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紧不慢的饮下一口温热的茶水,淡淡道:“哦,不知叶先生对此有何良策?”
“远嫁他国!”
叶卿尘断然答道,不顾我的惊异,他继续道:“公主应该知道,近来已经有安国、胤国、陈国、齐国几位质子向皇上递交了求亲书,公主与卫国皇子以及当今大殿下的事情早已街知巷闻,公主已至婚嫁之龄,早晚是要出降,如今的大周早已不适合公主再呆下去,远嫁他国自然是一个上上之策,而这安国等国偏安一隅,还需依附大周,公主身为天朝帝姬,若是嫁过去,自会受上宾礼遇,公主与其呆在帝都这里陷入困局,还不如——”
“不如怎样?”我冷冷打断他的话。
他笑了笑,不慌不忙的抚平衣襟上的皱褶,缓缓道:“婚嫁乃各人终身大事,公主是明智的女子,自然不会选择一个碌碌无为的庸夫做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夫婿。”
“那依叶先生之见,我该作何选择?”心头微晒,我皱眉问道。
叶卿尘敛了神色,一字一句郑重道:“在众位求亲的质子中,安国王子不学无术,妄自尊大,陈国王子身患顽疾,孱弱多病,齐国王子资质平平,庸碌无为。”他的眼神看了看我,继续道:“叶某以为,公主当选胤国质子胤城,此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有帝王之相,公主素有母仪天下的命格,若是下降此人,今后必是贵不可言,叶某今日也点到即止,还望公主三思!”
“可是胤国乃偏局西北的小国,尚不及安国等国富庶强盛,仅仅因为这个,我就要嫁给一个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吗?”
“公主绝不是这等以貌取人之辈!良禽择木而栖,公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在这几个人之间应该做怎样的选择!”他信心满满,仍是含笑看着我,神色无一丝躲闪,“若是如此,那便不是我所认识的当日帝都街头马上飞扬跋扈的明媚女子!”
心头了然,我坐在原地看着他夸夸其辞,心头瞬即却千回百转,带着浓浓的暗嘲,原来那夜的月下那淡然言辞,亦不过如此!而我自己何时已然成为别人向着那权利高处攀爬的工具了!
抬眸看着对面的叶卿尘,我缓缓开口,“敢问这位胤国王子是叶先生的什么人,值得先生这般为他说话?先生今日,恐怕不是为我解忧这般简单吧!”
叶卿尘朗声一笑,“叶某雕虫小技在公主面前无处藏身了,既然如此,也就明言,叶某生性不羁,素来厌恶帝都官场考生考官之间逢迎之谄媚,数次名落孙山,几番起落方才得了一个淳亲王府的门客闲职,如今幸得胤国王子赏识,难得世间如此知己,与其把酒相交,这样的明主方值得叶某鞠躬尽瘁,马首是瞻!而今日向公主进言自然是有私心,但是叶某所言绝无半句假话,还清公主明断。”
缓缓站起身,我走至院墙下郁郁葱葱的的爬山虎前,手指轻轻抚上那碧绿的叶,上面犹带着晶莹欲滴的晨露,轻轻一碰,就悄然滑落在手心,别样的沁凉,“原来叶先生还是这样胸怀大志的人才?”转过身直直看着他,我的声音陡变凌厉,“难道你就不怕本公主将今日你所说的话上报给父皇,治你死罪吗?”
叶卿尘怔了一下,却自信道:“公主不是这般鲁莽任性的人。”
我微眯起眼眸看向他,他面色坦然,毫无心虚与迟疑,清澈的眼底无一丝杂质,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才对着他轻轻挥手道:“你下去罢!我今日乏了,不与你计较。”
“那叶某就先行告退,还望公主好生考虑一番,告辞!”他恭敬的向我作了一个揖就翩然离去,那小径两旁的木芙蓉花瓣被风轻轻卷起,轻旋在他的袍角,唯见他衣袂飘飘,恍若谪仙!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兀自出神,轻声念道:“胤国质子胤城?胤城…胤城…”
黄昏的天际,天边的云霞烂漫多姿,橙黄、青紫、金粉、靛蓝…一片片,一团团,煞是耀眼多亩,五皇叔的书房门外,我独自徘徊着要不要进去,心头几许迟疑,几许彷徨,事到如今,我该作何选择?是走?还是留?
