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话,家人回来一开门就知道出事啦。比起开着门锁,锁上之后再离开,比较可以拖延发现时刻啊。这叫做欲远则不怎么样、吃紧弄破碗的精神。」
「唔唔。可是……」
没有东西不见。
况且我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可偷。说到衣服,我只有工作眼,每一件便服都是旧衣。最体面的外套外出时都穿着出门。别说是书画古董了,我连一般家庭会有的东西都没有。
锅釜茶壶这类的,我想偷了也没用。
就算偷了,除非拿去给焊锅匠补一补,否则也不能用。连棉被都得重新打过。
而这些东西都在,招猫也在。
「没有。」
「什么东西不见了?」
「没有东西不见了。……或者说,自己家里的东西竟然少成这样,我自个儿都吓着了呐。」
原来我的东西少到这种地步吗……
我再次体认到这残酷的现实,老实说,我顿时感到无比凄凉。
「比起穷,你的问题是出在太缺乏执著了。所以才不受女人青睐。」
近藤随口胡说。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总之,你这里没事就好了。然后我想跟你打个商量……」
我有不好的预感。
近藤的商量,向来没有什么好事。
一下是叫人买招猫,一下是叫人采访侦探,净是些没益处的怪事。而且最后的回礼竟然是一串萝卜干,教人哑口无言。
「就是啊……」
熊把胡须盖住的嘴巴左右拉开,露出大大的牙齿笑了。
「不要笑啦,好恐怖。」
「我检查了一下什么东西不见了。」
「这我听说了。」
「柜子里面也检查过了。」
「这样啊。」
——啊啊。
我再次瞬间理解了。
「整理起来……非常棘手,是吗?」
「无从下手。」近藤不知为何,满意地答道。
近藤的家真的是一片只能说是「无从下手」的惨状。
这么狭小的家,竟然能够塞进这么多的物品。在吃惊或目瞪口呆之前,我不由得先感到了佩服。不,到了这种地步,或许已经是一种值得尊敬的行为了。别说是立锥之地了,连身体要塞进去都有问题。甚至教人觉得呼吸困难。
不,实际上我真的呼吸困难了。
「怎么会搞成这样?」
「所以啦,我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近藤把入口附近的木箱子堆起来,用脚挪开绑成一叠的杂志,空出通道后,进了自己的家。
「嗳,进来吧。」
「进去哪里?」
根本进不去。
我无可奈何,用脚尖挪开近藤的破木屐,进入脱鞋处,眺望一片惨澹的室内。
旧报纸、旧杂志、剪贴簿、书本、揉成一团的纸、叠起来的纸、塞进大量莫名其妙物品的箱子类——木箱茶箱帽箱衣物箱、行李箱、书帙、画框、木板、陶器、壶、达磨不倒翁、小芥子人偶、纸糊火男面具、般若能乐※面具、花笠※、馒头笠※、三度笠※、蓑衣、假竹刀、假竹长枪、马鞍、木雕牛……让人看得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简直就像大地震之后的旧货市场一样。
(※能乐是起源于日本中世纪的表演艺术之一,明治以后也称能乐,包括能及狂言。同时具有舞蹈和戏剧的要素。般若则为能乐中鬼女的角色。)
(※上面装饰有花采的斗笠,多为节庆表演时所戴。)
(※一种顶部圆浅的斗笠。)
(※一种圆盘状,半覆脸的斗笠,原为江户时代的三度飞脚(每月往来江户、京都、大阪三地的信差)所戴,故名。)
「近藤,这……是你搞出来的吗?」
「很遗憾,就是这样。这不是小偷干的,是吾辈搞的。换句话说,连现场勘验都没办法,也无法报告受害情况。所以……」
「嗳,是很难叫警察呐。」
我再一次深深地叹气。
「要整理这些,是吗?」
「能不整理吗?我马上就得画《箱车的怪人》的后续草稿了。不画就等着饿肚子了。」
近藤果敢地朝破铜烂铁堆中踏进一步。
「自己搞成这样,还敢说什么饿肚子。你仔细想想,万一真有小偷从这里面偷东西,那个小偷也得先把房间搞成这种状态吧?难道他又把这些恢复成原状再离开吗?哪有这种可能?你离开家的时间有多久?」
「大概两小时。」
