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表!寇亭亭,现在是她不放过我们。”毕赢道,“你还不明白吗?纪录片也和她有关。一而再,再而三,真没想到啊,姜珠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鬼祟,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手脚!”
“比你们在水里下药更龌龊吗?比你们扒云政恩的衣服更下流吗?和那相比,不管是谁干的,我都觉得太温柔了。”
曹慎行骂起了脏话。
辛律之三步并作两步登上楼梯的同时扯掉一对袖扣,朝旁一摔。成少为闪身出来,一把牵住跟在辛律之身后的马琳达,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他还说我莽撞?”
“Sean,阻止他!”
“他能随心所欲做的事情太少了。”成少为回答,“我将很乐意为他收拾一次烂摊子。”
曹慎行扳着她的肩膀,用力一甩。姜珠渊跌坐在地上,发丝散落。
“你以为我们会乖乖地任你捉弄吗?尽管放马过来吧,看看谁玩得过谁!”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可是未待她捕捉到那一点灵光,宴会厅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男人靠着门软瘫瘫地将自己甩了进来。在看清了宴会厅的空荡之后,他使劲儿摇了摇头,又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过来。
他脚步飘浮、语气轻佻,看来醉得不轻:“真是无情啊,不等我就散场了。”
自变量会引起因变量的变化。闯进来的这个陌生人,每句话、每个动作乃至于容貌、身形、衣着,所传递的信息,会引起房间内三个人的不同反应。综合精力、习惯、情绪、性格、学历、地位、背景,并不难得出他们可能的反应范围。根据因变量的慌张、好奇、怀疑、抗拒,及时调整下一步。
一切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数学问题。
除了小概率的姜珠渊。
醉酒男子脚步飘浮地走了过来,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滑过茶几边缘,拿起一个滚落在此的乒乓球,旋即一个脚步不稳,跌坐在姜珠渊脚边,曲起长腿:“只剩下你们了……好好陪我。”他靠着沙发,指指自己挺拔的鼻尖,笑。
这男人明显是喝醉了。袖口挽起,衣襟半敞,一身酒味,走路歪斜踉跄,说话颠三倒四。
要说毕赢、曹慎行和寇亭亭是披着成人外衣的高中生也确实小看了他们。他们已经不是和姜珠渊同窗三年都看不出她身份的新手,而是欺软怕硬的专家。什么人能随便欺负,什么人能给点苦头吃,什么人绝对不能得罪,这种见风使舵的能力可谓是炉火纯青。
毕赢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常与理工精英打交道的财经新贵,精明地嗅出了他身上所笼罩着的,顶尖人才特有的气场。
寇亭亭缓缓移开挡着视线的手。凭借美貌与心计跻身上流社会的孟家儿媳,敏锐地觉察出他掌控着庞大的金钱和权势。
曹慎行也不禁打量起他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暴发户,所看到的是精壮身躯下,肌肉和骨骼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总而言之,这人无论智慧、权势、金钱还是力量,都绝非泛泛之辈。
这也许就是为何成少为在宴会厅外安排了人,却还是让他误闯进来的原因。人影在门外一晃而过,寇亭亭知道是去通知成少为,稍稍放下心来。
剩下的问题就是——
他是谁?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疑问,闯入者抬起头,瞟了一眼寇亭亭。
在过去的生命里,她还从未收到过男人如此冷淡的眼神。
寇亭亭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紧接着便是一层酸意慢慢涌了上来。须知孟金毅的大哥,见多识广的孟金贵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流露出惊艳的眼神。更何况现在的她,正是一朵芙蓉开到最灿烂的时光。
这个英俊而又神秘的男人,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怎么可能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更可笑的是,房间里两位女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孰美孰丑,他却朝着狼狈的姜珠渊走过去,现在更是不顾形象和她并排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简直当其他人并不存在。
寇亭亭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眉眼浓烈、聪敏坚韧的姜珠渊,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空有一腔孤勇的长毛怪了。
小概率公主受委屈了。虽然只是和他们对峙十几分钟的时间,却好像过了两三年那么久。
辛律之伸出手,将姜珠渊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细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发梢,同样温柔的还有他的语气:“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忽闪的睫毛如同鸦羽般,遮住了姜珠渊眼中一丝疑问;辛律之扶着额头笑起来:“真是疯了。如果认识你,怎么会让你有一张受委屈的脸?”
