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侍立着不时捧茶捧果的熙凤见了,不由打趣儿道:“老祖宗显见得是有了林妹妹,就忘了我和大嫂子和三位妹妹了,真真是个偏心眼儿,只不知过会子宝玉回来了,能不能灭过林妹妹的次序去呢?”
话音刚落,众人皆掌不住笑了起来,那王夫人更是一面笑,一面嗔她道:“真真越大越没了分寸,倒敢说起老太太的嘴儿来了!说不得要我打发你去做点子事情,忙得你连气儿都没空喘匀了,看你还说嘴不说嘴。”
凤姐儿忙笑道:“月钱我也放过了,太太要我找的缎子我也找着了,其余您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亦办完了,您可找不到事情打发我去做了。”
王夫人笑着正欲接话,上面儿贾母忽然笑道:“我倒觉着凤丫头这样很好,家常没人,,娘儿们原该这样,方显亲热,横竖大致的礼体不错,也就罢了。”
倒是一旁黛玉,才刚闻得凤姐儿提及“月钱”二字,心里一动,忙款款起身笑道:“横竖这会子大家伙儿都在,有一句话,我想先回过外祖母和二位舅母。”
众人都道:“有什么话儿,你只管说。”
黛玉方正色道:“此番黛玉虽为望亲而来,临行前家父亦说了,很快便会打发人来接我家去,但要叨扰外祖母与舅舅舅母一年半载,只怕却是免不了的,尤其我还带了几个人来,吃穿用度,势必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是以我想着,明儿我那雪浪阁的一应日常开销,包括现下紫鹃及其余粗使之丫头婆子们的月钱,还请凤姐姐都列上一个明细清单,到月底我好按数给银子,不知老太太和二位舅母意下如何?”
临行前如海曾与她交代过,“虽则是到你外祖母家作客,到底不比自家,况你又爱写写画画儿的,每月光笔墨纸砚,已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外祖母家又人多口杂的,时日一长,保不住会有人说三道四,是以你一到了那里,先就要找一个大伙儿都在的时候,当众讲明你自理一应吃穿用度之事,即便你外祖母不同意,你亦要坚持己见,明白吗?”说着递了一叠银票与她,又叮嘱道,“倘明儿不够用了,就告诉你嬷嬷,她自会替你想法子的。”
当时她虽对如海之话似懂非懂的,却也依言接过了那叠银票。随后在进京的途中,她见识到林之孝家的以一介奴才之身,便敢那般飞扬跋扈后,她方明白过来如海的先见之明,是以这会子她才会当众提了出来。
“这叫什么话儿?到了外祖母家里,还能有让你自己出银子料理吃穿用度的道理?”果然如如海所料,她一席话才说完,贾母先就不依道,“你小人儿家家的,每月能用得了几两银子?要是连这几两银子都要你自己开销了,明儿外祖母和你舅母嫂子们,可都真真没脸再活了!”
下面凤姐儿亦忙道:“妹妹这么说,岂非活打了我这个当家人的嘴了?咱们都是一家子亲戚骨肉,以后快要休提起此话,不然可真真是生分了。”
其余众人亦七嘴八舌的劝起来。
不料黛玉却似铁了心一般,虽则唇角仍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坚定不已,“虽则是一家子亲戚骨肉,到底彼此间处事也该有个准则,方是处常之法呢,况俗语不也说‘亲兄弟尚且得明算账’吗?还请外祖母应了玉儿罢,不然明儿玉儿便是住下来了,亦不会安心的。”
“你说的却也有理,但只…”贾母思忖了一下,方迟疑道,但只话未说完,已被黛玉一脸爱娇的打断,“外祖母,先玉儿在家里,一应吃穿用度都由母亲和嬷嬷们打理,已让玉儿心里很不自在了,成天家的只巴望着多早晚能寻个机会,自己为自己打理一番才好呢,好容易今儿有了机会一尝夙愿,您就依了我罢…”
见贾母的神色又松动了几分,黛玉忙继续道:“外祖母是怕玉儿忽然有了使银子的去处,便大手大脚个无度吗?您只管放心,临行前爹爹给了我足够银子的。况即便我真将银子花干净了,不是还有外祖母您吗?到那时您再给我银子花,亦不为迟啊。”
一席话说得贾母复又喜欢起来,“瞧你这张小嘴儿,真真与你娘小时候一般模样,让人气也不是,喜欢也不是。”
说完转头命凤姐儿:“既是你妹妹坚持,明儿你就按她说的办罢。”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旋即便有丫鬟进来笑道:“宝玉回来了!”
