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挂满了秧秧各色各样的衣服,还有男人的——她的同学,一个瘦高个的英俊男子。那个骑着单车在院子外面等待的刘萧,已经从秧秧的生命里掠过了。
他去了北京上大学,秧秧说这样就只有分离,最好的解脱方式,甚至不需要找理由就可以分手,四年的时间,激情早就耗尽。“看着他,只觉得十分倦怠的空虚,他已经不能给我带来快乐和令人兴奋的激情。”秧秧曾经这样说。而那个男孩是秧秧最长的一次感情经历。
秧秧藐视男人和男人的感情,或许骨子里害怕父亲对母亲那样的背叛,于是秧秧自由地穿梭在男人中间,每一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都轻松地被秧秧控制着——收放自如。
爱上男人是女人的劫数,秧秧在父母离婚以后,有些夸张地得到这样的结论。
而笛子已经隐隐地感觉到,秧秧那看似潇洒的收放自如,都因了自己的害怕,对爱情的害怕,对家庭的害怕。笛子不愿意让自己害怕,笛子抱着许多的幻想,一个充满阳光的健康男子,安抚她心头牢固的不安全感,他会告诉她爱情是可信的,男人是可信的,家庭是可以依赖的,以往残缺的感情,他会一并补偿给她——她不知道她那样迫切而完全的要求,何尝不是因为自己那样深的不安全感。对于爱,她从骨子里是惧怕失去的,而对秧秧恐惧的明了,何尝又不是因为自己更加有那样的恐惧感呢。
麻雀在阳台前的黄桷树上尖叫着跳跃。秧秧穿着钴蓝色的睡裙,用一个小碟,装了一些速食麦片,一点一点地撒在木质的栏杆上,然后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麻雀慢慢地跳过来,啄着栏杆上的麦片。
笛子坐在栏杆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只那样看着。
学校两公里外的大型发电厂,又开始发出一种奇怪的机械轰鸣声,遥远得仿佛是从地平线升起的、外星人缓慢推进产生的轰鸣声。每一次听到这声音,笛子都觉得,世界末日发出的声音也不过如此吧。电厂高高的烟囱又开始排放废气,混杂着墨黑色的大粒的灰尘。这是个重工业发达而且不重视环保的城市。
秧秧跳起来,张罗着收衣服,然后抱怨这个落后的城市,发誓以后一定要离开,远远地离开,去别处生活。
可是她知道,她最好的去处还是这里,因为父亲的关系,她能够留校做老师。秧秧看到的世界就这样大,在她看来,学绘画的人最好的出路,恐怕也就是在学校里当老师了。外面的世界是精彩的,但真的要离开自己习惯的地方,也是要勇气的。并且,秧秧说,在学校里是可以清贫的,还可以清高,清贫着清高,就像章一牧的父亲。但秧秧显然不会清贫,父亲已经给她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不管她再怎样要摆脱关于父亲带来的一切便利,但到最后,她明白,她还是会依靠那些便利的。
当天下午,笛子搬来了这里。
二楼有独立的两间房,为了不受干扰,秧秧和男友把它们一同租了下来,现在,笛子就可以住其中一小间。
宿舍要查房时,秧秧会得到消息,很容易。只要平时给管理女生宿舍的张姐一点小恩小惠,查房之前,张姐就会给秧秧打传呼,那天,姐妹俩就会回宿舍住。那些在学校外面租房的学生也都这样,查房前,像迁徙的动物,呼啦啦地全回了宿舍。那是学校为了控制学生在校外同居的情况而采取的一项无效措施,有三次不在宿舍居住的情况,就会有一次记过处分,但是几乎没有人得这个处分,虽然二年级以上的班级,宿舍里很少有什么人。
笛子的第一堂课,是在进校以后的第三天,课程安排得并不紧,两天半的专业课,一天半的文化课。
这半学期都是学习素描,教室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俄式建筑,一栋老旧的木板楼,整个楼里散发着一股让人可以瞬间安定下来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宽大的窗户、窗户的框上、玻璃上还有墙上,都有一些颜料的痕迹,或许那些痕迹存在了几十年也未可知。
笛子的教室在二楼。宽敞的教室里摆放着十几个整开大的画板,笛子坐在自己画架前的高凳上,看那个四十几岁的老师在静物台上摆放一组静物,复杂的静物组合,里面有一只山鸡的标本,还有破旧的自行车轮胎。
