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禅寺……在怀疑。
不容疏忽提防的古书肆盯着我的眼睛说了:
「如果是你主动这么做的,请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当、当然了,我不会再这样了……」
我觉得内心仿佛被看透似地,缩起了脖子。换个角度来看,中禅寺这个人或许比榎木津更难应付多了。
榎木津顶多看得出别人的过去,中禅寺却读得出别人龌龊的想法。
「那位山田小姐原本是我的案主。你擅自接触她,岂不是会让我难办事吗?千万不可以小看了附身魔。视情况,有时候也是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的。唔……不过就这次来看,由于你打听出不少内幕,我倒是好办事了些,结果可以说是好的,但这终究是以结果论英雄,难保每一次都能像这样顺利。话说回来……」
中禅寺从麻料和服怀里抽出手来,抚摸了下巴一阵。
「……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祈祷师一次又一次抚摸下巴,皱起眉头。
「什么东西……怎么办好?」
「也就是……该怎么驱魔才好。迟迟无法决定方针。而且……她对我似乎有所隐瞒。」
「有所隐瞒?」
我实在不觉得山田淑隐瞒了什么。
「我听今川详细转述你从她那里听来的内容,但从那些话类推,至少她对我……有意保留了许多事实。若是不开诚布公地说出一切,我的工作就难办了。」
中禅寺扬起一边的眉毛。
「内容有什么相互矛盾的地方吗?」
「与其说是矛盾,该说隐瞒比较正确。例如,你说她的父亲……是被闯进家里的强盗刺杀的吧?」
我点点头。
「昨晚我听说之后,立刻前往查证,山田鸟夫的确在昭和十三年九月遭人杀害,案子未破。」
「不愧是京极堂先生,手脚真快。」今川说。
「然而……她只对我说她的父亲老早就过世了,完全没有提到她的父亲是被杀的。」
「这……」
会不会只是因为没关系,所以没说罢了?我觉得这与为壶驱邪并没有直接关联。
「或许吧。」中禅寺说,「还有,山田小姐也对我隐瞒异母兄弟的存在,她只说是罗嗦的亲戚。这是我在今天上午请人调查的,那似乎是住在麻布、名叫木原正三的二十六岁男子。」
「你找出那个人了……?」
旧书商似乎比侦探更具备侦探的素质。今川再次赞叹说,「不愧是京极堂先生,手腕真高明。」中禅寺答道,「没什么,只是委托小司手下的线民罢了。」真不知道他拥有什么样的情报网。
「为什么要调查那种事?这是驱魔必要的吗?」
「我认为……是有必要的。我想知道那个异母兄弟的年龄。我不晓得山田鸟夫和淑小姐的母亲什么时候结婚,但淑小姐今年三十二岁。另一方面,正三先生二十多岁。换言之……正三先生不是结婚前就有的私生子。」
「这表示那个人是淑小姐的父亲外遇留下的私生子……或是小妾的孩子喽?可是中禅寺先生,这种事情会有关系吗?」
都是些流言蜚语,和壶没有关系。好似在揭别人疮疤一样,感觉不是很好。
「中禅寺先生的工作是祓除壶的灵障之类的吧?另一方面,今川先生的目的是得到家宝之壶——如果那真的是青瓷壶的话。就算揭发十五年前就已经过世的人的死因和外遇,又能够如何呢?」
「是啊,」中禅寺露出相当不耐烦的表情来,「问题就在那个砧青瓷。她对于家宝之瓶的说法非常暧昧模糊。我没听说那个家宝之瓶有那么显赫的来历,更不知道那是砧青瓷。」
「咦?是这样吗?啊,说的也是呢……」
如果中禅寺知道,前天的态度就不会那么不干不脆了。古书肆告诉我的线索,只有「若是壶宅子,就算有砧青瓷也不奇怪」的程度而已。
「关于这一点,山田小姐是怎么对中禅寺先生说的?」
