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妮依旧被昨天的那个王总点走了,王总没有一点为难泸妮,反而显得有点彬彬有礼的样子。于是他的同伴们就笑着说他动真心了。丽珠她们一干人委屈地撅了嘴说自己的男朋友:“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动真心啊!”
男人们就搂了女人露出猥琐的笑脸说:“动!动了真心!”
结束的时候依旧两百块的小费。
就这样,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饥饿的大学(六)
金子
泸妮的枕头下面已经压了一千多块钱,就这一个星期挣来的。
泸妮把钱全取了出来,小心地放进衣服兜里。趁着星期六,她要办两件事情。一个是要给自己租一间房。每天回来都要叫门,管理室的潘姐已经对她说的在咖啡店打工的借口表示了怀疑,泸妮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泸妮以后的美好生活就建立在大学毕业的基础上,泸妮不想中间都什么差错。再一件事就是泸妮要把这些钱存进银行里,
放在外面容易丢。
其实学校的学生已经在传泸妮“坐台”的事了,新的最轰动消息。冷漠骄傲的“荆棘鸟”去坐台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和幸灾乐祸的嘲笑潮水般的泛滥,泸妮都知道,但她不在乎,他们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他们。只是,学校不要知道就行了。
从建行出来,泸妮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龙卡。
在学校后面地形复杂的老居民区里,泸妮租到一间小屋。那是一个很老的老木楼,二楼的一间两房的居室里,里面一间住着房子的主人,一个六十多岁的孤老太婆,外面这间摆着一些陈旧家具,散发着霉味的小间就是泸妮想租的。其实老太婆是有儿女的,她儿孙满堂,只是他们很少回来而已。她的思维很迟缓,一直安静地坐在外间的一张大木板床上,像个旁观的人一样安静地看着居委会的两个老太婆给泸妮讨价还价,还给泸妮动容地讲房东不孝的儿女,说一直想给张婆婆找个住客,好让她每月有点收入。
最后泸妮决定了租下这间房,月租八十。其实八十可以租到更好的房,但看看床边安静坐着的张婆婆,和破旧不堪的家,泸妮就决定租下这里,实际上她都没有给那几个热心的“居委会”还价。只是她向“居委会”强调了自己晚上在一家咖啡馆“打工”,会比较晚一点回来。“居委会”很理解地做报告样地说:大学生,靠“打工”来丰富自己的社会经历和自食其力是很好的,现在也很提倡,你只要回来轻一点就行了,没有问题的。
当下泸妮就交了八十块的押金和八十块的房租给张婆婆,张婆婆依旧安静地看着泸妮,却没有伸手出来接。“居委会”就凑过去,把张婆婆的手拉出来,很贴己地说:“张婆婆!以后这间房就这个妹儿租了,一个月八十块的租金,你要收好,哈!你那几个娃儿回来,你就说没有,没有钱,不要又让他们给虏走了。哈!”
张婆婆就伸了手出来,接过钱,起身,走进了里面的那间屋,泸妮发现她走路很正常的样子,没有一点老人的颤巍巍。泸妮有点放心了。
沪妮当天就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搬了过来,随便地安排一下,就在这间阴暗的充满霉味的破旧房间里安顿了下来。泸妮觉得自己这间房不会租太久,在积累了足可以抵挡一阵的资金以后,她就不做了,再找别的健康的,可以暴露在阳光下的职业。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泸妮怀里依旧揣了二百块的小费回来,走过重庆老居民区狭窄的,爬玻上坎的迂回小胡同,在一个稍微显得宽阔的地带,看到了她的新住处,一董斑驳的古老小木楼。踩在已经夜深的楼板上,泸妮感到自己累得就像脚下的已经腐朽的木板,从身体,到心灵,都在发出那样压抑地呻吟。
张婆婆已经睡了,泸妮从过道上的蜂窝煤火炉上倒了一些热水,简单地清洗了一下,就倒在了铺上。却久久地不能睡去。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潮湿腐烂气味……
