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们拍。”
她本身就不好看,不上镜就更惨了,便要帮叔侄两个照相。
“都说一起照了,罗圈圈,赏个脸。”
孟觉手臂够长,一只手将他们两个搂住,另一只拿着相机,伸出去取景,苏玛丽一张小脸摆中间,不似其他女孩子喜欢低头瞪眼噘嘴巴,笑得闭眼露犬牙,一二三的时候,又突然比V字去戳两人下巴。
“哈哈,我最漂亮。”
天真无邪到令人心痛。罗宋宋顿觉极累,只想赶快上床睡觉。
客厅里漆黑一片,她想父母应该在书房内。他们素来不屑于夜间的一切娱乐活动,此时多半还在伏案工作,否则那几千万的实验经费从何而来又往哪里去。
这一点上,罗宋宋极佩服,因为佩服而忍受,全天下大概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逻辑混乱的女儿。
她脱下苏玛丽的运动鞋,鞋面上有粉紫色镶片,亮晶晶耀眼,哪一点似她的风格。
今天过的真是跌宕起伏。玩过了之后还要吃宵夜,然后一起搭公车回家,格陵大学站,罗宋宋的鞋跟莫名其妙掉了,她不觉察,一下车,差点摔了个单膝着地,幸好被孟觉扶住。
“嚯,求婚!”
“真浪漫!”
站牌下多是大学生在候车,当他们两个是小情侣,起哄,孟觉笑着搀她站起。
“我答应你就是了,起来吧。”
苏玛丽直鼓掌;罗宋宋跟着笑,不然怎么办。
“糟糕,鞋跟落车上了。”
“宋宋姐姐,我的新鞋借你穿!”
苏玛丽自告奋勇把新鞋拿出来,罗宋宋才穿三十六码,玛丽的新跑鞋对她而言和一条船差不多。但小姑娘盛意拳拳,一时之间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一瘸一拐走回家属区去,那至少还得半个小时。
“谢谢。”
罗宋宋和苏玛丽不同,天生一双纤足,脚趾小巧,脚掌削窄,人身上的关节处最容易老,要生的美实属不易,偏偏她手腕足踝都生的极秀气精致,坐在路边低头穿鞋子,不见面容,广告牌的射灯打出来侧影绰绰,穿着厚重冬衣也看得出来四肢修长匀称,十足一个俏女郎。孟觉见得多,不以为意,却有一对女学生在旁边等车无聊,小声道。
“气质好好。”
“肯定是艺术系的。”
真是哭笑不得。六个小时前还有人把她错认为小保姆。只能说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不同。
苏玛丽硬要陪她一起走回去,因为雷炯同学的糗事才讲到一半而已。
“……大家都好好地坐着吃中饭,他又顺手把一大块猪骨头丢我碗里,很大一块呀!不吃就丢给我,是不是很讨厌!我质问他‘雷炯,你就这么喜欢我?’……当然啦,是口误,口误,我是想说‘雷炯,你就这么喜欢整我?’,一时口快说错了,结果他发狂哦!一张脸涨得通红,冲出食堂说‘你这个玛丽苏,我喜欢你才出了奇!’,结果一失足从楼梯上滚下去了,哈哈……咦,那是什么?”
暗黑的天空中有六个发光小点,排列成两个等边三角形,飘忽不定,苏玛丽紧紧钳住罗宋宋的肩膀。
“UFO!UFO!小叔叔,UFO啊!飞得好低!”
“那是夜光风筝。”
孟觉和罗宋宋异口同声道。格陵大出了名的风景秀丽,绿化草坪上常有老人家放风筝或小孩子玩航模。夜光风筝倒不是新兴事物,加个电子发光装置就行。
所以别看不起老人家,赋闲之后将智慧应用于这上面,真是其乐无穷。
“好丢人。”苏玛丽嘻嘻笑,“晚上放风筝,有意思。”
“比你宋宋姐姐好多了。她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吵着要跟它走呢。”
罗宋宋走路已经很艰难了,还抽空打了孟觉一下。
“瞎说!”
