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转头命黛玉道,“你先回屋瞧瞧福晋都送了那些东西来罢。”
黛玉心里原就对林平媳妇忽然随富察府的人到访心生疑惑,因此闻言亦未推辞,只冲贾母微微欠了欠身,便带了紫鹃雪雁,与才刚那群捧着托盘的丫头们,一径往雪浪阁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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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回至雪浪阁,打发掉捧东西的几个小丫头子,又命紫鹃去厨房传话儿说自己今儿中午想吃芦蒿溜鱼片儿、香橼豆腐后,黛玉方就命雪雁唤了王嬷嬷过来,一脸纳罕的问道:“嬷嬷,当日咱们初至京城时,你不是说平哥与嫂子要日夜兼程赶回扬州家去,向爹爹复命的吗?怎么今儿个嫂子竟会随着富察家的人,与我送东西来了?还是我竟看错了?”
王嬷嬷见问,虽想着当日如海有命,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能让黛玉知晓此事,但只眼下她心里已动疑,倘不据实以告,反而使她悬心,倒不如说个分明,因笑道:“说来亦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当日老爷恐姑娘在京城受了什么委屈,却无地儿可去,因此特意打发了平儿去与至交老爷富察老爷送了一封信,托他私下里多看顾您一些儿,不想去了富察府,却被富察老爷留在了身边做事儿,是以方有了今儿个平儿媳妇来送东西这一出儿。”
还有一点她仍未提及,那就是林如海让林平留在京城,不独是要到富察府去送信儿,还命他要想法子在京城买下几间商铺做买卖,暗地里为黛玉攒下一份儿厚实的家业,到时她若回了扬州便罢,倘她以后不得不在京城长住,亦能保证其衣食无虞。
闻言黛玉不由点头道:“原来如此。但只爹爹那里却也没人送信儿回去了,可怎么样呢?”
“姑娘勿须过虑,此前富察老爷已亲自修书一封,打发人送至扬州去了,想来这会子老爷早已收到了也未可知。”王嬷嬷含笑回道。
“但愿如此罢。”谈及林如海,黛玉不由幽幽叹起气来,“只不知这会子爹爹的身体怎么样了?不拘怎样,我都该侍奉承欢于他膝下的,偏这会子又来了这里…”说着红了眼圈儿。
一旁王嬷嬷与雪雁雪鸢见她难过,忙争相拿话儿来岔开道:“倒不知富察福晋打发人送了什么东西来?姑娘不如趁便打开来,咱们亦开开眼界呀。”
“平嫂子不亦说了,不过几样新鲜的吃玩之物吗?倒有什么好瞧的。”话虽如此说,黛玉到底容颜稍霁,将那一腔的愁绪丢开了。
素手轻轻掀起各个托盘上的轻纱,就见其中两个托着的是一些儿精巧细致,瞧着十分可爱讨喜的金玉玩器,另两个托着的,却是分别用缠丝白玛瑙碟子盛着的红菱与鸡头两样儿鲜果。
王嬷嬷一瞧,便先笑道:“这些个玩器倒还罢了,虽新巧,到底是死物儿;这两样儿鲜果却是极难得的,可知富察福晋是真心对待姑娘。”
黛玉亦笑道:“如此情谊,确确让人铭感于五内。”
主仆二人这话儿说得却也不为过,红菱与鸡头这两样儿鲜果原就极难得,属于有价无市的东西,因此历来是地方上上贡的首选,今儿个富察福晋亦不过蒙皇后开恩,赏下了两小筐子罢了。