「哦?两小时啊。溜进来花上一小时把这些东西一一摆出来,然后一小时之内完全恢复原状。如果这是真的,你去把那个小偷找出来,出钱请他整理吧。那家伙是收纳的天才。
近藤在杂志上头坐下,说:
「别挖苦人啦。我知道啦。我说你啊,喏,仔细看看,铺在那里的东西边边有点卷起来,对吧?」
近藤说铺在那里的东西,但是那里没有地毯也没有地板更没有榻榻米。
「我感觉好像有人打开柜子的痕迹,所以我有点介意,检查了一下……结果检查到一半,就一头栽进里面了。没办法的事嘛。把它当成兼大扫除就是了嘛。我不会亏待你的。」
总觉得已经被狠狠亏待一顿了。
我用表情表现出内心的厌烦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侵入魔窟。
因为我想这总比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要好上一点。想是这么想……
可是一点都不好。
「这搞什么啦?到底要怎么办?」
动弹不得。
这世上是有让人不知该从何着手的状况的。但这种情况,不管从哪里着手,都不能怎么样。
因为动弹不得,只能从手边的东西开始处理,可是我只能把右边的东西挪往左边,但想要移动过去的位置,已经被别的东西占据了。
「丢一丢吧。」我说。
把东西从前面的依序搬到屋外,叫收破烂的来收一收,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近藤抬起不知道是什么的木箱,「啊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叫你丢一丢啦。」
「丢、丢什么?」
「这些全部!」我站起来。或者说,我先前也没坐下,是半蹲状态。
我再一次说「丢一丢吧。」近藤先是露出愣住的表情,然后做出莫名其妙的反应
「你还好吗?」
「什、什么还好,当然不好了。我自出生以来,从来没看过乱成这样的情景。乱成这样,对心脏太不好了。胆小一点的人早吓死了。」
「我不要紧。」
「近藤,你的心脏又不是人类的心脏,你里头装的是熊的心脏。所以才会长得那么像熊。绝对是的。」
「唔,我的确强壮。可是我强壮的内脏,跟你那丢一丢的偏激言论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可是丢一丢吧。」
「喂,本岛,你仔细想想看,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笨蛋会只因为家里很乱,就把财产给扔掉的?吃完饭后,你会把餐具全丢了吗?啊?你会把收进来的衣物全丢掉吗?普通人啊,是把餐具洗好收进餐具柜里,把衣服洗好折起来收进衣柜里。这才叫普通。」
「我说近藤啊,我竟不晓得原来你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啊,是不会洗垃圾、折破布、收灰尘的。」
「啊?」
「还啊?你少像那样装普通了,我才不想听你教训什么叫普通。这房间里的东西啊,不是餐具,是餐具上的污垢,不是衣服,是衣服跑出来的线头。不是财产,是废物。你想一下好吗?」
「你动不动就装普通。」近藤说,鼓起腮帮子来,「本岛,你最好抛弃那种自己才是普通人代表的想法。你这人也够怪的了。我或许是奇怪,跟普通人不一样,可是也绝对算不上非凡。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普通。那是幻想。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一般大众这种东西。」
「是这样没错啦……」
「就是这样啊。我的确是奇怪,但我是戴着奇怪的面具在生活。跟你像那样戴着普通人代表的面具没什么不同。这里的杂物啊,在你看来或许是垃圾,但对我来说,是必要的东西。不需要的东西……」
一样都没有……!近藤宣言。
我……唔,是理解了,虽然一样是无法释然。

2

难以释然的事情,不管解释得再怎么透澈,好像还是教人难以释然。
