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灏不疾不徐的从城头走下,在城门口踱步而出,一旁举刀的南军将士见他走出,皆中持剑向后退,薛灏的面上此刻是从未有过的怪异神情,只是解下肩头的大氅,狠狠扔开,对殷祁道:“殷祁,此生我唯有一个心愿未了,就是现在,你可有胆量与我一战?”他说这句话时,眉间已是几欲逼出的森冷杀机。
殷祁从容的看着薛灏走近,一旁的众将见状皆是拔剑横向走近的薛灏,我心头更是急切,几欲脱口喝止,殷祁抬手示意众人让开,对我微微一笑,只是纵向跃下马,缓缓上前与薛灏横眉而对。
此刻风尘卷起,慑人的气势在殷祁与薛灏两人之间流转蔓延,薛灏眉间冷毅,猛的拔刀出鞘,喝到:“来吧!今日你我一决高下!”
殷祁横起三尺剑锋,声音平静的无一丝波澜,“荣幸之至!”
薛灏飞快发起攻势,刀芒飞快向殷祁砍下,殷祁灵巧的避开,以剑锋挡下。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碰撞声,薛灏的声音冷冽,只是怒声道:“为什么要负了她?”
我的心头一颤,她?是我吗?殷祁迅速的展开剑势,变守为攻,只是道:“我自问从未有负于她!”
薛灏狂肆的笑着,招式愈加的狠辣凌厉,口中吞吐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既然对她那般痴情,为何现在又要另娶他人!她若泉下有知,你有何面目见她?有何面目?!”
殷祁的声音寒冽,“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薛灏一跃起身,挥刀向殷祁砍来,被殷祁以剑锋挡下,薛灏的笑声讥诮,“我只知道你娶了别的女人,已经忘记与她两年的夫妻情份!”
此刻,两人刀剑相抵,各自使出十成的力气向对方逼近,薛灏方才在城头已经厮杀许久,此刻体力已经衰弱,自然不是殷祁的对手,只见殷祁的剑势顿起,灵巧的在空中划开一道剑花,刹那间气贯长虹,剑气逼人,薛灏的身子一顿,右肩已经渗出了刺目的血迹,殷祁举剑直指薛灏,泛着寒光的剑锋在薛灏的咽喉间逼出丝丝杀意,殷祁的声音依旧从容:B BS.JO OYOo.NeT“你输了。”
薛灏低头看着喉前殷祁的剑尖,笑着,“想不到我还是会输在你的手上,你赢了!”
殷祁的声音淡漠,“当今皇上爱才若渴,出征前已经颁下密旨,如若你现在愿意归降,你依旧是西军主帅!如若你拒降,则就地处死!”
薛灏的神情悲苦莫辨,只是冷笑道:“死又何惧?但愿你能存着几分良善之心,善待我的十万弟兄!”说罢不待殷祁反应过来。他的身子猛的向前一倾,那雪亮的剑尖直直刺进他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薛灏高大的身体直直倒下,地上厚厚的浮尘积雪溅起,刺目的鲜血在晶莹的雪地上蔓延。
我的心头一悸,脑海中划过那年草原上那个勒马回首,对我扬眉一笑的男子,那个夕阳下僵硬着身子任由我靠在他肩头的男子,那个眉间隐忍,沉稳肃重不苟言笑的男了…
记忆疯狂席卷而来,我只是翻身下马,瘫软着步子一步一步走上前,薛灏的眼睛微微睁开,只是恍惚的看着天际刺目的阳光,我走过殷祁的身旁,弯下身静静的看着他,薛灏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声音哽咽,“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薛灏静静的看着我,眼底渐渐泛起奇异的神采,声音虚幻幽空,“是你吗?你终于来了…当年庆王说的对,你与我…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我…却是已经娶过妻妾的人,怎能高攀你?怎能…给你幸福?”
他嘿嘿的笑着,眼角晶莹的盈光泛过,我颤抖着抬手为他拭去泪痕,薛灏直直的看着我,眼神无比的眷念迷离,他的唇间还喃喃的想要说着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试图想要抬起的手,却终是无力的垂下…
我蹲在原地,静静看着他停止了呼吸,心头哀戚莫名,这个曾经我年少时深深爱慕的男子,此刻就这样在我面前死去,这样静静的死去,原来,早在七年前我们就已经错过了,就那样错过,从此误了一生!