因先前在家时,黛玉亦曾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位表兄,乃衔玉而诞,却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偏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心里已不喜,况才刚又听紫鹃提及过有关他的一些笑话儿,是以闻言便欲起身回避,却不料已被贾母一把拉住,笑道:“你这哥哥不比别个,原是自小跟着我长大的,如今又住在与你一墙之隔的绛云轩,很该见上一见的,明儿相处起来才和睦呢。”
黛玉一听,那有将七岁以上的姊妹与兄弟一同教养的道理?心里因此越发的不喜,然又不好出言驳回,只得低头坐在一旁,自顾沉思起来。
少时,就见七八个丫头,簇拥着一位唇红齿白,面若冠玉,穿戴打扮皆十分得体贵气,项上挂着一块五色丝绦串着的美玉的年轻公子进来了,正是贾母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要珍贵的孙子宝玉。
“还不来见你妹妹?”贾母一见宝玉,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了几分,一面摩挲着他的头脸,一面命他道。
那宝玉早见贾母身旁坐了一位娇花软玉、仙女儿下凡一般的妹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心内大喜,忙凑过去又是作揖又是见礼又是问好的,倒将黛玉弄得有些儿无所适从了。
所幸丫头来问晚饭摆在那里,方与黛玉解了围。
寂然用毕晚饭,那宝玉又凑上来欲向黛玉献殷勤,还口口声声道:“说起来虽则是才初次见到妹妹,我却觉着梦里已见过妹妹不知道多少次,今儿倒像是久别重逢呢。”
黛玉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头,方淡淡道:“二表哥还请自重!”
谁想宝玉却似未看见她的不悦一般,反而托起自己项上的美玉,仍是一脸殷勤的问道:“妹妹可也有玉吗?”
“我又不似二表哥乃天降奇子,岂能有那个?”黛玉蹙紧眉头,不无讽刺的道,若非碍于众人都在,她真想拂袖而去了。
岂料她还未发作,那宝玉倒先发作起痴狂病来,但见他一把扯下那玉,狠命便往地上摔去,口内还骂着:“说什么通灵罕物,连人之高低尚不能择,平日里家里姐姐妹妹们没有也就罢了,谁想今儿来了个神仙一般的妹妹,名字里偏也带着一个‘玉’字的,竟也没有,我还拿它来作什么?”
众人未料到他会忽然摔那玉,都楞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忙一拥而上,争着去拾起那玉,交到贾母手里。
一旁黛玉见他如此轻狂,到底再看不下去,因冲着贾母福了一福,道了一句“玉儿乏了,就先行告退了。”,便扶了雪雁,一径往雪浪阁去了。
她却未留意到,在她的身后,王夫人正咬着牙齿,一脸怨怼的看着她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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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降喜事一门俱欢
回至雪浪阁,黛玉想着自己才来的第一天,便使得那个宝玉发狂摔了自己的玉,明儿阖府还不知会怎生议论她呢,因此心里十分烦恼,遂坐到床头,自顾生起闷气来。
一旁王嬷嬷与雪鸢不明就里,因拉了雪雁至一旁悄声细问,方知晓了大略,便欲上前来解劝,却不料才进了内室,还未开口,黛玉倒先开口了:“忙了一整日,你们也都累了,就先各自回房歇着去了,只留下紫鹃陪侍便好。”
王嬷嬷老少三人最是了解她说一不二脾性的,只得将满心的解劝话咽了回去,各自回房歇息去了不提。
这里紫鹃见黛玉只是一脸不豫的坐在床头,也不令她过去服侍卸妆宽衣,因含笑上前解劝道:“姑娘还在为才刚宝二爷之举生气?奴婢斗胆请姑娘放宽心些儿,宝二爷原是被老太太太太捧在手心里惯了的,难免行动乖张轻狂些儿,但只他心地却好,对咱们这些下人亦素来宽厚大度,算得上是个好主子。”
黛玉听她这样说,心里微微释然了些儿,因点头道:“也罢了,过来服侍歇息罢。”
“哎。”紫鹃一面脆生应道,一面麻溜儿的展开床上的锦被缎褥之类,弯身铺起床来。一时床铺铺罢,她忙又扶了黛玉至靠窗的妆台前,服侍她卸起妆来。
卸妆完毕,主仆二人行至床边,正欲宽衣歇下,忽然一个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穿着打扮皆比寻常丫头要好上几分的大丫鬟模样的人进来了。黛玉以为是贾母屋里的那个大丫头,因忙起身道:“姐姐这会子来此,可是外祖母有话儿吩咐?”
