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上次益田对我也很冷漠。
「才没那种事。」中禅寺说,「我是在说或许有胜算。」
「胜算是什么蒜?有那种蒜头面具吗?」益田自暴自弃到了极点地说。
他消沉沮丧。看到别人先萎靡,我有种来不及萎靡到的感觉。
「益田,没必要装那种可怜兮兮相。你这种轻薄的家伙,不管是挫折还是呕气,这世上都不会有人为你心痛。你那种态度,装了也是白装。我说的是,或许……有办法让那个羽田隆三狠狠地吃上一次瘪。」
「吃瘪?」
「等我一下。」中禅寺说,站起来走出客厅,不久后拿了一个文箱般的东西回来。
「因为得写贺年片了,我昨天正好在翻阅一些旧信,呃……有了。」
「有了?有什么?」
中禅寺从文箱里取出一只信封,翻过来细细地与桐箱的封印比对。接着他从信封里取出信纸,和箱书放在一起比较。
非常严肃。
今川看到他那个样子,露出真的就像那些纸糊鬼面具般的表情来。
「呃,京极堂先生,你说眼熟,莫非那是你朋友的笔迹吗……?难道是羽田隆三的笔迹之类的?」
「这你就猜错了,今川。」中禅寺露出凶恶的眼神,「我跟那个老人,并没有个人书信往来的关系。我才没有跟那种俗物当笔友的低级嗜好。嗯,我想应该没错。这字迹很流丽,可是如果真是这样……
那个老人应该不晓得这个事实吧——中禅寺表情变得更加凶恶地说。
「这个事实?」
「哦,只是推测。现阶段我什么都不能说,不过嗳,既然对方都像这样拿这个面具当诱饵设圈套了……」
那他应该不晓得吧——中禅寺说,收起信封。
「什、什么跟什么啊?中禅寺先生?那么你说的胜算,不是在说那个面具吗?」
「不,就是在说这个面具。」
「那个面具怎么了?你说要让他吃瘪,要怎么做?总不会是要塞面具给他吃吧?中禅寺先生,透露一点嘛。」
「吵死了。」古书肆露出凶恶的表情瞪着益田,「还是索性就照你说的,把这个面具扔了算了?这样一来,连那半丁点的胜算也要没喽?」
中禅寺假装就要随手扔掉装着面具的箱子。
「住手呀……!」益田大叫,「我是一头雾水,不过至少还是留下那半丁点的胜算吧。」
「就算丢了,我也一点都不痒不痛啊。」
「不,呃,那么中禅寺先生说的那半丁点的胜算,难、难难道是想到了该怎么救我吗?请你再说清楚……」
益田似乎再也按捺不住,身体有一半都探到矮桌上的时候——
我涌起一股糟到了极点的预感。
瞬间——纸门左右大开。
预感成真了。
「哇哈哈哈哈,喂,京极,有啦有啦!」
「榎、榎木……」
是榎木津。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热闹登场就是了。我甚至觉得旁边没有锣鼓助阵反而不自然。如果这里有锣鼓,应该要齐声奏乐才正常吧。
榎木津用鼻子哼了一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望向我等奴仆。和下午拜访事务所时相比,我早了一些被注意到。
「怎么!毛贼跟本岛贡札雷斯还有恶心的乃介都在啊。你们竟然还活着啊,真是不死心。罪犯跟珍兽什么的,就快快被处刑,为你们的愚蠢向世人道歉吧!不管那个,京极。」
榎木津飞快地撇下奴仆,望向主人。古书肆倦怠地仰望吵闹烦人的侦探。
不过,
我差点听过就算了……可是贡札雷斯这称呼也太扯了吧?