笛子紧张地喘了口气,看着令人兴奋的一切,这就是笛子期待的、盼望的,沉溺在光影、层次、空气造成的空间感里面,一种很个人的行为,一种还可以很个人的思想。自己将从事这样的工作,随心所欲,没有约束。
课间,笛子离开自己的座位,去了外面的走廊,走廊是昏暗的,不停地有人穿梭。笛子去到走廊的尽头,一扇透着光的窗户前面。
外面是大株的黄桷树,这座城市最多的,大概就是黄桷树了。这里还可以闻到槐花淡淡的清香,就像那个初来这里的清晨,满世界仿佛都是槐花的香味。
笛子听到木楼板上的脚步声渐渐地逼近,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笛子回头,眼神惊讶。
是父亲。
“我来看看你的教室,……有什么问题,跟我说,……多跟秧秧一起来家里,食堂的伙食不好,多来家吃饭。”
笛子点头,忍不住地让眼睛潮湿。
有人下楼,和转身的凡鹏打了个招呼,是那个大桥上见过的男人。
他越过凡鹏的肩膀,看到了她,窗前的她。
一直到脚背的白色亚麻裙子,墨绿色的有蕾丝花边的仿古小吊带衫,乳白色绑着许多带子的平底凉鞋,黑雾一样的头发从脸庞两侧有些凌乱地倾泻下来,眼睛里是默然的还没有退却的忧郁,睫毛上,有水珠在昏暗的背景中闪烁着隐约的光芒。光线从她身后逆行照射,仿佛一幅仿古的油画。
他愣了愣,冲她点点头。
她茫然地看着他离开。


玫瑰花精(三十)

笛子在秧秧的指导下,临摹一幅安格尔的《浴女》。
秧秧在这几年间,已经完全经济独立了。秧秧很骄傲,她已经可以不再花家里的钱,虽然凡鹏依旧给她足够的费用,但她觉得如果自己不要家里的资助,也是可以的。
秧秧画“菜画”,也就是商品画,她甚至出售自己的创作,如果画廊支付得起她希望的价钱。秧秧说,画只有卖出去,进入社会,才算是真正的完成,才有了它的价值,否则就是垃圾。
但中国,特别是内地的绘画市场,几乎是空白的,所以秧秧的画能够卖出这么好的成绩,实在是值得骄傲的。
现在已经有几家固定的画廊向秧秧收购,大都是台湾或马来西亚的画廊。
“空闲的时间画点‘菜画’,临摹一些大师的作品,对自己也是有帮助的。”秧秧这样说。秧秧看了笛子的画,说:“你的基础很好,笛子,色感也好,可是,这幅画是没有笔触的,这是一幅古典绘画。”
“可是,我们画色彩的时候,老师都强调我们的笔触。”
“郁闷!你那个时候画的是印象色彩。”说着,秧秧就拿了一枝干净的大号油画笔,把那些笔触全都扫平了。
“记住,不能让‘菜画’影响你的学习,这毕竟是‘菜画’,一个月,画个一两幅就够了。”秧秧说。
这时,秧秧的男朋友,那个叫“西瓜”的瘦高男孩就喜欢蜷缩在沙发上弹吉他,弹得不算好,但他很认真,总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像老狼一样的校园歌手。
他和秧秧已经十分熟悉,像老夫老妻一样,不避讳生活中所有尴尬的地方,包括他会在她面前挠脚丫。
而秧秧已经开始十分厌倦他的一切,甚至连当初她喜欢的他的长发,现在在她看来,也是十分可恨的。
所以,秧秧很懊恼又把自己陷入了一场关系固定的恋爱中——连分手都要找借口。
笛子盼望了近三个多月,那个台湾画廊的人才过来,拿走了秧秧的几幅风景和人体画,还有笛子的那幅《浴女》和两幅《瓶花》。经过秧秧的讨价还价,笛子得到了九百块,那个人喜欢笛子的颜色,几乎可以完全地还原的颜色。秧秧得到了三千多,秧秧画这种画特别快,又快又好,秧秧也不在乎别人叫她‘菜画大师’,这是一种揶揄的叫法。“有本事自己画画!其实他们自己也画的,只是画得太烂了,别人不收而已,谁要是买他们的一幅‘菜画’,还不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崩溃!”秧秧叼了烟不以为然地说。
秧秧让笛子办了一张龙卡,把钱全存了进去,秧秧说这卡存笛子自己挣的钱。“笛子,你可以自立了。”秧秧对笛子说。
有空的时候,笛子会跟了秧秧一起去离这里很远的市中心,那里和这儿是两个世界,喧嚣而浮躁。
笛子和秧秧挑选着自己喜欢的衣服还有化妆品。她们挤在安莉芳狭窄的试衣间里,给笛子试戴胸衣,一件紫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胸衣。“女人,内衣也是重要的,以后不用妈妈给你买了,她买的不好看,也不合身,自己买吧。”秧秧把笛子的胸部往胸衣里使劲地托了托,说,“这样才是正确的穿戴胸罩的方法,这样才有效。”在秧秧的手的抚摩下,笛子笑了起来,说:“痒!”