话音刚落,紫鹃先就笑道:“姑娘误会了,袭人姐姐虽则先是老太太屋里的人,眼下却是宝二爷屋里的人。”
黛玉一听是宝玉屋里的人,尤其还不请自来,心里登时不喜,暗道果然是应了那句“有其主必有其仆”的俗语,主仆皆是一般的轻狂,因坐回床榻,淡声问道:“不知姐姐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那袭人却未注意到黛玉脸上的不豫之色,一面顾自坐到黛玉榻前的椅子上,一面满脸堆笑道:“我来是为先我们宝二爷摔玉冲撞了姑娘之事赔礼致歉来的。姑娘今儿才来,所以不知道他原是乖张惯了的,待明儿相处久了,姑娘便知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多着呢,还请姑娘多担待他一些儿罢。”
“他?他是谁?谁是他?”黛玉见她那一脸的自得和拿自己不当外人的模样,心里越发不耐烦,因只冷冷的回了一句,“我却不知道,原来舅舅家的规矩,是作奴才的,可以这般直呼作主子的,今儿个真真让我大开了眼界!”便不再理她。
听得黛玉如此不留情面的话儿,袭人方意识到自己才刚的行为,确实轻狂浮躁了些儿,登时涨红了脸,又羞又愧的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同时在心里暗骂起自个儿只想着明儿倘被王夫人宝玉母子知道了自己今夜的行为,会夸赞自己贤良淑德,却忘记以自己目前尚未过明路的身份,是没有立场随意进主子姑娘的屋子来的。
思及此,心里不由又暗恨起黛玉不过是初来乍到的表姑娘,连贾府正经的主子都算不上,却比贾府那几位正经的主子姑娘还要不依不饶,竟如此与她没脸,真真是厉害至极,说不得明儿要尽量避着她方好。
站了一回,想了一回,见黛玉主仆皆正眼儿都不再瞧自个儿,没奈何,袭人只得含羞忍愧,蛰蛰蝎蝎的退了出来。
见她终于离去了,黛玉方自己拿了一个枕头靠着,带着几分疑惑问起紫鹃来,“我最才来府里一日光景,却见这里的人,自上而下皆是敛声屏气,恭肃严整的,怎么这个袭人却轻狂至厮呢?”
紫鹃见问,不由冲着袭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方冷笑着道:“姑娘不知道,这其中却是有几层儿缘故的。”说着娓娓向黛玉说道了起来。
原来这袭人先前亦是贾母之婢,只不过仅是一个端茶送水的二等丫头罢了。后因贾母见她表现得心地纯良、克尽职任,乃竭力尽忠之人,素遂与了宝玉。
偏这袭人亦是个有心计的,——不然亦不会入得贾母的眼了,如今见自己好容易得了这个服侍宝玉的巧宗儿,遂使出浑身解数,很快便哄得宝玉坐卧皆离不得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做了绛云轩除过宝玉以外的第一人。尤其她还深知只讨好宝玉,还不能让自己长远的呆在贾府的道理,遂连王夫人亦变着法子的讨好,渐渐连王夫人亦被她哄得服服帖帖,不止一次在人前流露出明儿要收了她做宝玉房里人的意思,时日一长,袭人已渐渐拿自己当半个主子看待了。
说到这里,紫鹃犹忍不住带着几分鄙夷道:“成天价只想着做大家公子的小老婆儿,却未想过,一旦新奶奶进了门,容得下容不下她?说句不怕姑娘笑话儿的话,平常我与鸳鸯琥珀几个自小要好的姐妹聚在一块儿,常会感叹要是咱们能如她那般,不是府里的家生子儿该多好?那一定会想尽法子,让家里人赎了咱们出去,明儿寻下一个忠厚老实的男子,做正头夫妻去,那样儿即便过的日子平凡贫苦一些儿,心里亦是甘愿的,她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未料到紫鹃身处这样的富贵窝儿,却犹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简单平凡的生活,黛玉不由对她刮目相看起来,正欲赞她两句,忽然外面一个上夜的婆子匆匆进来回道:“老太太来了。”
黛玉听说,只得令紫鹃复又服侍自己更了衣,也未再刻意梳理发髻,只随意披散着一头青丝,便急匆匆去了厅里。
果见贾母正坐在花厅正中的榻上,正吃茶呢,见得她来了,忙招手示意她过去挨着她坐。
“这会子夜已经深了,外祖母怎么还没歇下?”黛玉上前福了一福,方一面坐下,一面含笑问道。