随后她便想到了黛玉,又想到那林平媳妇乃黛玉的奶嫂,倘派她与黛玉送来,一来可以让她主仆二人顺道见个面儿,二来亦可让贾府众人知晓,林如海乃他富察府的至交,黛玉更是她所看重的人,如此一来,贾府上下亦不会有人敢给黛玉一丝一毫的委屈受,因命人唤了林平媳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便打发其带着四个婆子上了路。
说话间黛玉已命雪雁取了三个小碟子来,旋即又亲自动手,将两样儿本就不甚多的鲜果平均分作了四分儿。
适逢紫鹃去厨房传话儿回来,黛玉见了,忙命她道:“过会子瞧着外祖母饭毕吃茶时,你便与老太太送去罢。”一面又指另外两份儿道:“送罢老太太那里,还得往大太太、二太太屋里去一遭儿,偏雪雁雪鸢又不熟悉路,说不得要劳烦你多走一遭儿了,好歹让她们别嫌少。至于大嫂子二嫂子和姊妹们那里,我却顾不得了,通共只得了这么些儿,真要各个屋子都送到,只怕一人半个都分不着也未可知,只能孝敬长辈们一些儿了,不然倒要叫她们说我厚此薄彼了。”
紫鹃忙笑道:“姑娘客气了,这原是该的,况太太们屋里,不认识雪雁雪鸢二位妹妹的只怕大有人在,真要叫她们去,路上被人冒撞了,反倒不美。”
一语未了,忽听窗外有人道:“林姑娘的饭来了。”
闻言紫鹃忙止住话头,领着两个小丫头子掀帘接了出去,少时果人捧着一个盒子进来,揭开一看,里面是一盘芦蒿溜鱼片儿、一碗香橼豆腐,还有几样平日里与贾府姑娘们一样儿的份例菜,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莹莹的碧梗粥。
雪雁与雪鸢早已取了碗箸安放在小几上,黛玉上前坐了,不过每样略动了一动儿,便不耐烦再吃,王嬷嬷瞧着急得了不得,因赶着劝道:“姑娘只吃这么一点子,身体可怎么受得住?好歹再多吃一点子罢。”
黛玉只是蹙眉摆手:“嘴里只感觉没味儿,吃与不吃,什么相干?到底还是咱们扬州的吃食吃着味儿好些儿。”
王嬷嬷一听,忙接道:“既这么着,咱们来时带的五香大头菜还有一些儿,不如我去取了来拌些麻油醋什么的,姑娘就着再吃半碗粥可使得?”说着也不待黛玉点头,她已掀帘一径去了。
少时,果然带回一小碟儿来,黛玉夹了一小筷子,倒也爽口,便要再夹,王嬷嬷见了喜之不尽,忙盛了半碗粥递与她。
正吃着,忽听外面一个声音道:“林姑娘在家呢吗?”
紫鹃笑道:“听着倒像是老太太屋里的珍珠。”一面接出去,果然是贾母房里的丫头鹦鹉与珍珠,却是贾母打发二人与黛玉送两样菜过来,紫鹃忙让进屋。
二人放下菜肴,却是一盘鸡髓笋,一盘风腌果子狸。黛玉忙起身谢过,又命二人顺道将先前打理好的鸡头与红菱带了回去,方命紫鹃雪雁送了二人出去。
一时王嬷嬷与紫鹃雪雁姊妹亦饭毕了,紫鹃便唤了两个小丫头子,捧着欲送与邢王二夫人的碟子,辞了黛玉出了门子。
这里雪鸢才嘟着嘴道:“姑娘倒好,这样金贵东西儿,转眼儿便送去了一大半儿。送与老太太倒也罢了,偏还特特打发紫鹃姐姐巴巴送去与大太太二太太吃,谁不知道她们对咱们只是面子情儿,倒没的白浪费了…”
话音未落,已被王嬷嬷厉声打断,“胡吣什么呢,这话儿也是能浑说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谁知道这雪浪阁有几人是能信任的?倒敢说这样儿的话!
雪鸢忙伸手捂住了嘴,不敢再说。
倒是黛玉笑道:“嬷嬷是知道她素来口没遮拦的,何苦白气坏自个儿?”说着又向雪鸢道,“你的话儿原也不错,但只常言道‘礼不可废’,人家怎么对咱们,那是人家的事儿,咱们却不能学着她们,至少礼法上大体要不错,不然别人只会说咱们林府不知礼数,明白吗?”
一席话说得雪鸢不住点头,“姑娘的意思就是别人不懂礼节是别人的事儿,咱们却不能学着她们,一样儿的不懂礼节?”
