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觉得他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一间屋内,几个人围着壁炉坐着。
“云迪,你能不能算算这场雨还要下多久?这里潮得我骨头都痛了。”矮人中的异类阿兹边烤着靴子边说。
“别把你的臭鞋放在壁炉前烘,受不了啦!”翼精灵水晶在屋里乱飞。
“再吵我就用另一只鞋把你套起来!”
“康德,你干吗还把自己套得严严实实的?会霉的,就像阿兹的靴子。”水晶说。
“你别管那个死人,更别把他和我扯到一块儿。”阿兹说。
云迪在炉边擦着自己精美的白色小靴,罗恩在另一边就着火光看老师明康恩整理出的一些古卷的译本。而康德裹着厚厚的黑袍倚在窗边,睁着眼睛听着外面的雨声。如果谁想到正和一具朽坏的身体待在一室都会不是滋味,尽管康德已经把自己包得够严,尽量不出声,可是那使人更觉得他不像活着的东西。长途的旅行里,精灵和矮人对这位准亡灵族的容忍度越来越低了。
“死人康德,你真的不来点?动一动,让我们知道你还没灵魂出窍。”阿兹口里大嚼着牛油面包,举一块给康德。
“够了,阿兹,你明知道他吃不下东西。”罗恩说。
“看你的书吧,快研究哪儿能找到剩下的若星汉古卷。我是担心他整天不吃不喝,哪天走在路上就垮成一堆骨头了。”
“是啊,下雨这么潮会加速他的腐烂的,我不敢确定我制的防腐药水能持续多久。”水晶说,“对了,那味道真是阿兹的臭鞋发出来的吗?”
“你们再吵就全给我出去!”云迪头也没抬地说。
可站起来的是康德,他开门走了出去,身体的朽坏使他走路的样子也变得难看。
“康德……”罗恩忧心地看着他。
“也许我们该用冰冻术把他冻上再抬着走……”阿兹说。
云迪抬手就是一道闪电,闪电从阿兹身边划过去,在墙上穿出了一个大洞。
阿兹抖着举起手:“好了,我发誓看在十年后的他救过我们的份上再不说了……”
云迪跳起身来:“这不是打你,是给墙外的魔人。”
这下所有的人全跳了起来,外面传来了惊呼声。
屋中的人冲出去,看见一个魔族恼怒地站在那里,头盔上冒出青烟。
“雨箭术!”精灵水晶首先开始了她的行动,天空一片范围里的雨丝忽然变成银针。
“瞄准些再打!”阿兹跳着躲开那些落向他的雨针。
“雨太小了……”水晶不无遗憾地说,那些雨针在魔人的盔甲上布了银亮亮一层,但显然只有装饰作用。
云迪的闪电再次出手,这次魔人举起他的刀封住了那个闪电。
但是云迪另一只手发出的回旋光球击中了他的后背。
魔人一颤并没有倒下,他盯着云迪:“你变强了。”
“你们前几次见到我时我一直在虚弱中,现在可以让你认识我的真正力量。”
如果在黑暗的山洞中惊醒过来,他觉得似乎他的同伴遇上了点麻烦。这种感觉让他出洞向山下奔去。
“也许很快他就会召来黑暗的军队,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望着逃走的难道,云迪说。
一回头,她看见康德裹着黑袍站在黑暗中。一看见她的目光,立刻转身走回屋中去了。
“他现在的样子,真像个冷酷的亡灵法师。”云迪想,心里又沉重了些。魔王的灵魂正被封睡在这个身体中,他们究竟能不能在康德完全被黑暗吞噬之前得到精灵法师们的帮助呢?