“我哪里瞎说。不知道是谁狂奔过去说‘带我走带我走’的。我也蠢,跟在你身后追,‘罗宋宋,我们明天有比赛!’,要不是放风筝的老大爷在黑暗里头说了句‘别追了,那是我的风筝’,你非直接摔灌木丛里不可。”
苏玛丽从未听过他们之间这件轶事,就缠着孟觉讲前因后果,但细节若是讲起来又挺伤感,孟觉混了过去,讲些单位里的笑话,苏玛丽照样听得乐不可支,三人到了楼下才分开,说好了过两天罗宋宋再把鞋子送到孟觉家里去。
“宋宋姐姐,小叔叔的新家你还没有去过吧?可暖和了,不像以前的别墅,说话有回声,冰冰冷。对面住了个很酷的大帅哥,搭电梯的时候,我看见他眼睫毛超长的,比我还长!”
“苏玛丽,你有一米七二。”
“……什么呀,我说的是我的眼睫毛!比我的眼睫毛还长!唉,这种大帅哥,肯定是等不到我长大就被别的美女抢跑了。”
“那是他的损失,你叹个什么气?”
叔侄两个打趣。罗宋宋开门进楼。
孟觉早已独立出来,她呢?
罗宋宋在玄关处磨蹭了一会儿,侧耳听着各处的动静,尽量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等换好拖鞋直起身,惊见宋玲悄无声息地站在客厅当中,穿一身褪色睡衣裤,未着内衣,如鬼魅般,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她。
罗宋宋心中咯噔一下。看来罗清平又晚归了,否则宋玲不会抓狂到她一回来就找晦气。
“你和孟觉去听音乐会了?”
“没有。”
“那去哪里了?还有苏玛丽,你们出去玩了?”
“嗯。”
“那音乐会的票呢?”
“送人了。”
“送人?那么贵的票你拿去送人情?”
“妈,这本来也是人情……”
“怎么了,难道我受不起?”宋玲厉声道。罗宋宋闭嘴,碍于母亲还在客厅当中享受黑暗,既不能开灯,也最好别上楼去,所以进了厨房去倒水喝。
“怎么,除了苏玛丽的话题,你还真是懒得应酬我呀。”不说话也是有罪的,宋玲冷笑道,“罗宋宋,打电话给你爸,问他到底几点回来?”
罗家的门禁是十一点,罗宋宋很清楚。罗清平这是自找麻烦,但是他找麻烦,吃亏的是罗宋宋。
“好。”
她去客厅打电话,响了四声之后有人接起。听见那边人声喧闹,有小姑娘兴高采烈。
“真是绝了!我还以为我会睡着呢!我从今天开始喜欢古典音乐!真不像地球人,手怎么可以那么快?又快又潇洒!所以说男孩子弹钢琴的时候最帅。”
他们在谈论智晓亮。他成功了,用他的琴声征服了挑剔的格陵人。
这给罗宋宋带来的震撼太大,以至于她在十秒钟之后才意识到汤园园怎么和父亲在一起?难道父亲去看音乐会了?
这念头才在罗宋宋心头一转,罗清平温柔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宋宋吗?爸爸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和妈妈先睡吧。”
然后他就挂了。罗宋宋如实将罗清平的话转述给宋玲,但是宋玲显然看穿了这是敷衍,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逼着罗宋宋又打了十二个电话给罗清平,自己则屏住呼吸,将耳朵贴上听筒,细细听那边的动静。
“那边怎么有小姑娘的声音?你爸跟谁出去了?”
“我不知道。妈,这很正常,那边刚散场,肯定很多人……”
“再打,我听清楚一点。快打!别说是我要你打的。”
打这么多电话有什么用呢?男人么,要回来自然会回来,不回来自然不回来。这是罗宋宋的外婆莫清芬曾经对女儿说过的话。但是自从外婆去北戴河疗养后,再也没有人劝得动刚愎自用的宋玲,她拿起猜忌的长矛,以女儿为盾牌,一次又一次地朝丈夫发起冲锋,最后一次罗清平是在楼底下接的电话,恶狠狠地将盾牌一劈两半。
“罗宋宋你这个□养的,我已经到楼下了,你给我等着。”
罗宋宋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会被打,反而很平静。罗清平和宋玲只吵架,动手就在她身上练拳。
“爸已经到楼下了。”她放下电话。
“嗯。”宋玲明明听见了罗清平的威胁,却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回来这么久,还不去洗澡!快去。洗完澡去睡觉。”
我想挨完揍再去洗澡,不然又是一身汗。
但是这句话罗宋宋没有说出来。她先去露台收被子,发现露台上空荡荡的。
“妈,我的被子呢?”
