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帝见一贯端庄稳重的皇后,忽然露出这般难得的娇态来,一如三十年前她才刚嫁给自己的那般,心里一动,不由淡淡一笑,道:“既是皇后有命,朕焉敢不从?”说着果真放下手里的笔,绕出御案,至西暖阁里坐了,又命皇后与熹妃都坐了,方问道:“晚上的宴席可都打点妥了?”
皇后见雍正难得这般高兴,心里越发喜悦,因笑道:“回皇上,诸事皆已齐备了,您只放心罢。”
帝后妃又闲话儿了一回,皇后忽然挥手示意众侍立之人都退下后,方正色与雍正道:“有一件事儿,臣妾一直想讨皇上的示下,难得今儿个皇上高兴,臣妾可就直说了。”
“这里并无一个外人,皇后但说无妨。”闻言雍正帝不由笑道。
皇后听说,便笑着说道:“如今皇上膝下,成年了的皇子有老三老四和老五,而老三是早已娶过福晋的了,因此臣妾想请问皇上,欲什么时候与老四老五指婚?他两个如今皆不小了,以是时候该指婚了。”
“你不说朕还忘了,前儿朕已打问清楚几家的女儿了,无论家世还是人品才貌,都是配作皇子福晋的,正想让你与熹妃欲嫔那日找个适当的理由,召了她们进宫来瞧瞧,罢了再商议将那个指与老四,那个指与老五。”听她说罢,雍正帝一面点头一面道,“到时要难为你费心了。”
此言一出,皇后与熹妃对视一眼,都是微变了颜色,半晌,还是皇后强笑道:“实不相瞒皇上,老四老五前儿来回臣妾,说是他们皆有自个儿的心上人了,因此才求臣妾来探探皇上的口风儿的。”
“哦?果真的?”挑了挑眉,雍正帝疑惑道,“那他两个怎不来求朕指婚?是朝中哪家的姑娘?”说着又似自语道:“怪道前儿齐妃向朕道‘恭喜’,说不日宫里便要双喜临门了,竟是这个缘故?”
闻言皇后与熹妃便知齐妃,亦即弘时之母,之前已在雍正面前下过话儿了,因迅速的交换了一下颜色儿,又彼此微微点了一下儿头,决定开门见山,遂由皇后道:“回皇上,老五的心上人不是别个,正是镶白旗都统吴扎库.济科之嫡女,臣妾前儿亦见过一次,倒是生得好模样儿,只是年纪儿还小了些儿,才只九岁不到。”
“济科家的女儿?”沉声儿重复了一遍,雍正帝又沉吟了片刻,放点头道:“门第身份上倒是配作皇子福晋,只不知人品德行怎样儿?再说吧。那老四的心上人,却是哪家的姑娘呢?”
犹豫了一瞬,皇后方迟疑的道:“在回答皇上这个问题之前,臣妾还有一事儿要启奏,还请皇上听了,别怪罪臣妾。依咱们大清祖制,后宫是不得干政的,但只此事干系到老四的终身大事,说不得臣妾要僭越了。”
说完顿了一下,她方问道:“臣妾敢问皇上,可还记得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
“林如海?”雍正帝见问,因蹙眉想了一下儿,方点头笑道:“朕怎会不记得他,他可是康熙四十年大比殿试的探花,咱们大清难得的才子呢!更难得的是,他的一种人品气度,素来视富贵如浮云、公平公正的处世态度,才真真举世罕见呢,不然朕亦不会钦点他去作那被人称作‘肥缺’的扬州巡盐御史了。倘我大清能多由几名这样儿的官员,那才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呢!”
一席话儿说得皇后与熹妃都暗喜在心底,因忙赶着道:“这样儿难得的人才,皇后怎未想过与他抬了籍,再调进京来作个谏官御史,随身差遣呢?”
苦笑了一下儿,雍正叹道:“你当朕不想有个这样儿的人在身边?但只如今朝上满汉之分到底还很分明,朕重用张廷玉田文镜几个,已经惹得八旗上下不平于 心了,明儿要再起用那林海,八旗那边儿可该怎么安抚呢?况换了别人去作那巡盐御史,朕还真是不放心呢!”
说完他忽然奇道:“怎么今儿个想起他来了?皇后认得他?”
皇后闻言,忙摆手道:“臣妾长居于深宫之中,那里能认得他?实不相瞒皇上,老四心上人,就是这林海的独女,闺名唤作‘黛玉’的!”
