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一顿,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那裕王呢?珠儿怎么样了?”
徐燔低声回道:“听说太后娘娘死的很是痛苦,听说是七窍流血,痛呼了几个时辰方才断气,珠儿姑娘因为太后去世一时悲痛失足落入太掖池溺毙,皇上下旨,裕王已经被教习所的嬷嬷抱走。”
喉间哑然,我笑了笑,只是笑着。
乾元殿前,我曳地的裙摆在玉阶上轻轻流动,脚下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进了大殿,彼时元庆正在御案旁批阅奏章,素服的袖口露出明黄色张牙舞爪的绣金蟠龙,气宇间睥睨天下的气势收放自如,甚是威仪,宫人进殿向他通报后,元庆方才撂下笔,微笑着向我挥手,我淡笑着走进大殿,元庆从御座上起身走了下来,“今日怎么三妹忽然进宫了?”
我低下头,“三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望你能够成全。”
元庆浓眉一挑,“说来听听。”
我击掌示意,已经有嬷嬷将元澈抱上殿来,元澈的一张小脸此刻雪样苍白,一双黑黝黝的双眼无力的睁着,我看了一眼元庆微变的神色,小心道:“京城天寒地冻,元澈体弱多病,御医诊治也不见好转,我打听过了,江南苏州的气候怡人,那里有一户李姓人家,书香门庭,主人为人朴实,膝下又无子女,我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简直是荒谬,元澈贵为裕王,怎能寄养平民之家?”
元庆冷声打断我的话,声音加了几分冷厉,“元澈是朕的亲弟,莫非你还以为朕会对他不利吗?”
我微扬起头,直直看着元庆,语声微嘲:“那元庆每日所饮的汤药又是被何人下了巴豆?敢问宫中何有这个胆子,敢在皇上的亲弟药中下巴豆这物事?”
元庆双目微闭,广袖袖口金线绣着盘龙纹被他蓦地手紧的手指无声的拧成一团,我轻轻笑着,低低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却格外的响亮。
元庆抬手揉了揉额头,许久方才道:“罢了,就依三妹的意思罢!朕会安排的!”
我心头一松,只是看着襁褓里的元澈,低声对元庆道:“三哥现在是皇上,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可是我已经答应了父皇要保全哥哥弟弟周全,父皇虽然有负于母妃和父亲,但是他于我们毕竟有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也请三哥能够遵照他的遗旨,善待自己的哥哥弟弟。”我径直拜倒在地,额头深深触在冰凉的金砖地板上,元庆在上面长叹一声,只是拉我起身,“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答应。”
我看着元庆坚毅的神情,终于向他绽开一丝笑意,心头却在默念,翠羽,如今我也算是仁至义尽,元澈定然会有他的另一番人生际遇,再不会被这重重宫阙所圈住,你的心愿也该了吧!
拜别元庆,我走下汉白玉雕的玉阶,却见对面一身素衣的元羲正朝这边走来,我与他无所的对视,元羲的眉间有着温和的笑意。
我笑道:“今日怎么忽然进宫了?前两日听说嫂嫂身体抱恙,今日可大好了?”
元羲淡笑着:“她身子一向就单薄,已经大好了。”
我垂下睫笑着:“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元羲看了看上面高高的乾元殿,低头道:“我已经向皇上递交了辞呈,过了父皇的丧期我就会启程去汉阳,紫薇身子不好,这京中人事过于繁华,留下来也是徒增伤感。我们打算今后游历四方,不再过问京中人事。萱儿你也要保重,殷祁是个很好的男子,他必定会好好爱护你的。”
午后轻暖的阳光薄薄照在身上,我眼眶酸涩,看着元羲,终于轻轻叫了声:“哥哥。”
元羲一怔,旋即微微一笑,“萱儿,你一定要幸福。”
我含泪点头,哽咽道:“哥哥也要好生保重,芷萱会永远记得你的。”
元羲眼底朦胧,含笑向我点了点头。
“王爷。”却见身后袅袅婷婷走来了一身月白素衣的紫薇,元羲转身笑看着她,沈紫薇上前,看了看我,向我微微笑着颔首,那笑容之间光彩流盼,全然没有素日的冷傲孤高,我看着她和元羲两人并肩而立,只是道:“哥哥今后就靠嫂嫂照拂了。”
沈紫薇上前轻轻握住我的手,眼眸间清辉的光影闪烁,“芷萱,我这个嫂子没有称职,这么多年来都未好生和你说说话,以前的事你不要见怪才是,我们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见,你且好生保重罢!”