「她的说法是,祖父太珍爱家宝之瓶,以致被壶迷惑,以此为契机开始搜集起壶来。这话确实不假,但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
这也是因为判断没必要说吧?她不是说感觉祖父的妄念附在数量庞大的壶上,很恐怖,所以请中禅寺来驱邪?不管是青瓷还是家宝,都只是众多的壶之一。如果驱邪的时候,需要尽可能了解多数的壶的种类和来历,那还另当别论,但除了家宝以外,应该几乎所有的壶都来历不明,这种情况,就算是家宝,应该也没有必要特地告知吧——我逭么觉得。
听到我的想法后,中禅寺的表情变得更恐怖了:
「山田小姐并不是怕壶。她的说法是,家中那数量惊人的壶——也就是祖父的收藏品 以及搜集那些收藏品的祖父的妄念才教人害怕。如果相信你听到的内容……与治郎先生是为了预防家宝之瓶遭窃,才开始搜集壶的,是吧?」
「她是这么说的。」
「有个祖先传下来的家宝之瓶,为了保护它不落入窃贼手中,而搜购无数的壶——你认为这是常见的事吗?这太罕见了。若真是如此,动机就非常特殊。假使与治郎先生真的是出于这样的动机开始搜集壶,这可以说就是他的妄念根源。然而山田小姐……却对我隐瞒了这最重要的一点。」
「这……」这么说来,或许真的就是中禅寺说的。「可是我不懂她为什么要隐瞒,她到底想隐瞒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山田小姐不太可能是要隐瞒她祖父的动机。一般而言,若发展到需要请求驱邪的情况,反而更该强调与治郎先生的收藏品有多么异常才对。」
应该是吧。
「这类情况,搜集的动机是上好的证据。所以……可以推测的理由有,像是她不愿意被人知道家宝价值连城……」
「咦?是这样吗?」
「要是说出祖父搜集的动机,岂不是就会被人知道她的祖父费尽心血想要保护的东西必定十分有价值了?」
原来如此……可是……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
「我不清楚。」中禅寺说,「也有可能……和价值没有关系,她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是砧青瓷也说不定。」
「可是她都告诉我那是砧青瓷了。」
她看起来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样子。
「也有可能她只对你一个人坦白。」
「咦?」
有这种事吗?
我是个毫无瓜葛的局外人。
「可是我……我是……」
对山田淑来说,我跟个路上的行人没什么两样。
古书肆面无表情地说了:
「如果你真的是个毫无关系的路人,也不会产生任何利害关系吧。只是萍水相逢的话,也不会再次见面了。这么看来,你在见到山田淑小姐的时候,诓骗了她,对吧?」
被识破了。
我伪装了自己的身分。
不仅如此,在山田淑向我坦承内情之后,我也没有说出实话——不,我说不出口。可是我不是故意要骗她的,我只是要掩饰破绽罢了。
虽然应该是同样一回事。
「是一样的。」中禅寺说。
果然被看穿了。
「她不知道你的身分。至于你和我的关系,她更是无从知晓。她应该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偶然来访的憨厚青年,竟与自己委托除魔的祈祷师认识。你究竟……是假称什么身分去拜访她的?」
「呃,我说我是这里——待古庵的新弟子。因为当时我穿著作业服,呃,实在是无可辩解……」
我低声下气地这么回答,于是中禅寺板起脸来,「你怎么能撒这种谎?」
