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进入大厅,门口的侍者恭敬的领了几个人进来,我随意的扫了一眼,一愣,领头的竟然是苏雪莹,我下意识地躲在了厚重的帘幕后面。“雪莹,咱们今天吃什么呀”,一个我也认识的女同学一边摘着自己的皮手套,一边问,旁边的几个女孩随声附和着。苏雪莹挥退了侍者,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怎么知道,等我那个堂嫂来了问她吧,今天是我爹出钱叫我请她来吃饭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呗。”那几个女孩看她脸色不佳,彼此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个女孩才小心地说,“雪莹,你们家怎么还有那样的亲戚啊,看着挺…呵呵”,她干笑了起来。
“行了,你们不用说得那么客气”,苏雪莹白了她一眼,“她是我乡下堂哥刚娶的媳妇,送来上海见见世面,本来就是小地方的人,也不是正室生的,家境勉强还配得上,我也懒得问她具体情况,无非就是个小地主罢了。要不是我那个堂哥体弱多病,需要冲喜,那轮得到她呀,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哼。”
苏雪莹一屁股坐在了大厅的长沙发上,其他的女孩也都不敢坐,只是围着她说笑。“那你爸对她还挺好,还让你来招待她,听说昨天晚上你们家请陆家大爷吃饭,还带着她去了”,一个女孩耸耸肩说了句。
“别提了,还不够丢人的呢,要不是我爸看在我乡下叔叔的份上,才不会管她呢,你们不知道,我家里工厂进的那些原料,都是我那个叔叔田里收上来的,他可是个大地主,拥有多少土地,你们想都想不到,他的东西又好又便宜,毕竟是自家亲戚嘛,所以了,怎么也得招待她一下啊…好了,说点别的行不行,今天请你们来做陪客,你们光吃就好了,别那么多话啊”,苏雪莹皱着眉头吩咐了一句,那些女孩忙讪讪地答应了。
听她这么说,我突然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个女人身影,应该就是苏雪莹说的那个堂嫂吧,可我为什么会看着眼熟呢…那些女孩的话音刚落,一个苗条的身影就从饭店正门走了进来,只是低着头,给人感觉好像不太自信,有些畏畏缩缩的。苏雪莹优雅的站起了身,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堂嫂,你可来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那个女人赶紧快走了两步,有些讨好似的抬头一笑,“对不起啊,雪莹,我来晚了。”
我瞠大了眼睛,“啊”,一声惊呼在我身后响起,我如雷击般回身,一把捂住了秀娥的嘴,就看见她的眼睛死命的瞪大了,呼吸一下下的喷到我手上,热的烫人。这时耳边传来了苏雪莹那有些刻意的笑声,她们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俩,声音渐行渐远,我扭回头愣愣地看着那个苗条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阵发胀,怎么会是她,怪不得...怪不得我昨天看着她那么眼熟,徐丹萍,在那个家里,她曾经是那样的不起眼
秀娥用她冰凉的手指掰下了我紧捂住她嘴的手,她惊恐地看了看我,又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那远去的背影,然后哆嗦着说,“清,清朗…我没看错吧,二小姐,她,她怎么会在这儿呀…”
我瞪着眼睛看秀娥,秀娥也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一时间只觉得眼前的东西都虚幻了起来,秀娥的脸也变得模模糊糊的,仿佛刚才一切看到的应该都是一场梦。“清朗…”,秀娥看我睖着眼睛盯着她不说话,有些害怕的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如雷击般的打了个哆嗦,调头就往回快走。
“清…”,秀娥吓了一跳,刚要大声喊我,自己忙把声调降了下去,快步跟了上来,一边小跑一边问我,“清朗,咱们去哪儿,啊,清…”,我顾不上和她讲话,只想赶紧找到丹青。眼瞅着那间化妆室就要到了,我加快了脚步,“砰”的一声,我用力的把门推了开来。
屋里的人显然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张嬷吓得惊叫了一声,手里的披肩外套也落在了地上,那个经理端着个茶盘好像正在和洁远说什么,这会儿他弯着腰,扭头吃惊的看着我。洁远手里正端着一杯茶慢品,她半张着嘴,喃喃地问了我一句,“清,清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迅速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丹青竟然不在屋里,“洁远,丹青呢?”我强自镇定地笑问了一句。“丹青?”洁远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喔,她也去盥洗室了,你们没碰到吗,哎…清朗,你别走啊,到底出什么事儿了,秀娥…”,“哎哟,洁远小姐,你的茶都洒在衣服上了,快站住别动,我给您擦下”…不顾洁远在身后的叫喊,我转了身飞快地往盥洗室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路上我极力克制着自己急切的心情,脚步虽快,却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身后只传来秀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清朗,这边,这边近,我刚才就是从这儿插过来的,不用经过大厅”,秀娥突然扯了我一把,不等我说话,就领着我往一扇半开的门里面一扎。这好像是一间很大的宴会厅,有很多样式精美的门与之相连,现在没有人,四周的窗子上又都挂了很厚重的天鹅绒帘子,多少显得有些阴暗。
