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对,要奋起直追。
第十八章
体检中心。
一份蓝色的体检册从窗口递了出来:“是空腹吗?”
“嗯。”一条纤细的手臂接过体检册。
“在哪层楼做什么项目,第一页写得很清楚。电梯口也有指示牌。还有,个人资料要填好。”
“谢谢。”
清脆娇柔的道谢声中,穿着白T恤的窈窕背影轻盈地转过身,走开。
先找个地方填表。
在体检册封面上划来划去的手指,白皙纤弱几近透明。指甲不长,修剪漂亮,涂着反差强烈的大红色蔻丹,艳俗的生机。
流转生波的杏眼,深褐色的瞳仁,清澈中又带着点媚意——目光从体检册上移开,东张西望,寻找着什么。
对了,包里就有笔。
出门的时候特地带了一支中性笔,夹在记事本中。
忘性真大。
包裹在天蓝色修身牛仔裤的笔直长腿,款款走到一旁的候椅坐下。
自包中取出一只笔来,双腿并拢,权当桌面,开始填表。
姓名:闻人玥。
字并不美,但很规范。
每一横每一竖端正认真,每一撇每一捺潇洒飘逸,每一折每一点简洁有力。
性别:女。
当然。流转的眼波,纤细的手指,鲜红的蔻丹,不盈一握的腰肢,笔直的长腿,摇曳的风姿,是名艳女无疑。
年龄:20。
哎哟,又填错了。
每个季度的全身检查,每一次都会下意识地填错年龄,真是没记性。
笔头轻轻地敲打着鲜艳欲滴的樱唇。略顿一顿,笔尖轻轻落在纸上,将0上面添了一笔,改成6。
26。
对。是26。
不可以当那六年不存在,闻人玥。
再别扭也要面对。
闻人玥将表格填写完整,又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便合上体检册,拎起包,步伐轻快地朝一楼的体检处走去。
两个小时前,格陵国际机场。
一只便携式生物安全运输箱被戴着手套的海关人员小心翼翼地捧出,放于台上。
“一切正常。请您拿好。”
“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十分抱歉。”
“请您在这里签个名。”
一对乌沉沉的眼睛从《今日格陵》上抬起,瞥了一眼箱上的温度显示——零下70度,无碍。
修长且干燥清洁的手指合上杂志,一贯简洁而冷淡的声音:“辛苦了。”
接过海关人员递来的签字笔,他在手续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聂未。
他的字并不似任何一种帖体,但看上去非常漂亮舒服——和他刚毅硬朗的面部线条一样,有一种内敛而沉静的态度。
黑色衬衫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古铜色的手臂,结实而有力。
搁下笔,运输箱被平稳地拿了起来。
聂未转身,步伐沉稳地朝出口处走去。
“哥!”
在出口处等得几欲肝肠寸断的聂今,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望眼欲穿在看到聂未根本不紧不徐,静定自若时,立刻化作焦躁不耐:“怎么才出来!你干脆住在里面得了!”
聂未回国了。
他刀技高超,又有丰富临床经验,两年之期未到,德国人就已经出尽了招数来挽留:“聂未。虽说一开始你并非自愿留下,但你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合作的非常愉快。”
确实愉快。
和他们共事,只需凭实力说话,简单纯粹。
那家医药公司已经将“火花塞”手术器械投入生产。其中聂未针单独申请专利,董事会全票通过他——唯一的亚洲人——技术入股。
他坦然受之。
严肃不失创新,缜密不失突破,谨慎不失进取的工作态度令德国人激赏不已:“聂未,留下来。你会有更好发展。不错,你可以带动我们有更好发展。”
他拒绝。
“诸位。我要回格陵了。”
“在海关耽误了一会儿。”面对张牙舞爪的妹妹,聂未淡淡回应。
聂今看他就两件简单行李外加一个看起来很高级的灰色冰盒,不由得气坏了:“这点东西,还办什么托运申报,没事找事!”