泸妮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漆黑的,潮湿的,充满绝望的气味。泸妮缓缓地向前走着,缓缓地四处张望。她的缓缓动作是为了安抚已经惊惧万分的心。她看到了妈妈,衣杉褴褛,披头散发,目光一如既往地绝望和张皇,她冷冷地看着泸妮,就像个陌生人般。泸妮叫起来,妈妈!妈妈依旧冷漠地带着怨恨地看着她。妈妈!泸妮哭起来。妈妈冷漠地走了,一下就不见了。泸妮惶恐地站在漆黑潮湿的,充满绝望气味的街头,恐惧填满了她的心脏,她孤独地惊慌地四处跑寻:妈妈!妈妈!街的尽头,有黑色的大鸟安静地飞过,然后又是死亡般的安静。
泸妮被自己嘴里的叫声惊醒,孤独和恐惧的绝望依旧毫不迟疑地把她带到了夜的深渊,妈妈,泸妮已经变得珍贵的眼泪又泛滥起来。悉悉索索地摸索着,泸妮拿出妈妈的几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妈妈美丽安详,妈妈温柔地看着泸妮。泸妮把照片小心地放在枕头边,用手轻轻地抚摩着,想象和体会着妈妈的体温,妈妈的气息,妈妈的皮肤,妈妈温润的拥抱。妈妈!妈妈!泸妮心里无数次地呼喊,绝望地呼喊,回应她的,永远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寥。
饥饿的大学(七)
金子
泸妮龙卡上的钱已经有了两千块,是泸妮计划可以停止“上班”的数额。但这钱来得实在容易,王总甚至不会让泸妮喝太多酒,没有过分的要求。但泸妮知道其实其中肯定是蕴藏危险的,时间的早晚而已,就像“李总”他们说的,王总动了“真心”,才那么耐得住性子。所以泸妮要早点脱身。
偶尔王总没有来的时候,泸妮陪别的客人也没有遇到太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甚至泸妮还
遇到过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要求泸妮把他看成她的男朋友,他们坐在大厅里聊天,很有节制地喝酒,看台上的节目。在他离开的时候很眷恋地样子,在泸妮的额头上深情地吻了一下,他温柔的样子让泸妮的心悄悄地猛跳了两下。那是她第一次被异性亲吻,而且是温柔的深情的,虽然因为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而让那个吻变得有些尴尬,泸妮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沪妮突然地有了一些失落,怎么不是秋平,那个英俊的少年。
泸妮穿了她新买的牛仔裤和白色毛茸茸的高领毛衣,脚上依旧蹬着她上体育课穿的白球鞋。她经过食堂的玻璃门时,注意地从里面若隐若现的投影里打量了一下自己。牛仔裤和白色或浅兰色高领毛衣,是泸妮好几年的愿望和梦想。还在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泸妮就开始喜欢上了牛仔裤配上白色或浅兰色高领毛衣的清醇和青春活力,还透着些许的高雅。而此刻的泸妮正如她希望的那样,美丽高雅,还有挡不住的青春的活力,泸妮就像一只美丽的白天鹅一样,吸引着食堂里用餐的年轻男女。泸妮淡然地穿过许多目光,其实她是感觉得到那些目光的,她的心里不能不因为这些目光而快乐和满足。她也有些哀伤地知道,如果没有那些钱,她不可能像今天这样的淡定和从容。
教学楼的走廊上泸妮又不太情愿地遇见了丽珠。丽珠因为相同的遭遇而对泸妮继续地热乎着,也不计较泸妮的冷淡。
亲热地挽了泸妮的手一起走着,泸妮知道今天要甩掉她已经不容易了,因为她也是上美术选修课,两个人要去同一间教室。
丽珠拉着泸妮在靠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边神情欢快地等待课程的开始,一边问泸妮这几天的“收成”怎样。
泸妮淡淡的,她不喜欢谈论“上班”的事情。丽珠也不计较,撇着嘴说昨天那个张老板一点都不大方,陪他一个晚上,玩儿了那么多花样,才给那一点小费……
泸妮克制着,觉得恶心和嫌恶,她永远也不会走到那一天,泸妮想,今天是最后一天,把这些天没领的提成领了,就不干了。泸妮有些骄傲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美术赏析肖文老师满含热情起讲着凡高,讲着高更,讲着两个艺术巨匠的友谊和他们绘画的风格。肖文四十几岁,有着艺术家特有的独特气质,和瘦削冷峻的脸,修长伟岸的身型,据说他的课总是满满地坐着学生,并且其中大半都是女生,这里面肯定有他自身的原因。
丽珠发着不小的响动,她正用指甲刀细心地磨着她已经很完美的指甲,钥匙链上的钥匙就哗哗地响动着。不时的,丽珠还是会抬头看肖文一眼,说:“如果碰到这样的客人,不要钱也愿意!”