我有点目瞪口呆。在上回事件中,和榎木津一起信口开河,说的天花乱坠的究竟是哪里的谁?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服气……」中禅寺眯起眼睛,坏心眼地看着我,「听好了,我是在忠告你,要是为了敷衍场面而随口撒谎,到时候会不可收拾的。至于能够往往后发挥功用的谎言——精心设计的谎言,那不叫谎言,叫做策略。若是能派上某些用场,就叫做权宜之计。如果能够一生隐瞒到底,谎言也能变成真实。相反地,一下子就会露出马脚的谎言,只会自取灭亡。迫不得已而假冒身分的谎言……是最糟糕的一种。」
「对不起。」我低头道歉。
那真的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的谎言。
「她是有什么企图吗……?」今川从店里面端来羊羹,一边摆盘子一边说,「山田小姐请出京极堂先生来,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应该是不至于……」中禅寺用牙签插起羊羹,「那位山田淑小姐是真的害怕着什么,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她九戍九是在怕壶。而且她说我的事,也是从杉浦美江女士那里听说的。」
「哦……」今川说道,拍了一下手,「那位女性运动家的……」
那个人今川似乎也认识。
「没错。山田小姐在与治郎先生过世稍早之前,曾经接过美江女士委托的裁缝工作。美江女士不是一直不在家吗?」
「是啊。」今川点点头。
「听说她暌违许久地回到老家,想要处理掉旧的家具物品,重新出发。家具之类的虽然没办法处理,但一直摆着的过去的和服等等,数量颇多,她便说要重新缝制卖掉。」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找上山田小姐……」
「是啊。听说美江女士委托了山田小姐不少裁缝工作。完成的时候,与治郎先生已经过世,交货的时候两个人聊了很多。那个时候,美江女士把我的事告诉了淑小姐。与治郎先生的死、美江女士介绍我,这都是山田小姐无法预料到的事。从她拜访时的态度来看,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中禅寺说完,津津有味地吃起羊羹。
今川这次泡起茶来,怀念地说,「杉浦女士现在不晓得怎么了。」
是过去与他们有关的人吗?
「美江女士现在在外送便当店工作。尽管发生过那样的事,她却毫不隐瞒自己的身分,堂堂正正,还是一样坚毅地工作。昨天……恰好就在今川打电话给我之前,我去见了她。」
「京极堂先生还是一样,无孔不入呢。」今川说。
说完之后,他慌着辩解,「我失言了。」
「我、我是想说无微不至的,如此罢了。我没有其他意思。」
中禅寺苦笑了起来,「我好像到今天才发现你的本性了,今川。」
今川发出怪叫,像小熊似地举起右手:
「请别欺负我了。」
「总之,山田小姐似乎对美江女士倾诉说有怨灵还是什么寄宿在壶上,每晚吐露怨言,不过美江女士压根儿就不信幽灵作祟那类事情,所以把我介绍给山田小姐……」
我觉得因为不相信幽灵作祟,所以介绍祈祷师给人家,这似乎很矛盾。
一般的话,不是相反才对吗?
「美江女士好像也很担心山田小姐,说她似乎心神耗弱得很严重。山田小姐来拜访我时,也显得憔悴万分。」
我看起来也是如此,山田淑疲惫得教人看了可怜。
「所以呢,不管怎么样,都没有阴谋介入的余地。」祈祷师说。
「那么……她为什么要隐瞒?」
「没有告诉我的部分,应该是她自己也想视而不见的病灶吧。那……正是她心中的黑暗。」中禅寺遭么说。
——心中的黑暗。
我……回想起山田淑生气全失的阴郁瞳眸。
她心中的黑暗……
会不会就是对祖父的回忆?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就是壶本身吗?那个壶……是不是就是她的黑暗?父亲的死、异母兄弟的存在、家宝之壶的地位,这中间究竟横互着什么样的黑暗?