“你妹妹我每次从香港回来,都是全身披挂,大摇大摆从绿色通道……”
兄妹相见原本是高兴的事情,所以聂未没把万年冰山祭出来,反而亲切地关心了一句。
“聂今,你越来越焦躁了。去做个血清六项吧。”
多年的兄妹不是白当的,聂今立刻明了他的意思是内分泌检测,一时间肾上腺素飙升,正要扑上去动手,被站在一旁的鲁明忱笑嘻嘻地拉住了手臂。
他是个粗中有细的性格,知道聂今的脾气就是这样,平日在朋友和同事面前都是精明玲珑的女强人,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跋扈幼稚到了极点,非要轻言细哄不可:“聂今,你才做了指甲。”
就要招呼到聂未胸膛上去的纤纤五指立刻刹车,伸直张开——聂今担心地看了又看:“明忱,这种还是不行,太红了,远远看着就难受。”
鲁明忱嗯了一声,又低声把女朋友发散的思维拉回来:“这是我和你哥第一次见面。是不是由你介绍一下比较正式?”
聂今想想也是,于是为他们介绍:“哥,这是我男朋友,鲁明忱,建房子的,我和你说过了。明忱,这是我哥,聂未,做手术的,我也和你说过了。”
既然介绍过了,鲁明忱立刻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聂医生,久仰。”
聂未挑眉,看了他一眼。
糟,忘记和这拿抹泥刀的说这拿柳叶刀的不爱握手——聂今赶紧想把鲁明忱的手拽回来,费事被辱。
岂料聂未居然放下行李,亦伸出手与准妹夫轻轻握了一握,淡淡道:“我听说过你。”
聂今年前曾在家门口的建筑工地上遇袭,幸而逃脱。
正好那段时间他在国内准备林沛白的博士答辩,从医院赶回给她做了伤口处理。
等他回了德国,妹妹才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当时有一名建筑师在场,仗义出手,不然可能真要出事:“和他接触了几次,人还可以。”
她长大了,不再会为了去莫斯科求学和他大吵大闹,不再会为了一个男人失魂落魄到身犯险境。
她长大了,学会将感□低调处理,顺其自然。
(写到这里台长忍不住想破口大骂聂医森你几时长大啊摔!尼玛说聂今真是一套一套啊摔!)
“他叫我做他女朋友。我想可以试试……他完全不懂音乐,一听音乐会就睡死过去。……但是他睡相很安详,这点挺好。……什么安详不是好词——聂未!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
后来聂今一直没再对哥哥说起鲁明忱,自己默默地和建筑师有共同语言去了。
但聂未不会忘:“叫我聂未就可以。谢谢你救了聂今。”
哥哥居然和明忱握手?还微笑?还感谢?
她一定是前半生被欺负的太狠了,居然觉得这是天大的面子,简直等于万朝来贺,共襄盛举——甚至感觉有一股新鲜未知的涓涓暖流淌过心口。
双耳琴行总经理聂今小姐一边亲热地拉着医生哥哥聂未先生的手,一边甜蜜地靠在建筑师男友鲁明忱先生的肩头,幸福宣布:“哥,我们要结婚了。”
想想,她又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哥,以后,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啦。”
原本聂今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手挽着一个帅哥开开心心地往停车场走。不巧中途婚庆公司来了个电话,接起来还没有说两句,她的脸色就变了,把车钥匙砸向鲁明忱:“你开。”
原来她的暴躁易怒全是婚前综合症引起。
怪不得鲁明忱非常镇定,一把抓住车钥匙,还能走到未婚妻前面去替她打开车门,等她钻进去了,再帮她系上安全带,关门。
一套爱妻动作非常流畅,一看就是做惯了。
鲁明忱发动车子,亲热地喊未来大舅子的名字:“直接回家休息?”