「那么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今川雅澄用一种有些混乱、略为黏稠、水气过多的口气问我。
这里是位于青山的古董店——老板今川本人说是旧货店——待古庵的会客区。
店里有柜子、长衣箱、佛像、香炉以及花瓶茶碗等类,非常整齐、却又以不可思议的间隔排列着。墙上有书画、佛赞、扁额等类,一样以微妙的间隔挂着。
看在我这种门外汉的眼里,感觉摆得再紧密一点或宽阔一点,好像看起来会比较舒服一些。
要是把东西的间隔再缩小一些,就算不到加倍,至少还可以再摆上多三成的商品吧。
如果不考虑效率,想要好好地展示每一样商品,就应该反过来减少两成左右的商品数目,宽敞地陈列,比较能够达到展示的效果。
不过在古董的世界,或许是不讲究效率、效果这些事的。
也有可能这个景象反映出老板本身不干不脆的立场。
旧货店的话,应该更杂乱,茶道具店的话,会装饰得更华美。
经手的商品都颇为高级,但或许是老板大肆公言自己是杂货商的心态,营造出这种不上不下的印象。
这里是那家店内略高一段的客厅上面。
里头摆着药柜和阶段柜※。
(※江户到明治初期一种阶梯状的抽屉橱柜,兼具阶梯与橱柜两种功能。)
我跪坐在这个空间,向今川递出一个附有奇妙箱书※的桐箱。
(※收藏书画古董的箱子上,记载品名、作者、来历等资讯的文字。)
那是个布满灰尘的扁平桐箱。
今川用一种感觉有点像动物的奇妙动作前屈,睁着栗子般的眼睛观察着。
接着今川说,「我不太明白。」
「你看不出来吗?」
「不是的……」
今川抬头。这么说虽然过意不去,不过他的长相真够怪的。
今川不是长得丑。除了嘴巴有些闭不紧和几乎没有下巴这两点之外,应该算是颇具男子气慨吧。他的眉毛又浓又英挺,每一个部位都出色到过头,各别来看,是无可挑剔。但是相对于台座的脸部面积,每一个部位尺寸都太大了些,就像店里的商品陈列方式一样,教人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唔,怎么说,没有脉络。」今川这么说。
「哦……」
我搔了搔头。
的确,刚才的那番谈话,完全是闲话家常,一点都没有发挥告知来意的功能。也无法说明为什么眼前的桐箱会在这里。
「……我好像很不会说明。对不起。」
「没关系的。一般都是这样的。」今川客气地请我吃茶点,「最近都没有客人。来买东西的客人少了,也几乎没人来卖东西。所以我很闲的。」
看来每个地方都不景气。
「其实……」
我东想西想,最后放弃简单扼要地要约,拉拉杂杂地继续说下去。
整理近藤房间的作业一直持续到深夜。我去的时候是下午三点,所以令人吃惊的是,它竟然演变成了一场历时八小时以上的浩大工程。
近藤说他花了两个小时把东西弄出来,所以收拾等于是花了四倍的时间。而且还不可能全部照原样收纳回去。作业进行到三分之一的阶段,我就已经看出不可能把全部的东西恢复原状,再次向熊一般的朋友建议挑选之后处理掉一些。
近藤大为踌躇。
一直以为是无用的碍事长物,狠下心来丢掉的瞬间,结果又需要它了——这种事的确是有。可是相反地,一直觉得迟早用得上、迟早会需要的东西,就这样连一次也没有派上用场就结束一生的状况也不少。
所以,
与其摆在那里暴殄天物,即使它是天物,还是丢弃的好——我这么说。
再说,近藤的杂物今后应该也会增加,应该会无限地增加。
而近藤搬到大房子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我不说没可能,但除非以相当长期的展望来看,那种可能性甚至不在视野当中。
那么不管近藤再怎么努力,这样的生活迟早会面临破灭。文化住宅的橱柜不是收纳能力无穷尽的魔法之壶。
我告诉他,不想死的话就扔了吧。
于是,近藤苦吟的时间开始了。
事实上,收拾的确相当费工夫,但选择取舍的纠葛与浪费在犹豫的时间,才是我们长达八小时以上的苦斗的本质。
「想要横下心来,真的非常困难。」今川说,「执著或眷恋并非合理的感情。如果能依着有没有用、派不派得上用场这样的道理来收拾,一开始根本就不会摆在家里了。」
「哦……」
是这样的吗?