我笑着点头,视线却渐渐模糊,沈紫薇又轻声咳起了嗽,元羲见状关切的上前,“今日穿的这样单薄,叫你多加一件衣服就是不肯。”
沈紫薇温婉的笑着,“不碍事。”
两人眼眸处尽是柔光流转。
映着冬日那午后的阳光格外的好看。
腊月十七,京城有风俗,这一天京城的凤翔街会有热闹的舞狮会,是夜京城的大街上,我与殷祁牵手走着,街上人潮涌动,不少年轻男女并肩走过,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殷祁笑睨着我,“萱儿今年还要不要吃糖葫芦?”
我面上一红,“都老夫老妻了,我还能吃那小姑娘吃的东西么?”
殷祁浅浅的笑着,上前向老者买了一串糖葫芦转身递给我,“在我面前,萱儿永远是当初龙湖湖畔那个笑靥如花,明媚飞扬的女子!”
我低头笑着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看向他笑道:“好甜啊!”
殷祁宠溺一笑,拉着我走向街边的小摊,锅里熬着香浓的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油茶,我随他一起走到小摊前坐好,摆摊的老夫妇上前招呼我们,“公子和夫人要吃些什么?”
我与殷祁相视一笑:“来两碗油茶!”
那老婆婆眼角眯眯的笑着点头,“公子和夫人稍等片刻,老身这就去盛。”

我抬手将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看着身边的殷祁,“记得那年我们在京城吃元宵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时间过的可真快!”
殷祁挑眉问道,“等会我们就去看舞狮会如何?”
我看着漫天的繁星笑着点头,心下一片柔软。只是感慨道:“时间过的可真快,一转眼我竟然已经回大秦三年了。”
殷祁点头笑道:“是啊,已经三年了。”
我垂眸淡笑,“这三年是怎样一路风雨的走过我早已记不清,此生的曲折虽多,所幸还有你能陪我一路走过,倒也不觉得辛苦。”
殷祁低声道:“我说过,一路的风雨我会陪着你走过,如今亦是,今后亦是,此生亦是。”
我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只是喃喃道:“是啊!岁月弹指而过,等过了上元节,我竟然已经快要二十三岁!我十六岁就嫁与你为妻,如今竟已快七年!殷祁,此生芷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和你永远在一起,再不分开!”
他郑重的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会的,此生再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分开我们!等国丧一过,我们就去江湖!”
老婆婆将油茶端了上来,看着我们笑道:“公子和夫人真是郎才女貌的绝配,简直就像那戏曲儿里的金童玉女啊!”
我和殷祁闻言皆是一笑,殷祁笑道:“我与娘子成亲快七载了。”
老婆婆闻言欢喜道:“老身在京城摆了这么多年的摊子,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公子与夫人这样一对玲珑剔透的妙人儿,两位这般的恩爱璧人,足以媲美老身当年与夫君了。”说完她抬头朝一边的老公公招呼道:“老头子,快过来瞧瞧这位公子与夫人。”
老公公乐呵呵的走了过来,脸上的皱纹眯成一条细线,见到我与殷祁得意的捋起胡须,“我这夫人素来很少与人这般投缘,两位今日可是对了她的胃口呢!”
老婆婆笑嗔了他一眼,随即对我笑道:“你们莫要理他,他这人净说浑话!”
我和殷祁见着他们夫妻二人笑骂,不由的相视一笑。
这时,老公公走至身旁对老婆婆耳语几句,老婆婆闻言脸上顿时堆起了慈爱的笑意,这才和老公公一起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块玉扣递到和殷祁身前,只见这对玉扣莹润剔透,两块玉扣紧紧的衔接在一起,呈一个交颈鸳鸯的形状,别样的精致,我一见就喜欢不已。
老婆婆笑道:“这对玉扣本是老身当年与老头子的定情信物,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走来,我期间经历了曲折离别,却也最终能够团聚相守,如今我们都老夫老妻老骨头一把也用不着这个,就送你们年轻人罢,但愿这份福气能够转给你们,愿你们夫妻白头偕老,一生平安!”
我与殷祁忙推辞道:“这等贵重的礼物我们如何受得起。”
一旁的老公公笑道:“我家老婆子对人最是爽快,你们要是不收下,她便要将气撒在老夫身上,老夫就要受罪了!”