“不。我要先去一趟医院。”
刚上机场高速的时候聂今还很冷静,虽然非常不讲道理。
“……我再说一遍,不要白玫瑰。我要的是微微带点粉红色,若有似无的那种……不是真的粉红色……呵呵,你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找不到呢?只有你们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你们做不到的事情嘛。……去植物所找找。他们的新品种比较多。……现在开始培育也来得及,对不对?还有四个多星期的时间呢。……我等你的好消息。……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到时候我又有新的想法。……你们先做做看吧。”
“捧花里面不要加保加利亚玫瑰。我不喜欢任何叫利亚的地名。保加利亚,西伯利亚……圣母玛利亚啊。我说了不要你听不懂吗?”
可能对方实在挑战到了聂今的底线,又或者婚礼对聂今来说比眼珠子更重要。
后来车内就光回荡着她的咆哮声了。
“……做不到你们就关门!……即使关门也要先把我的婚礼办好了!”
“……还有时间,重新一颗颗缝上去……我再强调一遍!腰那里不!准!改!……我绝对可以再减两寸下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婚!纱!”
“我半年前就预订了你现在说没有?……主食必须是白松露片配宽面条!白松露!不要黑松露!”冷静睿智,八面玲珑的女强人开始歇斯底里大发作,“谁叫我那天不如意,我就叫谁一辈子不如意!”
鲁明忱并不担忧未婚妻,反而是后座上的未来大舅子不停揉着眉心,脸色很不好看。
他不由得出声圆场:“她最近睡得不太好,有点神经衰弱。”
聂未并没搭腔。一下高速,他就放下支着太阳穴的手,淡淡道:“停车。”
鲁明忱不明就里,但还是一拐方向盘在路边停下了。
聂未开门下车,敲了敲驾驶座那边的车窗:“下来。带上聂今。”
聂今还在不停地打电话,根本没注意周围的景色变化,被未婚夫接出副驾驶座,只是低着头问了一句“到了?”然后还在不停地对电话那头吩咐:“……是指甲配我的婚纱,还是婚纱配我的指甲,主次搞搞清楚……”
妹妹和准妹夫一下车,聂未立刻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映出一个终于反应过来,无助地追了几步,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的聂今。
“哥!哥!哥!就算我吵了一点你也不能把我扔在大马路上啊!鲁明忱!你看我的鞋子!怎么走路!”大感委屈的聂今把足足有十公分那么高的鞋跟伸到未婚夫面前去。
她穿的是裤装,倒是不怕走光。
鲁明忱一拍脑袋:“哎呀,忘记把你的平底鞋拿下来了。”
(台长按:穿高跟鞋最好不开车哦。聂今在车上放了一双平底鞋的哦。大家要有交通安全意识哦。)
“我就说不能那么好心来接机!你看看他这做的都是什么事!把我们扔在这种地方!车都拦不到!”聂今气得直跳,“还有,你看看天上的云!一会儿肯定要下雨!你还笑?笑个屁!……哎!哎!放我下来!”
方才在聂未面前,鲁明忱一直非常收敛气势,不想给严谨古板的未来大舅子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
这时候他身上那股匪气又显露出来了。
二话不说,直接把老婆打横抱起就走。
“老婆,你哥这是考验我的体力与智商吧?”
“……鲁明忱!你想多了!聂未的大脑回沟和普通人生的不一样!”
“多想想总比没准备的好。”鲁明忱是喜欢接地气的建筑师,常在建筑工地上泡着,两只手臂特别强壮,抱着小鹿般轻盈的聂今毫不费劲,“老婆,别想那些琐事了。白玫瑰也好,红玫瑰也好,保加利亚玫瑰也好,一尺八也好,两尺八也好,面条也好,稀饭也好……日子不都是一样过。”
“行啦行啦!你……你……等我把鞋子脱掉!这鞋子夹脚!”