闻言黛玉与王嬷嬷雪雁都掌不住笑了起来。
正笑着时,忽然一个声音自外面传来:“什么事情让林姐姐这么开心?也说来咱们乐上一乐罢。”旋即帘子已被掀开,进来的不是别个,正是迎、探、惜三姊妹,才刚说话的则是探春。
黛玉抿嘴一笑,道:“不过是跟嬷嬷雪雁她们说话取笑儿罢了。”一面请三人至靠窗的椅子上坐了,又命小丫头子沏了香茶来,方笑道:“这会子你们不是正该在大嫂子屋里做针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原本依贾府旧历,姑娘们每日都该聚在一块儿作半日针线女工的,贾母王夫人遂委了李纨专门带着她们。偏黛玉素来便不喜这些,想着有时间作那个,倒不如多读两篇书,因特意回过贾母,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如此的费神,因此这会子见得三人来了,她才会有此一问。
探春笑道:“兰哥儿今儿个身上有些儿不适,我们在那里闹着倒不好,因此过来闹你来了。”
“原来如此。”黛玉点头笑道,说着命雪雁去将余下那一份儿鲜果洗净端上来,一瞧整好儿每样还有四个,因笑道:“可是来巧儿了,要是再多来一个人儿,我却是不知该如何分派了。”
说完见三人俱是一脸的疑惑,她又笑道:“这便是今儿个富察福晋打发人与我送来的东西,才我已命紫鹃与老太太和太太们送去了,剩下这几个,正想着请你们来一同尝尝,可巧儿你们就来了。”一面亲自捧了托盘,于三人面前走了一圈儿,方将那余下的两个鲜果拈了,自顾小口小口的品起来。
还未吃毕,忽然宝玉掀帘一头进来了,瞧得四人正吃果子,因凑上去与黛玉馋脸笑道:“好妹妹,也赏一个我吃罢。”
黛玉见他如此不尊重,立时拉下了脸子,“二表哥,好歹这里是我的闺房,你身为男子,岂是随随便便可以进来的?便是要进来,至少也得先通报一声儿才是,倘我这会子正不便见人,可怎么样呢?”
后面儿侍立着的雪雁雪鸢姊妹亦冷笑道:“宝二爷不要脸子声誉,我们姑娘可还要呢。”
话音未落,一旁探春已笑道:“林姐姐也忒外道了,都是自家姊妹,何必如此生分呢?”说着将自己小碟儿里余下那个犹未及吃的红菱捧至宝玉面前,笑道:“二哥哥若不嫌弃,妹妹这里还有一个未动过的,倒还干净,哥哥吃了罢。”
不想宝玉白受了黛玉主仆的气儿,连带把探春亦不理,垂头丧气便掀帘一径去了,探春脸上挂不住,说着亦要回房去。
正欲掀帘,忽然贾环叫嚷着兴冲冲跑了进来,“林姐姐,才刚我听人说你们正屋里吃好果子呢,也给我一个尝尝罢…”一语未了,冷不防却将探春撞了一个趔趄,探春立时便厉声骂道:“那里来的活猴儿!一天家黑眉乌嘴的,一点不尊重,那里像个大家子的哥儿!”
贾环见胞姐在此,立时吓得不敢再说。
原来这贾环不是别个,正是探春一奶同胞的弟弟,都系贾政之妾赵姨娘所生,偏探春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又素来为自己乃庶出身份而自觉低人一等,连带把自个儿的生母及胞弟亦十分瞧不上,每常见了都没有好脸子,因此贾环对这个姐姐的畏惧,竟只稍稍次于对其父贾政的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跑了一天,累得半死,又受了家居建材天价的刺激,还感冒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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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且说贾环一头闯进黛玉屋里,却被探春厉声喝骂了一通,当即便愣在那里,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倒是一旁黛玉十分瞧不过眼,因似笑非笑一下,方不冷不热道:“环兄弟才能活了多大,如何经得起三妹妹如此苛责于他?横竖才刚你亦欲将果子让与二表哥吃,自然是你不喜欢吃了,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与环兄弟吃罢,也算是你这个作姐姐的,对环兄弟这个弟弟,尽了一份子心了。”她做梦都想有个亲生的兄弟姊妹尚且不能,偏眼前却有人有了弟弟却不知珍惜,真真是忒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一席话说得探春微红了脸,只得强笑着将那枚红菱递与了贾环。
那贾环先还不敢接,又听黛玉在一旁笑说:“环兄弟,你与三妹妹原是亲姐弟,你作弟弟的尊敬姐姐,难道三妹妹作姐姐的就不能爱护你了?还是快快接了罢,也免得枉费了她的一番心意。”他方犹犹豫豫的接过,一面又一脸感激的冲探春和黛玉道了谢,方坐到一旁自顾吃起来。
这里黛玉才压低声音淡淡与探春道:“三妹妹,茫茫人海中,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能相遇尚且算得上百年修来的福分,你与环兄弟却能做得一奶同胞的姐弟,那岂不是百世方能修来的福分?现下你是瞧不见环兄弟的好,但只一旦明儿你遇见什么危急,真正最为你揪心的,我敢说一定是环兄弟,这便是老话儿说的所谓‘血浓于水’的道理!还请你回房后,好生琢磨琢磨罢。”
说完见她怔忡住了,神色间亦有所触动,知道她需要一点子时间来消化自己的话儿,黛玉遂不再看她,转而与一旁的迎春惜春玩笑起来。
玩笑了一回,忽然贾母房里的丫头过来回:“前面儿太太请姑娘们立时过老太太屋里去呢。”
众人闻言,忙各扶了自己的贴身丫头,一径往前面儿去了。
一时到得上房,却见贾母正歪在上首榻上,颜面泣涕不绝,底下陪侍之人亦俱是面有戚戚之色,邢王二夫人与凤姐儿却分立在两侧好言相劝。
见得黛玉一行进来,凤姐儿忙迎了上来,“妹妹到底来了!老祖宗向来最疼妹妹的,妹妹快劝劝老祖宗去罢。”
黛玉闻言不由微蹙起了眉头,她连贾母为何而伤心尚且不知,何谈劝人?然她仍依言几步行至贾母身旁坐了,方软声道:“究竟何事儿使得外祖母如此伤心?不拘怎样,自个儿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倘哭坏了您的身体,可让舅母嫂子和咱们姊妹怎么样呢?”