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暮色渐浓,固守的西军节节败退,此刻见主帅阵亡,军心大乱,城头已然失守,四处是南军胜利的呐喊声,殷祁背手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已经被攻下的锦官城,廖国栋自城门里率众而出,向殷祁抱拳行礼道:“属下廖国栋带着一众将领愿意归降朝廷,伪帝欧阳元成妄图逃走已被属下擒住,现听候王爷的发落。”
殷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微一抬手,示意军队进城,城门缓缓打开,里面的百姓惊恐的看着开进的军队,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呛鼻血腥气息,城头上横起七竖八倒着西军的尸体,已经有士兵迅速的清理,夕阳下那殷红的鲜血被水冲刷贻尽,恍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没有流血,没有杀戮…
城内的驿馆里,一切安置妥当下来,已然是夜幕时分,殷祁在一旁的书房内,由城内的降将禀报锦官城的军用人马等事宜,我独自站在院中,看着漆黑的夜空,莫名的伤感,殷祁已经下令将薛灏厚葬,城内惊恐的百姓也得到了较好的安抚,整个战事如同预料中那般顺利,这是殷祁的最后一场战役,等班师回京城,殷祁就会向元庆辞行,与我一起带着衡儿去江南隐居,不问世事。
有小厮端着茶盘前来,我上前接过,“你下去罢!”我端起茶盘走进书房,里面端坐着一众南军将领,一旁站着归降的廖国栋等人,我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只见那廖国栋抱拳道:“回禀王爷,伪帝欧阳元成现已被羁押,现就在门外。”
殷祁抬手,“带他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士兵推推搡搡将双手被反绑的元成撵了过来,元成一见殷祁眼底闪过几丝独往狡黠,只是跪地求道:“姐夫,求你看在昔日三姐的份上放过我吧!三哥他一定不会饶了我的。姐夫!”

我看着这个小时候顽劣异常的弟弟,心头酸涩,微微别过了头,不忍再见他狼狈的神色,一旁的副喝到,“大胆!你这罪人,见了王爷还不快快下拜!”

元成见状,匍匐在地上呜咽,“三姐,你在天有灵,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姐夫杀掉我不成,父皇,儿臣对不起你…”
他一提起父皇,我心头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此刻疯狂袭来,那一夜的乾元殿,父皇慈爱祥和的笑意,临终时那双苍老枯瘦的手,元庆那血红妖冶的眸子…我手指蓦地手攥紧,身旁的殷祁察觉到,深深看了我一眼,只是挥手道:“他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先行将他拉下去,稍后再羁押进京罢!”
侍卫上前将元成押下,其余将领也纷纷退出房外,只剩下我与殷祁两人,我无力的坐下,只觉得心底那股冰凉揪心般传来,殷祁上前扶住我,只是道:“好生保重自己。”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元成是兄妹几人中最小的弟弟,自幼与我要好,只是如今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这个下场,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才十六岁啊!”
我冰凉的手被殷祁紧紧握住,“四皇子自幼失母,难免性情乖戾,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有事的,回去后我定会保全他的平安。”
我抬起头看着殷祁黑玉般深邃的眸子,心底动容,只是含泪笑着点头,殷祁拥我入怀,低声道:“如今锦官城已经拿下,明日还要安抚降军,过几日我不准备班师回朝,衡儿还在京城等着我们回去呢!”
一想起衡儿,我心底也是一暖,轻声道:“对,衡儿还在等着我们,还有腹中的孩子也是。”
第二日,薛灏被埋葬在城里的翠屏山中,那里松柏环绕,四季常青,南军上下对这位一生忠君的将军也是颇为钦佩,薛灏的坟前,思慧一身素服沉默着站在原地,只是将手中的冥纸一张一张放进火盆里任由它被赤黄的火苗舔舐,我跟在殷祁的身后缓缓上前,思慧瘦小的背影背对着我们,已是察觉到有人走近,她悠悠的转过身来,凄怨的看着我,清澈的眼底满是浓浓的怨恨,方才几个月未见,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思慧一字一句道:“你们现在满意了,我的爹爹他一生忠心耿耿,为了信守对娘亲的承诺,连带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也错过,如今却落了个这个下场都是拜你们所赐!”
我安慰道:“思慧,你爹爹是一位忠君爱国的好将领,将来必定流芳百世!”