这一份温柔,直直击在寇亭亭心上。
她极其厌恶醉酒。无论男人女人,醉酒后都有通红的眼眶,噜苏的言语,失控的举止。
可是,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身上除了酒味外,还传来非常独特的女性香氛气息,芬芳馥郁。这气息仿佛一位美人缠绵的双臂,萦绕着他的肩膀、胸膛,久久不舍离去。
她不喜欢花花公子,自以为是,搞七捻三。
可是,这个男人不一样。为什么这个男人不一样?他身上聚集了所有寇亭亭讨厌的特质,却又宿命般地吸引着她,推着她开口发问:“你是谁?”
听到发问,他转过头来。那曾落在姜珠渊身上,温柔的眼神,变作冷淡厌倦。
“我是谁?你们不知道吗?”他冷淡地回答,眼神内敛,声线低沉而清晰,“来玩个游戏吧……你赢了,就告诉你。”
手腕一动,乒乓球被他抛了出去;姜珠渊突然心口一窒;明明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寇亭亭仍不由自主地回应:“什么游戏?”
“他在说胡话。”毕赢后退一步,躲过了那个写着云政恩名字的乒乓球。和寇亭亭不同,他直觉不赞成这个建议,“我们不认识你,快走。”
既然每一步都落在预测当中,当然应该顺水推舟,就此离开。辛律之起身,再去牵姜珠渊时,一句轻佻的情话已经在唇边:“这里真没意思。我们去爬月亮……”
“毕赢,你真的不认识他吗?”姜珠渊没动,她心跳得很快,几乎无法思考,“别着急,好好看看,好好想想。”
处境已经如此紧张,她还想做主导的自变量?这并不在他所预想的反应范围内。
当然了,她做出什么动作都不应该奇怪才对。和她有关的计算,从来都在意料之外。
辛律之突然明白,为何他一定要选择最直接的思路去面对她。
因为每样事都在计算内,真的很寂寞。
不能再拖延了。姜珠渊伸出发抖的手指,清冽的佛手柑香味让她镇定下来:“你不记得了?你是在我心里有百分百信任度的朋友,你是云政恩。”
一语惊醒梦中人。惊惧莫名的寇亭亭、毕赢、曹慎行再看来人,微卷黑发、高鼻深目,还有俊俏的如同女人般的唇型,似乎真有几分相似!
不!不可能!两个人完全是云泥之别!
在姜珠渊让毕赢好好想想时,辛律之已经猜到她接下来的打算;但当她真的说出那个名字时,他仍心海生波,无法平静。
他知道她对云政恩的感情;但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听她说出弟弟的名字。云,政,恩。这三个字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一鞭一鞭地抽打在他身上。
“姜珠渊,你够了!”
他们今晚受到的惊吓已经接二连三,要怎么堪破狡诈的同学和无稽的醉鬼即兴的闹剧?
不够。有这样的机会,为何不将他们玩弄到底呢?
“除了我,你们都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尸体。没有追思会,没有遗体告别仪式。也许我在撒谎,死的不是他。也许他从未撒谎,他确实有富可敌国的父亲。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想想看,云政恩并没有死,而且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和教育。现在又会怎样?”
毕赢和曹慎行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只有寇亭亭,仿佛被这个假设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趋前一步:“姜珠渊,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会成为这样的人。即使半醉不醒,你们也不敢轻慢的人。”
冥冥之中,她认识了辛律之。冥冥之中,他闯入了宴会厅。也许这都是天意吧。想改写记忆?我要你们终生难忘。
“胡说!”曹慎行大吼,“全是胡说!他不是云政恩!他不是!”