秧秧也笑了,赌气地又把手伸进了笛子的衣服,说:“郁闷!以前还不是经常摸的,怎么没有听见你说痒!”笛子弯着腰笑起来,使劲地往外拽着秧秧的手。
笛子看那标签,那价格在她眼里是昂贵的,但秧秧执意要送给笛子,她要笛子的第一件像样的胸衣是她买的,这样才有特殊的意义。
笛子和秧秧牵手走在人来车往的街头,手里拎着大包的东西,一些美丽的东西。旁边有很多的人经过,笛子快乐地捏了捏秧秧的手,笑容在脸上放肆地绽放。


玫瑰花精(三十一)

笛子面对自己面前的两个画框,沉吟着,拿不定主意。
那个宽的更接近古典风格,很适合她刚完成的一幅临摹的古典油画,框条窄的那个感觉更现代,她喜欢。或者,古典的绘画配上现代的外框,也有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
身后木料的碎屑被人踩着,哗哗地响,这里生意很好,因为在学校里面,并且价钱便宜。
笛子转身,对正在刨木头的工人说:“师傅,要这个窄边的,尺寸就是刚才你记的那个。”
“好嘞!过两天来取吧。”一身木头屑子的工人回答着。
她一偏头,发现站在那里写尺寸的人竟然是他。
他也刚好抬起头来看她。
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越红,越要掩饰,越是要掩饰,就越是面红耳赤起来。
“做画框?”他问。
“啊。”她答应着,把做好的两个内框拿了就走。
“你能拿动吗?我帮你。”他把纸条交给木工,就来接画框。
她要给他,又不想给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
他把画框接了过去。
他们一路走着,没有说话,到路口分岔的地方,他问:“去哪里?”
她微微低着头,因为脸还是热的,她说:“去教室吧。”
他们走上了去教室的那条路,依旧没有说话。
教学楼里走动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她想做得自然一点,可是很难。
他把画框扛了进去,放在墙边,在几个学生惊讶的目光中离开。
他走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谢谢他。
但是,情绪却这样高涨起来,一种很秘密的藏起来的快乐。
校园生活是丰富多彩的,笛子参加了学校一年一度的学生画展,还有油画系学生作品展。笛子发觉,自己其实是个好强的人,在绘画方面十分的好强。
笛子喜欢在教室里的时间,喜欢坐在画架前的高凳子上,听着小录音机里放着王菲的歌画画。
四年级的秧秧已经意识到了更深的东西。在中国还没有绘画消费意识和市场的时代,绘画是个主流以外的职业,一种自娱自乐的行为,像罗中立的《父亲》那样能够感动一代人的作品,在今后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了。在物质泛滥、文化泛滥的今天,人们追逐着自己欲望中想要的东西,茫然而执著。人们关注着社会主流的动态,而艺术对这个浮躁的社会来说,是边缘的,不被重视的,关注艺术的人,只能是搞艺术的那些人。大家几乎是关起门来,画自己的,说自己的,别人掺不进来,也没有兴趣掺进来。于是,秧秧决定投考实用美术的研究生,一种毕业以后可以融入主流社会的职业,秧秧要考装潢环艺专业。与此同时,凡鹏已经为秧秧准备好了后路——留校当老师。