贾母拉过她的手,边摩挲边慈爱的笑道:“外祖母想着你今儿初来乍到,难免会有所不习惯,所以特地来瞧瞧你。”说着拿眼满屋子细看了一遍,方继续道,“先也不知道你喜欢屋子里有什么样的布置成设,是以只能命人暗原样儿来,你先能着住下,明儿看缺什么,只管打发人到我那里取去。”
闻言黛玉忙笑道:“很不必麻烦了,玉儿觉着这样儿就好很。”她说的确是实话,对她来讲,能住在母亲原封未动的屋子里,便是对母亲最大的怀念了。
“外祖母知道你是个省事儿的,不然亦不会当众说出要自理一应吃穿用度这样的话儿来。”不料贾母却嗔道,“那些都是官中的,你不欲接受,我也勉强不了。但只明儿我打发人送来的东西,你一概不能推辞,不然外祖母可是要生气的。”
无奈黛玉只得含笑应道:“如此玉儿就多谢外祖母的厚爱了。”
贾母方喜悦道:“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和宝玉皆是我心里最亲最疼的人,多疼你们一些儿,那不是该的?明儿千万不可再说如此外道的话儿。”
她再四坚持要接得黛玉进京陪在自己身边,固然是想着让她与宝玉自小呆在一块儿,培养出超乎寻常的感情,将来方好顺理成章的结为秦晋之好,以便贾林两家能永为姻亲;但她的心里,却也是由衷疼爱于她的,毕竟敏儿已经没了,她便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了,她不疼爱她,难道反倒疼爱别个去?
祖孙二人又叙了一回,贾母因见黛玉眉梢间的疲色已渐渐显露,恐累坏了她,方扶了鸳鸯一径去了。
自此,黛玉便在雪浪阁住下了。然因她原不甚喜贾府众人,是以除过每日到前面贾母屋里请安外,她一多半儿时候都是呆在自己屋里,或看看书,或写写诗作作画儿的,兼之迎、探、惜姊妹亦时常过来坐坐,与她或下棋或做针黹,日子倒也过得不算寂寞,只除了宝玉隔三岔五的过来献殷勤让她十分烦恼外。
展眼已是十数日过去。
这一日,黛玉如往常般,梳洗打扮用过早膳后,便带了紫鹃雪雁,去往贾母的上房请安。
不想才进了屋子,就见满屋子的人皆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尤其坐在上首的贾母和左下第一位的王夫人,更是喜气盈腮,笑得几乎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显见得有什么大喜事降临了。
黛玉本不甚关心贾府之事,因此也不欲问,只向贾母与邢王二夫人请完安,便欲退到一旁三春的行列中去。
岂料她还未及举步,贾母已笑容满面的冲她招起了手,“玉儿过来这里坐,外祖母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儿。”
无奈黛玉只得上前坐了,含笑作洗耳恭听状,“外祖母请讲。”
“你知道你元春大姐姐年前才因贤孝才德,选进宫里作女史去了?不料昨儿忽然喜从天降,你大姐姐竟蒙今上亲自下旨,指与理亲王爷作了庶福晋,一跃成了正经尊贵的主子,可不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吗?”贾母笑着说道,眼里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得色,只因这元春先前在家时,亦如宝玉一般,乃是跟着她长大的,是以在她看来,自己的大孙女儿能有今天,自己实在是功不可没的。
一旁凤姐儿亦笑着凑趣儿道:“咱们大姑娘原生在大年初一,也怨不得她福大。依我说,以大姑娘这么大的福气儿,过不了一年半载,势必添上一位小阿哥,到时老太太太太才更喜欢呢。”
一席话说得大伙儿俱越发喜悦起来,都七嘴八舌的奉承起贾母和王夫人来,惟独黛玉心里明白,当今皇上对理亲王府有所猜忌,已非一日两日之事了,元春此去,是凶是吉还是未知呢!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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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喜庆宴上贵客临门