“已经给你收了,晚上有露水你不知道么?我就说什么事都不能交给你做,有头无尾!知道自己晾着被子就该早点回来,父女俩一个德性!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不想听宋玲借题发挥,罗宋宋回到卧室开始整理衣物被褥,很快,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你终于舍得回来啦?听音乐会哪?是不是还有小姐陪你哪?多高兴呀!还回来做什么!”
宋玲冷冰冰的声音抑扬顿挫,罗清平的怒气倒不大。
“我是有个事情要和你说。”
罗宋宋听见父母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她呆坐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安全了。于是准备换衣服洗澡,谁知刚刚脱掉衬衫,罗清平突然推门进来。
“罗宋宋,我有话问你。”
她往床内缩了缩,立刻把衬衫又穿回去。
“爸。”
他过来坐在罗宋宋的床上,盯着身体曲线玲珑剔透的女儿。
她的扣子扣错了。罗清平心想,她慌什么,我是她老子,她以为我会做什么。
“你今天和孟觉一起出去玩了?”
“还有苏玛丽。”
“嗯嗯。”罗清平敷衍了两声,“等苏玛丽去了北京,就剩你们两个了。”
罗宋宋抓紧时机。
“爸,苏玛丽是去北京的哪所学校?怎么连孟觉都打听不到。”
罗清平报了个学校名称。罗宋宋暗暗记住了;过了一会儿,罗清平不耐烦道。
“我问你话呢!”
他问什么了?罗宋宋心想,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陈述句么。
“我不明白,你和孟觉这样拖拖拉拉的干什么?我听孟金刚说,他也就你这么一个固定女朋友,其他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
与讨论这个话题相比,罗宋宋宁愿被罗清平揍一顿。
“没有。我和他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只是朋友怎么老找你出去玩,不找别人?”
宋玲如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何止。今天早上在楼下还帮宋宋系鞋带呢。贴心得很。”
“因为玛丽。玛丽和我关系很好。”罗宋宋解释,“再说了,一起长大的,总有点感情……”
“对了嘛!”罗清平一拍掌,“我就知道你们两个青梅竹马玩起来的,肯定有感情。你知不知道明丰药业去年一年纳税六千万?孟觉名下又增加了一笔信托基金……”
嚯,原来孟觉是只会下金蛋的鹅。
“……他也不笨,当年要不是最后一门英语没去考,也不会差三分入格陵大。全市公务员考试,他才读了一个月的书,就拿了总分第一,人是贪玩了一点,不定性,但胜在家底好,一辈子也败不光……”
罗宋宋充满好奇地盯着罗清平一张一合的嘴,谁能相信,潇洒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学教授一面暴打女儿,一面又拿女儿作饵钓金龟婿。
“他条件这么好,不会看上我。”她想想,又道歉,“爸,对不起。”
这时候宋玲已经忍不住了,过来捏住女儿的下巴。
“你若割个双眼皮,肯定会好看一点。现在流行开眼角,也不妨一起做了。再做个弹力线上扬嘴角。对,颧骨一定得磨一磨。我给医生看过你的照片,人家说了,忍得痛,就还有得救。一共做下来十二万,不贵。”
罗宋宋已经不会心寒了。虽然以前她会觉得连自己的母亲都觉得自己丑,那还有什么意思。
“妈,别开玩笑。”
宋玲平心静气和女儿讲道理。
“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你知不知道现在男人都要漂亮姑娘的?你听说过‘女人颧骨高,杀人不用刀’的老话么?你这样的克夫相,谁敢娶你?你不整漂亮点,别说孟觉了,就是智晓亮也不会看上你。”
“这又关智晓亮什么事?”罗清平问老婆。
“你女儿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宋玲哼哼冷笑两声,“不知道了吧。罗宋宋我告诉你,女人最重要是一心一意,你三心两意,将来肯定一个也捞不着。”
不是这样的。但是罗宋宋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
“妈,我知道了。”
宋玲没想到女儿居然能如此顺从地回答自己,愣住了。
她原本指望着女儿会反驳,那么就可以说出更多更刻薄的话来畅快淋漓一番,但罗宋宋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和父母周旋。
“知道个屁!你就敷衍我吧,现在外头的小姑娘一个个精明得很,你要是嫁不出去,也别住在家里碍眼。”
“我看你是不知轻重。”罗清平拍拍女儿的脸颊,微微刺痛,“出去打听打听,二十五岁的老姑娘,还叫家里贴钱养着,要不要脸?明天和你妈去医院,把整容的订金交了。”
一顿羞辱之后,他们心满意足地携手离开了罗宋宋的房间。
“别人都是养儿防老,我们养了个真真正正的赔钱货,真他妈的晦气!”