“可又是胡说,老四在京城,那姑娘在扬州,老四又怎么会认得她,她又怎么会成为老四的心上人了?”他的声音仍如才刚那般,但语气间却是摆明了不相信皇后的话儿。
见状皇后不由大急,忙将当日弘历如何让在应天府遇刺,如何被黛玉主仆救起,两拨子人如何结伴进京,之后黛玉又如何住了贾府,再如何住进了富察府等事儿,一一向雍正转述了一遍,末了犹道:“臣妾与熹妃妹妹前儿都已见过那姑娘了,撇开家世门第不谈,单要轮自身的人品才貌,那姑娘实属臣妾们平生之所未见,臣妾们心里都喜欢得了不得,因此才会想着趁今儿个大节下的皇上高兴,来讨皇上示下的。”
听罢皇后的话儿,雍正帝大手一挥,不甚在意的道:“怪道这几日朕已不止一次听人说老四成日价的往荣保府上跑,原来还有这一层儿缘由。也罢,既然皇后与熹妃都觉着好,那姑娘必定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明儿就作个侧福晋罢。”
说完见皇后与熹妃俱是一脸的难色,他因奇道:“还有什么事儿让你们犯难的?”
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儿,熹妃方嗫嚅道:“但只老四舍不得委屈那姑娘,一心想娶她作嫡福晋…”
一语未了,就见雍正已倏地沉下了脸子,旋即冷声儿道:“这也是他能作得了主的?!还反了他了!”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他难道不知道皇子嫡福晋乃何等尊贵的身份?又岂是一介汉女便能胜任的?明儿八旗上下会又什么反应?况他的嫡福晋,便是未来的皇后,便是那姑娘再好,到底娘家势力但过单薄,又如何能为弘历的大业带来帮助,又如何能母仪天下?!
皇后与熹妃见雍正生气,俱不敢再说,适逢苏培盛来请示午膳摆在那里,方与她二人解了围。
二人陪雍正用毕午膳,又服侍他午睡歇下后,方忙忙回了坤宁宫,在那里,弘历这会子正焦灼不安的来回踱着步,等待着他二位额娘的佳音。
原来昨儿个夜里陪黛玉放完为林如海祈福的小船儿后,一整晚都未身边佳人儿迷醉颠倒不已的弘历,待离开富察府后,也没有回自个儿的府邸,而是直接打马便去了皇宫,虽则明明知道其时宫门早已下了钥,当下他是进不去的!
他在门外守了一整夜,只因他心里觉着自己一刻都不能再多等了,他要做最短的时间内,请皇上和熹妃一块儿,去向雍正求得赐婚的旨意,将黛玉定下来;他要在黛玉的名讳前,冠上他弘历的姓名;他要让世人都知道,黛玉是他弘历未来的福晋,是不容包括弘旺之流在内的人个人觊觎的!
然当他好不容易等得五更天宫门开了,小跑至熹妃的永寿宫,又同了熹妃一块儿去到皇后的坤宁宫,向二位额娘回明自己的心意后,她二人却是百般反对他这会子便这般贸贸然便去求雍正指婚,又道:“如今大节下的,你贸贸然去求皇上,若皇上允了,倒也罢了,还算得上是双喜临门;倘皇上不允,可又怎么样呢?因此这会子你只好生呆在这里,由咱们先去探探你皇阿玛的口风儿,再试着将你的心事儿告诉与他知道,瞧过他的反应后,再从长计议。”
一席话儿说得弘历连连点头,因道:“到底是皇额娘与额娘有智谋,儿臣但凭您二位做主了。但只一点,儿臣已是铁了心此生非林妹妹不娶的了,因此还请二位额娘好生替儿臣美言几句罢。”
皇后与熹妃听罢,都笑骂道:“怪道人常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为了媳妇儿,倒要推自己的额娘与你作炮灰儿了。”说着被一众宫女太监簇拥着,一径往养心殿去了,于是方有了才刚帝后妃在养心殿那一出儿。
“皇后娘娘驾到,熹妃娘娘驾到!”
外面儿太监拖长了尖细声音,打断了弘历的焦灼,他几乎是用跑的速度接了出去,第一句话便是:“皇阿玛怎么说?”
未理会他的问题,皇后与熹妃进了肯宁宫正殿,又至正中的榻上一左一右坐了,浅啜了一口茶后,熹妃方冲他缓缓摇头道:“不中用。”
闻言弘历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儿不好的预感来,因赶着问道:“额娘这话儿何意?”