一边快步走着,我下意识地打量着四周,“秀娥,你怎么知道这儿的”,秀娥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刚才出来看不见你,心一慌,就记不清来时的路了,误打误闯进来的,没成想,一打开门我就看见了你的背影,啊,到了,就是这个门,它就在厕所的旁边”,她边说边往一扇门跑去,我赶紧跟上。
“吱呀”,这扇门多少有些沉重,秀娥费了点力气才把它退开了,她迈步前行,我紧随其后。“哎哟”,我忍不住低叫了一声,前面的秀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住了脚,着急跟上的我猛地就撞上了她的后背,她头上别的花卡子一下子扫过了我的眼睛。
我顿时疼得叫了出来,“秀娥,你干吗突然停下…”,我一边揉眼睛一边伸手去推秀娥,秀娥却不说话也不动,话未说完我也没了声音,泪眼模糊中,就看见丹青脸色煞白地站在盥洗室门口,她秀丽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嘴唇却抿得很紧,胸口上下起伏着,眸光凌厉,看起来好像恨不得一下子让她眼前的那个人消失。
她对面那个苗条的人影却好像打摆子一样的哆嗦着,她背对着我们,无法站稳似的用一只手撑在墙上,用力到指关节都发白了。听到我的声音,她好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一下子就不抖了,等了会儿才慢慢地转过了头…她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好像见到了鬼一样,秀娥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我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秀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只觉得她手指冰凉。
走廊里一时间没了声音,只能偶尔听到我们克制不住地粗喘声,徐丹萍不可置信的看了我和秀娥好一会儿,才渐渐相信了我们是真实存在的。她一手攥紧了胸前的衣服,大力的呼吸了几下,然后仿佛鼓起了全身勇气似的,转回了头去看面色冷冽的丹青,我就听见她嗓音抖颤地说了一声,“姐…原来,你们还活着”
丹青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徐丹萍哆哆嗦嗦地也说不下去了,我摒住了呼吸,耳边突然传来了很响的“咕嘟”一声,我一愣,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是秀娥正在不停的咽口水。“咔哒,咔哒”,丹青慢慢的朝我们走了过来,她的高跟鞋一步步的踩在光滑的地砖上,回响的声音很清脆,或者应该说是清冷吧…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我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经过徐丹萍身边的时候,丹青停住了脚,却看也不看身旁的徐丹萍,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原本有些瑟缩的徐丹萍一愣,抬起了头去看丹青,嗫嚅着说“啊,姐,我是丹萍啊,你…”,丹青眼风一扫,她剩下的话顿时憋了回去。“我再说一次,你认错人了”,丹青灼然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徐丹萍的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怯懦地垂下了眼,不敢再与丹青对视。
丹青盯了她好一会儿,徐丹萍根本不敢抬头,只是用手指不停的揉搓着衣角,一如从前在老家的时候,她见了丹青也是这副模样。也许是因为各自母亲的地位不同,虽然丹青也是妾室所生,但是丫头出身的三太太又如何能与备受宠爱的二太太相比较呢…我和秀娥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她俩。
突然丹青一笑,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起来,她慢声说了一句,“不过,就算认错人了,你叫我一声姐姐,那也算是缘分,我收下就是了,这位妹妹,老话说得好,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也就不和你多说了吧,嗯。”看着丹青温和的笑容和毫无笑意的眼底,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徐丹萍怔怔地听完了丹青的那番话,眼睛一眨再眨,然后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丹青话里的意思,就用力的点着头,急于表白似的说“我,我明白,明白,姐…不是,我,我是说,我明白…”