“眼红了?有本事你找个小老婆给你生儿子。生女的不要紧,掐死了继续生。”
“看看人家孟国泰,娶了七八个,生得全是儿子,那才是男人。”
“对极了,你根本不是男人。”
“你他妈的今天是不是非要和我对着干?”
罗宋宋张口结舌;其实宋玲的尖酸刻薄在年轻的时候叫做伶牙俐齿,罗宋宋也应该继承了一些,现在她倒是想到了许多应答。
她这张脸是罗清平和宋玲的基因的总和,他们不满意,就该互扇耳光;罗清平喜欢孟家的财产,何不认了孟国泰做干爹,她想孟觉不会介意多个契弟。
可她永远也不会说出这种刻薄话。她一开始选择了沉默,就只能沉默下去。
“你爸想我们两个谈朋友想疯了。”
她经常被慈父罗清平带着去参加孟家的聚会,然后和孟觉坐一起,跟住孟国泰,孟国泰总是递一两张大面额的外币过来给她,什么币种都有,纯粹是图颜色好看,反正没办法花出去,谁会接一张伍佰元面值的欧元呢。
“宋宋,拿去压钱袋。”
她当然不会以为是玩具钞票,犹豫着不敢接;孟觉撞撞她的胳膊。
“给你,你就拿着呗。挺漂亮的。”
她听孟觉的;参加这种大家庭的聚会,永远会觉得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个。孟国泰尊重知识分子,常常敬酒给罗清平,老爷子带了头,孟金贵孟金刚自然要顺着来,有一次罗清平喝高了,直接在席间对孟金贵说醉话。
“孟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你看我这个女儿行不行?”
孟金贵虽然名字乡土,人却长得很周正,眉眼间和孟觉有几分相似,偏偏不爱笑,只扬个嘴角。
“我看行。”
他还真是有耐心,孟国泰的七个儿子一个个问过去,终于轮到孟觉。
“行!行就行了!孟觉,你看罗伯伯的女儿行不行?”
孟金贵的独女孟薇嗤一声,充满不屑;孟觉一颗花生丢过去,扔中大侄女的鼻子。
“孟薇,你那什么态度。严肃点。”
苏玛丽坐孟薇旁边,下巴搁台上,眼珠子骨溜溜地转,这种场合她从来不说话的。只眼巴巴地看着罗宋宋旁边的位置——论资排辈,她不能离孟觉太近。
她根本不觉得罗清平发酒疯罗宋宋有什么可耻的。但罗宋宋不能不这样想。
“要不咱们就从了吧,不然你爸总唠叨个不停。”
后来孟觉不当回事儿地说过一次,但是罗宋宋不能把它不当一回事儿。
“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
她说到做到;无论罗清平怎样打骂逼迫,她再也没有在孟家的聚会上出现过,罗清平也没有办法再拿她来试探孟觉了。
罗宋宋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罗清平和宋玲都已经就寝了。她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发,想起吹风机上次被母亲拿去吹地毯,放在客厅里了,于是去拿,经过主卧时,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对话声。
“说起来,还是你有远见,送她去学琴。白放的学生非富即贵,真是终南捷径。”
“这和读名校是一样的道理。以前一个星期学六堂课,有时候还约着一起出去玩,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孟觉心气多高,照样和她感情好。”
“你看看她今天的态度。皮痒了,欠揍。”
“她都这么大了,别打了,毕竟要脸面。”
“妈的,今天看智晓亮那么得意,真不舒服。如果当初比赛拿了奖,哪里轮的到他嚣张!”