生物安全运输箱中有聂未为应思源带回的数支病毒、细胞与冰冻切片。
所以他要先去医院。
医院位于闹市中心,寸土寸金,没法扩张,只好内部增长。
随着新的大楼不断拔地而起,车道开始变得越来越拥挤,常常出现行人与汽车并行,汽笛共人声齐响的诡异景象。
聂未的车缓缓经过体检中心时,前方一个穿白T恤,天蓝色牛仔裤的女孩子突然停住了。
低头看了一秒,便蹲下去系松脱的鞋带。
道路本来就窄,她这个动作委实任性且危险。
他不得不按了一下喇叭示警。
那女孩好像没听见。
乌黑的长发从脖颈两旁倾泻下去,遮住了她的面容。
聂未正要再按时,手却悬在了方向盘的上方。
尔后,轻轻地落了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孩子将长发挽到耳后——一对小小的耳朵里塞着耳机,明显是在听歌——系好鞋带,左右一望,便走进体检中心去了。
十四年前,即将登上明日号服役的聂未乘出租车去老师家中道别。
天气很热,阳光很烈。
上山途中并无多少路人。
树荫下,仅有一对学生模样的孩子与他同向而行。
男孩子埋着头,老老实实地推着单车;穿水手服的女孩子却掀着裙子,跑到前头去,又回过头来冲着男孩子笑。
“海泽表哥!走快点!”
师兄弟相见,并未客套寒暄。
应思源一见聂未便双眼放光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生物安全运输箱,大为激赏:“我托你带回来的神经干细胞国内尚未分离培养成功,德国人居然已经做出分化型……还有病理切片……还有病毒……”
聂未将清单递给师兄:“这里并不具备强毒株的研究条件。我只带回了弱毒株,共有三个亚型。”
都是极为珍贵也具有一定危险性的实验材料,所以过关时颇折腾了一番。
“弱毒株也够用了。”应思源亲自拿一件崭新实验服来给师弟,“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这个师弟啊,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地惜言如金,只点了点头,就穿上白袍,与应思源一起将带回的材料拿进P3实验室去冻藏起来。
彼时研究所内的学生有十来位,高年级的大多见过聂未真人,低年级的虽未见过,也听说过他的大名。
聂未一来,手头的事情都放下了,涌到办公室门口等这位传奇式人物。
更有大胆的,见聂未和导师一起走过来了,就直接对聂未发出邀请:“聂医生,给我们做个讲座吧。基础研究和临床医学不分家啊。”
倒也不是不懂事,不过是求知若渴罢了。
聂未看了看应思源,后者挥挥手叫学生都散开,只留下一名平日里比较器重的女弟子:“聂医生刚下飞机,比较累。我们另外安排时间。你跟进一下。”
那女弟子偏偏另一个身份是bbs上的风云ID,最爱写聂未和导师的小段子。
此番听说聂未一下飞机就先来看导师,心中暗忖两人关系果然不一般,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知道了。”
她一面应着,一面退出办公室去,关上门时,又隐隐听到导师问官配爱人:“对了,……你也回来过三次……没见过……吗?”
人名未听清——廊外一道雷炸响,便有骤雨如急弦般落下,直拨得人心嘈嘈,十分烦乱。
雨点奋力击打着窗户,形成一股股水流淌下去。
聂未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模糊的景色:“她现在怎么样。”
应思源果然是上了点年纪,明知道师弟只是礼貌性地回他一句,立刻不管不顾地开始唠叨。
“你要是看到了就知道。她恢复的非常好。”
“聂未,你说医学没有奇迹。可阿玥就是奇迹。”
应思源絮絮地说着闻人玥各种复健细节。
可是再多的细节也比不上一个事实。
她通过了医学鉴定,取消了残疾证明。
“唉,你看我,真是把她当做女儿一般炫耀了。惭愧,惭愧。”直说到口干舌燥的应思源喝了一口茶,笑道,“算了,不拿这些事烦你了。小林也应该都向你汇报过了。”
确实。闻人玥的事情,聂未从徒弟处都听过了。
但是从应思源口中说出来,却是另外一个更加亲近,更加细腻的角度。
“老师的事情——”
“对她说了。她接受的……还好。”应思源叹了一口气,“刚醒来的时候,她非常爱叹气,哭倒是不哭的。就是为了老师去世的事情,直哭了三天。海泽一直陪着她。”
“现在好多了。挺爱笑的,和当初刚到我们两个手里看病时一样。”