一席话说得贾母稍稍收了泪,方呜咽着说道:“你那里知道,你大表舅舅可怜见的,竟于今儿个晌午没了。可怜我打小看着他长大,又素来最疼他的,如今倒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偏你那大表舅母亦是少年早亡,如今他那一房,竟只剩下一个小女儿了…”
“大表舅舅?”闻言黛玉不由一脸疑惑的看向了旁边儿的凤姐儿。
凤姐儿忙解释道:“就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姑太太的姑表兄弟。”
这下儿黛玉方明白过来其中的关系,心里虽则并不十分能理解贾母的哀戚,面上却未表现出什么来,仍是好言解劝了贾母一会子,方劝得她渐渐好了。
不知不觉早已是掌灯时分,适逢丫头摆了饭来,众人又劝着贾母略微用了一些儿,瞧得她睡下后,方各自归寝不提。
回至雪浪阁,黛玉不经意向王嬷嬷提及此事,王嬷嬷不由点头道:“姑娘不知,那史家大表舅老爷之母,原是老太太年轻时之两姨表姊妹,后又变成了姑嫂,二人打小便亲密非常,偏她产子后不久便逝世了,之后老太太便一直对大表舅老爷视如己出,因此才会这般伤心罢。”
“原来如此。”黛玉点点头,旋即便丢开此事,与紫鹃雪雁几个玩笑了一回,方熄灯睡下了不提。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黛玉正立于案前提笔与林如海写家书,欲问侯一下他的身体兼问问他何时打发人来接她,罢了好托人送回扬州去,不料还未写至一半儿,就见雪雁掀帘进来道:“回姑娘,才老太太打发人呢,请姑娘前面儿去一趟呢。”
闻言黛玉立时心里不豫起来,自来了贾府这里,竟是一日不曾得闲,尤其每日晨省定昏便要花去大半日时间,偏回到自己屋里也不得清净,不是这个人来,便是那个人往,以致她连想静下心来好生看看书题题字儿的时间都没有,真真让人无语又无奈!
“就说我身上有些儿不舒服,正歇中觉呢。”思忖了片刻,黛玉断然回绝道,说罢复又提起笔,专心的挥毫起来。
倒是一旁侍候着磨墨扑纸的紫鹃劝道:“依我说,姑娘还是收拾着过去罢,不然明儿府里那些个惯爱乱嚼舌子的混账老婆们,又该胡乱说嘴了。”
闻言雪雁先就警觉道:“怎么先前府里有人嚼姑娘的舌头吗?”