“意思就是你皇阿玛,不肯将那林姑娘指与你作嫡福晋。”熹妃一脸懊恼的道,“皇上嫌她出身不够高贵,作不得皇子嫡福晋,只肯将她指与你作侧福晋。”
一语未了,弘历已是大惊失色,“儿臣不要!除过林妹妹,其他女子儿臣一概不要。儿臣自己找皇阿玛去!”说着扭身便往外冲去。
慌得皇后忙起身一把拉住,嗔道:“你这孩子,平日里素来最是个沉稳有主意的,怎么今儿个倒这般浮躁了?你皇阿玛这会子气儿还未消呢,你又去触他的霉头儿,罢了他一气之下,立时便下旨与你指婚,明儿可就再无回寰的余地了,你自己掂量掂量罢。”
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后的话儿让弘历霎时冷静了下来,因正色道:“皇额娘教诲的是,是儿臣太过浮躁了。但只如今可该怎么样呢?”彼时他方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行为,先前那么多日子他都冷静的等过了,如今怎么连一日都再也等不下去了呢?!
皇后亦是不得主意,半晌方叹道:“照本宫说,果真作不得嫡福晋,侧福晋不亦是一样儿的?横竖都是你的福晋,都是你的人,也就罢了。”
不想话音刚落,弘历又激动起来,“儿臣不能那样儿委屈林妹妹,那不单是对她的亵渎,亦是对我们之间感情的亵渎!”不知道为何,凡事儿一旦涉及到黛玉,他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就回无形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继而变成一个冲动冒撞的毛头小子。
皇后与熹妃见他竟说出这样糊涂话儿来,都不由变了脸色,正欲说他两句儿,就见一个小太监进啦,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御膳房与内务府的管事儿求见。”
后、妃二人方忆起今儿个还有晚宴的一些细枝末节儿待安排,因命那小太监:“传!”后,方向弘历吩咐道,“横竖这会子距离晚间也没两个时辰了,你也不必出宫去了,就在这里歇息一会子,等着晚上的宴席罢。”说着唤了两个宫女儿来,命其带他各后殿歇息去。
弘历听说,不敢再回嘴,只得不情不愿的随那两个宫女去了,不在话下。
不提这边儿后妃母子三人之间的些微不愉快,却说富察府内,因着晚间荣保与富察福晋俱要进宫赴宴,而傅清傅恒兄弟则要担任护卫的工作,黛玉只能独自待在潇湘馆内,与王嬷嬷等人一道守岁。
幸得富察福晋怜她“每逢佳节倍思亲”,特意命厨房治了两桌子扬州菜过来,让她主仆十数人好生乐和乐和,因此是夜的潇湘馆虽仍算不得热闹,却也并不显冷清。
当日黛玉并不知道弘历贸然进宫请求指婚之事儿,不然她第一个便不会答应,毕竟一来她年纪尚小,谈婚论嫁尚言之过早;二来婚姻大事到底须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歹还要先问过如海的意见才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她如今对弘历的心意,连她自己尚且不是很明了,只是心里对他比对其他男子更有几分好感罢了,然要说到其他,却还是言之过早!
申时刚过,富察福晋便按品打妆好了,又特意过来命外间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要经心儿伺候,再四叮嘱过黛玉要什么东西,只管吩咐下人后,方扶着周嬷嬷一径去了。
掌灯时分刚过,黛玉便命婆子关了院门儿,安心要与王嬷嬷雪雁几个,并林平夫妇两个痛乐一回,——虽则她心里万分挂念父亲,到底亦不想搅得王嬷嬷等人亦不痛快,因强打起精神,与众人吃喝说笑行酒令的,直乐和到大半夜,方胡乱睡下了。
次日起来后,富察福晋便不再出门,只是在家里忙着请本家亲戚吃年酒,一连七八日,富察府但凡敞亮点子的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直把富察福晋忙了个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自然顾不上对黛玉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了,幸得墨颖与沁灵陪各自的母亲吃了几日年酒后,便觉十分烦闷,遂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礼,带着一众奶娘丫头,复又住进了潇湘馆,小姐妹三人成日家赶围棋抹牌解九连环的,倒也十分乐业。