对,全是胡说八道。说完这一切,姜珠渊摇晃着起身,辛律之仰头看她,眼神很奇妙,仿佛天上的星辉,穿越了不知多少光年,带着所有的故事,落在他眼内。
她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确实没意思。来,我带你回家。”
他明明比她高那么多,可是她牵着他,就像牵着一个孩子。
在三双充满了疑惑、惊惧和忿恨的眼睛注视下,他们离开了宴会厅。
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07
贝海泽来接姜珠渊,却一直打不通电话。因为在不同区,他鲜少到老饕门来,状似兽头的入口,倒是颇令人惊奇。从兽头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堂便是咽腔,一条条如同食管般的高低楼梯通向膨大宽敞的胃部,宴会厅的后部是如同十二指肠的幽静长廊,一把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
“你没醉?那——我不明白。”
“虽然没醉,但也喝了半杯。有没有人送你回家?”
“有。……糟糕!”
“又忘记充电了吧。”贝海泽走向低头捣鼓手机的女友,“司机在这里。充电宝也带来了。”
一个贴心的男友稍微减轻了姜珠渊的疲惫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冒失的毛病?”
“不管什么毛病都留着吧。”贝海泽帮她连好数据线,“否则要男朋友有什么用呢?”
原本在轻微出神的姜珠渊听了这话之后,方回过神来,抿嘴一笑。辛律之道:“上次在云泽见面时,你还没有男朋友。”
贝海泽笑着望向姜珠渊:“看来我运气不错。你是珠珠的同学吧,你好,我是贝海泽。”
“辛律之。”
“酒后不能开车,我们送你。”
“不用了。”辛律之挥挥手,“珠珠,再见。”
辛律之目送这对小情侣离开,直至消失。月色无边,却一点也照不到窗内的他。
“我牺牲美色去勾引寇亭亭,你说多事;她不是更加鲁莽。”一把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打草惊蛇。”
“死心了吗?”
“死心了。”他发现了,寇亭亭的心底总还绷着一根弦,谁也拨不动。这就是成少为的好处,拿得起也放得下。他终于承认,当他自持魅力无边,去引诱寇亭亭时,所有用心其实过于乐观单薄,“让我静静地感受一下心碎的美妙,再去考虑后续的问题。”今天之后,他所面对的将不仅仅是一个求不得的寇亭亭,想必猜疑和试探陆续有来。但他现在还不愿去思考这些:“真是讨厌,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
“琳达呢?”
“她有点生气,不过没事。”辛律之和马琳达不会有隔夜仇。
他从不希望姜珠渊会为了云政恩不再接受其他男人;相反,他希望她有更精彩的人生。如果马琳达能够像她一样,记得,但会放下,那就好了。
成少为将袖扣放到辛律之手里:“对你而言,女人是不是有点麻烦才够吸引呢?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追到别人的女朋友。”
“现在这话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了。”辛律之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因为被说穿了心事而有片刻的慌张;成少为不得不怀疑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眼光出了问题。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辛律之看了他一眼,迈开双腿,向前走去;成少为紧跟其后:“虽然无法拨动寇亭亭的心弦,但我还有无限潜能。”
“你想释放潜能,勾引毕赢和曹慎行吗?”见成少为一脸嫌弃,辛律之温言道,“我什么都不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每件事情都已经上了轨道,他并不需要再推动什么。让事态自然发展下去,就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什么都不做?我知道你一向自信,”成少为奇道,“但你不担心又出差池?”
辛律之停住脚步,他回想起刚才姜珠渊的男朋友说的那句话。
“如果连她带来的偏差都不能解决,”他回答,“那还有什么趣味呢?”
贝海泽车上,姜珠渊闻了闻披肩,展开裹紧。
思路纷纷扰扰。辛律之并没有喝醉,为什么会闯入宴会厅?他对宴会厅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还有他说的话,每一句似乎都有深意。他长得像云政恩,她有几个设想,但似乎都不合逻辑。越想越烦乱。
“珠珠?”
惊觉贝海泽在叫她,姜珠渊才回过神来:“我刚才在想事情。”
“没什么。”贝海泽问道,“刚才那人是你师兄吗?”
“不是,朋友。刚帮了我一个忙。”略一沉吟,姜珠渊问道,“你对他第一印象怎么样?”