魔人难道奔出很远,他觉得浑身发冷,那些插在他盔甲上的冰针现在也许正在渗入他的身体,而最主要的是他中了那个该死的女魔法师的光球,寒气沿着血管漫延着。
也许受到了魔法的影响,难道觉得现在的心情也糟透了。他开始不情愿地打冷战,想着若是有军团士兵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让他名声扫地。他刻苦努力了几十年才在这次的比武中赢得了“黑暗之子”的称号,获得了这次任务。可是现在,一切都一团糟。是的,糟透了。从华优冰其斯口中说出的大祭司的阴谋扰乱了一切。地下城是他的家乡,可他却不知是该回去,还是继续寻找魔王。就在刚才,当他正要一刀结果那个女魔法师时,他分明在她的身后又看到那双冷冷的眼睛,放出死亡的暗光。他震惊得连刀也偏了,怔怔地挨了一下,无心恋战地狂奔而去。
“哦,如果这是一本书,我是书中不幸的主角,烦请作者出来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难道抬头喊着,不过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假如自己原来只是一个配角呢?这个想法比冰冷的法术更快寒透了他的心。
“如果是这样,如果这是那创造命运的人在通过我的灵魂暗示我,那么也许我会在某个地方莫明其妙地死去,也许就是现在……哦,我感觉死神就要来了,刚才那双眼睛……那种眼神,那分明是死神的目光……嗯,等一等,魔族的宗教里并没有死神的,只有亡灵族才认为死亡是世间最大的主宰,我在呼天喊地之前也许要先端正我的信仰……”
可随后难道发现他本是无所信仰的,大祭司已被怀疑,魔王又形迹难寻,至于从小偷看的禁书——那些人类的骑士小说中骑士死前呼喊的礼天教圣主,那是魔族故事中的欺世大骗子……在失去魔王的三百年光阴中,原来魔族也正流逝着自己的文化与历史。大祭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解了魔族的传统意志,其中包括对他和如果这样从小接受亡灵族教育的人委以重任,他相信大祭司是真的寄期望于他们,在死亡法则学院,他们受到魔族中最好的教育和训练、知识、魔法、格斗,当然也包括有机会偷翻图书馆中那些作为反面批判教材的人族骑士小说。难道相信,假如他和如果能完成任务回到那个地下城,大祭司必然将不顾资历年纪破格升他们为黑暗骑士,然后他们将真正作为大祭司的心腹而成为黑暗中高人一等的骄子,直到有一天,成为魔王不在时魔族最高的武力掌握者——军团长。可现在,这条令人神往的无限黑暗的道路,就这样消失在一团烂泥和迷雾中。一切因为怀疑。怀疑的开始,怀疑自己所依存的支柱,于是将自己悬在了虚无的半空……
难道从虚无的半空中落回实地是在漫长的时间后,在雨中他冻成了一个大冰块,醒来后看着身边一大堆碎冰纳闷着是谁把他敲了出来。他观望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如城堡石室所在的石床上,壁炉在一边熊熊地烧着。难道想那必然是他在飘失的梦中能重回地心的力源。
他起身时发现自己身上还浮着淡淡的绿色微光,他惊讶地想到那一定是人类的圣洁疗伤法术的结果。对于一个从小接受黑暗系训练的魔人来说这可是致命的,如同他当日将黑暗力量输给人类康德造成的结果一样,可能使身体遭受极大的损害。难道惊慌地调动体内的力量,发现他除了感觉不到自己的黑暗力量之外身体还是很舒适,但这已足够糟糕,必是某个精通此道的阴险的人类故意使自己无法运用黑暗力,而再遇战斗时他就不得不像一个普通剑士一样完全依靠肌肉的力量与刀法了。
难道伸手去腰间只摸到空空的刀鞘,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恍惚中把心爱的战刀扔在了某个地方。他跳起来疯狂地寻找,忽然发现刀就在自己左手里紧捏着。任何时候也不把武器丢掉,是魔族战士的基本准则。常年的训练才使他在昏迷中也能紧握着刀。难道松了一口气,有这把陪他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刀在手中,即便是现在门口就冲进一群人类武士他也不会惧怕了。
门打开了,一位穿着和她的年纪不相称的褐布法术袍的人类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指到她鼻尖的刀锋,说:“你这么快就醒……”
难道一把将她扯过来,踢飞她手中拿着的一个魔法药瓶,药水打在墙壁上,发出绿色光辉。他按住她,刀顶住她的后颈骨节。只需一旋,那头颅就会完美地打着转离开身体。对于获得过人类解剖学满分的难道来说,没有比这拿捏更准的事。
