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尘朗声一笑,“人生一世,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未尝不是一种运气,王妃本可以安心静守闺阁,现在不也在冒险吗?王妃尚且是女子,既然能够做到,子允身为男儿亦能!殿下我一定会辅佐,芊羽我也一定会娶!”
他说话时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重与专注,我只苦笑,“我与胤城已经欠了你太多,现在若是再说多谢恐怕就是矫情!子允,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好一个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叶卿尘笑道,这才弯下身对我抱拳施了一礼,“想必王妃既然在问,必有一番自己的打算,还望王妃能够放宽心面对现下的困局,假以时日,必定会有转圜之地,今日天色已晚,子允先行告退!”
我们的目光在夜色中相融,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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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璞生性耿直,办事亦是一丝不苟,绝不宽恕半分,仅几日的时间,就有许多大臣牵连当年的旧案之中,不断有朝臣被传至刑部问话,一时间,京城中风声鹤唳,形势极是严峻,官员们几乎不敢出门走动,生怕会招惹上嫌疑,这样的情状,本该是最好不过的,而我却渐渐忧心起来,王璞这样的大肆查办,如若照着这个形势继续下去,恐怕是会触及东宫的底线,到时候恐怕结果不堪设想!
次日晌午,王璞匆匆来见胤城,遣走一干侍从后,书房内只剩下胤城、我、叶卿尘几人,胤城素日待自己的老师极是尊敬,今日王璞却是异样的面色凝重,进门只对胤城无比郑重的弯身叩礼,“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桩事想要劳驾殿下,望殿下能够成全!”
胤城大是讶异,慌忙上前扶他起身,“恩师何必如此言重,在胤城心中,您永远是我的老师!”
王璞却决意摇头,只道:“此番圣上所托之事,实为艰难,老臣自知此中万般艰难,这朝政之事风云激流,若是再继续查下去,恐是难以全身而退,这一副残躯怕是会有不测,怎奈家中妻儿老小实则无辜,实在不忍连累他们跟着遭难,今日恳请殿下,他日若是有变之时,能够从旁保我家中妻儿万全!”
他再次伏地跪倒,眉目间似有悲壮之色,我咬唇看向胤城,胤城亦颇为动容,只弯下身紧紧扶住王璞干瘦的手臂,“恩师言重,胤城今日在此立誓,若在世一日,必当保全恩师一族!”
王璞方释然一笑,却眼神四下扫视了一番,方才自怀中取了一封信笺暗自递于胤城,低声道:“这里是老臣穷毕生之力收集的薛氏罪证,他日殿下如若能够为昔日冤死的杨渊兄台翻案,凭着此物即可!”他言毕伏地再次三拜,那佝偻的身影此刻看去让人莫名心酸,我站于原地看着这位耿直忠正的老者凛然大义,心头默然起敬!
果不其然,七日后先前原本用来指证尚书令沈詹当年陷害太傅谋反的证人忽然齐齐翻供,于公堂前反咬一口,声称自己背后的主使之人便是王璞,更指证王璞当年与杨渊交恶,一怒之下栽赃无限杨渊谋反,更执法犯法,揽权索贿,指使狱卒杀程昌灭口的罪状,人证物证俱在,事态极其敏感,这样的情势下,无人敢出面求情,皇帝虽有迟疑,奈何国法不容,只下旨将王璞流放北疆,永世不得归京,不出几日,又传出了王璞病死于发配途中的消息,仵作查证,乃是暴疾身亡!
彼时胤城正伏案写着公文,乍一听下人禀报,他手中的狼毫笔蓦地清清脆脆“啪”一声响,旋即无力的落于洁白的纸页上,乌黑的墨迹四溅开来,正于他身旁研墨的我,也忽地愣住,那一日前还义正严词立志要铲除奸党的那位老者,他竟然真的就这样去了!
我没有说话,只静静侧目看着面前忽然沉默下来的胤城,他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却不发一言,只定定的瞧着纸上狼藉的墨迹!忍住心头的哀伤,我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头。
良久,他的背脊微微颤抖了一下,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我苦笑点头,轻声说道:“你的老师决然不能这般枉死的,幕后的人终会被绳之以法。”
他一怔,终恻首看我,良久,方断然说道:“王府里有内奸!”