唯一让黛玉心里稍感愁闷的是,自大年二十九那晚过后,弘历便一次未再出现过,拐弯抹角儿的问墨颖,说是他忙着陪雍正祭天祭祖,忙着到各王府兄弟家吃酒,忙着宴请户部的官员,着实抽不出空儿来,无奈黛玉只得将愁闷深埋在心底,仍陪大伙儿一起玩笑。
一梦潇湘冷清秋 第五十四章 花朝节上惊闻噩耗
却说墨颖与沁灵因着成日家跟着各自的母亲到处吃年酒,心里不耐,复又收拾了行李,带了一众奶娘丫头过来潇湘馆陪黛玉玩笑,姐妹三人聚在一块儿,倒也十分乐业。然转眼间元宵又进,两人家里前后脚儿都打发了人来,接它们回家与亲朋们一块儿欢度元宵,御史潇湘馆在热闹了几日后,再次冷清了下来。
至十五日之夕,富察福晋便在自己上房的大花厅上命人摆了几席酒,订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请荣保及家下所有人家宴,因打发了周嬷嬷亲自过来请黛玉。
黛玉想着虽则富察福晋一向视自己若亲女,到底是人家的家宴,唯独自己一个外人,十分不好,况自己又无个亲眷,去了那里,见人家其乐融融的,反而触景伤情,因推说身体不适不曾列席。
周嬷嬷无奈,只得自个儿先回前面儿去了,说与富察福晋一听,她不由叹道:“玉儿丫头也真是见外,咱们家不亦是她的家?倒拘谨得她连个好年不曾过。也罢,下月十二日便是她的生日,到时咱们再好生与她热闹一番罢。”说着命烟头去厨房传话儿,让与潇湘馆送点子热热的汤圆儿去后,主仆二人方往厅里去了。
厨房管事儿闻得富察福晋的吩咐,不敢慢待,忙忙做了几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儿,放到一个捧盒里,亲自送至潇湘馆。
彼时黛玉正与王嬷嬷林平媳妇雪雁几个闲话儿些扬州的风土人情,聊慰彼此的思乡之情,忽然就听得窗下有人道:“回林姑娘,福晋大夫奴才与您送热汤圆儿来了。”
紫鹃雪雁忙掀帘接了出去,少时果然接进来一个大捧盒,待一掀开,香甜好闻的糯香味儿霎时直扑进每个人的鼻子。紫鹃又笑道:“厨房秦嫂子刚还说了,若是姑娘喜欢,明儿一早再做了来。”
黛玉听说,笑道:“这东西吃一两个子倒香甜,认真要吃多了,只怕克化不动,难免肚子疼,明儿还是罢了的好。倒难为她想着,与她五百钱打酒吃去。”闻言紫鹃果真去了里间取了五百钱出去,出去递与那秦家的,她便在外磕了头,又道了句:“又破费姑娘赏酒吃。”方告辞去了。
这里黛玉方命雪雁取了碗碟儿来,盛了两个,自己吃了,又瞧着大伙儿都吃毕,方收拾了,欲卸妆睡下。
正欲起身,忽然听得外面一个声音道:“四贝勒与二爷来了。”
一语未完,之间弘历与傅恒满头雪花儿的进来了,黛玉瞧了,因问傅恒:“下雪了吗?”
弘历忙抢着道:“下了好半日的雪珠儿了呢。”说着又笑问,“妹妹近日可好?”
这几日以来因着年节下的要到处吃酒,他确实腾不出多少时间来,二来雍正帝自知道他的心事儿后,便故意尽可能的将他拘在自己身旁,让他没有机会往富察府跑,因此才这么久都未来瞧黛玉的,今儿个还是他装肚子疼,才“逃”了出来的。
黛玉自然不知道这些,只当他是只顾着自己受用,故意不来瞧她,心里很有几分气闷儿,是以这会子在乍见了他后心里虽亦又几分高兴的情形下,仍旧是把他不理。
一旁傅恒子让是知道二人之间这段小插曲儿的,因把屋里众人都带了出去,与他二人留了个独立安静的空间儿,临行前,还与弘历使了个眼色。
弘历冲他感激一笑,瞧着他一行出去后,方苦着脸子与黛玉道:“我知道妹妹这会子必定是在生我的气,气我这么久都不来瞧你,可我亦是没法子啊。成日价都要侍奉在皇阿玛皇额娘膝下,及至稍稍闲暇了,又不是这个请便是那个邀的,去了亦只是吃酒,每每吃得我头晕肚子痛的,端的是苦不堪言啊!今儿个若非太医说我再要吃酒,便要吃坏肝肠了,十二叔府上的酒,仍是推不过的。就这会子,我肚子还疼的紧呢…”
一面说,他一面悄悄的观察黛玉的脸色,以他对黛玉的了解来看,只要一闻得他身上不好, 便是天大的怒气儿,亦会顷刻消失殆尽的。
果然他的话音未落,就见黛玉才刚还冷着的俏脸上,已倏地挂满了关切与担忧,还忙盲嗔他道:“那你还不家去歇息,跑这里来作什么?”一面推了他至一旁熏笼前坐好,又将自己的小手炉儿递与他,又亲自动手为他倒了一盅滚滚的茶来,方关切的继续道,“这会子可好些儿了?我这就让人请了二哥哥来,送你回府去。”
说着扭身便要往外去,慌得弘历一把拉住,笑着柔声道:“有妹妹这般关心,我便是再疼,也不觉着疼了。”看着黛玉这般为自己忙忙碌碌,他只觉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便是真肚子疼了,也不会觉着有什么了,何况只是装的?