门忽然被打开,小厮恭敬的向我行礼道:“王爷让奴才请公主进去呢!”
脚下的步子一顿,我终是点了点头进去,书房里,五皇叔依旧如昔日般背对着独自坐着下棋,听到脚步声响,他淡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本王要和公主叙话。”
房内侍立的众人纷纷低首退下,书房里只剩下我与五皇叔两人。
我细碎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室内各位响亮,缓缓走近,在他对面坐下。
棋盘上黑白两色的棋子零星分布着,我轻轻的扫了一眼,强自淡笑着,“说起这么多年来,夙嬛都没有好生陪皇叔对弈一局。”
五皇叔也温文的笑着,“好,今日你这丫头就陪我一战到底如何?”
我笑着点头,伸手落了一棋。
“前日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
“嗯,想好了。”
“皇兄让我问你,这几人之中你愿意选谁?”
“夙嬛钟情于胤国王子胤城!”我一口气说完,却愣了一下。
五皇叔执棋的手势停顿了一下,“你这样做,当真要如此决绝?”
我笑了笑,“既然已经选择,就已经不能回头,我已经连累的很多人,不想再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也许离开,对我,和他都是最好不过,再浓的感情,经过离别与岁月的洗礼,兴许,也就淡了…”
手心紧攥的那枚光洁如玉的棋子“啪”的一声放在棋盘上,“王叔,你输了!”我抬起头笑看着他,他眉头微皱,“夙嬛,这一落棋之后,你就再无转圜之地。”
我点了点头,努力笑着,“有的时候,能够忘记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夙嬛此意已决,王叔请祝福我吧!也不知今后再陪王叔下棋是在何年了!”
红袖低头立于一旁,身形微微动了动,见她神色略带僵硬,我淡淡吩咐道:“红袖,去告诉叶卿尘,明日,我自会成全他和他背后主子的心思!”
红袖愣了愣,仍是低头应是,匆匆退出了门外。
见红袖出门,五皇叔这才道:“北疆传来消息,拘押楚煜的宅子于七日前走水,火势太大,楚煜早患腿疾,被困在房内…”
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哀愁,“虽说心术不正,做了很多恶事,可到底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皇上今日提起也颇为伤怀…”
我轻垂下眼睫,悄然失笑,如今,爱的,恨的,都已经离我而去,生命中还剩下了什么呢?如今的记忆中,兴许那些留不住的年华才是最美好的回忆!
廊下的鎏金雀笼里彩色的鹦鹉还在窸窸窣窣的上窜下跳着,室内唯剩一片深沉的静默…
次日的宫里,阖宫上下都能够听到建章宫传来的喜乐声。
右丞相是当朝权臣,位列三公,父皇自然不会亏待这样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楚煊已于几日前被父皇下旨亲封为广平王,右相之女自然就是广平王妃。
广平王妃梁紫珺辰时由大兴门乘盘金绣凤鸾轿入宫,朝中命妇皆按品级着朝服于宫门迎候,数百名内侍宫女前呼后拥着那大红的鸾轿鱼贯前行,震天的喜乐声映着四下众人喜气洋洋的笑颜。
我站在人群中,不去理会周遭众人偷偷看我异样的眼神,面上始终保持着端庄秀雅的笑意,不露一丝情绪,唯见头顶湛蓝的天际被那飘飞的大红红绫映得霞光绚烂,楚煊在内侍宫女的簇拥下,从远处大步向着新娘的鸾轿走来。
今日的他一身大红喜服,那样俗艳的颜色穿在身上,却不见半点浮华与平庸,更显隽秀清逸,那挺拔的身姿在耀目的碎金色阳光下渐渐变得模糊,终成一抹看不见的光影!
未央宫的正殿,父皇与皇后高坐于主位,皇室各位亲王皆列坐左右,楚煊与王妃在宫女与喜娘的簇拥下并肩齐步进殿。
父皇微笑颔首,皇后眼含热泪,我坐在右首静静的看着楚煊与一袭红妆的新娘并肩向大殿中央走来,两人的身影竟如生来就是一对般和谐,天造地设也不过如此。
新娘大红盖头上堆绣着精密繁复的如意合和锦绣云纹,衬着那夺目的殷红,竟是如斯美好!