「我说你啊,」中禅寺登时变得面无表情,念台词似地以平板调说,「拜托你,可以安静点开纸门吗?反正你一定是在老家找到追傩式的全套服装,跑来叫我教你怎么弄,是吧?」
「亏你猜得出来呐。」榎木津好像真的很吃惊。
我觉得这个结论连凡人的我都想得到,榎木津却连声嚷着「好厉害好厉害。」高兴地笑。接着他突然变回一脸正经,眯起眼睛看中禅寺。
「喂,你……」
「干什么啦?毛毛躁躁的。可以别杵在那里碍眼吗?快坐下来吧。」
「那我坐了。」
榎木津在中禅寺正面坐下。
我和益田闪到左右两边。那与其说是让位,更像紧急避难。
「好了,我坐了。坐下了。喂,你……」
榎木津凑近中禅寺。古书肆像要避开侦探似地,身体歪向一旁。
「干嘛?感觉好可疑呐。你刚才别开视线了,是吧?唔,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像很好玩又不太好玩的事?」
「你在怀疑什么?你才更可疑多了。再说,这事跟我完全无关,所以不好玩也不好笑啊。只是你那两个坐在那两边的奴仆……」
「这些家伙是爱哭鬼的无能之辈,让他们哭去吧。谁叫他叫哭山呢?反而教人想把他弄哭呢。揍下去会哭吗?」
「我已经哭了啦。」益田说。
「哇哈哈哈哈,真是个哭山。这里要是再来上一只狼,就可以上演狼号鬼哭了。真可惜呐。真想听听狼号鬼哭呐。咦?」
此时榎木津也蹙起了眉毛。
「喂,京极。」
侦探凝视着中禅寺的头顶一带。
「果然呐。」中禅寺说,「我就在想会不会是呐。你认得,是吧?确定没错吗?」
「我怎么可能弄错。」榎木津不可一世地说,「没错是没错,可是我不懂意思。我也不想听你说明,不过那好玩吗?」
「有人说不好玩。」
中禅寺说着,交互看着我和益田。
「真麻烦呐……」中禅寺抚摩下巴。「总觉得不合我的品味。」
「这不是品味的问题吧?」益田说。唔,我也这么觉得。
中禅寺懒散万分地「唔唔」呻吟,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向榎木津。
「如何,榎兄?你还要……大闹一场吗?」
「呵呵呵。」
榎木津笑了。
不安。真令人不安。
「嗳……如果这次能够请到厉害一些的大人物出马,那就更是如虎添翼了呐。这样也行吗?」
「哼。」榎木津在鼻子上面挤出皱纹。「我才不要跟那玩意儿说话。你自个儿谈得拢的话,不关我的事。」
「这样。」中禅寺抱起双臂,「那……嗳,既然益田哭个没完,本岛也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现在的我看起来快哭了吗?不,说老实话,我真的很想哭。
「真是的,这个年关,到底要给我惹出多少麻烦才甘心……不过就当成追傩式的预演好了。」
倦怠地这么说的中禅寺也……
看着我笑了。
6
无法释然。
这种状况,不管谁说什么,我都无法接受。怎么样都无法释然。就算明白这是为了在火苗烧到自己屁股之前先灭火才做的事,我还是百般不情愿。
坏蛋一伙——在我心中,侦探与坏蛋已经变成同义语了——的动作迅捷无比。一如既往,没有任何绵密的商量,即使如此,榎木津和中禅寺却在默默之中策画好了什么,我们奴仆完全掌握不到整体的样貌,就这样被团团转地耍来耍去——不,中禅寺也就算了,我实在不认为榎木津明白状况。他那感觉分明是「好像很好玩,我也要参一脚。」
那个名侦探应该完全没有自己是始作俑者的自觉,也丝毫没有要救助困窘的奴仆的意思吧。然而榎木津却用一副好似看透了一切的坚毅傲慢态度命令我们。
我一头雾水。
根本不可能明白。
所以我茫无头绪,但事实似乎是:状况不容再继续拖拖拉拉下去了。
要是慢吞吞的,可能一个酷似我的男子就要戴着近藤的鸭舌帽,一手拿着仿造枪,不知为何抱着招猫,在某处引发强盗未遂事件了,那么一来——在各方面——就太迟了。迟了的话,遭殃的好像会是我,而且和上次不一样,听说这次我会被逮捕,都被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能不帮忙。
虽然是不能不帮。
可是至少也告诉我一下作战内容吧。
尽管莫名其妙,但益田被吩咐去查出羽田隆三的行程,而我则被命令火速回收赃物,送到待古庵去。
确实,要是东西被毫不知情的近藤给卖到附近的旧货摊去,一切心血全都白费了。我那虽然有整顿能力,却缺乏整理能力的朋友,总是会把到手的东西全部收起来。
虽然会收起来,但不会丢掉也不会卖掉。这是近藤的一般做法,不过这次却不能保证也是如此。
因为他对那些东西没有感情。那不是他的东西,这也是当然的。
所以或许他会把东西丢了。
不,丢了还好,万一卖了……大概可以卖到高价。而如果近藤因此变得口袋铛啷铛啷,我们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窃盗集团了。
要是那样就惨了。这点事连我都想得到,所以我火速冲了回去。
我一边跑,一边感到空虚。
十二月,在师走※奔跑的是老师。
(※师走原本是日本阴历十二月的别名,现在也指新历十二月。意思是年底时候,连平日端坐诵经的师僧也会忙得四处奔走。)
而我是胆小的凡人。
为什么凡人的我要奔跑?而且甚至还向公司请假。
汗流浃背不停工作,才是小市民的本分。而玩到不小心忘了工作,也是愚民的天性吧。
然而我……虽然汗流浃背,却不是在工作,话虽如此,却也不是忘了工作耽溺于玩乐。我的情况,只是忙乱得全身出汗而已。包括冷汗。
到底是怎么搞的?