听他这般说,黛玉不由红了脸,因一把甩开他的首,啐道:“都这会子了,还知道贫嘴。”说着二人复又和好如初。
闲话儿了不多一会儿,就听一个声音在窗下道:“回四贝勒爷,二爷说您让准备的东西都齐全了,您与林姑娘可以出来了。”
弘历听说,便笑向黛玉道:“知道妹妹这些日子闷坏了,因此特意拿了一些进上的烟花爆竹过来,妹妹快与我出去一块儿瞧瞧罢。”
黛玉便笑道:“又不是三岁大的孩子了,成日价玩这些个东西儿。”话虽如此说,人已不由自主掀帘出去了,弘历在后面儿见了,忙命紫鹃等人将她的披风手炉都拿出来,亦跟着撵了上去。
就见潇湘馆外竹林旁的空地上,早已安下了屏架,其上设吊着各式各样的烟火。
随着弘历的一声令下,一束束耀眼的光线霎时飞上了天空,在一阵“啪啪啪…”的响声过后,那些个光线突然渐次炸开,旋即金色银色红色绿色蓝色的各种星星般的花朵便向四周飞溅开去,恰似一朵朵闪光的菊花,又似徘徊在夜空中的点点繁星,端的是光彩夺目,绚烂至极,潇湘馆上的天空霎时被衬得五光十色,犹如白昼。
潇湘馆内众人自黛玉以下,都不由拍手叫起好儿来。
旁边儿弘历见黛玉笑得这般开心,心里霎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来…
因着昨儿夜里闹了大半宿,次日清早黛玉起身后,便觉着有些儿头重脚轻,鼻塞声重,懒怠动弹的,然一想着昨儿夜里弘历临走时再四叮嘱:“倘这几日未能来瞧妹妹,还请妹妹千万别生我气儿,横竖一得了空儿,我必来的。妹妹若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打发人去告诉来贵儿;若是寂寞了,明儿我便让表妹过来陪你。”便又觉着心里喜悦,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因此虽身体小恙,精神起色倒还不差。
不想早有婆子去回了富察福晋,急得她忙忙带了人来瞧,又要打发人去请太医,黛玉听了,不由笑道:“伯母过虑了,不过一点子小毛病罢了,并无大碍的。况有雪雁雪鸢在,那里需要请太医去?让她两个开一剂药煎来我吃了,想来也就好了,伯母只管放心罢。”好说歹说得她稍稍放下了一些儿心来。
适逢雪雁捧了才煎好的药过来,富察福晋便接过,又亲自喂黛玉吃下,陪她说了一会子话儿后,方扶了周嬷嬷一径去了。
然老话儿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此番黛玉虽则只是受了点子小小的风寒,然因着她素性体弱,如今又天寒地冻的,到底还是调养了十数日,放渐渐痊愈了,彼时已是出二月了。期间弘历亦曾亲自来瞧过几次,然都因着黛玉恐他国了病气儿,只让他略坐了一小会子,边撵他出去了,没耐何,他只得一天几次的打法自己府里的人过来问,不消细说。
这一日,黛玉正在屋里与王嬷嬷闲话儿,纳罕缘何这么久都未收到如海的回信,忽然就有周嬷嬷领了几个人进来,请罢安后笑道:“回姑娘,这是福晋打法来与您量尺寸做衣衫的。”
黛玉先请周嬷嬷坐了,又令丫头奉了茶来,方笑道:“好好儿的与我作什么衣衫呢?我的衣衫也尽够多了,竟不必破费了罢。”
周嬷嬷听说,亦笑道:“福晋说姑娘如今一日大似一日的,以前的衣衫渐渐皆不能穿了,再则姑娘的衣衫,多以素色居多,越性趁此机会,多与姑娘多几身儿。”
“趁此机会?”闻言黛玉不由纳罕道:“什么机会?”
周嬷嬷怔了一下儿,方呵呵笑道:“敢情儿姑娘竟忘记过几日便是您的生辰了?福晋说了,这是姑娘来咱们家的第一个生辰,一定要摆上几桌酒,请赏一台戏,好生与姑娘热闹一番呢。”
一语未了,彼时方忆起过几日果真是自己生日的黛玉,便笑着推辞道:“我小人儿家家的,过什么生日?倒没的百折了我的福儿,至多生日那天,去伯母房里领一碗寿面,也就罢了。”倒不想富察福晋竟还留意着自己的生日,这份儿情由不得她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