“唔,看起来肝脏很健康,应该是生活习惯很好的人。”
姜珠渊笑:“我们两个都有职业病。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大讲特讲早餐应该怎么吃。”
贝海泽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防火防盗防师兄,刚才很担心你重遇初恋。”
“没有。”姜珠渊哭笑不得,“爱国爱家爱师妹,那你又是哪个师妹的心上人呢?”
贝海泽也笑了起来:“是我的错。讨论这种话题,男生总是很乐意处于下风。”
见姜珠渊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贝海泽又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情不自禁地想油嘴滑舌一番。”
姜珠渊莞尔:“你都说完了,我说什么呢?”
说笑了一阵,姜珠渊又沉默起来;贝海泽见她始终闷闷不乐,总要想办法逗她开心。
“暂时别想心事了,你抬头看看。”
姜珠渊抬头,看到两边街景簇拥的一条狭长夜空,一轮满月垂下,又圆又大,仿佛仙女捺上的一个银白色指甲印。她不禁赞叹出声:“好漂亮。”
“这条街上有全格陵最大的月亮。”贝海泽的声音低下去,变得很温柔,“小时候,我和表妹一起发现的。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
如果你的心因为初恋而摇摆,我总要想办法拉她回来:“月亮的引力够不够?”
就这样一直朝着月亮开下去。鼎沸的街也变得安静下来,仿佛只有他们和月光。
趁着月色,也问出了她一直疑惑的问题。
“为什么会喜欢我?”
你知道我高中时期的花名是什么吗?长毛怪。
曾经在晚自习上,被人用很大的声音说:“珠珠,你胡子长出来了。”
又在她泡脚时大惊小怪:“珠珠,你用沐浴露洗腿毛?”第二天全班就传遍了“姜珠渊的腿毛长到能搓出泡沫”。
也许是开玩笑吧。可是由你最好的朋友说出来,就好像被全世界背叛了一样。虽然读大学后改变了形象,但在心底总会有一块坚冰,封存着不自信的她。
你是长毛怪。
为什么喜欢你?
“你很漂亮。”
明朗的你很漂亮。
直率甚至有些冒失的你很漂亮。
为了完成工作而勇于克服困难的你很漂亮。
即使面对无理取闹的病人也会和颜悦色的你很漂亮。
喜欢去超市,一看到琳琅满目的货架就会开心起来的你很漂亮。
也许是说大话吧……但我想了想,就算留着络腮胡、腿毛迎风飘舞也可以接受。
最重要的是,除了这些,穿黄裙子、头发编起来、微笑的你最漂亮。
哪一天头发全白了,牙齿都掉了,你也会是个漂亮的老奶奶。
有时候会想,你这么漂亮,而我只是会做手术的小医生……所以要变得更好,才能一直牵着你的手走下去。
怎么形容激励着我前进的你呢?还是漂亮。
他一句句地说着,就像最轻柔的春风,吹拂着春寒料峭的两岸,透明的溪水,夹杂着碎冰缓缓地流动。
“海泽,谢谢你。”
其实他刚才来接她的时候,她心情很不好,但现在好多了。
想不通的事,无所谓了。下次再想吧。
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08
姜珠渊在医院的研修即将结束,撰写结业报告就前前后后整理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合上电脑。
啪哒啪哒,虚掩的实验室门口突然探进来一颗可爱的小脑袋:“咦……”
小姑娘戴着发箍,额上一个美人尖,她约么五六岁的年纪,可爱羞怯、脉脉无语。姜珠渊放下水杯:“小朋友,你找谁?”
“这里有没有姓姜的阿姨?”小朋友皱着鼻子,“难吃的姜。”
姜珠渊大乐:“我就是,你找我?”
小女孩缩回头去;须臾,一袭薄荷色衣裙的美人儿出现在门口。
“姜同学,有时间聊两句吗?”
新住院大楼的一楼东南角开着一间小小的咖啡室。寇亭亭正式介绍:“这是我女儿孟堇。孟堇,叫姜阿姨。”
“阿姨好。”孟堇急着发问,“妈妈,有姓米饭、姓青菜的吗?”
