一样是云井。可是这回就反过来了。陵云堂将自己卖过去的东西,以十分之一以下的价钱买回,山田家向其他人买来的东西,就算是高价的字画,也以极低的贱价收购。与治郎先生对古董漠不关心,所以完全不懂行情。他似乎只想换到现金,只要换得了现金,其他都不管了。可是这种粗劣的阴谋手段很快就曝光了。有一家叫诚志堂的古董商,不着痕迹地向与治郎先生暗示陵云堂的阴谋。」
「诚志堂……那么他是好心人吗?」
「也不能这么说。」中禅寺说,「诚志堂的目的毫无疑问是家宝之壶。他可能是认为再这样下去,家宝会落入陵云堂手中。与治郎先生听了诚志堂的忠告,开始产生了危机感。陵云堂很危险,如果对陵云堂言听计从,会吃上大亏。可是诚志堂不也是一丘之貉吗?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窃盗事件,与治郎便醒悟了。」
「醒悟了……什么?」
「也就是……这种壶若是想偷,可以轻而易举偷到手。与治郎并非糊里糊涂地怕小偷。他是在警戒利欲薰心的云井。于是……首先他向诚志堂买了伪装的壶,然后他也从陵云堂那里买了壶。当然,他要的是伪装用的壶。」
「他想让陵云堂以为向诚志堂买的壶是真的,让诚志堂以为陵云堂的壶是真的——是吗?」
中禅寺点点头:
「伪装这个发想的根干就在这里。让觊觎家宝的两者各别准备相似但廉价的假货并买下,他们就会认为不是自己出售的那个壶一定是真货吧。这个点子虽然出色,但与治郎先生毕竟是外行人,他完全忘了那些人有横向连系。他们两边联手,操弄奇策,开始卖壶给与治郎先生。因为当时根本没有人会买旧壶。与治郎先生……逼不得已只好买下。」
「逼不得已?所谓的奇策是什么?」
「迂回之计。陵云堂陷害的不是与治郎先生本人,而是他的儿子嶌夫先生。云井骗了嶌夫先生。嶌夫先生这个人……在女性关系方面似乎很不知节制,与治郎先生好像也对儿子爱玩女人的性子大伤脑筋。陵云堂就是盯准了这一点,把坏女人塞给嶌夫先生。」
「哦……」
「然后让嶌夫先生供养女人。女人受雇于陵云堂,供养的钱当然就这样全数落入云井的口袋。嶌夫先生是个上班族,钱很快就见底了。嶌夫先生当然……开始动起家宝的主意。」
「原来如此。可是……」
「没错,家宝有与治郎先生盯着,没办法动。于是这次陵云堂施恩于嶌夫先生……」
「怎样施恩?」
「表面上装出援助的样子,事实上却是把他推入更深的火坑。嗳,这或许是高利贷的惯用伎俩,但实在恶毒。」
「是……借钱吗?」
「没错,老狐狸神气兮兮地接近嶌夫先生,介绍他好心的钱庄。当时借钱给嶌夫先生的就是峰岸当铺——也就是现在的峰岸金融。」
从那么久以前,登场人物就已经全数到齐了?