即将面临的毕业创作对秧秧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学英语。秧秧很郁闷——考研究生其实也就是考英语,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专业再烂,也都是能过的,反而在平时一点都用不上的应试英语上卡人——但想要顺利过关,只能恶补英语。
但是偶尔的狂欢还是有的,在平时的周末,秧秧也会拉着同学和笛子一起去蹦迪,蹦到出来时才发觉已经没有力气走路。
秧秧自从看过《苦月亮》以后,就刻意地教笛子跳舞,她要让笛子和她像《苦月亮》里的两个女子一样,成为舞会上最绚丽的皇后。而笛子越来越让她满意,她们的配合通常是舞场的焦点,放肆而且迷人,带着一些冷漠不羁的气质。
然后是期待已久的圣诞化装舞会。
油画系的化装舞会在学校的多功能厅举行,几天前,秧秧和笛子就开始为今天的晚会准备。每一个参加舞会的女子一定都希望自己是舞会上最美丽的女子,秧秧和笛子对这一目标的追求,当然更加坚定而执著。
面具是不能随便买一个的,市场上没有让人称心的面具。笛子想做一个眼罩,用羽毛贴的那种。秧秧决定不做面具,只在脸上画上飘摇的水草一样的图案,她要像一个美丽艳冶的女妖一样,迷人而又带点邪邪的神秘。
圣诞节在期待中慢慢来临。
但是晚会那天,笛子却回家了,因为母亲要去车站找几个离家出走的学生,情况发生得突然,不能确定回家的时间,而外婆晚上一个人在家让人不放心——连晚饭外婆也没有能力自己做来吃,平时母亲只准备好中饭,外婆只要把饭菜放在微波炉里一转就好了。况且,那天本来就是周末。
笛子回了电话,拿着已经做好的面具,轻轻地旋转,觉得有些遗憾。
“真的得回去?”秧秧问,其实她知道问也是白问。但是笛子不去,她就少了一个好搭档,和男友在一起跳,没有两个漂亮的女子一起跳舞更有感染力,并且,她相信很难找到像笛子这样跳得好的搭档。
坐在秧秧镜子前面的“西瓜”猛地回头,把笛子吓了一跳,他用颜料给自己画了一个京剧的大花脸,瞪着兴奋的眼睛问:“怎样?还行吧!秧秧,赶紧,我给你画!”
笛子站在站台上,手插进兜里,等公车来。
现在,这条小小的街已被学生们搅起了气氛,繁杂的街道上不时走过三三两两拿着面具或化着装的学生,脸上带着一些惊喜的神情。
已经可以感觉到一场狂欢之前的暗流涌动。
几个人朝这边走来,她很容易把他——那个大桥上的男人从人堆里分辨出来。
她有些紧张起来,转过头,又下意识地转回去,像无意的样子看了看他,一瞬间,他的眼神就这样钻进她的心里,她看到他也看着她。她低了头,看见自己脚边的地砖。
他们走了过来,她听见他说:“怎么不去参加舞会?”
她想他是在跟她说话,她抬起头,很仓促地笑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说:“要回家呢。”
他点头,跟着那群年轻的老师走了过去。
许久,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壮观得让人觉得好笑。
心却就这样飞扬起来,一种轻飘飘的快乐。
吃过饭,已经八点多了,今天是平安夜,外婆是不兴过这种节日的,可是,隐隐地,就能听到人民广场那边传来的音乐声。
笛子要带外婆出去玩,外婆乐意去外面逛逛,两天没有出去了,闷得很。
笛子没有办法抬动轮椅,她给外婆披上很厚的衣服,就扶了外婆,慢慢地走出去。看见远处的天空被映得灯火通明,外婆笑着含糊地说:“现在真是的,连外国的节也这么热闹了。”
笛子说:“外婆,那外面还更热闹呢!”