内侍官一声声唱讼着,楚煊与王妃齐齐向父皇皇后下跪行礼,起身的刹那,他的目光却猝然穿过众人直直看向我,那眼眸里有着痛苦的无奈,却又带着那么浓郁的哀伤,仿若从四肢百骸中散发出的伤痛与愧疚直直地刺进了我的心里。似要将我戳穿一般,四目相对间,唯剩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苍白。
我的唇角轻轻一勾,假作不见撇开眼神,尽量扬起一个最恬淡的笑意看向别处,却见殿下熙攘人群中一双犀利的目光忽地落至自己身上,放眼看去,正是胤城!他站在人群中,眼神在我身上一扫而过,目光里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明的情绪。
我与他视线交错的那一刹那,心底忽地生出一丝嘲讽,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就徐徐垂下了眼睫,心头暗巢,我这样放逐了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
这边的父皇眼神飞快扫了一眼楚煊的方向,唯见他站起身负手站于原地,正声道:“朕今日亦有另一道旨意,朕之第四女夙嬛,已到适婚年龄,一月后下降于胤国皇子胤城,由朕亲自送嫁!”
字字句句声声入耳,满堂唏嘘,父皇亲自送嫁!本朝自开国以来,没有任何一个远嫁的公主能够享此殊荣!众人惊异于父皇忽然而来的这道旨意,纷纷低声七窃窃私语着,胤城大步从人群中走出,拜身谢道:“胤城谢过天朝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款款走上前,站于胤城身侧,淡笑福身,“儿臣夙嬛谢父皇成全!”
伏地拜倒的瞬间,背后那道灼灼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心头却生出一种奇迹般的释然,满堂大红色的喜绫被外头吹来的风吹的簌簌作响,我与胤城并肩跪在殿中,地上我与他身影成双,渐渐模糊成两个氤氲的点,再也看不清,看不清…
婚期极是仓促,内务府一时措手不及,宫里四下慌乱的张罗着我的出嫁事宜,冷清很久很久的明华宫也在这个时候热闹起来,各宫的妃嫔娘娘都前来为我祝贺,门庭好不热闹!我厌极了这样迎来送往的客套,每日早早关门拒客。
朝霞漫天,方才是黎明,天色将明,静静的明华宫,一切的景致仿若被晨间的雾色掩上了一层灰霾,我早早的披衣起床,轻轻呼吸着黎明清新的空气,院落里寂静无声,陈夫人去后,这里愈加清静了。时而传来树叶飘落枝头的簌簌声,遥远而空明…
这里,有着我成长的七年漫长记忆,那朱红的廊下,嬷嬷曾为我做精巧的香袋,那院里的落英树下,陈夫人曾为我轻轻绾发…过不了多久,我就将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嫁去另一个遥远的国度,此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坐在这里看花开花落?
一片月季花瓣被秋风轻轻卷起,落至我的足边,弯身轻轻拾起,那娇嫩的花瓣还在风中微微颤动着,红袖迎了上来,笑道:“公主,司衣局的内侍将嫁衣送过来了,公主要不要试试合不合身?”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并不答话,淡淡问道。
“公主,今日是八月十三了。”
“八月十三,八月十三…”我低低念着,“我们去佛香阁那里走走吧!”
天色还未亮开,御花园里,青石小道旁的花圃里新植的月季含苞待放,枝头的团团簇簇的金桂带着晨露的清香徐徐绽放,那馥郁的香气与雾气相凝和,带着一种几近蛊惑的清雅味道,静谧的园林间,不时几只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清脆悦耳。
脚下的青石小路还带着晨露的微潮,足底生凉,一路的奇花灼灼,曼妙生姿,远处的佛香阁越来越近,这里是宫里举行道场法事的地方,宫中众人要祭拜已故的人皆是来此,素日只有几个闲杂的宫人搭理,宫中妃嫔皆是厌弃此处晦气,极少前来,现下晨雾朦胧,更是人迹罕至,还未到近前,就已闻檀香缭绕,让人的心境不绝宁静下来。
院墙的角门竟是半开着,红袖诧异道:“想不到这么早就有人来这里了,今日可真是巧了呢!”
