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能丢下你。”他的手指微颤,止住了我剩下的话语。
抬头望着他清朗如水的目光,我终于不再开口问,万般的落寞与伤怀此刻尽皆化作脉脉温情,迷失在他的澄明如皓月的轻盈眸光下。
他对着我无限宠溺的笑了笑,那样从小到大陪伴我长大的熟悉笑容足以使我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宁愿时间永远定格在一刻,再也不要溜走,纵使是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皇后娘娘驾到!”外面传来内侍的唱讼声。
我反应极快的与楚煊分开,站起身,就见门口徐徐走近的皇后,楚煊亦是上前向她弯身请礼,“母后怎么来这里了?”
皇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楚煊,“今日右相千金会来甘泉宫请安,你怎么来这里了?”
楚煊正欲回答,就被我一步上前直直迎视上皇后的眼神,“怎么,哥哥来悼念一下病逝的陈夫人,这也是娘娘所不能应允的么?”
皇后的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转头看着楚煊,声音陡增几分严厉,“楚煊,你与弦歌自幼一起长大,兄妹情份自是深厚,可如今你们都大了,大周是礼仪之邦,青年男女共处一室理应避嫌,这明华宫以后你若是要来,也应带几个奴才同行便是,宫里口舌众多,弦歌就要出嫁,我不想在这之前有什么闲言闲语出现,引起卫国的猜忌,你可懂了?”
楚煊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终是低头退后了几步,低头应道:“是。”
皇后转过身看了我一眼,那神色里有太多的无奈与心痛,心头冷然,我别过脸不再看她,她轻叹一声,终于回头,对着楚煊淡淡道:“走罢!”
我猝然转过脸,唯见楚煊正回头看我,却仍是转身的随着皇后的脚步离去。
那一霎那,心头如同一潭死水般死寂,再也没有一丝波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曾经天真烂漫的年华,此刻竟然纷纷凝结,继而化作最穿肠嗜骨的毒药,毫无余地的将我琉璃般的梦境击碎一地,终成了今日不能,亦不敢去触及的伤疤,仿佛一碰,就会从里面滴出血来。余下的,只是彻骨的哀凉与伤痛!
帝都的街头,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小贩们高声的吆喝着,一群小孩子手中举着冰糖葫芦蹦蹦跳跳的来回跑着,孤身一人出宫的我忽地止住脚步看向嬉笑打闹的他们,曾何几时,我与楚煊、夙缡几人何尝不是这样啊!
天色渐暗,飘起了缠绵的雨丝,四下的行人渐渐稀少,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与无助向我袭来,无助的我撑着伞茫然走在雨中的街头,迎面走过来的赶着避雨的路人都好奇看着一身狼狈面色惨然的我。手上竹青色的油纸伞轻轻的转动,遮住了外面的哗哗的雨水。
一层又一层的雨幕密密匝匝的飘在天际,前面的街角拐弯处檐下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有小厮恭敬撩起了车帘,从里面弯身走出一袭竹青色华服的男子身影,恍惚间,竟是异样熟悉!心头一喜,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平顷刻间奇迹般的烟消云散,我脚步蹒跚的疾追上前,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袖,委屈的低头道:“哥哥,哥哥,不要丢下我不管,不要!”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却是面色清冷,眉目深邃,薄唇紧抿,陌生的脸庞,陌生的眸子,陌生的神情,只是挑眉诧异的看着忽然冲上前的我。
手指一松,我尴尬的收起面上的情绪,退后几步,踟躇着不能言语。
他沉默着看着我,良久才开口问道:“你在找人?”
我点了点头,顾不得他的询问,茫然若失的蹒跚走开。
勉强往前走了几步,那股熟悉的疼痛感觉又疯狂袭来,我扶住面前的墙角又是一阵剧烈的喘息,心口一阵气血翻涌,呼吸几乎快要窒息,我痛苦的扶着墙壁蹲下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指甲胡乱的扣着青石地板,腰间的香袋上的活结却怎么也解不开,我抽搐着蜷缩在地上,手臂胡乱拼命的向前伸着,唇中发出的呻吟如蚊蝇般微弱。
那撕裂般的疼痛让我仿若回到了幼时,那年才五岁的我独自在离宫的后园玩耍,却在回廊后无意间偷听到嬷嬷与一个陌生女子的对话,那些隐晦凝重的话语年幼的我还是听懂了些许,那一刻,长久以来,我心中高高在上如斯的自负与骄傲被悉数击溃,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为何会是这样?
