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回来的妹妹总是带着阳光的气息。
因此我最喜欢妹妹了。
妹妹是我的憧憬。
我听妹妹描述外界的事情,仿佛自己亲身体验般地觉得高兴、悲伤。只要有妹妹陪伴身边,即使人在病床上也能漫游学校与公园。我透过妹妹沐浴在阳光之下,呼吸外界的新鲜空气,认识丰富的世界。妹妹的喜悦就是我的喜悦。所以我感谢她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嫉妒她呢?
因此我最喜欢妹妹了。
妹妹是我的懂憬。

从脑中传来说话声。
——别说这些漂亮话了。
——你的思想根本就……
一点也不健康。
没错,一点也不健康。
不服输、不甘心、可恨、好嫉妒……这才是一般人应有的反应吧?
但是个性扭曲的我,白白长了与妹妹相像的容貌,却没有一般人应有的正常反应;不只如此,为了让可悲的自己正当化,我用可笑的姐妹爱将自己的不健康的心态包裹起来。
妹妹很温柔?那只是单纯的同情,妹妹在怜悯我罢了。不对,或许在轻蔑我,我听着她充满优越感的自夸而欣喜——
没错,我早知是如此啊。
我早知如此,并选择如此做。
因为喜欢妹妹?因为妹妹是我的憧憬?不对,这是欺瞒。我喜欢的——是我自己。我只是个扭曲的自恋狂,难道不是吗?
妹妹——
我一直以为妹妹是我映在镜中的倒影。
在走廊上奔跑的脚步声。
活泼的笑声。
乌黑光亮的头发。
水汪汪的眼睛。
有如花蕾般的嫩唇。
柔韧顺长的四肢。
充满弹力的白皙皮肤
我所欠缺的一切,
妹妹全都具备了。
另一方面,我则——
虽然相似。表面上虽然相似,却有所不同。
皮肤有如白子一般惨白。
细发有如人造丝。
眼睛有如玻璃珠子。
至于笑声——
我从来就不曾出声大笑。
我只是妹妹的未完成品,妹妹就是完成版的我。
若是如此——
我觉得非常悲伤。
妹妹是镜中的我?并非如此。
我才是镜中虚像。
我才是妹妹映在镜中的歪曲虚像。
妹妹是真品,我只是妹妹的仿冒品。
但是——
但是我也早就知道了。
我老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妹妹的——未完成品——仿冒品。只是我明明知道,却甘于如此。如此一来,恐怕我连自恋狂也称不上,而是丑恶的仿冒品,不是吗?
不仅如此,我似乎也不想成为真品。
我是一个不想弥补不足的部分、仅仅看着真品就满足了的、胆小、卑鄙、卑贱的仿冒品;透过对一切完满的妹妹的憧憬,幻想自己欠缺的部分得到补足而获得满足感。为此我压抑嫉妒与羡慕,将同情与轻蔑视作爱情,捏造自己不可能达成的虚像,伪装自己爱着自己,并以多重的欺瞒细心地将之包装起来——
因为根本不存在值得被爱的我。
脑中深处再次响起声音。
——不对。
——如果补足了欠缺的部分。
——你就会成为妹妹。
——这么一来,妹妹就不需要存在了。
——所以……
是那个迷你女人的声音……
但是却从脑中传来……
「啊啊!」
我捂住耳朵,发出近乎呜咽的叹息,猛烈摇头,试图甩开妄想。
头好痛。
到底怎么一回事?
事到如今吐露真情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本来就抱着自己是个丑陋女人的自觉活到现在,就算重新体认这个事实,也无法改变什么。况且我真的不讨厌妹妹。
我们真的是感情很好的姐妹。
真的相处得很融洽。
我再次看了照片一眼。
照片中的我们沉默地并肩站着。
——或许在相框的后面……
我打了个冷颤,闭上双眼。
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或是悲伤。
说不定是因为怀念。
埋藏于我脑髓深处的无用记忆又蠢蠢欲动了起来,平常想找找不到,却老在这种时候窜出来。
某人的声音在脑中苏醒。
是妹妹。
姐姐——
「姐姐,你知道吗?爸爸很喜欢这张照片唷——」
「可惜我拍得不是很漂亮——」
父亲的——
父亲喜欢的照片。对了,这张照片是父亲摆在这里的。记得那恰好是战争即将开始的前夕,在外半年妹妹总算回家,一家人好不容易又重新聚在一起——照片就是此时开始摆在这儿。但是为何父亲要把这张照片摆在这里?我并不知道理由,所以问了妹妹。
刚刚浮现于脑海的,就是妹妹当时的回答。
那是——