“你问姜阿姨,姜阿姨有大学问。”
童音无邪,大人怎好横眉冷对:“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很多食物都可以做姓氏。比如牛、羊、鱼……”
“不对,奶奶说那些不能吃。”
昨天她注意到寇亭亭的素食习惯,看来孩子继承了家庭的饮食观念。
姜珠渊伸手抚了抚孟芷的头发,又握了握她的手指。头发、指甲、牙齿都生长正常:“牛奶和鸡蛋呢?”
“能吃!”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伏在寇亭亭耳边小声地问:“妈妈,有姓粑粑的吗?”
“啊,没有吧。阿堇,想不想吃冰淇淋?”
“嗯!”
“乖乖坐好,妈妈叫一客巧克力冰淇淋给你。”孟堇从椅子上滑下来,坐到一边去专心享用冰凉香甜的盛宴。
“她奶奶不喜欢她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孩子嘴馋,我偶尔会在外面买给她。”寇亭亭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从专业角度来看,小孩子能吃冰淇淋吗?”
她当然不是为了征询意见而来。
“适可而止吧。”
寇亭亭眼睛一眯。适可而止?是口腹之欲,还是客套寒暄?
“我们一直没机会好好叙叙旧。”她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同学会后,我老是想起我们以前的事情。我还记得高一入学,是一个中年妇女送你来的,我还记得我们说的第一句话。”
姜珠渊记得。
帮她整理床铺的是毛红英。她从未离家过夜,于是偷偷地在教室外面抹眼泪,一个漂亮的女同学过来拍她的肩膀。
“想家了?你妈一定很辛苦才供你读书的,别哭了。”
她抽抽噎噎地回答:“她不是我妈。”
“我知道我知道。”女孩子一脸了然,“别哭了,我给你喷点花露水吧,驱蚊的。”
漂亮的女同学就是寇亭亭。
“我们一直用热得快烧水。只有你,烧完水会不记得拔插头。”
姜珠渊记得。
她很冒失。烧完水之后,把热得快直接放在了寇亭亭的桌子上,去做别的事情。闻到焦味时,已经燃起了小火苗。
她吓得赶紧去厕所接水,正在洗头的寇亭亭问:“你拿着漱口杯接水干吗呢?”
火是寇亭亭扑灭的。头上还带着洗发水的泡沫:“哎呀我的桌子……算了,等会数学卷子借我抄抄。”
她们也曾经十分亲密。
“是啊,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寇亭亭微笑。
“高院长说,有人去给云政恩扫墓了。是你,曹慎行,还是毕赢?”
“就当做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吧。”
姜珠渊沉默了。寇亭亭道:“阿堇刚上小学一年级,班上有个女孩子是从姬水来的,名字叫云小恩。阿芷和小恩现在是最好的朋友。你一直在福利院做义工,应该知道这个孩子吧?”
她知道小恩来格陵上学,但不知道正巧和寇亭亭的女儿一间学校:“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叫这个名字了。”她问过高院长,但没有得到答案。孩子没必要知道以前的事情,所以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过去的事情就不能让它过去吗?云政恩死了,我们一辈子都得是仇人?还要再搭上两个无辜的小女孩?”
咖啡厅里流淌着美妙的音乐:“你不要太敏感,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所以不是姜珠渊,昨天晚上的事情也不全是她干的。寇亭亭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她查了抽奖箱里的乒乓球,还有一个写着云政恩的名字。
所以还有一个人,在暗处窥伺。会是谁?成少为很明显是故意来挑逗她的,真是太可惜了,她也有过一瞬间喜欢过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姜珠渊突然发难,闹得她心情全无,也许她真的会爱上成少为。从这一点上来说,还真要感谢她。
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系列事件?难道她姜珠渊不好奇?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寇亭亭,我是真心感觉,他对于欺凌毫无触动。有些人因为欺凌会变得自卑、封闭,有些人因为欺凌变得暴躁、好斗,但他是真的没有因为欺凌而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即使是你,拿着录像机,拍他被欺凌的镜头,他好像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