我不愿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不愿相信!急速奔跑的自己却忽然发病,那个时候,离宫的宫人向来懒惰,早已跑的不知人影,四下没有一个人,是我咬破嘴唇,忍着心口的剧痛一步一步爬回了前园,嬷嬷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膝盖手掌早已被地上坚硬的石块磨的血肉模糊…
手臂忽然一阵温热,将我模糊的意识唤醒。
“你怎么了?”耳旁陌生男子低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声音细小的几乎听不见,只是指着腰间的香袋喃喃道:“药,药…药…”
他瞬时领会,极快的取下我的香袋,散发着微苦的草药气味的药味被一双微凉的手指喂入我的口中,我无力的咽下,身上一阵又一阵的冷汗,贴身的小衣早已被浸的半湿。
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我虚弱无力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抱着我匆匆而行的陌生男子,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几乎快要听见了自己逐渐狂乱失控的心跳,听见自己粗嘎沉重的呼吸…
车轮的辘辘声,马匹的的嘶鸣声、宫女内侍的喧哗、父皇的声音、皇后的声音、红袖的声音、楚煊的声音…那样多的人在我耳边焦急的呼唤,那样焦急的声音久久不绝…浓烈的药味弥漫在鼻尖,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再不愿睁开眼。
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我独自一身惊慌的四处张望,楚煊远远的站在前方对着我笑着,心头一喜,我急急上前,欲去唤他,却见那端庄秀丽的丞相千金一身凤冠霞帔,大红喜服忽然出现在他身侧,红烛摇曳,暧昧而旋旎,那烛光映着烫金的喜字愈加夺目,烛泪艳红如血,如同浸了鲜血的泪一般,一滴又一滴!我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楚煊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眼泪湿了耳畔,一滴又一滴…
是谁,握紧我的手,焦急的唤着我,那样温热的手掌,那样熟悉的声音,那样温暖的眼神,是楚煊吗?一定不是,现在的他应该是在甘泉宫,身旁是那美丽端庄的丞相千金,怎会来看我?一定是我的错觉吧!我这样想着。
一滴灼热滚烫的泪落在我的面颊,我虚弱的睁开眼,迎上了面前皇后憔悴而哀凉的眼神。
她看我睁开眼,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惊喜,激动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只是无限温柔的唤我,“谢天谢地,弦歌你总算醒了。”
我的如同一个失去生命的木偶般任由她紧紧的搂着我,却偏过头,眼神飘忽的看着门外,院里的海棠花开的正好,朵朵含苞欲放,花瓣上还带着清晨最晶莹的晨露,在灿烂的阳光下轻轻舒展着,散发的阵阵暗香似能醉人,那花儿一簇簇、一团团压低了枝头,蓊蓊郁郁,落英缤纷,繁花似锦…
忽然忆起幼时,每每这个时候,楚煊就会纵身一跃,抓住最高处开的最为繁茂的花枝,霎时间,落英缤纷而下,飘飞的花瓣间,楚煊低头将那花朵轻轻别在我的双环髻上。
我咯咯的对他笑着,“好不好看?”
对面的他毫无迟疑的点头道:“我的妹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
漠然开口,我的声音粗涩而沙哑,嘶哑的好似不是自己发出的一般,“时间可真快,竟然已经是五月了,姨妈,子墨也快来帝都了吧!”
她惊愕的看着我喃喃自语,缓缓抓紧了我的手,我转头看着她,声音极其轻细,“我不愿嫁去卫国,我不愿意嫁给子墨,我求求你告诉父皇,我不愿意嫁,求求你…我求求你…”我的声音越说越低,到了最后只剩下颤抖的呜咽,只是不停苦求着她。
她轻盈的眼眸底下隐有锐芒飞快划过,却有带着一丝酸楚与无奈,缓缓搂过我的肩头,低声道:“弦歌,为何你要这么倔强,要这么执着,你和楚煊是嫡嫡亲的兄妹,你们根本就不可能。”
我倔强的抬头看她,一字一句道:“就算我是奢望,就算我是妄想,可现在我只是不愿意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你也不愿意成全我,我就知道你们都容不下我,母亲恨着我是她生下的孽种,父皇恨着母亲当年的背叛,而你一直都恨我的母亲,恨她抢走了你心爱的男人,恨她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所以你才会唆使父皇将我远嫁卫国——”
啪!
还未说完,面颊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是她眼眸底下满是痛彻心扉的悲凉与失望,我冷笑着看她,“这已经是我这几日挨的第二个巴掌了,怎么?还想再打一次?”