绕过了前面的影壁回廊,就见雕花镂空的院墙那头湖畔的梅树下一抹白色的身影娉婷而立,心头略一了然,挥手对红袖道:“你不用跟来了,我想一个人呆着。”
脚步渐近,绕过院墙,那道身影也愈加清晰,听见我的脚步声,她也转过脸来,清亮的眼底微有湿意,眼底的悲伤之色还未散去,面上却没有一丝诧异与不解,犹自对我淡淡笑着,“弦歌,你来了。”
我点头,轻轻走了过去,“今日是豫亲王的忌日,我理应来此祭拜。”
她垂下眼睫,将手中的白瓷酒杯中的清酒缓缓洒向湖面,低语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也算是替你母亲代劳吧,他在天有灵,若是知道了,定会甚感安慰!”
我走上前,将地上食盒里的瓜果糕点轻轻摆在地面,忽然开口道:“以前我一直替母后不平,一直记恨着你抢走了她的幸福,对不起,我…”
她云淡风轻的笑着摇头,“傻孩子,我怎会怪你!”
“姨妈,你恨我的母亲吗?抑或是,嫉妒?” 心头那酸涩更胜,我忽然开口,问出了这样一句自己一直没有问出口的话。
她的背影略略僵硬了一下,却拉着我的手扶我起身,我低头站在她的身旁,终于轻轻抓紧了她微凉的指尖。
她眼眸里清澈的不见一丝杂质,淡淡笑着,“我对洛鸢,谈不上是恨,更算不上是嫉,只是她拥有了那样多,却一生都处在混沌迷茫中,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到了生命最后,方才真正明了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到那个时候,一切却早已没有转圜之地。而他,是隐忍又坚贞的男子——对自己的信念是,对情谊,亦是。到了最后,洛鸢终是负了他,害了他。”
她那双瞳凝秋水的眼睛,此刻带了些许迷离的苍凉,映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金黄的光泽,渐渐变得朦胧不清,“只不过,他们两人始终都是幸运的,可以早日解脱,离开这个爱、恨交织的世界,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如若不是那年,有人让我答应他,今后无论做什么,都要让自己快乐,都要好好活下去,恐怕如今的自己,早已是行尸走肉般在这个宫里活着罢了!”
“缘起缘灭,缘终缘尽,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在因缘际会的时侯好好的珍惜那短暂的年华。”父皇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
我与皇后不约而同转过身,唯见那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正向着这边走来,眉目依旧如旧时般冷峻,现下却又荡漾着一种奇异的温和!
湖畔极其的安静,只余下被秋色染红的枫叶簌簌落到湖面的声音,父皇缓缓走近,却是结果皇后手中的酒杯,轻轻将那轻盈的酒水洒进湖中,“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能够好好生存下去,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
叮咚!溅起的水花轻跃的上下翻腾,正是晨雾朦胧之际,雾霭重重的湖畔前,父皇一身青衣负手而立,皇后站在他的身侧,也轻声道:“世事难测,这样的变迁,何尝不是对我们每个人、每件事、每段情、每个轮回难以逃脱的宿命。有的时候,能够想到这里,也就什么都看开了!”
父皇回首看向她,唇角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只道:“你最近瘦了很多。”
她亦是淡然一笑,“你政务繁忙,不也是没有好好保重自己。”
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此刻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仿若相知多年的老友,在品茗对弈后相视一笑般自然和谐,无关风月,无关情爱,只道是为知己!
这样的一副画面,让人不忍心上前去破坏一丝,我退后几步,轻轻走远,只是仰起头微微笑着,远处的朝阳从云端处升起,刹那间,光芒万丈!金黄的光泽轻跃的洒在脸上,四下的景致都恍若被这一层光芒镀上了迷离的金色!
白翌与红袖站在前面远远躬身相迎。
淡薄的朝阳光泽洒在白翌腰间的佩剑上,带着一种雪样的寒光,他的面上犹带着当年的几丝羞怯寡言,远远对着我无比恭敬却又憨厚的颔首,“公主!”
我淡淡点头,缓缓上前,红袖与白翌二人也随之在身后跟上我的脚步,道旁青草上的朝露被阳光染成七彩的颜色,绚丽而俏皮的在叶尖上滴落。脚下的步子忽然止住,我悠悠道:“白翌,明日起就去畿辅驻军的张将军那里报道吧!你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跟在我身边做一个小小的侍卫,是埋没你了!”
白翌愕然,愣了许久,却忽然倔强跪地,语气也生硬了几分,“属下的命是公主给的,愿意永远效忠公主!”
我哑然失笑,“现在这也是我的命令,我命你留在帝都,相助我的哥哥,难道你要违背我的意愿吗?”