思慧嗤笑着:“流芳百世么?这样也好,爹爹他如今去了,就可以见到萱姨,不再日日夜夜受那煎熬!”她低下头继续燃着冥纸,不再理会我们,我站在薛灏的坟头,格外郑重的向他拜了三拜,取了酒水洒于地上,寒风吹来,卷起了火盆里燃着的冥纸,在空中狂乱的飞舞…
思慧漠然看了我一眼,忽然转过身看向殷祁,一字一句道:“我家爹爹临战前曾经吩咐我,若是失守一定要将一件东西交给祁王殿下。”
殷祁挑眉颔首:“什么东西。”
思慧站起身来,“是西军三帅帅印。”思慧向殷祁走近,一旁早有家奴捧来帅印,思慧接过向殷祁呈上,殷祁身旁的徐燔恭敬的接过,思慧这才道:“如今爹爹的遗愿我已经为他办妥,再无任何牵挂!”
却见思慧眸中利光一闪,飞快的从怀里取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自胸口刺下!
“思慧!”我捂唇唤道。
思慧抬起头幽幽的看着我,诡异笑道:“爹爹,女儿来陪你了。”她的身子软软的向前倒在了殷祁面前,殷祁正要伸手去扶她,我的心头忽然一丝不详的预感袭来,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口,就见思慧猛地一把拔出胸口的匕首狠狠向殷祁刺去!

繁华如梦总无凭

所有人一时都来不及反应,殷祁更是未曾料到思慧如此出乎意料的举动,飞快的闪开,那匕首却还是深深刺入肩头,只见鲜血如注般自殷祁肩头喷涌而出!

“殷祁!”我疾步奔上前,声音如鬼魅般凄厉,只是紧紧扶住他,一旁的徐燔杜威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拽住疯狂的思慧,我失魂般喊道:“快叫大夫!叫快大夫!”
殷祁的脸色已瞬间苍白,我用手紧紧捂住他的伤口,那暗黑的血还是从指缝涓涓流出,我的声音颤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夫很快就会来了!很快!”
殷祁的呼吸紊乱,吃力的向我点头,声音虚无,“我没事。”
我拼命的咬唇,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鲜血已经浸红了我的大半截衣袖,半盏茶的时间,军医行色匆匆自山下赶来,迅速从药箱里取出布条给殷祁包扎伤口,那乌黑的鲜血却怎么也止不住,我心头大乱,心知思慧一定在那匕首上啐了毒,老军医皱眉道:“刺伤王爷的凶器上已经啐了剧毒血嫠,须得立时配制药方,时辰一迟,王爷就会有性命之忧!”
思慧见状在一旁凄然的长笑着,“爹爹,思慧为你报仇了!”却见她双眼翻白,嘴角溢出一丝乌黑的血迹,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我来不及多想,就见一队侍卫恭敬上前,“王妃请将王爷交给属下抬下山医治。”
我急急点头,轻轻将已经失血过多晕厥的殷祁扶起,由侍卫小心翼翼用担架抬了下山。
驿馆的夜,天空无星无月,暗沉沉的似要压下来,我站在门口心头指甲深深的抠入门框上,里面的殷祁已经被几个资历极深的军医诊治了几个时辰,现在流血是止住了,可是那毒却是世间剧毒之物血嫠,早先思慧刻意自裁,已经在两个时辰前不治身亡,现在殷祁幸得身体底子好,方能挨到现在,我不敢再想后果,心头只是默念殷祁,你一定会没事,一定会!
木门吱呀一声响,我急急回过头,是陈军医正兀自擦着额头上的汗迹走了出来,我上前一步疾声问道:“王爷怎么样?现在可好?”
陈军医面色一凝,声音低沉,“王妃借一步说话。”
我会意,与他行至一旁的回廊的角落里,这里四下无人,一派静谧,陈军医这才开口道:“王爷的伤势是控制住了,只是那剧毒的血嫠已经沁入血肉,照常理看来是必死无疑,可是方才老朽发现一个很是不解的地方。”
“什么地方?”我的声音已经近似呜咽,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早已冰凉的没有知觉。
“那便是王爷在此之前已经中了另一种毒,此刻与这血嫠毒性互相冲撞,暂时将血嫠克制了下去!王爷才会支撑到现在!”
“那是什么毒?”