一向自持淡定的她,此刻努力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声音微带一丝颤抖,“婚期已经定好了,两国邦交这样的大事岂由儿戏?这朝堂上、天底下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的父皇是天朝圣君,万万不能失信于天下!就算你不嫁去卫国,将来你总是要嫁出宫的,难道你就能够如愿以偿的在这深宫里呆一辈子吗?你还要存着这份痴念到何时?”
“即便如此,我宁愿终身不嫁,宁愿永生永世留在这明华宫里,哪怕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我的声音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
她静静的看着我,许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只是起身背对着我一步一步的走出殿门,“楚煊与右相千金的婚期定在八月十五,他自要忙着操办婚事,以后都不会再来这里了,子墨这个月十九就会来帝都,还有几日的时间,你养好身子,好生准备出嫁吧!”
我跪坐在原地漠然看着她的身影走远,窗下那几枝新开的海棠,那郁郁香气缠绵萦绕,在空气中散发着一丝淡淡香气,外面初夏的阳光正是绚烂,蝉鸣声声,阳光俏皮的透过雕花窗棂上铺着的素绡纱轻轻慢慢的洒了进来,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板上映射出光晕点点…
几日后,夙缡的婚礼喜气洋洋的举行,我没有去为她送行,我知道她恨极了我,怎会再轻易见我?
那一天,阖宫上下都能听到大兴门传来的喜乐声,夙缡一身大红的嫁衣,跪地拜别父皇与皇后,在宫女喜娘的搀扶下款款走出了大兴门,远处的新郎亦是一袭红衣,远远的向她伸出手,搀着她上了大红的鸾车。
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远处的那一幕,却是淡淡的笑着,夙缡,终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子,我的姐姐,有了属于自己的良人,而我呢?我的良人又在何方?
初夏的风扬起了素白的衣袖,髻上的赤金攒金缠花步摇轻轻摇曳,被那初升的朝阳染上一层薄薄的暖红色,赤目而娇艳!
一旁的红袖轻轻走了上前,我淡淡开口问道:“姐姐可收下我的贺礼?”
红袖低头一阵沉默。
心头了然,我微一挥手,“罢了,我也知道她怎么也不会要我的东西。”
远处飘飞的漫天大红喜帐,红的那样耀眼,我幽幽问道:“红袖,以后我若是穿上那喜服,会不会也是那般漂亮?”
“公主是大周最美丽的帝姬,将来穿上嫁衣一定是最美丽的新娘。”
“是吗?世人皆道女为悦己者容,穿着那样漂亮的衣裳,嫁的却不是自己心中所爱,又有何意?”
一声低不可闻的长叹,自红袖口中发出,我失神的转身走下城头的阶梯,遥遥看着远处巍峨的宫殿苦笑道:“红袖,夫人去了,这个世上只剩下你知晓我的心意。”
红袖满目含泪,握紧了我的手,轻轻摇头道:“嬷嬷在世的时候就吩咐奴婢一定要好生照顾公主,奴婢伺候了公主整整七年,随说不上是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可在奴婢的心中却早已视公主为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公主的苦,奴婢都看在眼里,奈何您与他就像皇后娘娘说的那般,世俗怎会容得下你们,大殿下是皇上最为看重的皇子,满腹经纶,胸怀大志,必是大周未来的国君,试问一代君主怎能有这样的宫闱丑闻,那日公主病重昏迷时,殿下一直在公主身边守了公主三天三夜,也答应了皇后娘娘今后会恪守宫规,不会再私下见公主,殿下的心意公主必然明了,就算皇后娘娘与皇上能够容忍,可是天下人能够容得下吗?”
我的泪忽的滑落脸庞,只是呆滞的看着她,“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红袖,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做?”
红袖无声的泪落,揽过我的肩头哭道:“公主就都忘了吧!什么都不记得最好。”
“能够忘记么?”我自言自语道,指节在衣袖上攥的极紧,透着一阵隐隐的青白。
湛蓝的天际漂浮着几朵淡淡的云彩,渐渐却被那风吹的散了,几只灰鸽低飞过天际,划过一道长长的掠影。
御花园的栀子花开的正好的时候,子墨就来到了帝都,七日后,未央宫的正殿上,子墨就会正式迎娶我去卫国的王宫举行婚礼。
宫里的妃嫔们都喜气洋洋的来向我贺礼,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面孔,那样多的珠翠钗环,珍玩异宝,看的人眼花缭乱。
却在此时,是先祖皇帝的忌辰,父皇早有旨意,今日携皇族众人前去拜祭皇陵。
明华宫里,红袖恭敬的为我挽好发髻,镜中的自己端庄秀丽,眉宇间依旧是如昔的一派皇室公主的张扬与傲然,却不知何时被染上一层淡薄的哀愁与忧伤,不知何时来的赵夫人一袭绛红华袍站在我身侧,她看着镜中的我妩媚笑着,却又无限感慨,“当年还是初进宫的小丫头如今也出落的这般动人,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和你好生说一会儿话,如今就马上你要嫁去卫国,这以后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何时?”