白翌的神情僵了一下,终于按剑欠首,一字一句字字分明,“属下遵命!”
我释然点头,语气似悲似叹,“似乎我总是将你拱手支往别处,当初让你跟了子墨,如今又要让你效忠哥哥,白翌,好好建功立业,你的前途一定会无可限量!”
“只要是公主的吩咐,属下都会一力做到!公主今后也要保重!”他低头闷声道。
我点点头,“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与红袖说!”
白翌怔了怔,旋即恭敬点头退下。
见他走愿,我看着一旁愕然的红袖,含笑开口,“红袖,在你心中,大殿下是怎样的人?”
她面色瞬时泛起一片隐隐的羞红,却又赶忙低下头,“大殿下龙章凤姿,文武双全,待人和气,自然是大周最好的男子。”
“若是我这次将你留在帝都,以后让你代我来照顾他,你可愿意?”心头那一句话终是问出了口。
红袖大惊失色,“公主,你要丢下奴婢?”
我静静看着她,却笑道:“几月前通明殿上的事已是他人生中的污点,我知道,他有着最伟大的理想与抱负,却要因这件丑闻而留下污点,如今我要离开了,身边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也只有你,以后我只希望你能够代替我,留在他的身边,在他失落的时候鼓励他,安慰他,在他快乐的时候,陪他一起分享快乐!你可能做到?”
红袖的眼眶里泪光盈盈,双膝一软徐徐跪地,也顾不得主仆礼仪,只是紧紧攥着我的衣袖,仰面哭道:“公主,不要丢下奴婢,奴婢愿意一辈子永远跟着你。”
心头难过至极,我弯身拉起她,强笑道:“你已经陪了我整整七年,女子的一生总是要有一个好的归宿,我不想再耽误你,你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好好爱他,代替我好好爱他!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她脸庞的泪肆意流下,不停点头,却一把抱紧了我,“我知道,我都知道。”
朝阳自东方的天空云端处冉冉升起,这一刻,身侧尽皆被那温暖的阳光所包围,心头所有的一切仿佛真的放下了一般释然,秋风渐凉,红袖凝噎无语,瑟瑟秋风中,唯剩天边南飞的大雁声声长鸣…
第二十一章 此去经年
秋雨淅沥,雨声淙淙,御花园里的九曲回廊上,刚从甘泉宫回来的我与楚煊不期而遇,对面的他正好淡笑着与自己的妻子梁紫珺并肩而行,猛地看到几步之遥的我,脸上有些许波澜划过,也怔在了原地。
梁紫珺眼神迅速在我与楚煊之间一扫,却是极其自然的开口笑道:“倒是忘记了,殿下,我刚才还有一样东西落在了御花园了!去去就回来!”
言毕她就对着身后跟随的一帮奴才吩咐道:“你们全都随我回去找!”
一众人纷纷随着梁紫珺鱼贯退下,我身后的红袖也伶俐的退至远处。
静静的回廊上,顷刻间只剩下淅沥的雨声,极其的安静静谧。
这边的我终于深吸一口气,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恭喜哥哥大婚!”
他带着勉强的笑意回应着我,涩声问,“过几日你就要远嫁,一切都筹备好了吗?”
“嗯,都准备好了,也祝哥哥和嫂嫂和和美美,白头偕老。”我笑着点头。
他略带苦涩的抿了抿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一时间,四下静的只余下檐下的滴滴答答的落雨声,这样尴尬的气氛,我与他许久都不曾言语,都静静的并肩看着廊前的秋雨淅淅沥沥的滴落。
“胤国地处西北,那里气候寒冷,你身子不好,以后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他忽然轻声开口。
我怔了一下,失笑点头,“劳烦哥哥关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说完抬眸看向他,轻声说,“你也要好好保重!”
低头思忖了片刻,我终于开口,“方才在甘泉宫,我已经跟姨妈提了红袖的事情,姨妈也已经应允,红袖是很好的女子,我看的出,她待你的心思,不必任何人少,望你今后能够好好待她。”
楚煊双眉紧拧,眼眸中的痛苦与隐忍之色愈盛,沉默片刻方道:“你当真要如此决绝,连红袖也要留在帝都,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嫁去那异国他乡吗?”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既然已经选择,就早已没有留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哥哥,我会在异国一直祝福你,一直,永远!看着你成家立业,看着你将来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