“此毒甚为诡异,入体未见异样,任你是华佗再世也察觉不出,只会渐渐蔓延至全身经脉,到毒发时,恐怕立时就会必死无疑!如若不是今夜这血嫠入体,恐怕老朽也未能发现,老朽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此种奇异的毒性,照王爷的脉搏看来,中毒时间已有半年之久,那下毒之人很是谨慎,份量也是极轻,本来要几年后方会发作,可是如今被血嫠刺激,那毒性已经浸入五脏六腑,想要解救已经迟了。”
我的指甲紧紧攥住衣袖,“军医你也没有法子了吗?”
陈军医无奈点头,“如若老朽没有猜错,此毒经过血嫠的刺激,马上就会毒发,王爷的身体就会开始急剧衰弱,直至油尽灯枯而亡!”
我的心霎那间已经跌到了万丈深渊,只是失神的转身向房里走着,里面殷祈还在晕迷中,他的脸色已经雪样的苍白,地上散落着擦拭伤口带着血迹的布条,我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挥手示意服侍的小厮告退,自己静静跪在榻边,执起殷祈苍白冰凉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热泪点点滴滴滚落而下。
那冰凉的手却轻轻的为我拭去,我睁开眼,看到面前的的殷祈正向我轻轻的笑着,他的声音暗哑而吃力,“傻丫头,不要哭,我不是好好的么?”
我慌忙擦去眼泪,点头笑道:“我不哭,军医说你的伤势已经好转,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殷祈笑了笑,手指微微用力,“嗯,我们还要回京城,衡儿在等着我们呢!”
我心头酸涩,努力忍住泪意,向他点了点头,我静静的太在榻前,殷祈的眼帘缓缓沉重的闭上,又陷入昏迷,我看着眼前昏黄的烛火,终于颤抖着抬手掀开殷祈的衣领的一角,后劲那里果然已经有几块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青色斑点!

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狠狠的从心底刺过,狠狠的向深处侵蚀,那疼痛瞬间疯狂的嗜尽血肉,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嗡嗡的回响着那只字片语,心在那一瞬间却又好似感觉不到半点疼痛了,我的呼吸已是异样的粗嘎,许久才低低的呜咽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军医说的果然没错,殷祁的伤势在第二日就开始恶化,先前只是伤口不断流血,今日殷祁却已经开始吐血,预先定下的回京时期也被迫耽误下来,我遣人快马送信给元庆将此事禀报,几日后,京中就了消息,元庆的回复极为简单,“万事保重,朕甚为挂念!”
我失神的看着那纸上赤红的朱砂批复,旋即手指紧紧将它攥成一团,在掌心咯咯作响,面前有护卫恭敬的奉上了一方丝帕,“王妃,这是方才王爷…”
我看着那素白手绢上触目惊心的殷红时,心底竟然异样的平静,我惨然的接过小厮手中的药碗,面上已经平静如常的笑意,举步推门走至殷祁床前,轻声道:“殷祁,药熬好了,我喂你喝下!”
殷祁微微睁开眼睛,看了那冒着刺鼻气味的药汤皱了皱眉,“我这伤口不是已经快结痂了么?怎么还要喝这药?”
我嗔笑着,“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军医说你失血过多,还需好生调养呢!”
殷祁这才坐起身,皱眉饮尽药碗里的黑苦的药汤,外面的护卫进门禀报道:“王妃,陈军医来为王爷例诊,正在门外候着!”
我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淡声道:“让他进来罢!”
陈军医自外面掀帘而入,向我与殷祁见过礼后方才在榻前坐下替殷祁把脉,见他眉头微皱,殷祁开口问道:“本王的伤势什么时候方能复元?”
陈军医看了我别有深意的眼神,垂下眼帘,“王爷的伤势已然好转,,只是那日遇刺失血过多,还需好生调养一番方能恢复如初。在这期间王爷尽量卧床静养,切莫随意走动才是。”
我看着殷祁笑道:“听见没有,大夫都叫你不要起来乱走,你今日一早还和我犟。”
殷祁淡淡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陈军医开好药方后躬身退出,我端起一旁的药碗对殷祁柔声道:“驿馆后山的梅花昨夜开了,我去为你折几枝回来好吗?”
殷祁点头,“出门穿件斗篷,外头下着雪,很冷的。”
我披上一件大红羽纱斗篷,对他笑道:“夫君,奴家知道了。”殷祁宠溺一笑,点了点头,我方才笑着走出门。
挑开厚厚的帘子,外面冷冽的北风袭来,我面上的笑意也随之淡去,陈军医在廊下躬身侯着,我走上前去,只是问道:“王爷的情况如何?”