「借的钱不管怎么样,总有一天要还清。结果嶌夫先生被负债给逼得喘不过气来了。与治郎先生的夫人为了替儿子收拾善后,出去给人帮佣,而与治郎先生卖掉了田地……」
发生的事情是一样的,但只因为嶌夫的行为不同,状况就与从淑那里听到的内容完全迥异了。
「峰岸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峰岸原本是陵云堂的弟子。从古董商转职到当铺,再变身为钱庄。换言之,他负责的是云井的买卖见不得人的部分。关东大黑组是与峰岸关系匪浅的弱小帮派。过去他们旗下有许多江湖艺人,是个历史悠久的帮派,但大正时期以后景气萧条……进入昭和以后,又因为炽烈的地盘争夺战而疲软不振,终于开始干起奇妙的勾当来了。」
「美术品的赝品制作……是吗?」
「对。报上说其他还有许多罪状。他们的规模似乎相当庞大,还卖到海外去。」
「那么……那些人,唔……怎么说……」
我的问题还没有整理好。
中禅寺笑了。
「事情很单纯的……嗳,前面那些,等于是这次事件的前置作业……」
中禅寺说道,望向檐廊。
有只猫在那儿蜷成一团。
「这次事件,是长年压榨山田家的陵云堂,因为终于再也压榨不出东西来,与治郎先生又已经过世,所以企图在最后的最后把山田家的土地房屋掠夺一空。云井好像直到与治郎先生临死之前,都还不断地卖壶给他,但五圆十圆的赚头,等于是白忙还反亏。所以呢……」
中禅寺稍微动了动眉毛。
不只是这样吧。云井说那栋壶宅子碍到妾宅客厅的景观,似乎看它非常不顺眼。
他也想毁掉壶宅子吧。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法呢?」我问。
「首先……有债款这一点是没错。可是淑小姐似乎完全没有把握整个债务的状况。有人上门讨债,她也不加确定,只知道道歉付钱。于是峰岸调查山田家的借款总额,以半价从债权人手中买下了债权。这似乎很简单。因为这些债款原本就没指望可以讨回,而且债务人已经死了,能回收一半就该偷笑了。我托人调查之后发现……峰岸支付给各债权人的总额……是六十一万五千圆。」
「咦?可是之前不是说一千万……」
「一千万当然是漫天大谎……」
「可是……就算要骗,感觉金额应该再设定得更现实一点才对吧。」
一般……碰到离谱成这样的金额,是不会被骗的。
「没错,再怎么样,这种金额的借款是不可能的。除了嶌夫先生生前的借款,应该还有他死后十五年之间的累计,但就算是这样,山田家并未奢侈度日,不可能欠下如此庞大的债务。可是……嗳,这是经手美术品的陵云堂才会有的夸大感觉吧。他们那个业界,从仓库里挖出来的普通茶碗,动不动就也要个一百万。再说,若是提出太现实的金额,万一真的被还清就糟糕了。」
「要……怎么还?」
「只要淑小姐心一横卖掉土地房屋,就可以得到不小的一笔钱。可是一千万圆的话,个人再怎么努力,也绝对偿还不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的确,就算卖掉土地,连债款的利息都还不起的话,一开始就根本不会想到要卖吧。话说回来……这圈套实在是太残忍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以为是一千万,结果只有六十万,这也……」
「不过这是半价,实际上是两倍——一百二十三万圆才是借款的总额。」
「那个数字……」
是榎木津拿来敲云井的头,砸峰岸的脸的钞票金额。
「……那榎木津先生他……」
「嗳,先别急。」中禅寺说,「这样你就理解大致的状况吧?不过即使如此,陵云堂还是有一件事挂心不下。也就是……家宝之壶。」
「这……可是并没有,不是吗?」
中禅寺狡猾地笑着,摸着下巴。
「嗳……云井在这漫长的一段岁月中,出入山田家不知道多少次,却似乎一次也没有看过真正的家宝。其他的壶都是自己和同业卖过去的,他几乎每一个都晓得来历。可是与治郎先生从相当早的时候就开始提防了,或许他把家宝藏在什么地方也说不定。万一家宝真的出现的话……」
「真的出现的话?」
「今川说,就算没有箱文和来历书,也要三十到五十,若是这些都齐备,金额将无法估计,不是吗?万一有箱子或文件留下来的话……」
「债款会被还清?」
「是有这个可能。而且若是真有那种东西,落到别人手中实在可惜。不是吗?」
那是当然。
「就陵云堂看来,这是笔生意,他想要得要命。所以他才会使尽各种手段试探,但淑小姐似乎毫不知情。光是一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能够确认来历的壶,全是他们自己推销出去的壶。可是若是让其他古董业者进去,先一步发现了家宝,那就无法挽回了。于是陵云堂先是不断地灌输淑小姐,说这个家里面的壶全是些没有价值的东西。然后……接着他拱出了木原正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