泸妮没有理她,沪妮讨厌有关“上班”的所有话题。
晚上,沪妮去领了自己的提成,就借口回来了。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包劣质香烟,坐在学校的操场上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被呛出了眼泪。
饥饿的大学(八)
金子
从此,沪妮将只属于自己,没有谁可以再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这些天赚的两千多块钱将买回她的骄傲和自尊。
王总让丽珠带过话,说他真的喜欢沪妮。沪妮冷笑着没有回答。王总甚至自己来学校找过沪妮,沪妮冷冷地从他身边经过。结果,王总只有怪自己“投资”投错了。
泸妮依旧美丽着,孤独地。已经没有男孩再在她身边殷勤地围绕。同学都知道这只美丽的荆棘鸟“坐过台”,他们对她的品行感到可耻,对她的背景更感到深不可测。她是被孤立的一副美景,而她也同样地拒绝着他们。
泸妮很认真地读书,她知道大学毕业会有她满意的生活。高尚的工作,可以保住自尊和骄傲的收入和社会地位。而且,泸妮将有一个家,一个爱人,那个未知的男人将有秋平一样的英俊面容和朴实温和。泸妮将会有一个小孩,是个女孩,沪妮和丈夫将非常地疼她,给她所有她该得到的。她会健康地长大,她开朗地可以在阳光下放声地大笑。所有欠缺的一切,泸妮都会把它找回来,就像沪妮的妈妈曾经对沪妮说过的:替我在上海再活一次!泸妮的女儿也将幸福地替沪妮再活一次,享受快乐的童年,完整的父爱和母爱。
泸妮常常在晚饭之后,去到学校的操场边,坐在阶梯看台上,看着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大男孩们踢球,球场外,三三两两地有同学或情侣在漫步和窃窃私语。泸妮远远地看着,她觉得她永远不会是他们中的一员,至少目前的状态下不会。她是自卑的,也是骄傲的。
一个矮小的长着大奔牙的戴眼镜的男孩踌躇地走了过来,泸妮感觉到他是在朝自己走来。泸妮浑身的自卫细胞全都立了起来,像只刺猬一般。
男孩走到泸妮面前,有些紧张地说:“梅沪妮……”然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泸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撑了撑身体决定起来离开。
“梅泸妮!”男孩着急地叫了一声。
泸妮回头看他,她希望他不是提前几天那个男孩同样的要求。
男孩下了很大决心样地说:“你今天晚上能陪我吗?”
泸妮的血液都快涌出头顶,她和上几次一样地扭头走开。转身走了几步,泸妮又转回头来。她带着鄙夷和仇恨的目光淡淡地说:“我很贵的。”
男孩看到希望一样地眼睛亮了起来,急切地问:“多少钱?”