4

在我十六岁那年的秋天。
妹妹在昭和十六年的春天到秋天这段期间,以学习礼仪为由送到熟人家暂住。
后来听说这是为了摆脱纠缠妹妹的不良少年,不得已做出的权宜之计。当时有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对妹妹苦苦追求,还登门提亲——事后我才听佣人说起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件。
但是,听说会发生这事件是因为我的关系——应该说,似乎是我害的。
刚好在那时,不知原因为何,我的病状又严重恶化了。
听说我晕倒失去意识,长期处于徘徊于生死之境的病危状态。
说「听说」,是因为我完全都不记得了,只能从父亲、母亲及医生们的态度或只言片语胡乱想像。
关于那时的事情,每个人的口风都很紧,谁也不愿详细告诉我。对病人说明病情的严重性并不能帮助病情好转,所以他们采取这种态度也很合理。
实际上,即使到现在,我也仍未完全康复。
父母一方面要照顾重病的长女,一方面还得保护次女不受不良少年的骚扰,的确是非常辛苦呢——我不关己事地想。
虽为姐妹,我们两人却是如此不同。
有时常想,如果我那时就此死去不知该有多好。
但是我活下来了。
经过半年的疗养,勉强保住一命。
时局逐渐变得动荡不安,所以妹妹也回到家里。
我们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
那天——
我换上了睽违半年的洋装。
因看护的辛劳而眼窝凹陷、一脸憔悴的母亲也化了妆,父亲将这张照片装饰在暖炉上,佣人与医师们都在场,大家都笑得很开心。真是好久不见大家的笑容了。
这些都是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母亲表情又悲又喜,告诉我今天的庆祝会是庆祝我的病情好转。
但其实是为了庆祝妹妹回家吧?
因为宴会上大家开口闭口都在谈论妹妹;而且我的病情也没真的好转,顶多只是恢复意识,能起床活动而已。
但是卑贱的我依然并不觉得嫉妒。
记得我那时比起自己疾病痊愈、庆祝会,我更高兴妹妹回来了。
但是……
妹妹变了。
半年不见的妹妹,美貌变得更为出众。
妹妹已不再是个美丽少女,
而是成为一名美丽女性。
妹妹变成大人了。
另一方面,刚由死亡深渊回到现世的我,当然显得分外憔悴。妹妹由女孩成长为女人的这段期间,我一直呼吸着医院的腐败空气,浸泡在点滴的药液中;消毒水的味道深入肺部深处,连在血管里流动的血液都带有药味。
因此,妹妹投向我的眼光才会如此困惑吧。
那已经超乎怜悯、同情或轻蔑的程度了。
她说:
「小心身子别太勉强了,姐姐。」
空泛之言。
就跟我从小体会的那种一模一样。
证据就是,妹妹丝毫没对我说过她这半年来发生的事,也没询问我的近况:虽然说就算问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短短半年的空白,在我们姐妹之间造成了巨大的隔阂,也在此时有了决定性的差异。我想,我已经——连妹妹的仿冒品也不是了。我假装身体不舒服,从庆祝会抽身回到自己的病房。我不想看到妹妹变成成熟女人的容颜。
回到房间,反倒真觉得不舒服起来。
一波波与心脏跳动相同频率的剧痛敲打着我的脑子,我感到晕眩。虽然宴会上什么也没吃,却三番两次地到洗手台前呕吐。
我抬起脸来,
妹妹出现在镜中。
变成成熟女性的妹妹映在镜子里。
我们的容貌竟是如此相像。
我也同样——变成一个成熟女性了。
我凝视镜子,用力抱住双肩,手肘压迫到胸部,非常疼痛,觉得乳房肿胀。我的身体无视于我的意志,变成了女人。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自己也早已不是少女了。
镜中的形象开始扭曲,我又失去了意识。
同时——我们姐妹的少女时代也结束了。
醒来时妹妹守候在枕旁。她的眼神既非怜悯也非蔑视,而是像外人般看着我。我睁开眼睛,妹妹流着泪,一语不发地离开房间。
接下来有一段期间,每个人对我都像对外人一般疏远。连父母都以对待外人般地看着我,对待外人般地跟我说话。一如既往对我报以怜悯眼神的,就只剩下不知躲在何处的——
迷你女人而已。