翻过堤防,弯进小巷,进入湿气重的低地。眼前是古老的和洋折衷的文化住宅……
我慌忙开门一看,近藤大熊坐在像是整理了一半的一团乱房间正中央,穿着绵袍,头上扎着手巾,正在画连环画《机关侦探帖》的底稿。
「怎么,本岛,有何贵干?」熊发出旧时代的招呼问,我朝他的手上一看……他竟然把那个疑似装董局级香炉的箱子拿来当文镇用。
我没有半句说明,当场把它拿起来,打开盖子出示内容物问,「这是你的吗?」
近藤露出硕大健康的牙齿答道,「你终于脑袋烧坏了吗?本岛?」
「脑袋是没坏,倒是我觉得人生失败了。总之你看仔细,这个香炉不是你的吧?」
「是在下的东西啊。它就在舍下嘛。」
「在你家的东西不一定就是你的东西啦。怎么样?这东西看起来昂贵得要命耶。」
真的是个豪华而精致的工艺品。
「这绝对不可能是你的。你根本没见过它吧?对了,那把长刀哪去了?」
「长刀?噢,你说拿来当《旅乌鸦假面江湖客》的参考资料的竹刀吗?」
「不要画那种古怪的连环画啦,所以才会一下子就被腰斩。嗳,管它是什么资料都好,快点拿出来。」
「不就拿出来了吗?」近藤拿起搁在暖炉矮桌旁边的刀子,一把抽出来。
「笨笨笨蛋不要砍啦!」
「竹刀怎么砍得了东西?」
「你看仔细!不觉得重吗?不是闪闪发光吗?」
「嗯?这么说来,的确沉甸甸的呐。」近藤说,把脸凑近刀子,但才凑到一半,刀身竟冷不妨从刀柄脱落了。
「呜哇!」熊吼道,「这、这是真家伙—本岛,怎么会这样?本岛,你看看这个,刀柄都被刀身的重量压得裂开了!只差一点在下就要血肉横飞了!」
「所以我不就说了吗?别人的话你也听进去一些吧,近藤。还有……喏,那个手镜跟毘沙门天。」
「你怎么会知道毘沙门天!」熊又吼道。
「真的有吗?」
「该说是有吗……它就祭祀在那儿。」
「祭祀?」
近藤指着天花板角落。
他的手指前方设了一个又小又肮脏的神龛。
平常根本不会意识到那里有那种东西。
「祂是突然显灵的。」
「什么?」
神龛里站着一尊神像。
「我以为是神佛显圣,吃惊不已呢。」
「笨、笨蛋,你信的是其他宗派吧?这种状况怀疑一下好不好?还神佛显圣,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好吗?」
「这是神佛混合※啊。我以为是祥瑞之兆呢。」
(※指日本固有神明与佛教信仰折衷融合的现象。这里因为佛教的毘沙门天像出现在祭祀神道教神明的神龛上,故近藤如此说。)
「完全相反,那是凶兆。好了,近藤,我没时间跟你详细解释,就算解释了你应该也不会相信,我也懒得解释,不过如果你继续留着这些东西,我平静而卑微的人生马上就要宣告终结了。你那丑陋的人生或许也会跟着再见。等在未来的,只有挟带着惊涛骇浪的悲惨活地狱。如果你今后还想走在阳光底下,就把它交给我。」
「本岛。」近藤解下头巾,「阁下最近是不是个性变了?」
「个性……?什么啦?」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更逊的家伙。低调不起眼凡庸无可无不可不烧香也不放屁……」
「罗嗦啦,不行吗?」
「不是不行,可是突然闯进别人家里,叉着两条腿连珠炮似地滔滔不绝,这一点都不像阁下。而且你的口气也有点像古装剧。」
「口气是像你的啦。其他的……」
——不想说。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可是难道我真的被影响了?