泸妮恶意地说:“十万块一个晚上。”
泸妮漠然地看着眼前猥琐的大男孩,仿佛听到有花瓣坠落的声音,沉重地,打击得心脏不能承受的剧痛,痛得支离破碎。
男孩脸上露出了难色,他还不死心,边思考的样子边问:“三千块怎么样?”然后又急切地补充:“我只能拿那么多出来,而且这已经高出行价许多……”
泸妮没有打击到别人,她把自己击败了,泸妮转身跑了,伴着眼泪滴落的声音。
男孩怔怔地站在那里,他觉得就是“生意”谈不成,也不用这样大反应吧。他其实是喜欢泸妮的,如果泸妮没有出去“坐台”,他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得到她,他知道自己和泸妮有天地般宽广的距离。但泸妮已经“做”了啊,他有钱,他的爸爸是个家缠万贯的私营企业家,虽然很严格地控制了他的零花钱,但用三千块来买泸妮一个晚上他还是很轻松做到的。他后悔为什么没有出五千块的价。他喜欢泸妮,从看见泸妮第一眼起,就喜欢泸妮,能够得到她一次,他知道他就会满足,然后泸妮就再也不会再在他的世界里高高在上,她只是他的一个奴隶,他将不再记得她。他后悔这次价钱上的犹豫,下次,他决定把价钱加到五千。为了这五千,他得回去给家里做工作,最好的理由是买电脑,学电脑。男孩踌躇满志地点了头离开。
丽珠对泸妮一如既往地亲热,同类般地亲切,但泸妮已经完全地撇弃了她,没有一点情面。泸妮讨厌所有属于“那里”的东西。
泸妮想逃,想把自己躲起来,绝对地安全,绝对地隐秘。只是,她做不到。
有一种爱,可以承接以往(一)
金子
不管灵魂是怎样地想要逃脱,身体却很是无可奈何地羁留在那里,日复一日。泸妮怀着极大的耐心等待大学生活的结束。活着,本身或许就是为了活着。泸妮平静了许多。
春节来临,泸妮没有一点被周围欢喜雀跃的即将回家的同学感染,她依旧躲在自己另租的小屋里,写她的小说。到处可见春节将至的繁荣和快乐。这些,都让泸妮更加地失落。她没有地方可以回。小舅舅打过电话问她春节回去不,泸妮说她有工作要做,就不回去了。她
知道小舅舅的电话也只是个形式和心意。回去,泸妮连容身的地方恐怕都没有了。而且,回去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呢?泸妮想念的人,那里没有。她感激小舅舅一家养大了她,但她不想念他们。
春节是落寞的。周围租住的学生都已经回家,空荡荡的,像劫后的空城。而小小的空城之外,却是繁华的盛世。泸妮买了足够的食物,龟缩在龟壳里,准备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把她这部中篇完结。
外面依旧绵绵地下着小雨,重庆的冬天有下不完的绵绵的小雨,空气阴冷而潮湿。到处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泸妮坐在自己只有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一个很破旧的衣柜的屋里,埋头写作。寒冷让她不时地跺跺脚,她的脚已经冻沐了。好几天没有出门的泸妮已经感到有些虚弱。但她依旧不想出去。
箱子里的方便面和饼干慢慢地少下去,泸妮用一个电热水壶来解决热水问题,她还有一个小小的收音机,来派遣有时的寂寞。如果可以,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样躲着,过下去。
写作、睡觉,睡觉、写作,泸妮就生活在这样的周而复始里,就这样和现实做无谓的对抗。
除夕的晚上,却什么也做不下去了,户外已经有了零星的焰火和爆竹声。感觉冷,很冷。泸妮爬到了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外面传来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泸妮把收音机打开,声音逼近了。泸妮拿出妈妈的照片,说:妈妈,过年了。
这一夜,令泸妮很遗憾地没有梦。
有一种爱,可以承接以往(二)
金子
春假很快过去,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返校。泸妮的中篇也脱稿,寄了出去,怀着踌躇满志的情绪,但愿能够赚到稿费,就像以前投出去的几篇小文章一样,也许这是一条出路也未为可知。
从邮局回来,泸妮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前面坐了下来,要了一瓶酸奶慢慢地喝着。她得感激王总那一干人,有了他们的“小费”,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喝酸奶,穿暖衣服,吃饱饭。
从这一点来看,她不应该恨他们,所以,沪妮更加地觉得痛苦。
沪妮依旧是牛仔裤,浅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安静地,像朵冷冷的雪莲一样安静地开放着
一辆出租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里面钻出拎了许多行李的美术赏析老师肖文。他径直向小卖部走来,匆匆地。买了一包555,然后又拎了行李准备离开。他的眼睛掠过泸妮,随意的。然后微微惊讶地把目光定在了泸妮的脸上,短短片刻。泸妮有些难为情地叫了一声:“肖老师。”