他回头没有看见其他的人类出现,刀便没有急着下去。他静静听了听,确定百步之内的城堡中再没有人,便放开了那女子。
那女子吓得不轻,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起身看着难道,脸色苍白喘了半天气,才说:“你……你……好精神啊。”
难道正想盘问,她却接着说:“我不是坏人,你不要怕。我是杨基城堡的魔法……嗯,魔法学习者。我采集药品回来路上看见……你很奇怪地在一块冰里头。我就找旁边村的人把你抬来,试着治……你还好吧,看你刚才那样,应该是没事了。”
难道想起自己黑暗力量的失效,气就不打一处来。骑士小说中的礼节和魔族的残忍在他心里打了一百个转。最后他想,综合的结果是——他应该温柔可亲地杀死眼前这个好事的人类女人。
年轻的魔法学生并没有察觉到眼前这张冷漠的脸下面藏着的坏念头,还在继续说着:“我这还是第一次对人试我的治疗法术,我刚才真紧张。知道吗,你很奇怪,普通法术书上的方法对你没有效果,后来我就试着自己换了一下方案,没想到《天礼圣导书》的九三咒语还可以配上《精灵之森医事纪》三卷上的九号符咒使用……”
难道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了,他想是做成前后截面的标本呢还是左右截面的?这小姑娘长得不好看,如果鼻子再高一点会好些,一会儿替她修一修……所以后面的话他就没再专心听下去。
就像难道在死亡法则学院听人族解剖学常常走神时一样,难道常常从学科本身想到万里之外,从刺哪个部位可以致命最快地想到做个理发师要设计哪些花哨的发型,从人类的骨骼结构想到禁书上公主的镂空长裙的花式。他喜欢把任何东西和他的艺术创造力联系起来,正如他那件著名的曾使整个兵团偷袭计划失败的夜光战甲。如果不是军令禁止破坏兵器,他还想在他的刀上刻出十四行爱情诗。他的诸多梦想之一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人体标本以研究他的刀法。今天他又打起了这个主意。
“……然后我又用第七号药水加高浓度的风琪粉末,才阻止了你的不良反应,”魔法修习生拿出一本笔记开始读,“可这时你仍然肌肉僵硬,于是我想到用化石剂先将你肌体固化然后再法术解化,结果就行了。哈,连老师也一定想不到可以这样做,然后我用活血草泡黑血蝠干做药汤,按七比一配入吸化药水……这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书上全没有……然后擦在你身上再用圣华术,然后你开始能动弹了,然后我想到可能还需要一些补充体力的药,然后我就出去拿……然后……咦,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干吗直直地看着我?”
难道想到在这之前自己一直反倒是别人的试验品,他脸色青中透红,这女人当时满心想怎么救活他,而他现在却想的是把她从什么角度切分。
“你用了风干的黑血蝙蝠?唔,很对,那是强力的活血药材。可是人类圣术师是从不会把圣洁药水和这些东西混用的,你学的是什么旁门左道?另外,你说的这些方法也没有可能使我恢复,人类的医疗法术对我的身体不可以有用……因为……”难道瞪着她冷冷地说,“我是魔族。”
修习生愣了一愣,忽然大笑起来:“你真会装神弄鬼,一开始我看见你的这身盔甲也吓了一跳,差点去叫城里的骑士团,可是仔细观察发现你分明是个人类,否则我用那样的圣洁法术治你你现在不可能还活着……”
“可我是个魔族!”难道像被抢了苹果的小孩一样跳起来,“这有什么奇怪,你看我的眼睛……”
女修习生盯着他的双目好一会儿:“是的……刚一来时,它是红色的,但是现在——它变成黑色了。”
难道立刻蹦起来去寻找镜子。
然后在某一处,传来他惊骇的叫喊。

第十六章 康德决心叛逃

冒着大风雨,云迪一行为了躲避可能被召来的魔军而行进到了杨基城堡。当他们在大门下敲击门环时,就听见那灯火阴暗的城堡里的一声惨叫。
着急的水晶先从高处的石窗飞了进去,不甘示弱的阿兹也开始向地下钻去。罗恩想跟着,云迪拉住了他的领子,轻蔑地翘翘嘴角。康德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身后,裹着黑袍,像几千年来就站在那儿,与黑夜融为一体。
阿兹打开了大门,云迪等人握紧手中的兵器与法杖,缓缓地走进了阴暗的城堡。
城堡像是没有什么人住的样子,石廊中满是灰尘与蛛网。他们的脚步声回荡着,除此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忽然又是一声尖喊,这次是水晶。人们跑上前去,看见她从回廊拐角冲出来,一头撞在墙上,摔个半死。
阿兹跳过去托起她:“嘿,你就像个没头的苍蝇!发生了什么事?有一只大蜘蛛在追你吗?”