一时间,众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我与殷祁这才将玉扣收下,街头迷离的灯火照在小摊上,格外的温暖。
腊月十九,先前的四皇子元成趁着宫里办丧之机潜逃出宫,元庆下旨多番捉拿仍未见其踪影,而就在此时,蜀地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元成潜逃至蜀地,在蜀地大肆宣扬元庆弑父杀母的恶行,随后西军的主帅薛灏拥立其在锦官城自立为帝。
元庆听闻此事,当即震怒,下旨令殷祁率二十万大军前去平叛,我与殷祁本已准备好南下杭州,此时又不得不耽误下来。这是殷祁最后一次出征,我的心里顿生一股不舍之意,怏怏求了他许久,殷祁着实拗不过我方才无奈答应我随行。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临行前,元庆在承天门亲自为殷祁送行,二十万大军在下面的广场上震天的呼喝着,元庆举起酒杯向殷祁敬到:“此去征战辛苦,祁王定能为朕分忧,待到大捷得胜凯旋之日,朕当率满朝文武迎到十里长亭!”

殷祁一身戎装,抱拳行礼后方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元庆负手而立,眼神扫过下面的将士,抬手重重的在殷祁肩上一拍,“朕等你的大捷喜讯!”
殷祁转身朝着下面的军士朗声道:“众将士听令,此征蜀地,定当得胜而归,扬我军威,以飨天恩!”底下的数万将士也摇旗呐喊,声音响彻皇城!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太白所言非虚,蜀地道路艰险,二十万大军一路翻山越岭,我身着小兵装束坐在随行军医的马车里,尽量护着小腹不被颠簸所伤,腹中快四个月的孩子也颇为乖巧。衡儿一早被我托付给沉香在京中照看,现下听说他不哭不闹,也颇为乖巧。
我掀起厚厚的车帘透过绵密的雪幕看了看外面白茫茫的崇山峻岭,只是轻轻摩挲着腕上的玉镯,殷祁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当初他就曾说过薛灏定然是愚忠之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元成的一番大肆宣扬,已经在民间造成了一定影响,很多有关于元庆矫诏篡位的谣言纷纷四起,现在薛灏拥护元成自立成帝,西军只有十五万之众,面对二十万大军的围剿,定然是败局已定,可吧薛灏仍旧这般执着忠诚于父皇,当年草原上的两人,今日已经站在对立的立场上,他要效忠他的先帝,而我则要维护我的哥哥!
殷祁勒马在车帘外放缓马速,笑问道:“一路颠簸,身子可还习惯?”
我淡笑着摇头,殷祁一笑,“好生保重,明日黄昏就可到锦官城,届时又将有一场恶战了。”
我心头一悸,只是朝他道:“万事小心。”
殷祁扬眉一笑,抬手替我掩下了帘子。
第二日黄昏,大军赶到了锦官城二十里外的十里坡,斜阳西下,映在远处的城头上的厚厚积雪发着淡淡的蕴黄光彩,上面的旌旗飘扬着一个大大的“秦”字,一路所遇几个零散的西军队伍不费吹灰之力就击溃,薛灏应当已经知悉我们逼近,此刻锦官城城门紧锁,城头上一列列的士兵来回巡视,密切关注我方的动向。
殷祁负手站在山头看着远处,蜀地多河流,远处就是有名的陵江,江面上的波涛滚滚,卷起白色浪花,在浩瀚的崇山峻岭中颇为壮观,方才已经有探子前去打探军情回来禀报,方知锦官城内此刻也颇不太平,西军的副帅廖国栋一向与薛灏不和,此刻元成称帝,元成毕竟方才十六岁的年纪,现在对薛灏颇为倚重,事事倚仗薛灏,对廖国栋却不以为然,廖国栋此人气量狭窄,为人多疑,虽有薛灏为了顾全大局,对其一再示好,廖国栋仍旧不以为然,日前就与薛灏生出不满之举。
我看着远方的山头,只是淡声道:“依目前的情势看来,我们的胜算似乎大了很多。”
殷祁也笑着,“看来萱儿与我想到一处了。”
我们对视一笑。
果然,夜半时分,军营里就悄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一身黑色斗篷,遮住了大半的容貌,待到殷祁宣他入帐方才揭去帽子,此人面色白净,眉目间阴沉猥琐,乍一看就知是奸险狡诈之辈,我身着小兵服饰侍立在一旁与殷祁略一对视,殷祁眉间里了然,只是颔首道:“廖将军今日连夜前来,有何贵干?”