其实理由很简单。
因为我在这半年对抗病魔的日子里,失去了生育能力。
妹妹早已知情,但她很苦恼,不知是否该告诉我这件事情。结果接下这个可憎任务的是母亲。母亲像对待客人般地客气,小心翼翼地、仿佛要穿过地雷区般谨慎地,一字一句地告诉我这个事实。
说完之后,她哭了。
我则是什么感慨也没有。
在我很小的时候,已经舍弃结婚生子、幸福过活的人生。纵使得知了此一不幸消息,对我而言实在没什么差别。
这算什么大事吗?
不能生孩子又如何?
难道说,我就此成了不值得同情的人吗?还是说——生不了孩子的女人算不上人吗?若是如此,我也不想当人。那么我算什么?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的我,难道就没有活着的资格吗?
我不想当女人。
一直以来我都不想。
我欠缺的并不是健康的身体或开朗的个性。
而是——女性的特质。
一直以来,我顽固地拒绝成为女人——不论是老成的思想,还是仿佛了悟一切的放弃,一切都只是基于此一心境的伪装。
这样的我,理所当然地与妹妹的差异随着成长也愈来愈明显。谁也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且可恨的是,我的身体也确确实实地朝向女人蜕变。那么,如今变得再也不能怀孕岂不是个好消息吗?
于是就在我十六岁的冬天,长久以来的愿望成真——我不再是个女人。但我的家庭也随之逐渐崩坏瓦解了。

战争开始了。
那个年头,一切是如此残酷,但对于放弃女人的我而言,也未必就是不幸。战争刚开始时,整个社会高呼增产报国,可是等到战情告急,这些空头口号也没人喊了。举园上下染上一片不幸的色彩,我个人的小小扭曲被埋没在全国性的巨大扭曲之中。
市町遭到燃烧弹袭击,成了一片火海。全国人民死到临头才慌张、恐惧、哭泣。战火也袭击了医院。父母亲茫然地呆站着,看着遭炸弹击中、燃烧得轰然作响的建筑物,妹妹哭了。
——要烧掉吗?
——对啊。
总是窥视死亡深渊的我一点也不觉得恐怖,亦不感到悲伤。
——当然烧了才好呀。
——当然烧得一干二净才好呀。
我想。
仔细想来,我与父母、妹妹从那时候起就不太说话了。开战前后,我的家开始崩坏瓦解,如今已经完全分崩离析了。
医院在空袭之中受到严重的破坏。三栋建筑当中,有两栋已不堪使用,原本的驻院医师也几乎全部战死,废墟当中只剩下崩坏的家庭。成了空壳子的家庭,与墙壁、天花板同样坑坑洞洞的建筑物一起迎接败战之日。
我二十岁,妹妹十九岁。

战争刚结束时,医院提供遭空袭受伤的人们病床,所以一时还很热闹,我也在医院里帮忙看护。可笑的是,忙碌时的我总觉得自己很可靠,殊不知那只是错觉。那是个仅仅为了求生存就得耗上一切精力的年代,我没有空闲思考多余之事。
但是——半年过后,社会上的骚动逐渐平静下来,医院里的病人也一一离开,等到市街开始重新建设后,医院反而变得冷清了。
此时——千疮百孔的建筑里,终于只剩下千疮百孔的家庭。