内奸?我大惊,素来诸人皆以为若菡是从皇后宫中的人,一直都对她多加防范,从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胤城书房半步,而在这府中又是何人能够有这样的本事获悉胤城与王璞的密议,从而走漏消息给皇后?心中暗暗猜测他所怀疑的是何人,思忖再三,我终于暗自下定决心开口,声音轻的不像是自己发出的一般,“胤城,有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一日与你恩师密议时,曾经提起过证人的事!而那日——”
胤城愕然抬头,凛冽的眼神愈加的深不可测,我坦然的迎视他的目光,继而自怀中轻轻取出了一方绢帕,“这是那日我在书房外的榕树下处拾到的,而后我也让子允用轻功上树去查探,在枝桠上发现了女子的脚印,也就是说,当日有人藏身于书房窗外的树上偷听到你们的谈话,而这个人,应该有极好的轻功!我曾向子允打听过,若是一个人肌肤被火烧伤长达八年之久,那么她的伤口应该是呈暗红色泽,切有弹性,决然不会——”
我深深吸下一口气,“决然不会是栖霞姐姐脸上的症状。”
他神情一凛,不发一言接过帕子,层层包裹下,里端赫然是一枚碧澄澄的青玉,那玉雕琢的极其小巧精致,似是女子发簪上所镶嵌的玉石,青幽而冷淡的光晕在素白的丝帕上格外醒目!
那枚玉石与当日皇帝亲自赏给栖霞的一支金镶玉六棱长簪上所嵌有的青玉石如出一辙,那支簪子是御赐之物,栖霞亦极是喜爱,经常戴在鬓旁!
“栖霞姐姐脸上的伤口,应该是在这一年左右的时间内弄伤的。她,极有可能是东宫的人。”我咬唇道。
红笺向壁字模糊,晓风伴残月
见他沉默,我黯然讪笑,“当然,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揣测,只一句话怎能轻易诬赖旁人呢?也许是另有其人说不定,你自不必放在心上!全当我一时妄言就好!”
“你怀疑的,我亦早已开始暗暗猜测,她的手全然不是常年做粗活的女子应有的模样,虎口处虽有粗茧,但是这样的茧,却只因是常年习武,剑柄刀把所磨出来的。”他说完抬头看我,神色莫辩。
我大为惊诧,“既然这本是你一早就已获悉的真相,难道到了这一刻,你还是不愿意相信吗?”
他弯下身,手肘支在膝上,面颊深深埋入掌心,却又抬头失声大笑,笑意渐趋古怪,“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曾经幼时真心照顾我,如今我以十足真心相待的人,如今却要准备设计对付她?”
我转过身茫然四顾,怆然道:“如果有一天,我也做了背叛你的事,那你会怎样待我?”
他敛去了笑意,眼神却牢牢的盯着我,极其干脆的说了三个字,“你不会。”
“我问的是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待我?”我黯然,心中纵然悲伤,脸上却依旧在笑,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片刻之间,肩头已被他起身一步上前紧紧箍住,一阵疼痛传来,还来不及呼痛,他带着霸道的吻已经狠狠**我的耳垂,急促的气息在我耳边拂过,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如果有一天连你也背叛了我,那么,我会穷毕生之力斩杀那个让你背叛我的人,让你只永远属于我一人!”
他话语中的森冷杀机让我不禁瑟缩,却又感到无端的真实,窗外的天色渐渐昏暗,连黄昏最后一抹淡薄斜阳也已被夜幕的暗色所替代,胤城的眼神深若寒潭,仿佛盛着极其浓郁的落寞与怅然,这样的一双眼睛,却使我沉溺其中,难以自拔,随之而来的是他铺天盖地的热吻,我只能无声环紧他的肩头,沉溺在他汹涌迷乱的亲吻中,抑或是这一刻的他向我展示的才是**裸真实的自己,人性中的阴暗与自私毫不掩饰,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温言相劝,有的只是最强势、最执拗、最真实的强烈占有!
夏日夜晚沁凉的微风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后,室内终于安静下来,悄然无声…
王璞一事后,东宫似是隐隐有所觉察,自除掉王璞之后再无大动作,皇帝为了安慰先前被收押受审的沈詹,封皇后之兄,太子少傅薛正其为昌平侯,领太师一职。接着皇帝又诏令吏民奏事,可以不通过太师,直奏皇帝,大臣亦可直接参见皇帝,从而在无形之中把太师权利架空,使薛氏掌握的中朝的权力集中到皇帝手中。半月后,皇帝又陆续将中朝各部的薛氏闲散宗室调离京城,乍一看去,是皇帝在嘉奖薛氏,实则却是将薛氏的势力分散至各郡县,分化了薛氏凝聚的权柄!