廖国栋不动声色的笑着,“想必属下今日前来的目的王爷也知晓,眼下薛灏愚忠先帝,拥护那四皇子在蜀地称帝,建起伪朝廷,京城正值国丧期间,当今皇上重考在身,不便杀戮,自然是想要和平了结此事,所谓食君之禄,耽君之忧,属下愿效忠朝廷,助王爷一臂之力!”廖国栋躬身向殷祁拜首,殷祁眼中精光敛去,只是上前扶他起身道:“难得廖将军如此忠君爱国,本王此次剿平叛乱定当回京向皇上呈报将军的一番赤诚之心!”
廖国栋面色是难掩的喜色,抱拳道:“如此属下就仰仗王爷抬爱了。”
殷祁与他相视一笑,随即低声向他逐一吩咐,廖国栋敛眉一一听仔细,方才匆匆离去。
待廖国栋一走,我这才道:“西军之中怎会出了如此败类,此人猥琐随队,定不是善类,今日他能够背叛薛灏,他日难保不会背叛朝廷。”
殷祁点头,“尔虞我诈,早已司空见惯,他妄想出卖薛灏自己统领西军,我怎会那般糊涂任由他利用,不如且将计就计,明日与他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锦官城!之后再禀报皇上革去他的军权,贬个闲职也罢!”
账里的烛火“噼啵”一声爆开,霎那间光亮大胜,我看着殷祁轻声道:“此事虽然成竹在胸,还需万事小心。”
殷祁笑着向我点头,“我们粮草充足,暂且按兵不动,先行围城,切断城里的水源,此举定然会致军心大乱。”
我的手轻轻抚在小腹上,只是道:“殷祁,薛灏昔日于我有过救命之恩,我实在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再牺牲,明日我再私下想办法薛灏,再做决定好吗?”
殷祁凝眉思索,旋即点头,“你与他的交情我自然明白,一切都听你的便是,明日万事小心。”
我这才绽开笑颜,轻轻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翌日夜晚,锦官城郊的一间茅屋里,我静静坐着,今夜殷祁命徐燔潜进城内送信给薛灏,让他今夜来此见面,心头隐隐不安的跳动着,我是这次讨伐西军的主帅之妻,如若他趁机挟持我要挟殷祁,那么我也不再抱任何念想,如若他肯听我一言,归降朝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外面的风声阵阵,木桌上昏黄的烛火摇摇欲灭,门外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徐燔恭敬的打开了门,我瞬时抬起头,门口站着的男子此刻也漠然的看着我,我静静的和他对视着,一眼之间,沧桑百年,恍若隔世。
徐燔关上了房门,薛灏缓缓走了进来,在我对面坐下,我淡笑一声,“距上次京师勤王,一别方才数月,薛将军别来无恙。”
“难得王妃千金玉体,竟要随军出征,祁王有福了。”
我掩唇一笑,“将军说笑,自九月睿王一事,将军能够守信前来京师勤王,我唐萱就对将军钦佩许久,如今兵临城下,锦官城已经岌岌可危,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薛灏面色未变,只是道:“王妃有话但请明讲。”
悠悠拔下鬓间的玉簪,剔亮了烛芯,屋里顿时亮堂起来,我抬头看着他,“我今日是瞒着我家王爷私下来见你,你可知仅凭你十万西军如何能对抗朝廷二十万大军,此战你必输无疑!望将军能好生权衡一番才是,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十万西军将士的性命,也为将军自己考虑。”
薛灏轻轻拂去外袍上的雪沫,声音冷寂:“为人臣者,定当誓死效忠君上,当今的君上弑父杀母,罪孽滔天,薛门几代忠良,我自幼承继先祖教诲,定然忠君报国,永远不会效忠于这种不忠不孝之徒!”
我垂下睫,“原来薛将军竟是这般英明磊落,试问历代哪一个君主不是在血腥杀戮中夺得帝位?唐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弟弟,夺得帝位,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把江山社稷治理的很好,开创了贞观之治,民间百姓对他也是称颂有加,面对这样英明的君主,难道薛将军认为他也是不忠不孝之徒吗?”
薛灏漠然,“难道在王妃看来弑父屠兄也算是天经地义了?”