败战之后又过了五年。
我今年二十五岁了。
医院的修缮工程尚未动工。
无人修补破碎的家庭,任凭时光流逝。
我们将目前这种状况视为理所当然,仿佛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在这五年之间,我也曾以药剂师为目标用功读书,但因体力终究无法负荷而放弃了。我现在天天看闲书过日,过着逃避现实的生活。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指责我。自从我不再是个女人的那时起,我也失去了家庭成员的资格。
妹妹今年夏天结婚了。
她的丈夫入赘我们家。
一名老实青年加入成为我们家的一员,原本就像是陌生人聚集而成的家庭,即使多加一名陌生人也没什么不同。我不知道他们相识、相恋,进而结婚的经过,没人肯告诉我。
我抬起了头。
为何我会来到这个房间?
因为只有这里还没崩坏吗?
因为只有这里还保持着过去的风貌吗?
照片中的我们一点也没有变。
过去的时光永远留存于相纸之中。
我总算理解父亲为何想摆着这张照片了,因为这张照片是我们这个家庭崩坏前的象征。
父亲那时或许敏锐地感受到家庭的轮廓即将逐渐崩溃、瓦解,所以才在完全崩坏前将这张照片摆饰在此吧。
胸口好闷。
空虚,好空虚啊。
抱着即将崩坏的预感过活,这是多么空虚的事啊。我现在总算理解——我所感觉到的与父亲同样感觉到的事情,那实在太空虚了,所以才会死命地抓住某些事物来稳固自己。我想父亲也是感觉如此,才会将照片装饰在这里吧。
——不对不对。
什么?哪里不对了?
声音从相框的方向传来。
相框的背后,隐约见到熟悉的和服花纹。
那里……有谁在那里?

——那才不是什么即将崩坏之前。
——这是那一天的照片嘛。
——看,你笑得多么开心。
——仿佛收到情书一般。
——才不是崩坏。
——而是你破坏的。
——是你破坏的呀。