夜风习习,圆月如镜,王府的后园中,处处灯火零落分布,恍如天际点点残星,又是一个十五的夜,月亮总是这般的圆,这般的亮,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连串的剧变让人措手不及,身心俱疲,我独自一人驻足于原地,遥望星空之上的皎皎明月,心却不经意飞到千里之外的帝都,往昔种种在心头缠绕而过,百般滋味。
“中庭地白数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身后却传来女子低低的窃笑之声,我转身,就见若菡翩翩然然自树下的阴影中走来,对我盈盈一福,笑道:“今夜明月当空,难得王妃这般雅兴。”
今夜的她一身浅紫色软缎轻罗长裙,头上挽着高寰髻,鬓上仅簪着一支新摘的芍药,本是极其清丽的点缀,却在无形之中为她添了一抹端庄明丽的气韵,这样的装扮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我凝神一想,方才恍然,盯着她笑叹道:“宣仪近来果然是越发的伶俐了,《女诫》有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宣仪莫不是年前在明月庵抄经领悟佛法还不够深谙?方才几个月的时间这般大的忘性,竟然模仿起旁人的穿戴?”
若菡有片刻的羞窘,仍旧中规中矩朝我施了一礼,“只是前日看到王妃这样妆扮格外明艳,若菡方斗胆僭越,若菡不过是东施效颦,自然难以与王妃的端雅高贵相较罢了!”
我垂眸看她,神色淡淡,正欲拂袖离去时,若菡却忽然开口,“若菡今日无意间得了一个东西,若菡大胆揣测,这件东西王妃大抵也是会极为感兴趣的,不知可否劳王妃驻足一观?”
我顿住脚步,转身看她,她笑意依旧,神色中更无一丝狡邪之态,我道:“什么东西?”
若菡轻笑一声,向我伸出手来,借着月光,我看清了她放在手心的物件后,不由悚然一惊,若菡微微含笑,“王妃想必现在已经暗生疑惑了,若是王妃您有心,今夜子时,若菡自会在房中恭候王妃大驾!”
我皱眉略一思忖,正欲开口时,头顶的树枝上却有几只乌鸦嘎嘎叫着,扑腾着翅膀飞过,一股阴寒诡谲的气息自背后蔓起,而后却又消失无踪!
日暮时分,栖霞的房门前,隐隐可听到里面传来幽怨的琵琶声,正是那一阕《昭君怨》,琴声隐含悲凉,似有暗暗的不得志之意,我静默半响,方抬手轻轻叩响了未关的门,里头的栖霞闻声慌忙转身,见是我,立时盈盈笑道:“王妃怎么来了!”她局促的整理着鬓发衣襟,只道:“近来身体欠佳,今日栖霞也未曾好好妆扮,真是失仪!”
我淡淡一笑,只随意的瞧了一眼她的妆容,鬓旁今日换作了一支赤金金络珠钗,那支簪子果然被她收了下来,我四处打量了一下,只做闲叙的语气含笑道:“姐姐你这屋子到底是太过素了一些,改日叫底下的人好生装饰一番罢!”
栖霞莞尔摇头,只微微侧过首掩去左脸的伤疤,犹豫半响,方小心问道:“好几日不曾见到殿下了,近来朝中事情多,栖霞学识浅薄,又不能从旁襄助,只是不知是否是他近来公务繁杂无暇抽身?”
我悠然转过身直视着她,却并不言语,栖霞兴许是被我瞧的心虚,只无措的咬唇,“是栖霞僭越了,殿下的公务与行踪的行踪哪里是轮得到我过问的。”
我怡然笑了笑,只不动声色坐于一旁的竹椅之上,捧了婢女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蹙眉叹道:“王大人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毕竟是他的恩师,自然是要伤悼一阵子的,你且放宽心罢!子允马上又要回京,恐怕这几日事情又要多了,等过些日子得闲了,他定会来陪你的!”
栖霞眼神微一闪烁,“叶大人要回京了?他不是赶赴利州办差了吗?”