我仰头看着面前我多年来从未细心留意的美丽贵妇,当年初见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现下的她,眼角已然生出淡淡的细纹,妩媚的眉眼间依旧可见旧时的张扬明艳的美丽,昔年的芳华女子如今略带惆怅与感慨的站立在我身后,语声中带着难得一丝不舍与伤感。
心头一涩,我转头无比真诚的笑着看她,“夫人,夙嬛此去远嫁卫国,父皇的妃嫔中如今就数夫人最为亲近,有劳夫人照顾了。”我说罢盈盈拜倒,却被赵夫人一把伸手扶住,她细长的眼角泪光泫然,哽咽道:“你这个丫头,今日竟然折腾的我哭了,还不快起来。”
这样一个平素骄傲张扬的女人此刻眼圈微红,轻轻拭着眼角,在我面前落泪,心头难过,我依言起身,却仍是郑重无比的向她鞠了一躬。
宫女匆匆进来催促道:“公主,可以启程了。”
我这才收起面上的悲伤神色,盈盈站起身任由红袖扶着我向殿门走去。
外面骤雨微歇,瓦檐下滴滴答答的落着晶莹的雨滴,红袖在身后为我撑着油纸伞,一地坑坑洼洼的水迹,浸湿了我的宫鞋鞋尖,微带寒意。
远处的大兴门前,众多皇室宗亲聚集着,女眷们尽皆着素色衣衫,远远望去,一派莺莺燕燕,香风暖雾,天际雨后的微风拂乱我的发丝,腰间的八宝玲珑玉佩上垂下了银质流苏行走间被吹的玎玲作响。
“殿下,这边请。”内侍尖细的声音自宫墙夹道的那头传来。
抬眸望去,正是楚煊。
内侍恭敬的在身后为他撑着伞,重重雨幕下,对面的他微一侧目,显然也看到了我,那唇微微动了动,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那微微伸出来的手也慢慢收回。
我止步站在原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内侍在他身后恭敬催促道:“殿下,皇上那里还催着呢!”
楚煊这才微一回头,转身背对着我踏着满地细碎的微雨离去,我与他的距离那样远,可我却似能看到他衣摆上上的如意祥云纹,是最为精巧的苏绣,以金线织成,五彩的丝线层层交错,针脚齐整,线条流畅,上面的团福寿字、宝相花纹、锦绣蟒纹…透着无与伦比的高贵雍容气度,那样近,却又这样远…
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直透不过气来,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方才面带淡若清风般的笑意对红袖道:“走罢!”
子墨站在宫门外撑着伞等待着我,依旧是一身白衣,初夏雨后的风轻轻撩乱他的衣袂,那笑意依旧是旧时的熟悉,如同早春阳光下带着晨露轻轻绽放的花儿,天地间的所有光华仿若集于他一身,绚烂耀眼!
他在远处遥遥向我颔首微笑,我缓步上前,对着他由衷一笑,“时辰不早了,父皇那里大概也快要催了,子墨,我们快些走吧!”
他点了点头,与我并肩向远处的大兴门走去。凉风习习,远处城头上的旌旗猎猎飘扬,地上我与他的身影并肩成双,渐渐融作一起,竟是如此美好…
如果当日的我知晓此去皇陵将会发生让我愧疚一生、亦是改变我一生的事,定然不会让子墨与我同去,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事实!
第十四章 皇陵遇袭
皇陵里,雾霭霏霏,雨意缠绵,所有皇室宗亲尽皆下了车驾前去拜祭大周先祖,母后的昭陵在东侧巍峨而立,背后依靠着雄伟高大的骊山,青山苍茫,松柏环绕,丹壁黄瓦,单檐歇山顶,古松参天,斑斓耀目,浑厚端庄,交相辉映。
这里,就是母后的安歇之处,父皇在母后去世后尊以恭敏皇后,父皇一心想要补偿母后,母后的陵寝自是极尽奢华,两侧排列着大理寺雕刻而成的石像生十二对,狮子、骆驼、麒麟…皆是相立对峙,栩栩如生!尽显皇后的尊贵之气!