紫鹃方觉着自己失言了,正欲拿话来遮掩,偏黛玉亦追问道:“可是你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儿?但说无妨。”
紫鹃无奈,只得嗫嚅道:“不知道是从那个混账婆子嘴里开始传开的,说…姑娘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不独对下人们疾言厉色,便是对府里的主子们,亦是仗着有富察府看重,或是行动皆给脸色瞧,或是高傲以对,不像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客居于此的,倒比府里正经的主子还尊贵了…”
“究竟是那个烂了舌子的混账老婆这般浑说?明儿要被我遇见,一定先撕烂了她的嘴,再拉了她去找老太太太太当面儿评理!”话音未落,已被整好儿掀帘进来的雪鸢愤愤的打断。
“撕烂了她的嘴,可怎么对质去?”一旁微微苍白了小脸的黛玉忽然冷笑着接道,“为了避嫌,为了不让这里的人有闲话儿说,早在头一日来此时,我便已当众交代清楚,不独自理我自个儿与带来之人的一应吃穿用度,连雪浪阁所有当差的人,亦由我与她们开销月钱。倒不想,如今仍被有心人这般混说,横竖这会子老太太打发人来唤我,不如就趁此机会,越性回明老太太,请她给我一个说法,罢了再收拾一番,咱们立时便回扬州去。”
说着扶了雪雁便欲往贾母上房去。
不想却被才刚与雪鸢一同进来的王嬷嬷一把拉住了,“姑娘且慢,如今既然府里有了这样的谣言,咱们便是要回扬州去,也该先找到老太太太太要一个说法儿不迟!但是,却不是这会子,这会子我们并没有抓住任何一个乱嚼舌根之人,即便向老太太提起此事,一来没有‘杀鸡儆猴’的‘鸡’,二来更逼问不出来如此谣言到底是从那里流传出来的,最后事情只会不了了之而已,倒不如打今儿起,特别留意一下府里那些丫头婆子们,一旦再听到有谁说这样儿的混账话,立时拉了去见老太太,不怕揪不出留言最初传出来的地方。”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的,王嬷嬷不过寥寥数语,便已将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亦打消了黛玉欲立时过去兴师问罪的想法儿,“嬷嬷说的有理,一定要‘追本溯源’,查出那最先传谣言的人,才能达到从根本上杜绝此类谣言的目的!”
说着转头正色与紫鹃道:“紫鹃姐姐,自打你跟了我,我便拿你当雪雁雪鸢一般看待,而你对我的尽心尽力,我和嬷嬷亦是瞧在眼里记在心底的,如今你既已听到过有人传那样的谣言,还请明儿也多经心儿,倘再听到那样的谣言,千万要当场将人揪住,扭送到老太太那里,也好还我一个清白,让我干干净净的来,亦要干干净净的走…”说着已是微红了眼圈儿。
说来黛玉虽则敏慧非常,到底年纪还小,又素来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那里可曾受过这样儿的委屈?倘换了别人,只怕早已是泣泪交加,然她却想着这里到底并非自己的家,并非自己能轻易流泪的地方,因此方强自忍着罢了。
紫鹃见得黛玉这般景象,亦跟着红了眼圈儿,“姑娘只管放心,紫鹃一定不负您所托!”
正说着,忽然外面一个声音道:“紫鹃姐姐,林姑娘起了吗?老太太正催呢。”
雪雁闻听,在窗眼内望外一看,原来是贾母房里的小丫头子,因回头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冲自己点头后,方向外答说:“知道了,很快就过去。”打发了她离去。
这里王嬷嬷方命雪鸢去打了水来,又瞧着紫鹃雪雁服侍黛玉梳洗了一番,方令二人扶着黛玉,缓缓往贾母上房去了。
一时到得上房,却见贾母左侧竟坐了一位瞧着与黛玉差不多大小,穿着一身白衣,右耳边别着一朵小白花儿,先前并未见过的女孩儿。
黛玉原就心里不悦,偏又不知该以何称呼,正怔忡之际,贾母已笑向她招手道:“玉儿快过来,见见你史大妹妹。”说着又冲那女孩儿道:“云儿,这是你林姐姐,明儿你们姐儿俩,可要好生相处才是。”说着拉了二人的手牵在一块儿。
就见那女孩儿缓缓抬起了头,冲黛玉怯怯唤了一句:“林姐姐。”
黛玉见她面色哀戚,双目红肿,再联想到她那一身的孝服,心里便意会过来她便是贾母说的那位前几日才没了的“大表舅舅”仅剩下的独女史湘云了。
思及自己与她遭遇差不多,又思及当初贾敏离世时自己亦是这般哀戚,黛玉不由对这史湘云怜惜之心大起,因收起心里先前的不悦,忙回称了一句:“云妹妹。”便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起她出生年月、所读何书、爱吃何物等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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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前文因说到黛玉见了母亲早亡父亦新亡的史湘云,不由怜惜之心大起,因拉过她的手,便柔声关切的问候起来。那湘云先还有些儿拘谨,怯怯的不肯多答,后又见黛玉温柔飘逸得竟似神仙姐姐一般,也就渐渐放松开来,与黛玉你言我语的说道起来,十来句后,更觉越发亲密了。
一旁贾母瞧得二人如此,心里大悦,因拿慈爱的目光看着二人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以后相处以来,就更和睦了!”却未注意到下面儿侍立着的邢王二夫人闻言,皆是微微变了颜色。
原来贾府现如今有的两位老爷,皆非贾母亲生,实系当年荣国公之小妾所生,贾母只是二人的嫡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