到人民广场时,已是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广场里许多人都在跳舞,没有空隙,旁边的座位上坐满了人。有人在人流中穿梭着卖小吃和气球还有面具,音乐喷泉喷出高高的水柱,外婆指着那水柱发出孩子样的笑声。
笛子扶着她过去,坐在喷泉旁边的椅子上看跳舞的人,看不时高跳的喷泉,心里觉得平淡的温情脉脉。
美院的多功能厅里,现在正是一片近乎疯狂的沸腾。
不大的场地里挤满了人,许多学生借来了夸张的衣服,扮演游戏或是动画片里的角色,魔鬼和天使、桃丽丝和木偶人、小龙女和日本武士,都能在里面找到。当然,也有人只简单地戴了一个面具或画一个面具就进来了。
被拥挤在中心酣舞着的那个妖冶美丽的女子,就没有穿夸张出位的服饰。她只穿了一条黑色的紧身皮短裤,专门为这个舞会买的软皮过膝的价格不菲的靴子,那靴子却把她的身体拉得像漫画一样夸张且修长。一件黑色的露脐小衫,露出细而柔软扭摆的腰,*并且野性,裸露的肩膀上被精心地绘制了带着鬼魅气味的水草,那种飘摇着疯长的水草。水草一直蔓延到她的脸上,而她的妆容是精致夸张的,宽宽的向上扬的眼线,妖媚的向上翘的末梢,眼睛上和嘴唇上亮粉闪闪的,发出寒冷的光。
她冷冷地舞着,被一群狂热的人围住,她知道她是今天的皇后,那个涂着京剧脸谱的长发男子又凑了上来,她忽地大幅摆了个胯,扭过身,独自水妖一样地舞着。
她不要他的配合,她只想独自一个人快乐——如果笛子不在,又没有她心仪的舞伴的话。“西瓜”已经没有令她兴奋的力量,和他对舞,她没有一点兴趣。
她仿佛哪里也没看,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她很希望柱子旁边那个戴着佐罗面具的挺拔男人过来的。那个男人却是冷的,冷冷地站在那里看着,仿佛置身于事外一样。
她觉得他神秘。
她舞着过去,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在他面前竭尽所能地扭动。他有些仓促,只小幅度地摇动着,算是对她的一种回应。人群拍着手,叫着:“喔!喔!喔!喔!”
“西瓜”跳了过来,想要走到他们中间。
她却闪开了,从后面搭着那个男子的肩膀,开起了“火车”。
周围混乱地排列着秩序,相互搭着肩,拥挤地围起了里里外外几个圈,跳动着,嘴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十点半,学生处的处长宣布舞会结束,停了音乐,开了大灯。
宣布完,他抹了抹额头的汗,真担心会出事,还好,一切都还是好的。
澎湃的激情一下子被打断,学生们突然之间适应不了把什么都照亮的大灯,一下嘘了起来,互相看着对方突然变得好笑的面具,不甘得很。
秧秧也觉得扫兴,她站在那个男子的旁边,听见男子的同伴——一个年轻老师轻声地提议:“我们去城里的酒吧,再喝一通。”
“我也去!”秧秧说,她认识他们,不过就是比她高两三届的师兄们,毕业后留校了而已。她只是不认识她身边的这个男子。
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西瓜’呢?”有个年轻的老师在人群中搜索着。
“他已经回去了。”秧秧说完就往外走,像要躲开什么累赘一样在人群中钻着,她不希望“西瓜”去,她就想一个人,和他们一道。
她感觉到一种自己熟悉的激情正在来临。
他们找了几个酒吧,终于在一个清吧里找到一桌空位。
秧秧坐在那个男子的对面,并不看他,只十分有风景地吸烟、喝酒——她觉得自己是很兴奋的。
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乔晋,是从北京的学校刚分来的老师。
她惊奇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叫乔晋?”
“那你为什么叫秧秧?”他问,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那表情带着一些暧昧的味道,那味道激励了秧秧——没有人能抗拒得了她的,只要她愿意,没有人可以抗拒她。并且,她并没有告诉他她叫秧秧,可见,他是知道她的。
“因为我妈生我的时候,正是秧苗茂盛的时候。”她用夹着烟的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微笑,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要喝醉的欲望。
“因为我母亲的名字里有个‘晋’字。”他说着,把烟灰抖了抖。
她就看着他抖烟灰的动作,那动作有说不出的*,虽然那动作很平常。
她抬头看他,他也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轻飘飘的东西。她妩媚地笑了笑,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把里面的残酒一饮而尽,她想喝醉。他把面前的爆米花往她面前推了推,她捏了一把爆米花,一边吃,一边看着他,眼神深深的,然后又突然莫名地哧哧地笑。
他是知道她的,曾经在校园里看到过她,很抢眼的一个美女,听同事说是个行事很自我的人,绯闻多而任性。他从没想过要在自己工作的学校里和这样的女子有什么瓜葛,但奇怪的是他今天似乎并不会拒绝——已经不知道怎样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