像我,就是不喜欢冒出这种没道理的羁绊,总是在生情之前就先把东西给丢了。
我就会去想,不管是东西还是人,相处的时间或许是愈短愈好。
「是这样吗?」我问。
「如果一切都能用道理去切割清楚,像我做的这行生意,根本就不会成立了。」今川答道,耐人寻味地笑了,「比起这里的旧东西,新的东西更要便宜、牢固、方便;然而这里的东西却更要昂贵。如果比新品便宜许多,或是至少和新品出售时的价格相同,那还可以理解,然而定价却远远高出许多。那么可以说,多余的部分正是它的价值所在。所以花钱在多余的事物上,与浪费是不同的。可以说多余的部分就是文化,如此罢了。」
感觉真的只是如此罢了。我不是很懂今川说的内容,不过近藤所拘泥的,真的全是些多余之物。
「他真的是一一端详呢,仔仔细细地查看。那与其说是执著于一样东西,还是在可惜一样东西,更像是在回想起自己拘泥于那东西的什么地方。」
「他忘记了吗?」
「唔,数量多成那样,没办法每一样都记得吧。事实上同样的东西就有好几个。像是觉得可以当成资料而买来的大正时代的风俗杂志,竟然总共有三套。他大发豪语说什么没有一样东西是不需要的,实际上却是忘记了。连自己买过、家里就有都忘记了。接下来呢,他细细地寻思上半天,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几经深思苦恼之后,能丢的东西丢掉,能卖的东西卖掉。」
「原来如此。」
「嗳,其实也用不着烦恼,能卖的东西几乎没有嘛。近藤他为了卖掉那总共买了三套的杂志、还有怀着断肠的心情决定割舍的书本,现在去了神田的神保町。然后呢……」
接下来才是正题。
「在那堆杂物的洪水之中,近藤再三思量、再四忖度,却有几样东西怎么样就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是忘了在哪里买的,还是谁送的吗?」
「不,不是那样的。那些事情,我洒脱的朋友根本不会记得。怎么弄到手的,如今几乎都已经不复记忆了。不管是买来的、收到的、捡到的,只要进了他手里,全都是一样的。然后呢,他说想不起来的,是东西的用途……还是说……」
「不明白物品与自己的关系?」
「说的没错。」
今川这个人乍看之下似乎迟钝,其实拥有非常优秀的直觉。不管是推测还是对一件事的形容、说明,都非常地切中要点。
「近藤他呢,就像《劝进帐》※中的弁庆那样,拿着手中的杂物凝视个不住。然后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卯足了劲思考,结果有几样东西,怎么样都想不出与他过去的工作和兴趣有什么关联。可是嗳,也不是完全无关。感觉很微妙呢。在我看来,每一样东西都一样,例如三度笠和蓑衣,还有匕首,这……」
(※《劝进帐》为歌舞位戏码之一,描述平安朝武将源义经一行人逃往奥州时,在加贺国安宅关被拦下,义经一行人假扮为山伏(修验道僧侣),对关守说他们正在化缘(劝进)途中,关守便要义经的部下弁庆读劝进帐(化缘簿)来听听,于是弁庆随手拿起一份卷轴,伪装成劝进帐朗声念诵。)
「是真的匕首吗?」今川瞪大眼睛。
「不是真的。他说是巡回艺人送给他的。他在做看板画工的时候,在西伊豆认识了因战争而离散的演艺团团长,是那个人送的。近藤说他就是看着那把匕首画了戏剧小屋的招睥什么的。这个明白。可是呢,长枪就不懂「,
「长、长枪?」
「当然是赝品。我以为是那个时候团长一起送他的,可是近藤却说不是。他说这种战国时代似的长枪,巡回表演才用不上。或许是这样吧,可是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吧?」
「那也说不定吧。」今川说,「如果家里有来历不明的长枪,一般人会觉得毛毛的。」
「哦……唔,或许是吧。」
如果家里只凭空冒出来那么一把长枪,的确是会觉得不太舒服。可是在那片浑沌之中,不管是有长枪还是有钢叉,甚至睡着一匹马,都不会显得多不自然。