父皇一人负手上前,接过张公公递上的香烛,静默良久,只是凝眉上前亲手缓缓插在紫铜香炉中,我看着父皇清瘦的背影,无比郑重的弯下身对着面前高大的墓碑兀自出神,那些遥远的记忆,本来以为早已忘却了,可是如今它在记忆里却如同刀刻斧凿般愈加明晰,任凭我怎样努力去遗忘,也抹不去那痕迹…
头顶的雨下的愈加绵密,额前的碎发黏湿的贴在脸颊上,耳旁的雨声、风声渐渐变大,琮琮作响。
“小心一点,这里是先皇后的陵寝,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当心你们掉脑袋!”内侍尖细的声音催促道。
我微一回头,就见随行的侍卫正小心的拜上祭拜的纸钱等物品唯唯诺诺的上前,我微一侧目,却见其中一人侧脸极为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瞧,那人竟是宫里西六宫的侍卫统领章淙!章淙说来与我和楚煊极有渊源,此人曾经还教习过楚煊的骑射。记忆中的他只是恭敬而惶恐的一介武夫,我一直也未曾多加留意,现下那不经意的一瞥,却在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电光火石间,忽然忆起那夜的神秘人,是他!一定是他!
心头巨震,还未来得及反映,就见章淙身旁一内侍打扮的人忽然急速纵身跃上前,藏在袖拢中的短剑也飞快拔出,“昏君,纳命来!”
其余侧旁的章淙以及余下的数十名内侍也利落的拔出藏在怀中的刀剑与迅速涌上前阻截的羽林卫缠斗,用以掩护那名刺客刺杀。
妃嫔们被眼前的忽然变故吓的花容失色,失声尖叫,祭奠的桌凳被掀翻,满地的杯盘碎裂的刺耳声,众人皆是惊叫着向石碑后面躲去,负责今日皇陵安全的淳亲王当机立断,挥手下令随行的侍卫上前,迅速环绕在身前严阵以发护驾,身旁的内侍宫女们惊慌着四处逃跑,我在人群中几欲站立不稳。
混乱中,楚煊飞快闪身过来,他用力将我推至后面的皇后身旁,匆匆道: “弦歌,照顾好母后!”
却见一神情狰狞的内侍执刀向这边疾奔而来,楚煊倏地拔出随身佩剑,纵身跃起,手中的长剑与那内侍的刀锋相抵,发出刺耳的铿鸣声。
目光所至处,皆是一片混乱,刺客的同党们尽皆身负重伤,有好几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羽林卫们训练有素的掩护着妃嫔娘娘们安全撤退,我的手被子墨紧紧一把抓住,他拉着我匆匆向安全的地带撤离,四下一派混乱,到处是妃嫔宫女仓惶奔走的尖叫声,我微一回头,却见刺客中有几人的目标赫然不是父皇,他们招招毙命的狠辣招式竟直逼向楚煊,手中的武器泛着青寒的光泽,显然是啐了剧毒!
“子墨,你先走!不要管我!”脚下的步子忽然顿住,我猛地挣脱了子墨拉着我的手,一步上前夺过身旁侍卫手中的弓弦,无比迅速的挽弓、搭箭,三支锋锐泛着寒光的雪亮箭尖直直对准那为首正攻击楚煊身手狠辣的刺客,眼眸微眯,我手上的力气一松,三箭齐发,箭羽破空的咻咻声飒飒入耳!
须臾间,就直直钉入刺客的左胸,那箭簇贯胸而入,那人的招式一顿,一时被周围的侍卫绊住,箭身深深入体,唯见那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身子一震,招式也渐渐处于下风,掩护他的另外几人,见状眼神飞快交错,瞬时有撤退的迹象,
霎时间,所有的羽林卫一拥而上,将一众刺客团团围住!
我的手指紧紧攥着弓身,远处的楚煊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我笑着伸出大拇指,我远远的看着他淡淡一笑。
却忽然察觉察觉背后有劲风袭来,心头猛地一窒,暗叫不好,正欲飞快闪开时,颈间一寒,一把小巧且泛着凉寒气息的匕首已然狠狠抵上我的脖颈,周围的守卫皆是一惊,赶忙拔剑喝道:“大胆,你竟敢挟持公主?”
身后之人正是满身伤痕的章淙,他手上的力气一紧,在我耳边低低道:“公主是聪明人,今日就行个方便,放属下一条生路,否则,我可不会顾念公主的高贵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