听着她辞不达意的表白,丹青微微地皱了眉头,一股混合了厌烦与无奈的表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她勉强笑了笑,“好了,好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不用这么认真吧,说不定,你今天晚上就把我忘了呢。”她这样一说,徐丹萍立刻捂住了嘴,只会傻傻地点头,我和丹青对视了一眼。徐丹萍向来胆小,就和她母亲一样,唯唯诺诺的只会缩在人后,从来不会做出头和出格的事,属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那类人,所以她应该没胆子去揭露丹青的来历。
丹青说完这些话本来想走,犹豫了一下她又站住了脚,看了看四周,低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这儿了,还有其他人来吗?”徐丹萍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丹青眉头一皱,见丹青不高兴,徐丹萍赶紧解释说,“我是说,我是跟我丈夫家的亲戚来的,咱们家里,啊,不是,我是说我家里的人并没有来上海。”
丹青一愣,“你结婚了?”“嗯,大太太答应的亲事,家里的境况不错,只是我,我丈夫身体不是很好,但是对我…对我还好,这回是公婆让我来这里长长见识,顺便再带些货物过来,这里的亲戚对我也很好,带我四处见识…”徐丹萍的回答显得有些零乱,她似乎在拼命表明自己过得很好,说完她又做小服低地笑了下,笑容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应该是一种认命之后的幸福感。我不禁愣住了,认命也会变的幸福吗,我忍不住看了丹青一眼。
丹青的表情变得有些怔忡,看着徐丹萍小心翼翼地笑容,她突然轻叹了口气,但没有再说话,抬脚就想走,“真受不了,我那个堂嫂不是掉茅坑里了吧,这么半天还不回来”,一个熟悉的抱怨声从不远处传了来,娇笑声中,就听见一个女孩戏谑的说,“雪莹,你讲话怎么这么难听,看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跟乡下人才呆了才几天啊,你也粗鲁起来了,呵呵。”
徐丹萍一愣,她迅速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头发,尽管那些一点都没有凌乱,然后就紧张地向走廊尽头处张望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脸色阴沉起来的丹青,赶忙低了头。丹青回头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就上下打量着徐丹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说的那些所谓亲戚,就是指苏家人?”“是啊,你也认识…”,徐丹萍有些惊喜地的抬头看向丹青,丹青冰冷的表情却让她再也说不出来话来。
那边的说笑声越来越近,丹青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冲我和秀娥使了个眼色,抬脚就走。我和秀娥赶紧跟了上去,正想着要不要拉丹青抄近路,就听见苏雪莹娇气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堂嫂,你在这儿干什么呀,我们等你半天了,你…”,她话说一半突然没了声音,然后又听她调高了调门,“哟,你怎么跟她们撞上了,还真是出门遇贵人啊,嫂子,虽说你嫁入我们家已经算是攀了高枝了,不过还是比不上有些人,那可真是麻雀变凤凰啊,你们说,是吧。”几声窃笑声顿时响起。
秀娥拉了拉我的手,又偷眼瞄了下丹青,丹青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只是背脊挺得笔直。前面拐个弯就是大厅了,我忍不住加快了些脚步,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雪莹,你别拿我开心了,什么麻雀凤凰的,咱们走吧”,徐丹萍赔笑的声音响了起来,苏雪莹哼笑了一声,然后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看着丹青已经转过了弯去,我和秀娥赶紧就跟了过去,刚转过弯,就听见徐丹萍惊叫了一声,“你说什么,她就要结婚了?!”丹青的脚步顿了一下…
“哎,丹青到底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坐在我左手边的洁远凑到我耳边悄悄地问了一句,我看了一眼另一侧面无表情望着车外的丹青,只能压低了声音说,“不知道,可能她真的不舒服吧。”洁远扁了扁嘴,“喔,难道是吃坏肚子了,她从盥洗室回来之后就怪怪的,这可要小心,过几天就是她大好日子了”,我干干地笑了下。她大大的呼了口气,歪头又看了一眼恍如未闻的丹青,就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托着下巴无聊地看着车外。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方才回到化妆室的丹青再也没有心情,去听那个饭店经理的喋喋不休,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洁远不一会儿就觉得不对,找了个借口先让那个经理出去了,“丹青姐,你没事吧”,她关心地问了一声。丹青愣了愣神,才笑着说了句,“没事,喔,就是突然有些不舒服,洁远,要不然我们先回家去吧,回头再来。”“啊”,洁远一愣,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丹青身前,“不舒服,哪儿不舒服,很厉害吗?”