“王爷的毒性已经迅速侵散经脉,这两日王爷只是体虚无力,再过几日就会咯血,直至毒发身亡,王妃赎罪,老朽也无能为力了。”
我的身子几近站立不稳,抬手撑在廊柱上才不至于瘫倒,我深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陈军医点头,“现在王爷身子虚弱,不便随意移动,更不用说回京治疗,老朽已经尽力而为。”
我失神的转过身,语声飘忽,“传我的命令,不准下面任何人私传王爷的病情,违者杖毙!”
正月里,已经是过年了,城里到处早早挂起了红红的灯笼,在夜色下愈显喜庆,百姓相继庆贺着,我与殷祁相拥坐在榻上,殷祁这几日已经开始咯血,身子也愈加衰弱,就连起坐也要人搀着方能动弹,我每日刻意在他面前装轻松,底下的众人碍于我的严令,也不敢露出半点悲痛之色,只是默默服侍殷祁,殷祁虽然没有开口询问,但我心头知晓,睿智如他,可能早就猜出自己的病情了吧!
外面的夜空中乍一展开一朵烟花,紧接着,两朵,三朵在天空中依次绽放,火树银花般绚烂如霞,格外的耀眼,殷祁的眸子里映出烟花灿烂的光点,他淡笑道:“这烟花不如京城的上元节烟花漂亮。”
我略一恍惚,只是点头,“是啊,还是京城的烟花最漂亮,等过两天你的病好了,我们就启程回京,还赶得上看京城上元节的烟花。”
殷祁苦笑着点头,我心头痛极,只是无声的攥紧他的手,热泪在眼眶里翻卷,却终是忍了回去,殷祁忽然开口道:“萱儿,如若我去后,千万不要伤心好吗?我这一生未能了结与你走遍四海五湖的心愿,实在是有愧于你。”
我低下头哀伤的看着他,声音凄苦,“怎么忽然说这不吉利的话了。”
殷祁笑了笑,“傻丫头,我自知时日无多,早早将后事交待也好。”
我的泪霎那间滚滚落下,只是拥紧了他,胡乱的哭着,“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殷祁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萱儿,也许在遇见你之前,我对死亡无所畏惧,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远离皇室贵族,走遍五湖四海,周游列国,可是现在有了你,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你一生坎坷多舛,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在身边守护你,若是我走了,你该怎么办?你伤心流泪的时候,谁来安慰你,谁来开解你?”
我捧着他苍白的面颊,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滚滚热泪和着他脸上冰凉,只是痛彻心扉的悲凉,哽咽道:“所以你更不能离开我,一定要好起来,我们的衡儿,还有我腹中的女儿都在等着你。”
殷祁的手吃力的抚上我微微隆起的小腹,轻轻笑着,“是啊,我还没有看见我的女儿呢,她将来一定生的和你一样美丽!”
我含泪点头,接口道:“那个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就可以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每日你教习孩子们习字念书,而我就为你们洗衣织补,为你们做饭…”
殷祁微微笑着闭上眼睛,轻喘着昏睡过去,我紧紧抱着他虚弱的身体,失神的看着漫天的烟火,很久很久…

初七这一日,外面下了整整几天的大雪停了,院子里的几枝梅树也在一夜间迎寒绽放,我进门换下青瓷花瓶里已经凋零的梅枝,对榻上的殷祁轻声道:“外面的梅花开了,很漂亮,你看我折了几枝回来!”
殷祁笑了笑,几日前,陈军医就已经告诉我,毒素已经深入五脏六腑,此时的他已经油尽灯枯,也就在这两日了,今日殷祁的精神比前几日好了很多,竟然可以下床走动,他站起身披了一件斗篷,上前拉住我的手,“我们出去看梅花!”
我皱眉道:“可是大夫说你的身子不便走动…”
殷祁打断我的话,摆手道:“今日难得我精神大好,不碍事的。”
我神情一黯,终是撑了油纸伞与他一起出门。
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驿馆的后山上有一片梅林,此刻玉瘦香浓,檀深雪散,四下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殷祁一意遣走侍从,牵着我的手来到这梅林,林间暗香拂动,梅蕊含芳,我拿起方才带上的厚厚的绒毯铺在地上,扶着殷祁坐下,头顶的油纸伞撑起一片小小的天地,纷纷扬扬的雪幕中,我与殷祁静静的相拥而坐,他长长的睫毛蝶翼般扑闪着,看着满园的梅花许久才轻声道:“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