「别、别罗嗦那么多了啦,如果你还想要幸福的明天,就听我的话,把它交给我。求你啦。」
结果我这人到最后还是只能恳求。高压的态度怎么样就是不合性子吧。我恳求哀求再跪求,拿到了四样赃物,再次跑了起来。
我一边跑,这次怕起来了。
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说这话感觉好像会被骂「事到如今还说这什么话」,但光听别人说明,全都不关己事,听到的内容只能是故事。
故事总是飘浮在距离现实有些遥远的地方。
处在漩涡之中,就看不见故事了。
平常的话……体验会变成记忆,记忆以谈话的形式重现,然后现实才会变成故事。然而这次却是反过来了。我先听到了故事,然后现在才体认到那竟是现实。
我手中抱的四样物品就是证据。
刀子镜子香炉与毘沙门天,它们把中禅寺述说的虚假而荒诞无稽的天马行空之事,变换成不动如山的现实了。
一个叫羽田某人的、我见也没见过的大人物设下的荒唐圈套,看来是真的了。
每一个赃物都很难拿。用破布层层包裹的刀子重得要命,一想到那是凶器,我就提心吊胆。其他的东西也都贵重得吓人。
万一掉了还是弄坏了,我想没一样是我赔得起的。
而且,
今天的我,显然是个可疑人物。
举止可疑、拿的东西可疑,最糟糕的是,我疑神疑鬼起来了。要是移动途中被警察给看见,绝对会被叫住。万一遭到盘问,一切都完了。
没有配线工会抱着刀子四处乱跑的。
不,没有执照就持有刀械,光是这样好像就会吃上官司了。所以如果被警察叫住,我绝对会被捕吧。会被逮捕。被捕就曝光了。别说是曝光了,我身上的东西全是人家报案失窃的物品啊。
这样一来,我就成了个货真价实的窃盗犯了。
比起紧张,我更是僵住了。
心里焦急着快点快点,身体却僵硬极了,而且动作还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活脱就是个罪犯。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总算了解到益田想要遮住脸的理由。
会遮住脸,不光是为了伪装身分,欺骗世人。遮住脸这个行为,也具有消灭个体的效果。有的世界,是湮灭自我、变成无人知晓之物,才能够获得的。
然后……看到待古庵的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时,那种安心真是难以名状。
被吩咐过来这里,我毫不怀疑,只是深信着一路奔走,但没有保证店会是开着的。如果店关着,我就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只能抱着一堆赃物,如同字面所述地流落街头。
随着走近今川的店,这样的不安徐徐膨胀……支配了我。
所以玻璃门打开,看到古物商那张宛如面具的个性派面孔时,我真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我「呼」地一声,几乎要把肺挤干地深深喘了一口气。
今川看到我,以完全无异于平素的语气说了声,「辛苦你了。」
我把东西全部交到他那粗短的手指中,总算从奇妙的僵硬解放了。我「嗯」地伸展手脚,还伸了个懒腰,喝着今川泡给我的热粗茶,总算觉得活过来了。
总之,我真是饱尝了当窃贼的滋味。
当时……我以为事情这样就结束了。
至少赃物离开我手中了。已经没有任何把窃盗案跟我连结在一起的要素了。接下来即使如同中禅寺所说的发生了强盗案件,招猫跟手枪都是近藤的东西。虽然对近藤不好意思,但那是他运气不好,不是我害的。即使益田遭到逮捕,也拖累不到我身上吧。
我这么盘算。
然而,
下一个指令已经下来了。
说是叫我买来和近藤家失窃的鸭舌帽同款同色的帽子,还有豪德寺的招猫,并尽快把这两样东西送到今川这里。
的确,买来不见的东西,这一点我可以理解。遭到调查时,这可以用来推说不知情。可是那样的话,应该把东西交给近藤才对,为什么非拿给今川不可,这一点教人费解。
虽然费解,但就算问今川也不会有结果,那么也只有答应下来了。
可是……猫我记得是五十圆还好,但我没买过鸭舌帽,不晓得要多少钱,而且我的荷包总是扁得可怜。