我嗤笑着,“是薛将军自己一厢情愿认为这样,我只是略尽自己绵薄之力,难得四皇子小小年纪就如此精明,懂得来靠你来扶持他登上帝位,薛将军当真考虑好了?要以城中数万百姓的身家性命来成全你所谓的忠义?”
薛灏颔首,“我意已决,王妃不必多言,夜寒露重,王妃还是早些回去罢!”
他决然的转身出门,外面刺骨的寒风袭来,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走远,徐燔躬身进来,“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微一颔首:“但说无妨。”
徐燔道:“属下认为此人愚忠固执,定然不会那般容易服降,王妃此番实属徒劳。”
我叹着,“我只是在试图挽回,身边的亲人、朋友已经一个个逝去,他也如此固执着,我现在是能补救一分是一分了。”
心头却在默念,薛灏,难道你明知必死无疑,还要逼着我们对你动手吗?我忽然想起了当年元庆的话,我与薛灏,终究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昔日草原上结拜的义兄妹渐行渐远,直至陌路,如今他仍要奉守他的忠君报国,而我早已换了一副皮相,他不集训我,不愿意归降,我亦无可奈何!
七日后,锦官城外,朝阳初升,照着对面城郭上飘扬的旌旗,此刻二十万南军严阵以待,三军齐集,格外的壮观,对面的城头上薛灏一身戎装,神情冷冽的看着下面虎视眈眈的大军,面色依旧未变。
大军已经于七日前将锦官城的护城河截断,此时正值冬季,天干物燥,截断了城内的水源,自然就断了口粮,西军此时孤立无援,城内粮草奇缺,已经断炊几日,城头上的西军神情间已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之像。殷祁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今日方才传令三军准备出战,一直闷在军营里的将士早就按捺不住,此刻纷纷摩拳擦掌,个个跃跃欲试,只待战鼓擂响,上阵杀敌!
殷祁当先一人朝着城头喝到:“先帝国丧未过,尔等就在此拥立皇子为帝,此乃不忠也,现今大军围城,你西军已是必输之象,仍是抛弃满城百姓的性命安危固守城门,此乃不义也!薛灏,你可考虑好了?”
薛灏冷哼道:“先帝分明是被庆王弑杀身亡,庆王谋逆弑父,篡位矫诏,本帅一生尽忠尽职,定然不会效忠于他!不必多说!”
殷祁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终是高举右臂,后面的传令官一见,高呼道:“出战!”
二十万大军瞬时纷纷涌上前,城头上的守军开弓向下射箭,不少冲在前面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却无一人退缩,仍是高举盾牌向前进攻,搭好云梯向城头上迅速的攀爬,耳畔全是响彻山谷的喊杀声、兵器碰撞的噌噌声、血肉被利器刺破的刺耳声…我恍惚回到了那一个寒冷彻骨的夜晚,神武门那惨绝人寰的一场杀戮,那冲天的血腥气息令人几欲作呕,心头莫名的恐惧袭来,我只是呆滞着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远处城头上惨叫着不断掉下来的兵士,有刺目的红色溅在那城墙的青砖上。
薛灏的治军手段一流,西军虽然士气低落,却仍是久攻不下,已经日上中天,城头仍然固若金汤,两方都在僵持着,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恰在此时,锦官城的东门方向却咻地腾空升起一枚刺目的信号弹,伴随着刺耳的鸣镝声,所有人都被那绚烂的光华所吸引,只是抬头看着东门传来了潮水般的喊杀声,我心头一定,定是那廖国栋打开了东门的门户,我们一早安排在东门的人马此刻必定已经拿下了东门,如此一来,这正门便是探囊取物般容易攻下了,城头的薛灏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拔剑高呼:“将士们,听我号令,固守城门,效忠大秦先帝陛下,剿除逆贼!”
薛灏身先士卒向试图爬上城头的南军士兵砍去,鲜血淋漓,血肉横飞,此刻城内已经乱作一团,四处是老百姓狂乱的嘶喊,城门在南军合力抱住的巨木撞击下已经不堪一击,一声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伴随着漫天的烟尘,那沉重的大门终于轰然倒塌,南军将士个个喜于言表,欢呼着举刀向城里杀去,城头上固守的兵士已经被攻上去的南军砍杀大半,薛灏见大势已去,只是黯然抬手示意众人停止反抗,殷祁见状鞍马喝到:“今日已然城破,薛将军可考虑清楚,是降还是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