“可能某些方面有点幼稚天真——殷唯教授说,她的心智那六年完全没有发展过,现在只相当于二十岁。”
“这样也挺好的。倒不用特别地催她成长。慢慢来,慢慢来。”
应思源不知不觉又开始絮叨。
“但她有个习惯很不好。喜欢边走路边听MP3。后面如果有车,完全听不见。说了她几次,也改不过来。”
“大概……是还对这个信息大爆炸的社会有所抗拒吧。”
“对了,这两年的春节,她家人都来过。当时你不也在格陵休假吗?不知道去你家拜访了没?”应思源突然想起一事,“我将你的住址写给他们了。”
“后来在许昆仑家打牌的时候又不太方便问你。她父母非常感激,说是无论如何要登门道谢。”
聂未一愣,摇头。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
“可能还是怕打扰你,所以没去。”应思源深知聂未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性子,若是打扰到他休息,怕是什么难堪都会给,“倒是次次会去我家聚聚。阿玥和晓莹,叶子她们都很投缘,也合得来。”
“聂未,不怕同你说,我和晓莹一直没有孩子,很有心想收阿玥做契女。可叶子说现在这个年代,干爹一词已经烂透了。”应思源苦笑,“阿玥也说,一觉醒来,很多词都不敢乱说乱用。时代赋予一个词语新意很正常,但怎么会大多数都是贬低与讽刺呢。”
“哦,她还没去澳洲的打算。”虽然闻人玮和匡玉娇现在环境好多了,在那边做好了迎接女儿团聚的准备,“她说,还是想考一次。”
大家都很支持她,不管她是否考得取,一味给予支持。
闻人玥便也有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这半年一直在复习,还是打算考护理专科。她挺好学,每天都去图书馆自习。”桑晓莹是医科大的老师,在校内有间教师宿舍,目前正让闻人玥住着,好专心备考,“对了,她今天做最后一次体检。过会儿应该会到我这里来。”
应思源担心地看看窗外的雨势:“哎呀,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她带伞了没有。”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廊下响起一串湿答答的脚步声,伴着轻柔的笑语由远及近。
“好讨厌的雨啊!”
“阿玥,进来!”闻声便知是她,应思源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朗声应道,“你看谁来了!”
闻人玥兴冲冲推开门:“应师叔,我长胖了三公斤——”
聂未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反应极快,立刻抬起乌沉沉的眼睛。
和十四年前一样。
第十九章
轻柔的俏语戛然而止。
她亦和十四年前一样——狼狈不堪。
这狼狈并不是因为她失去了华丽的衣裳。
一件圆领白T恤配一条天蓝色的七分牛仔裤,很适合青春艳丽的她。
只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令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支带泥菡萏。
蔷薇带刺攀应懒,菡萏生泥玩亦难。(白居易的《题山石榴花》。不是台长写的。)
这样一抹湿漉漉的倩影猛然撞入两位师叔眼内,聂未又从未见过她穿裤装,一时间竟有不确定感——这全身都淋得透湿,发梢还在滴水的女孩子,就是他刚在体检中心门口偶遇的闻人玥?
一路奔跑过来,她的鞋带又散开了,一双运动鞋泡得像两团废纸,裤腿上都是泥点。
那件白T恤几乎在雨中浸成半透明,贴在她姣好的身躯上——比十四年前两排嶙峋的肋骨精彩得多。
聂未立刻别过头去;而应思源对闻人玥素来亲切无拘:“阿玥,快去擦擦头发,拿件实验服套上。别感冒了。”
闻人玥亦未想过应师叔这里会有这样一个大惊吓等着她。
她重建的世界一直风和日丽,并没有预留小师叔的位置。
还以为是自己眼前一黑,所以才看到他是一身黑;勉自镇定了才发现他真是穿黑色衬衫与同色西裤。
总以为这道白光已经不能威慑到自己,谁知道他穿黑色照样煞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重建的世界突然天地无光,河川失色。
“阿玥,你怎么了?快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