且说因元春蒙受皇恩浩荡,被指与理亲王作了庶福晋,一跃成为了满人的半个主子,一时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从早至晚皆言笑鼎沸不绝。
然因庶福晋到底不若嫡、侧福晋那般尊贵,是没有资格举行册封仪式和成亲典礼的,如此一来,贾府众人便不能借这个大喜的机会,去往理亲王府贺喜兼讨好卖乖了,因此贾母遂与王夫人凤姐儿商量道:“虽则不能上门去贺喜,到底于咱们家来讲,是天大的喜事儿,很该摆上几桌酒,搭上一台戏,请亲朋好友们来家,好生乐和几日的。”
王夫人忙道:“老太太这话儿很是,就交由凤丫头全权来办理罢。”
一旁凤姐儿忙含笑接道:“老祖宗只管放心,您只需给我三日时间,我一定将此事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
宁府现任当家人尤氏,亦即贾珍之妻亦笑着凑趣儿,“至于东府那边儿,老祖宗只管放心交予我罢,虽然不一定及得上凤丫头,总不至于失了礼数。”
众人又说笑了一回,方各自散去了,不在话下。
展眼已是三日过去,两府早已是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妆点一新了,尤其笙箫鼓乐之音,更是隔出了好几条街,都能隐隐闻得见。
正厅内,则早已聚齐了贾府惯常来往的诸如贾母的娘家小史侯家、王夫人凤姐儿的娘家王家及其余几家世交亲朋府里的女眷们,直将诺大的正厅,挤了个水泄不通。好容易厮认吃茶完毕,众人方说笑着行至荣庆堂内依次入席。
少时,菜已四献,汤始一道,跟来各家的放了赏,众人又相携着到得花园里,一面吃茶一面看起戏来。
正得趣儿之时,忽然王夫人的陪房,亦即平日里专管贾府迎来送往事宜的执事婆子周瑞家的慌里慌张进来了,“回老太太太太,富察府的大福晋来了,正在大门外侯着呢。”
贾母正欲斥她两句,忽闻得是富察家来人了,心里疑惑,因纳罕道:“是那个富察家?”
周瑞家的忙诚惶诚恐赔笑道:“老太太想,四九城内除了那个富察家,可还有别个姓富察的显赫人家的?”
闻言贾母越发纳罕起来,“富察府那样儿的显赫人家,平日里咱们这样的中等人家,是万难高攀得起的,怎么今儿他们家的福晋,倒屈尊上了咱们家的门?”
众人亦是不解,倒是一旁王夫人的娘家嫂子王子腾夫人笑道:“富察福晋必是见咱们大姑娘作了理亲王府的主子,所以今儿才会主动上门的,依我看,今儿既连富察福晋都上门了,明儿其他各府的福晋诰命们,定然亦会上得府上的门来的。”
一席话说得贾母喜之不禁,忙亲自起身,领着邢王二夫人并纨凤尤氏等几个孙子辈的媳妇子,急匆匆接了出去。
一时行至门厅,果见大门外正停着一辆气派却不张扬,最要紧的是车头分别悬挂着两个写有“富察”字样,象征着车内人尊崇身份的灯笼,马车四周,则围满了一大群穿着打扮、行动举止皆不凡的媳妇和婆子。
“不知福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福晋恕罪!”扶了鸳鸯疾步行至马车前,贾母满脸堆笑的欠身道。
“老太君不必多礼!”车帘应声被掀了起来,旋即露出两位四十来岁,穿着打扮瞧来较之邢王二夫人还要好上几分的中年妇人的脸,其中一个还笑道:“劳驾老太君亲自出来迎接,我们福晋深感不安。”
说话间,后面已飞跑上来了四个年轻的媳妇子,二人方就着她们的手,缓缓下了马车,旋即挥手令那四个媳妇退下,二人方亲自伸手扶了马车里另一位气象万千、高贵典雅的中年美妇人下车,口内一面犹小声的说着:“福晋慢些儿。”
——这位方是众人口中如今显赫非常、如日中天的大清除过皇室以外的第一大家族现任当家人,亦即当朝领侍卫内大臣、一等公富察.李荣保之嫡福晋纳喇福晋。
纳喇氏一下了马车,便满面春风向贾母道:“闻知贵府今儿个热闹非常,我想着来凑凑趣儿,因此不请自来了,老太君不会见怪罢?”
贾母忙赔笑道:“平日里万般想着见福晋一面尚且不能够,今儿福晋竟大驾光临,老身又岂会有见怪之理?倒是福晋贵脚踏贱地儿,只别笑话儿我们小门小户寒酸方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