「她……为什么会告诉我呢?把那个……」
黑暗的部分。
「那是因为……你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中禅寺这次换上祈祷师的面孔,说出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我受不了了……
我痛恨祖父……
所以我也痛恨这个家的壶……
我不晓得多少次祈祷这一切全部毁坏消失算了……
的确,这不是该对初次见面的人说的话。要吐露这样的真情,再也没有比我更不合适的对象了;但这也等于……再也没有比我更适合的对象了。山田淑一定以为我这个人不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中禅寺转念似地,咳了一下。
「不过这真是奇缘哪,今川。那个家宝好巧不巧竟是砧青瓷,而且还是瓶。虽说是偶然,但你也不能视而不见吧?」
「是不能……」今川吃着羊羹,用茶冲进喉咙里答道,「……而且还是来自暹罗的话,更是令人觉得因缘匪浅。如果那是真货,而且能够买到手,又能够满足榎木津先生的父亲的话……那个瓶等于是暌遭数百年,又得以重返故乡泰王国了。」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
中禅寺露骨地表现出嫌恶,应道,「是啊。」
「……可是这么一来,这次我的工作,岂不是跟那个蠢侦探的工作重叠在一块儿了吗?」
「正是……如此。」
「这……真教人提不起劲来。那家伙应该不会出来搅局吧?只要那家伙强出头,事情就会被搞得一塌糊涂。」
这我也非常明白。
「我不明白,」今川说着,奇妙的脸扭曲起来,他望向中禅寺的苦瓜脸,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个嘛……如果山田小姐发现我和他认识,一定会怀疑我,一旦怀疑,就驱不了魔了。你……是说你在这家店工作,对吧?」
「真、真对不起。」
我再次道歉。在淑的心中,我还是古董待古庵的新进员工吧。
「暂时就先贯彻这个谎言吧。」
「是。」
「幸好她还没有见过今川……」
古书肆斜眼着古董商。
然后他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了:
「……今川,如果要你大致扫视一遍那堆壶……你能做出一定程度的鉴别吗?」
今川摇摇头:
「我没有自信。」
「怎么这么没用呢?」中禅寺扬起单眉,「你也差不多该对自己的眼光有点自信了吧。」
「呃,我自己也这么希望,只是还是,唔,该怎么说才好……」
「我也不是期望你做出正确的鉴定。我明白你不是厉害到那种程度的鉴定高手。不过这次和真货假货无关,只要判断出是什么种类的壶就行了。青瓷至少你也认得出来吧?」
「只是辨别的话,没有问题。」今川说。
中禅寺吃完羊羹后,一口气喝光了茶说:
「那么今川和我一道过来吧。就说你是我的助手,你只要默默坐在一旁就行了。那么剩下来的问题是……」
中禅寺看我。
「你……还是不要同行比较好吧。」
绝对会露出马脚。该怎么办呢?叫你回去也绝对不会听吧——坏心眼的祈祷师如此嘀咕了一阵后,说了:
「……对了,你就替我去榎木津那儿一趟吧。」

6

如此这般,我突然得赶往神保町了。
我被交付的使命,是将以下三件事转达给榎木津,乍看之下很简单。
首先——将壶宅子的存在以及与其相关的各种状况简洁、明了、正确地转达给侦探。
再来——确认如果壶宅子真的有砧青瓷的瓶,收购价格的上限是多少。
最后——由于中禅寺正在处理与壶宅子相关的案子,严命榎木津千万不可以擅自行动。
依一般感觉来想,这三件事全没什么难——看起来。
这几件事,叫三岁小孩去瓣或许是太勉强了,但若是已经出社会的一般人,绝非不可能的任务。
特别是最后一件,中禅寺原本就恐怖的脸上露出更可怕的表情交代我:即使不择手段,也一定要达成。
由于中禅寺的凶相实在太吓人,我一个不小心就答应了……可是老实说,他吩咐的这三件任务,我根本没有自信能达成其中任何一项。换言之,我比三岁小孩还要无能。
首先,我实在不认为那个榎木津肯听人按部就班地说话。很容易就能想像,不管我说得再认真,他不是完全没听进去,就一定是莫名其妙地打谭胡闹。
接着……有权决定壶的收购价格的人不是榎木津,而是他的父亲,那么也只有请儿子去问了。
我认为这样的话……沟通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光是插进一个榎木津,就等于中间透过五十个人在传话一样,初期资讯毫无疑问会大为劣化,而且要传话的对象榎木津前子爵又似乎是个更胜儿子一筹的怪人,再加上榎木津父子的关系也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古怪。几天前,为了猜到榎木津的父亲在电话中讲的是青瓷瓶,我们这些奴仆真不知历经了多少千辛万苦。如果当时没有今川在场,肯定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
而最为困难的……就是最后要我制止榎木津行动的命令。我这个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办得到,就算叫美军出动也不可能吧。
我的心境暗澹不已。
那个躁症侦探一定不会理睬我拼了命地阻止,高声大笑着闯入现场,做出荒谬绝伦的事来。
——他是恶魔。
榎木津那张俊秀的脸,在我的脑中像个恶魔般放声大笑。
而我……一定会因失职而遭到责备,被要求负起责任,让那个一生起气来就恐怖得要命的祈祷师恶狠狠地说教一番吧。
——这边也是恶魔。
我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恶魔们的饵食,而且我根本就是飞蛾扑火,白投罗网。
——那个人……是叫关口吗?