肖文微微地点了点头套话地问了一句:“回来了?”就匆匆地走了。
泸妮依旧低了头喝酸奶,心里淡淡涟漪。
再见肖文是在一个星期以后,美术赏析课上。
点名的时候肖文意味深长地看了泸妮一眼,泸妮觉得那一眼是意味深长的。少年的爱情一般都来自目光的注视,眼神的交流。泸妮的爱情在压抑中还是慢慢地苏醒了。泸妮感觉到自己的一些异样的情绪,只那么一点点。
只一点点就已经够了,泸妮还奢望什么呢。所有的悲伤记忆,都阻止着泸妮像别的女孩一样大胆地去接受,去要求。谁会接受你的过去,那样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去。谁又会理解一颗年轻却沧桑的心灵,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容一尘不染的面容,谁会走进你,理解你,带你走出阴暗的过往?没有,没有谁。泸妮淡淡地,逃避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那个年代,隐忍是一种美好的品行,沪妮就具备这样的品行,不能不具备。
但那双眼睛是特别的,他恰倒好处地拨动了泸妮的心弦。那双眼睛是可以洞察一切的,中年人的眼睛。目光厚厚的,很温暖,像来自亲人的目光,泸妮的心悸动了一下。
沪妮开始盼望着上肖文的课,她没有进一步的期待,年少时有的感情是不需要付诸行动的,只在心里自顾自地澎湃,自顾自地灿烂就够了。
每一堂课,都让泸妮心跳不已。泸妮觉得肖文也和她一样知道的,他们用心来交流,用心来体会,这已经很足够。
正如泸妮所想,肖文也在每一堂课里捕捉那个“带着愁怨的,丁香般的姑娘。”肖文已经四十几岁,华年已经就这样蹉跎过去,心境已经平静如一湾死水,多年循规蹈矩的生活,让他不论思想还是年龄都已经很正常地步入不惑。他有机会接触许多对他倾心的女学生,他也常常地接受一下,因为身理和心理的需要。但沪妮明显是不一样的,因为她看上去更加易碎。他是呵护不了谁的,因为他对家庭的重视。每一个经过他的女子,都必须和他是同一类人。沪妮显然不是。
他们不能有什么纠葛。有的东西是不能碰的。
但是,有的东西越压抑越是显出它的可贵和难得,两个人也就越发地不能自拔。
有一种爱,可以承接以往(三)
金子
在一堂美术赏析课后,泸妮默默地沿着走廊往回走着。
“梅泸妮!”有一声带点磁性的男中音在后面叫了一声。
泸妮的心狂跳起来,这个声音对泸妮来说已经太熟悉。泸妮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肖文已经带着温暖的厚厚的气息走到了泸妮面前。泸妮的脸红起来,有些慌乱地叫了一声:
“肖老师。”
肖文像偶然邂逅一样地和泸妮肩并肩地走着,然后随意地说:“我最近要参加一个油画肖像展,没有合适的模特,我看你很不错的。怎么样,愿不愿意给我当当模特。”肖文是真是想给自己找个模特,当然,这也是最好的借口。
泸妮听得很破碎,她有点头晕脑涨的。然后泸妮点头说可以。肖像模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吃过晚饭,泸妮就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看大男孩们踢球。只是眼睛看着而已,其实心里是乱的。
泸妮回宿舍,放下碗,仔细地洗了脸。七点一刻,离肖文约的七点半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其实慢慢地从宿舍走到那栋叫“竹园”的教工楼也差不多要用十五分钟。
泸妮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地,胆怯,但不想回头。
站在竹园四栋六楼一号的门前,泸妮艰难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按响门铃。泸妮知道这套房里只住了肖文一个人,丽珠曾经说过肖文的老婆和孩子都在上海。肖文曾经想过调动,但只能联系到一个中学,肖文就放弃了。而他的老婆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上海,所以他们就一直这样,两地分居。
门很快地开了,肖文一身休闲衣干净整齐地站在了沪妮的面前。很近,沪妮甚至可以闻到他衣服上肥皂和阳光的味道。
在肖文画布前方坐了下来,泸妮不能让自己的心情很快地平静下来。肖文已显沧桑的脸不停地抬起,埋下,他可以看到人心深处的深邃的眼睛不时地看着沪妮,房间里很静,静得只听到肖文画笔调颜色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
肖文起来,把停了的音乐碟再播放起来,是《黄河》,他最喜欢听的交响乐,他说听起来特别地来劲。
肖文温和地问了一声:“累了吗?”
就这温柔体贴的一句问候,泸妮差点没有流出泪来。泸妮感激地笑着摇了摇头。
“休息一下吧!我知道做模特很辛苦的。”肖文把手里的笔擦干净说:“来,过来喝点水,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