我眉梢微挑,状似无意道:“如今乃多事之秋,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栖霞神色揣揣,欲言又止,终是低头温婉一笑起,耳垂上的珍珠耳垂随着动作轻灵摇晃,泛着柔和的光泽,衬得那侧颜愈是娴静温婉。
我一时间竟瞧的有些出神,这样招人怜爱、沉静而美好的女子,又有谁能够相信那面具底下丑陋的真相?心下微一思绪,我的眼神落至小桌上的琵琶上面,“《昭君怨》曲调颇为悲凉,那王昭君孤身一人远嫁匈奴异乡,莫不凄惨,方才会流传出这这一阕《昭君怨》,姐姐你今日怎么忽然弹这般幽怨的曲子呢?”
栖霞的笑有些僵硬,“在栖霞看来,昭君虽是远嫁他乡,可到底她也是幸运的不是吗?能够走出深宫禁苑的红墙绿瓦,去外面广阔的天空开始新的人生,独得一份真爱,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我心中微微一刺,“姐姐果然是见解独到,姐姐近来愁眉不展,可是有心事?”
静,极其长久的安静。
她却掩唇轻笑起来,“王妃,其实我很嫉妒你。”
我注目于她,“我知道。”
“所以那次我才会故意将你病重的消息压下来,不让他知悉,意在离间你们的感情。”
“我也知道。”
她眸光一亮,喟然叹着,“现在我终究不得不承认,你才是天底下最配得起他的女子。”
面对她这样古怪的神色,我若有所思,却不知作何回答。
她笑容清澈,只伸手轻轻抚上了脸颊上的疤痕,看着我的神情微微恍惚,沉吟良久,终道:“其实这几个月,栖霞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多,将近八年的时光,说长也不算长,说短也算不得短,再重回这里的时候,方才不得不承认前人那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果然不是虚言的。”
“何来此言?在他的心中,你所占的分量自是无人能及!”我静默了片刻,只这样说着,既是安慰她,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红颜问情空悲切,暗夜人断肠
栖霞摇头,微眯起眼,“真的无人能及么?你们都错了,他娶我,不过是念在我容貌已毁,漂泊无依,方才会给了我侧妃的名分,待我却再未有过昔日的男女之情,每次来我这里,他都只如昔时一般与我静静谈天说地,说起来,他最常与我说的人便是你呢!”
她明明神情凄苦,唇角却带着宁和微笑,我愕然,然后惊诧,最后不可置信,直至无言以对。
“他经常对我说你们八年前在周国的初见,对我说你在猎场上巧胜安国质子的飞扬英姿,对我说你们在周国的街头偶遇,对我说你们新婚初时你的冷漠桀骜,对我说战场上你反手扬弓拉弦直击敌军主帅时的巾帼风采…栖霞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可是现在方才发觉,原来我亦是这样一个贪心如斯的女子呵!”
“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后悔,也许这一次我根本就不该回来,如果不曾再次出现在他的世界,兴许我还会天真的以为,他还是八年前那个与我相依为命的五殿下,一直视我为全部倚靠的少年,而今看来,原来人真的是会随着成长改变的,他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不再是那个一直隐忍不发的皇子,他真的变了!”
她转身直视着我,我与她隔着几步的距离,她脸上的笑意很是秀雅清丽,但又是极其怪异的,却渐渐凄切起来,蓦地徐徐跪下,我大惊,慌忙上前扶她起身,栖霞凄惶摇头,,眼角瞬即已有了盈盈泪光,“王妃,栖霞求您一件事可好?”
我从未见过这样落寞无助的她,“何事你须得行这样大的礼?我答应你便是,姐姐快起来吧!”
她幽幽别过脸,低声说,“若是有一天栖霞死了,求您一定要好好照顾殿下,不要离开他,不要再让他孤独一人可好?”
我的眼角蓦地一酸,纵然她有万般的不是,面前的情景却也是让人感怀,我静默了一瞬,郑重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我一定答应你,快些起来好吗?”