——那女人在这里。
「别再说了!」
我大声叫喊,恢复清醒。

5

突然之间,灯光亮了。
我惊慌失措,全身僵直。
「什么,原来是大小姐。这么晚了不开电灯一个人在这里——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门打开了,内藤站在门口。
「真不像大小姐应有的行为。」
内藤用右手敲了敲摆饰照片的暖炉。
不行,那女人会——
「什、什么事?内藤。」
「问我什么事?这句话应该是我问才对吧?嘿嘿,穿这么薄的睡衣,很养眼喔。」
的确,我现在穿的衣服并不适合出现在他人面前。内藤露出下流的眼神仔细打量着我的身体,声音异常沙哑地说着,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但是我仍旧注视着暖炉上的相框,视线直盯在相框上,身体仿佛冻僵,无法动弹。就在相框后面,刚才……
「大小姐,怎么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你才是,为什么这么晚了——」
「我跟品行高尚的您不同,是夜行性动物,总是在深夜出来捕食猎物。」
内藤下流地歪着下唇笑了。他把脸凑近我身边,浑身散发出一股混杂着烟臭与酒臭、非常下流的气味。
我很讨厌这个男人。
内藤在我的家庭崩坏之始——战争开始后的第二年——也不知怎么攀上关系的,以实习医师的名义住进我们家。
他自称是我们家族的远亲,真是莫名其妙。但是这男人是母亲带回来的,说不定不是骗人的。战争即将结束时他被征召入伍,翌年复员归来。母亲原本似乎打算让他入赘,与妹妹结婚。只不过从来没人对我提过这些事,因此当中经纬我并不清楚。
但是——
不管经过几年,我依然无法喜欢这个低俗的男人。
内藤今年在医师的国家资格考中落榜,妹妹则趁着这个机会结婚了,但详细经过我也完全不了解。
在这之后,这男人的性格就很不稳定。
内藤说:
「我来到这里也快八年了,好像从来没机会跟大小姐独处呢。」
讨厌,我讨厌他的声音。
「我——不太舒服,头很痛。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回房间了,不劳你费心。」
「这可不好,我来帮您看看吧。我好歹也算个实习医生——」
内藤伸手触碰我的额头。
「别碰我!」
我使出浑身力气甩开他的手。
我的手背啪地一声,重重地打到他的手心。
内藤小声地叫痛,倒退一步。
「你干甚么!」
「别碰我!不要再碰我了!」
我有股冲动想立刻消毒额头跟手背,我讨厌他的气味。
「大小姐呀大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吗?别开玩笑了,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吗!我就这么污秽吗!」
「我——」
在我回答之前内藤站了起来。
「你……你的确是个大小姐,但是你的家又算什么?这个医院,你们一家人——你知道世人在背后是怎么说你们这一家子吗?表面上或许什么也不提,但知道的人就是知道,你的家系是——」
「住口。再说下去,你在这个家就——」
「待不下去了?我可不认为。我是夫人的宠儿。不只如此,跟你妹妹的关系也……」
「你……内藤,难道你……」
「嘿嘿嘿嘿,接下来别继续说下去比较好吧?毕竟他们才刚新婚而已哪。只不过啊,大小姐,你的确长得漂亮,头脑又好,却因而骄纵,把其他人都当笨蛋,以为只有自己才是聪明人,总是冷眼旁观——」
「我才没有——」
「你知道你的妹妹都怎么说你吗?说你是迷惑男人的妖女、淫妇,说你是狐狸精啊。」
「骗、骗人!」
不可能,妹妹才不可能这种话。
而且我早在十年前失去作为女人的资格了,所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我可没骗你啊,大小姐。我可是亲耳听到喔。你该不会跟那个入赘的家伙有一腿吧?」
「我?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可能跟妹夫做出那种事——」
「你妹非常恨你咧,说老公被自己的姐姐抢走了。」
「怎么可能,这是无凭无据的误会。如果妹妹真的说过这种话,我一定要亲自跟她澄清。」
「不好不好,最好不要。」
内藤说完,向我靠近一步。以食指尖轻抚我的下巴。
「你还真的一脸无辜喔?」
内藤仔细盯着我的脸瞧。
「嘿嘿嘿嘿,可是这就是你最不应该的地方了。」
「咦?」
「我说,这就是你最不应该的地方了!」
内藤粗声吼叫,用力拍了桌子。
残响在房间里回荡。
「你——你说什么,我什么也——」
「你——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女人吗?装出一副连虫子也不敢杀死的圣女面孔,总是瞧不起男人——你……」
内藤讲到这里停了下来。
「我——我又怎么了……」
「你比你以为的……」
「咦?」
「更女人得多了。」
内藤用很难听清楚的小声说,叹口气,把脸朝下,低着头继续吐露心声。
「我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想的,但是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在引诱男人!你就是这种女人。」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这张天真无辜的漂亮脸蛋。」
内藤粗暴地抓住我的下巴。
「还有这副美丽的胴体!」
他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抓得我很痛,用像是要舔遍全身的下流眼神打量全身后,用力把我推开。
「我看那个软趴趴的女婿虽然跟你妹结婚,却迷上你了吧?所以管你怎么辩解你没有勾引他也没用!你妹妹梗子恨你,恨你这个姐姐,久远寺凉子!」
我是个女人?
我只是个未完成品,内藤在开恶劣的玩笑。
「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别作弄我了——」
「我可没作弄你!」
内藤突然紧紧抱住我,不让我跑掉。
「就算大声求救也没人听得到。这间房子的墙壁很厚,而且你是这个家的肿瘤,就算听见了也没人会来救你。院长、夫人、你妹妹都一样,没人想跟你接触。我现在就来切开肿瘤替你治疗。」
他的臂膀粗壮有力。我头一次发现,原来男人的手竟然这么硬。好痛,全身快被折断了,呼吸困难。我踢动着双腿挣扎,内藤将右脚插入我的两腿之间。意识逐渐朦胧。酒臭味很难受,我把脸侧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