丹青一笑站了起来,“没什么大事儿,放心吧,就是不太舒服,咱们走吧,清朗”,“哎”,我赶紧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拉着一头雾水的洁远往外走。一出门碰上了那个经理,丹青却连话也懒着说,倒是洁远客气地找了个理由然后说过两天再来,那个经理自然是个精明人,不会多问,就毕恭毕敬的送了我们出去。到了门口,张嬷也脸色苍白得跟了上来,丹青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看到她身后的秀娥就知道,这丫头一定是把碰到徐丹萍的事情告诉她了。
徐丹萍应该不会说出去吧,这对她没什么好处啊,在老家的时候丹青虽然和她不亲,可也从来没有故意欺侮过她,只是彼此间没什么来往罢了。如果她是大太太生的,那现在肯定就麻烦了,一时间心头乱糟糟的,我忍不住捏了捏眉间,丹青一动不动,洁远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笑了笑,示意我没事。
突然想起方才徐丹萍说的,“原来你们还活着”那句话,不知怎的觉得很奇怪,最多应该也只是说我们失踪了才对,墨阳说过的,督军本来就有意放我们逃走,根本不会去老家找我们…想到这儿我不禁想起,那天我问墨阳他有没有回家去祭拜老爷时,他曾说过的那句话,“回家…哼,一次土匪还不够吗。”难道说…我突然觉得自己手脚冰凉起来,大太太那张苍白冷漠的脸瞬时从我眼前闪过。她,有这么恨丹青和墨阳吗,或者说是恨那个夺走她丈夫的二太太,还有自己那个无情的丈夫,所以要毁了一切跟他们有关的人…
“清朗,清朗”,洁远用力推了我一下,“啊”,我转头看向她,她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想什么呢,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喔,对不起啊,有事吗?”我赶紧笑着问了她一句。洁远一愣,然后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洁远边笑边指着我后面,“到家了,我的大小姐,你不下车,我怎么下去啊,笑死人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佣人正在门口恭敬地等着我下车,我脸一红,也顾不上在身后笑个不停的洁远,赶紧下了车,丹青却已经看不见了,见我伸头找,佣人机灵的说了句,“丹青小姐已经进屋去了。”“喔”,我点了点头,跟着出来的洁远却奇怪的说了声,“咦,我妈怎么来了?”我一怔,扭头看去,果然霍家的那辆汽车正停在一旁,心里突然一拧,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我心跳加速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在心里默念着,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有多久没出现了,自从送走了霍先生那天开始,就再没有过了,就算是听到墨阳失踪的消息时也没有,我也一直都是靠这个安慰自己,墨阳没事,因为我并没有这种感觉,可现在…“清朗,你怎么了”,洁远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她惊叫了一声,“哟,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没事吧?”我赶紧笑着摇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洁远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你们是怎么回事儿啊,刚才丹青的脸色简直就是乌云罩顶,这会儿你的又白的跟活鬼似的。”
“我没事,可能是天太冷了,咱们别在门口站着了,赶紧进去吧”,我一边说一边拉着洁远往屋里走。洁远嘴里嘀嘀咕咕地跟我往里走,“真是的,不知道你们姐妹俩个搞什么鬼,算了啦,对了,我哥回来没有?”她扭头问了跟在我们身后的佣人一声,“是,您们刚走没一会儿,先生就回来了,不过…”,佣人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洁远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今天到底是怎么啦,明明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一个个都吞吞吐吐的,你们…”眼看着洁远的小姐脾气就要发作,我赶紧拉着她往屋里走。