我这么说,今川便借给我一千圆。
一头雾水的我握着那一千圆,折回高田马场,胡乱向近藤说明状况,询问他包括购买地点在内的鸭舌帽细节。不出所料,不见的鸭舌帽好像是从旧衣铺廉价购得的。照他说的来看,想要买到完全一样的东西,感觉是不可能的事。但那好像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款式,我自作主张而且随便地决定找个类似品代替。
回到家一看,已经超过十点了。这天我几乎什么也没吃,奔波了一整天。我睡得像死了一样,然后条件反射性地醒来,脑袋空空地前往淀桥的公司。
这是习惯。
我装出工作的样子,无为地赖到午休时间,吃午餐的时候顺便到公司附近的旧衣铺去买了类似的帽子,然后再假装工作到下班时间,回程的时候绕到豪德寺去,在大门前买了招猫。
我就这样直接去了今川的店,把找钱和两样东西交给他,然后感到完全解脱了。
这次我真的没关系了。
不管谁怎么说,都跟我无关。
我这么想,是星期二的事,然后事情发生在又过了两天的晚上,所以大概是星期四。我下班回家,正在煮味噌汤的时候,熊敲了我家的门。敲门声很粗鲁,用不着应门,我也立刻就知道是在谁敲门了。
近藤手里拿着报纸。
「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这个。」近藤出示报纸。
报纸被揉得皱巴巴的,根本看不出写了什么。
「我说啊,我没订报纸这种高级品,在公司也不读报。我再怎么闲也不想看报。因为不管世上发生什么事,对我平凡过头的人生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就算知道也是白费。对我来说,事件指的只是我身边发生的一些无聊事啊。」
「别再戴什么凡人的假面具了,本岛。」
「假、假面具?近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近藤把那张满是胡须的大脸用力凑向我。
我在极近的距离看到那张脸孔,打从心底觉得应该收回熊这个比喻。那张脸连熊看了都要吓跑。胡子脸说了:
「你做了什么?那伙人究竟有什么阴谋?」
「那、那伙人?」
「那伙人就是那伙人,侦探一伙。本岛,你自个儿看个仔细-就算你骗得了世上的愚民,也瞒不过我近藤大爷的眼睛!看,这张照片拍到的不就是你吗?这不是我的鸭舌帽吗?你上次不是死缠烂打地向我打听那顶鸭舌帽吗?花纹怎样形状怎样的,你去买了一样的帽子,是吧?」
「咦?」
报导篇幅并不大,但附了照片。
一个头戴鸭舌帽,蒙着脸的男子叉着腿站着,朝着摄影机亮出什么东西——好像是这样一张照片。
「这到底是啥啊?」
「少装蒜了,这是怪盗招猫人。」
「啥?」
「可不许跟我说不晓得。你上次不是才跟我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吗?虽然完全不得要领,可是语气跟平常完全不同。你差不多该拿下你那张普通人代表似的假面具了。我都看穿了,看透了。」
「我、我……」
我真的是个普通人。
「喂,我再说一次,你上次不是钜细靡遗地向我打听被偷的鸭舌帽是在哪里买的、形状如何质料是什么花纹怎样吗?那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个吧!」
「我、我不晓得……」
真的不晓得。或者说……
「这、这就是敌人为了陷害我而设下的圈套啊!上次,对了,昨天晚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所、所以我才……」
「可是你昨晚跟我说强盗案会未遂以终,现场会遗落招猫,不是吗?然后我还是你会遭到怀疑。可是这个,你看看,这不是未遂呀。是连续呐。」
「连、连续?」
怪盗招猫人大闹银座……
是这样的标题。仔细一看,地上倒着好几个疑似人的物髅。虽然不是拍得很清楚,不过好像是被打垮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