可是在近藤心中,这些大概有着明确的不同。就我看来,不管是长枪还是匕首都是一样的。我觉得有匕首的家里就算有长枪也不值得惊讶,但这部分似乎有待商榷。
「长枪的来历是解决了。」我说,「嗳,那把长枪呢,是某个地方举行了武者扮装队伍的祭典什么的,近藤跑去打零工担任杂兵,那个时候拿到了一柄长枪……虽然是工作上用到的,可是自己扮演了那个角色,跟拿来当画图资料,状况又不一样吧?所以他才会不记得。然后长枪是解决了,却还有几样东西解决不了。」
我记得大概有四五样。
那么庞大的数量中,居然只有四五样来历不明,我觉得相当了不起了,但近藤好像难以释怀。
来历不明的东西有些什么,当然我不是全部记得,不过像是唐伞上长了手跟头的纸糊玩具、明治时代的地方报纸剪报、还有相当古老的缺角手镜等等,似乎让近藤大为烦恼。
「虽然不是能卖的东西,但也不占空间,结果他决定不要丢掉,留下来想,此时……」
没错,就在此时。
「这个东西……成了问题。」
我向今川递出桐箱。
今川再次以动物般的动作把脸凑近桐箱。
「这也是……来历不明的杂物之一吗?」
「其实……就是这么回事。说明得这么拐弯抹角的,真是非常不好意思……不过近藤说他怎么样就是想不起这样东西。这好像是老东西,或许还是什么值钱货。所以我代替去旧书店的近藤,来拜访今川先生。」
「我拜见一下。」
今川伸手,我却制止了:
「请等一下。」
今川厚厚的嘴唇松垮下来:
「等一下?」
「嗯,可以请你先等一下吗?」
「等是没关系……但是不打开箱子,我没有办法鉴定。虽然就算打开箱子,我也不确定是否鉴定得出来。」
「呃……我呢,是电气工程公司的制图工,说这种迷信般的话好像也不太对……可是……」
我指示桐箱的盖子接合处。
「哦?」
今川把鼻子凑了上去,就像在嗅味道似的。
「上了……封印,是吗?」
「就是啊。」
桐箱与盖子的接合处,用和纸在四个地方上了封条。
凡事都神经大条的近藤为了看里面,一下子就把封印给撕破了,可是……
「我实在……非常在意。请看看那些封条纸。上面用朱墨写着『封』字对吧?一般会那样写吗?我完全没有这类知识,所以问这种问题或许很丢脸,可是把东西收进这类桐箱的时候,都会像税务署查封东西一样封住吗?」
「不。」今川以珍兽般的动作歪起脖子说,「这……非常郑重其事。」
「就是吧?」
「感觉叫人不可以打开。」
「就是吧?嗳,近藤那个人,外表像个豪杰——只有外表是啦——所以人非常粗鲁。而且他说这是他自己的东西,就这样随随便便给打开了……」
「原来如此。」
今川朝盖子伸手。
我再次制止他:
「请、请等一下。」
「还要等吗?」
「我知道我的说明很让人不耐烦,可是请你再听我说一会儿。然后呢,打开盖子一看,里面用紫色的布包着一个东西。可是布上面……唔,这打开看就知道了……」
「这样啊。」
「等一下!」
我按住箱子。不是今川太没耐性。我非常明白,莫名其妙的是我的态度。
今川露出鲤鱼旗※般的表情看我。
(※日本风俗在五月五日儿童节会悬挂上大鲤鱼旗,鲤鱼旗眼睛浑圆,嘴巴张开。)
「是值得那么惊讶的东西吗?」
「不是的。我不是在卖关子,所以先说出谜底好了,里面装的是面具。布里面包的,是一个古老的面具。」
「面具……是吗?」
「是的。我不晓得那是什么面具……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面具有哪些种类。可是问题是呢,紫色的包袱巾上,摆了一张符。」
「符?」
「那叫什么呢?神社会发的那种……」
「护符……是吗?」
「就是护符。」我忍不住模仿起今川的语调。一不小心被影响了,「啊,呃,护符是用来驱魔避邪,用在这些地方的,对吧?平常会放那种东西吗?还是它也有除虫这类的效果?」
「这个嘛……」今川把头歪向另一边,「……我是听过封虫的护符,但从来没听说过只要摆进护符,就有防虫效果这样的事。那张符上面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