她释然,嫣然一笑顺着我的手势起身,旋即躬身,“王妃的心意栖霞必当铭记于心,栖霞今日有些不舒服,改日再与王妃叙话吧。”
今日的她,举止这般的奇怪,我虽有疑问,她已下了逐客令,我也不好再问,终于离去。
秋日的夜,犹带夏日的暑热,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只剩下几只夏蝉悠远的鸣声,直至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后,却有一盏微弱的灯火带着几个男子抬着一口大箱子的身影缓缓进了胤城的书房,走在最前方的是刚刚从南方的利州杨渊故里回来的叶卿尘,他一身风尘仆仆,在管事的仆役带领下向胤城的书房行去,早在这之前,书房周围的一干侍从也被遣走,周遭无人,抬箱子的几人也似是极为谨慎小心的样子,小心翼翼进门之后,书房的大门就被关上。
远处的水榭处,我轻摇着团扇遥遥看着书房外葱郁佳木在夜色下的化作一团朦胧的阴影,外面的庭院里寂静无声,只剩下风拂过树木的婆娑声响,书房内飘摇的烛火,和几个男子影影绰绰的身影,蓉儿笑盈盈上前道:“方才殿下那边传话过来,说是今夜歇在王妃这里呢!时辰不早了,王妃怎么还站在这里呐!”
我微微侧目看她,只淡淡说,“今夜许是见不到月亮了,可真是奇怪!”
蓉儿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今日是月初,没有月亮也不是怪事啊!王妃这几日晚上都没歇好呢!”
我扶住额缓缓摇头,若有所思转过身走远,只轻轻自顾自说道:“今天怕是没有人能够睡着了!”
余下了身后蓉儿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
待到叶卿尘走时,已是时近亥时,一行人走的也极其诡秘,只抄小道从后院的角门离去,书房外的一切恍若素日一般平静,却又透着那么一点诡异和神秘,临近子时,天际的月亮亦被层层乌云遮掩,府中最后一盏灯火灭去之际,夜色已经深重。
书房前的海棠树下,却出现了一抹朦胧的身影,那人极其小心的避开道旁的花木小心靠近,四下张望了片刻,方才极其迅速靠上前小心推开了窗扉,身形极为利落,瞬息之间就已翻进了书房,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那人似乎是在书案前的一堆公文中翻找着什么一般,房里只剩下她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房里萦绕着淡淡的女子脂粉香气,是百合花的气味,轻轻慢慢,若有若无…
黑暗中,我不动声色侧目看向胤城的身影,呼吸几乎快要窒住一般,今日胤城故布疑阵,假意让叶卿尘装作有重要消息回禀,那躲于暗处的人竟真的就中计来此,她竟真的来了!
良久之后,那头传来了长长的吐气声,那抹身影极为灵巧的顺着原路返回,绕过了桌椅屏风,翻出窗户离去时,院子里却忽然亮光大胜!四下的灯笼也被齐齐点燃,伴随着“抓刺客!抓刺客!”的叫喊声,房外一早埋伏好的兵卫顷刻间如潮水般涌出,火把的光芒如张牙舞爪的狰狞猛兽一般在暗黑的夜色里肆意燃烧,将那被兵卫团团围住的人影照的通亮。
胤城自书房中的屏风后徐步走出,我与叶卿尘跟在他身后,院子的中央,一身黑色劲装的蒙面女子被数百兵卫围困在中间逃脱不得,重重刀锋的包围下,她神色桀骜,冷眼不语,却在看到胤城推门而出的身影那一刹那面色剧变!细长的眼眸里反射着灯火的迷蒙光芒,眼神死死的盯着胤城,呆呆站于原地也不再反抗,任由双手被人架住,
一见胤城出门,众兵卫齐齐叩首,等候胤城的发落。
“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夜色下,胤城神色却是如严霜般冷峻。
一瞬间,有一种几近于绝望的情绪在她眼瞳中疯狂蔓延,却惨笑着缓缓扯下了脸上的面巾,底下是众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泛着凛冽杀机的眼眸,紧抿的朱唇,布满丑陋疤痕的肌肤在夜色下呈现着一种决绝的惨白。
栖霞的目光牢牢顶在胤城脸上,并不看身后正对着自己数不清的刀锋剑尖,只颤声问,“你算计我?”
胤城负手上前,静静迎视她的目光,“我已经给过你太多的机会。”
栖霞仰天大笑了三声,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后方止住,扬手指着我,厉声嘶喊道:“那你可知道,我本来不想这样做的,是你变了,你的心已经给了她,给我的却只有冰凉的被衾和漫长的等待,我左右为难,我再也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不这样做,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说到最后,她的情绪已见崩溃,忽而迅猛抬手,藏于袖中的暗器瞬时射出,身后绑缚她的几名兵卫立时中了暗器倒地,栖霞甫一离开桎梏,跃身而起飞快拔出藏于腰间的短剑,剑锋出鞘,挟着破空之势,一系列的动作利落而迅速,目标赫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