刚一进门,就看见丹青直直的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发愣,她细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两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楼梯旁边就是霍先生的书房,那里面正隐约传出一些好像争执的声音。我立刻停住了脚步,一脸不忿的洁远也安静了下来,她看了我一眼,又看看一动不动的丹青,就想迈步往前走。
我刚想扯住她,就看见门“哐”的一下被人推开了,霍老太太一脸怒色的走了出来,“你到底要我说几次,现在事情弄成了这样,你让我能有什么办法,原本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可自从遇见了那个女人就没有好过…”我从没见过一向雍容华贵的霍夫人,有着这样气急败坏的表情,她的表情里混合了太多的愤怒,惊惶,无奈,以及深深地失望。
她没走两步,一眼就看见了楼梯口处站立的丹青,一抹怒色立刻烧上眼底,她冷冷地看着丹青一会儿,一抬眼看见了我和洁远,她眯了眯眼,我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只觉得她的眼神有如刀剑一样穿透了我。洁远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前站了一步,“妈,你怎么了…”,“好了,你别说话”,霍夫人厉声说了一句,洁远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妈,你不要这样…”从书房里跟出来的霍先生眉头紧锁地说了一句,他的脸色很难看,与昨晚意气风发的那个人判若两人,一向修饰整洁的他这会儿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不用说了,你也不要当我什么都不知道”,霍夫人沉声说了一句,她慢慢的转回身看着自己的儿子,我看不见她的表情,霍先生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样,“长远,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承担的义务不仅仅只针对你自己,这个不用妈妈和你多讲了吧,再说”,霍夫人顿了顿,转回身来看着洁远,竟是一脸的泪痕,“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不为这个家,你也要为洁远想想吧,她以后怎么办,她不是你,她只是个小女孩,你一直捧在手心上的那个小女孩,你,要让她为了你犯的错误受惩罚吗?”霍长远身子一抖,他痛苦地闭上了眼,洁远喃喃地叫了一声,“妈,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哥他怎么了…”
“洁远,我们走,跟我回家”,霍夫人拿手绢胡乱地擦了把脸,就快走几步,一把扯住了洁远往外走。“哎,妈,到底怎么了,妈,你别拉我…”洁远一边被扯着走,一边回头看向我们,眼看着霍夫人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屋里顿时安静了起来,佣人们早就机灵的离开了,我却觉得自己的心比方才跳得更厉害了。
突然发现丹青一直就那么直直的站着,不论霍夫人说什么她都不曾动过,一如雕像。好像过了很久,霍先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转身看向丹青,脸上的表情我难以形容也不想形容,丹青在那样的眼光下,慢慢地哆嗦了起来,她的表情变成了一种恐惧,可她还是强笑着问,“长远,出什么事了吗?”那样的恐惧让霍先生很心痛吧,他闭了闭眼部在看丹青,只哑声说了句,“丹青,对不起。”
我原以为他在为霍夫人方才说过的话而道歉,丹青却像是被人狠狠地掴了一掌似的踉跄了一下,她用手一把撑住了楼梯上的扶手,然后不可置信的盯着霍先生,颤声说,“长远,你和我说什么?”霍先生别转了头没有说话,丹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也晃了起来,就在我以为她要摔倒想要跑过去扶她的时候,她突然尖声喊了起来,“你和我说对不起!!你居然和我说对不起,你说过的,你永远不会和我说对不起,因为你根本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