“那你又能怎么办?去告他伤了宋宋的手?毁了宋宋的前程?嗤,你女儿要和你拼命的。”
“最起码也不能让他好过。别看他爸爸对我们还挺客气,不就是这件事情上面我们替他隐瞒着么。要是告智晓亮个蓄意伤人,我看他还怎么得意……”
主卧的门砰地一声撞开来,罗清平和宋玲惊得齐齐朝门口望去,罗宋宋顶着湿淋淋的一头卷发,站在门口。
“他不是蓄意伤人。智晓亮不是蓄意伤人。是一辆雪铁龙擦着了我们的自行车,我们摔倒了,意外谁也不想的。”
罗清平回过神来,冲罗宋宋怒吼。
“他本来骑自行车就不该载人!他妈的两百斤的大胖子骑车载你,这不是找死么?”
“是雪铁龙开上了非机动车道。”罗宋宋很冷静地讲事实,“我没错,智晓亮也没错,你们是因为找不到肇事的司机,才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和智晓亮身上。”

第七章

灵欲合一是一场成功演出的完美谢幕。
格陵国际俱乐部的总统套房内,大到一件浴袍,小至一只耳环,都充斥着暧昧和□的味道。交融,低喘,挣扎,呻吟,床单在手掌的攥紧下皱成一团,两具身躯纠缠不清,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让呼吸慢慢平顺。
“你依然是演出前禁欲的么?”
智晓亮将脸埋在枕头里,闷笑了一声,不予回答。他的后背上残留着点点发粘的汗渍,发出诱人的体味;一只玲珑小手顺着他漆黑的发根向下抚摸,背脊曲线迷人,于是从脖颈滑到后腰,促狭地朝遮掩在被褥下面的身躯继续挑逗。
“孟薇,别闹我。”
不是开玩笑。智晓亮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瞥了孟薇一眼,后者弯起如初生玫瑰般娇嫩的唇角,俯身过来,亲了他一下。
他有点勉强;胸口翻腾的欲望已经得到满足,这种事后的亲密真虚伪。
“其实我们应该收敛些,毕竟这是在格陵。”孟薇抚摸着智晓亮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庞,感受着他那柔和清秀的线条,“我可不想让长辈们发现,他们都是老古板……”
不,这样的暗示,违反了游戏规则。她是个懂得何时刹车的女人。于是立刻住口。
“如果你在意,不见面就是了。”
智晓亮翻身坐起,伸手去捞散落一地的衣裤。
他能说出这样爽快的话来倒不是因为厌倦了孟薇。如果你没上心,又何谈厌倦不厌倦?他喜欢干净俐落的男女关系,见面,上床,分手,绝不拖泥带水,一旦有外界压力,势必要打破这种平衡。何必让大家难做呢。
这种话孟薇听得多了。但这一次还真是壮士断腕般地决绝;她唇角带笑——或者她连“腕”都算不上。
上个月她才做了阑尾割除手术,尚未痛到滚地就已经发现病症,当机立断切除,免去不少痛楚,这个智晓亮,估计也可以把她当作阑尾一样轻松割掉。
“真狠心。”孟薇难得在他面前展现小女人的一面,不置可否地叹着气,从背后抱住了智晓亮,不让他扣上衬衫扣子,带点撒娇的意味,将手探入他牛仔裤内,“哄哄我都不行?”
I come, I see, I conquer。Here,她的手指在这副精壮身躯上游走,从两腿之间回到左面胸膛,finally there。
智晓亮不知她今日怎么如此痴缠,摇摇头道。
“你知我最不会讲甜言蜜语。”
他从不撒谎,实在是绝世好男人;可有时候女人就爱听些谎言,哄得一时开心也是好的。孟薇一开始就对自己说过,智晓亮是不错,可是除了弹琴和上床之外,什么也不会,这样的天才,只适合做情人。就灵魂伴侣而言,八面玲珑,能言善辩的许达才是上等货色。
她一向坦荡:女人有权利将灵魂和肉体的需求剥离开来。她爱智晓亮,也爱许达——当然,两种爱是不同的——所以她不应该被苛责。
若这两个男人的身心都只忠于她一个,纵然会让她苦恼不知如何抉择,更多却是对她魅力的肯定。
她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心态变了?
“你在发呆。”
智晓亮穿好衣服,见孟薇还跪在床边若有所思,出声提醒。
“哦。”孟薇掩饰道,“有点累。”
“那你睡吧。我去客厅。想来点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