事到如今,我竟对那个可怜的小说家感觉到无比的亲近。
钟「匡当」一响,我进入侦探事务所。
「你混帐啊!你!」
一道恐怖的怒号响起。
我非但不敢出声招呼,甚至是整个背紧贴到自己刚打开的门上了。骂声接了下去:
「那种蠢话,你敢跟警察说一个字看看,王八蛋!看我饶不饶得了你!你这个废物!」
和寅倏地从屋里跑出来,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在墙上。
「现、现在不太方便。」
「不、不方便?」
「你没听到吗!这个饭桶!」
里头「砰!」地一响。
仔细一看,一个胸膛结实,体格魁梧,相貌狞猛的男子正一脚踹上桌子。来人看来品性不善,外貌凶悍,眼神凶恶,头发理得短短的,露出短袖子外的胳臂粗得像根圆木柱似的。
——是黑道。
绝对是黑道。
不管怎么看,那都不是一般百姓。那种迫力,昨天造访山田家的小混混根本望尘莫及。就算是黑道,也一定是干部等级的人物。榎木津跟黑道借钱了吗?还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像是赌博之类的?就算是这样,我也来得真不是时候。
我……浑身瑟缩。那个黑道分子一双粗眉扬得老高,鼻子与眉间挤出不能再多的皱纹,摆出再凶暴也不过的面相,恶狠狠地瞪着榎木津,扯着粗哑的大嗓门吼道:
「你给我应声啊,这个蠢侦探!再给我装糊涂,看我在你的烂肚皮上开个大洞穿绳子吊起来!」
我……隔着和寅战战兢兢地偷看侦探的状况。就算是榎木津,也不可能招架得了模样如此凶狠的暴徒。万一被这种恶汉殴打,榎木津一定会当场毙命,而且这人身上似乎还有枪。
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都无法想像檀木津投降这样的画面。
榎木津……
若无其事地抽着烟。
「吵死人啦,你是在干嘛啊?我说啊,不识自己斤两的究竟是谁啊?你这个长宽高同寸人!你这方灯男,头顶根本是平的,就算不用手撑,要倒立也很容易吧!从刚才就听你像只鸭子似地,嘎嘎嘎嘎叫个没完,你以为大吼大叫就了不起了,是吧?那鱼市场的鱼贩就厉害得很啦!」
「你这糊涂油蒙心的……」流氓硬挤出声似地说,一拍额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这家伙脑袋里头装的是脓汁吗?为什么法律竟然放任你这种混帐王八家伙胡作非为?」
「你这种低等人,毕竟什么都不懂啊。」榎木津高声说着,揉熄香烟,「就别说我了,你又怎么样!你待的野蛮组织就这么无能吗?那样的话,快快解散才是造福世人。为了维持那种愚蠢的组织,你以为投入了多少人民的血汗钱!」
「你少在那里胡天胡地说些放肆话了!你给我听仔细了,我们警察才没闲到可以奉陪你们这对父子玩那种辱国丧权的荒唐游戏。我们可得日夜无休,为善良的国民粉身碎骨啊,懂了没,这个大蠢蛋!」
「警……」
警察?——我呢喃道,和寅便说:
「不可以看!眼睛对上会遭殃的!」
「可、可是和寅先生,他、他刚才说警察……」
「好啦、好啦,别多话。」
和寅把我拖进厨房里去了,
厨房里,侦探助手那片几乎要盖到眼睛的长长浏海一片凌乱,正屈着身子,屏气凝神。
益田一看到我,眉毛立刻垂成八字形,说了声,「哦,你好。」
「益、益田先生,这究竟是……」
「是kame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