“我看见那些、那些石头……”水晶说了几个字,眼冒金星栽倒在阿兹手上。
几十个黑影静静站立在廊后一间大厅中,当罗恩、阿兹刚看见他们时,都被吓得后退出去,举起了手里的匕首和木棒。
云迪冷笑一声走上前去,右手搭上黑影的肩头:“是松嘎石人,这里也许是个索尼巫师的住处。”
“一个可以操纵石像的索尼巫师?也许我们不该随便进别人的房子,我想我应该先出去敲敲门。”阿兹说。
“也许他正在楼上做着索尼教派那些邪恶的试验,刚才那声音听起来真是不祥。”罗恩抬头望着,他记起明康恩曾说索尼巫师是所有正派魔法师所不齿的对象。
他们走上宽大的阶梯,木板像从来没有见到这许多人似的叫起来。
“你就不能轻点嘛!”阿兹对他身边的人抱怨。
“你在对我说?你居然让我轻点?”水晶在空中叫道。
“见鬼,你把周围三百里的野兽和恶灵全吵醒了。”
“可是那是你,是你叫我轻点我才……”
忽然楼上传来门的响声。
“我想他躲到某扇门后去了。”罗恩说。
楼上有许多门,厚重的木板镶着铁边,神秘的城堡主人会在哪扇门后?
“云迪,我相信你是大陆杰出的魔法师之一,很少有法师强过你,对吧?”阿兹向云迪靠拢着。
“千万别这么说,我只不过是新银月光华军中一个小小的军医而已,事实上我主修圣光明治疗术,这方面我已达到四十级,而我的火系、电系、水系都还是可怜的二十多级……”
“别对一个从来没有参加过魔法行会职称考试的赤脚法师说这些,至少我没见过有人能像你同时精于这多么系……当然在土系方面你还需多向行家请教,那……你看我的土系能有多少级?”
“非科班出身的土法师是很难评级的,你的那些法术正规教材上根本没有,你早就偏离正道了。”云迪眼光警惕地打量着身边的门,不看阿兹一眼。
“难道我就没有希望像尤里卡那样自创出伟大的魔法?”
“可你的法术全是手法错误缺乏指教不入流的野地法术……”水晶急忙地说。
“我没有问你!”
忽然云迪指向一扇门,周围的人凑过来,她压低了声音:“在这里。”
而她的目光随即又转过去望向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疑惑地想了想,仍然把手指向身边这扇。
阿兹立刻跳到了阵形的后面。
“这时我才觉得一个能冲在前面的肉盾是多么必要。”罗恩说,“我们的队伍中居然没有一个骑士或是矮人。”
“阿兹,他们忘了你是矮人。”水晶在阿兹背后推着他。
“那正好,我本来就不想当,我要立志改变矮人在其他种族眼中的冲锋队形象。”
“所以你现在站在最后面?”罗恩回头嘲笑道。
“康德是骑士……哦,我是说曾经是……我现在倒希望魔王还在他的身体里……康德?”
康德全身裹在黑袍里,不知什么时候早站在了走廊的尽头,在云迪曾望着的那扇门前站定。
“他什么时候到那边去的,我都没听见他的脚步声。”水晶说。
“他的造型看起来像个夜行吸血魔,他会吓着门里的孩子们的。”阿兹龇牙笑着。
罗恩看了看云迪,云迪也笑望着他。罗恩叹了口气,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也说不出“女士先行”几个字来。他把手按在了门上,一推,像是锁上了。
“他看起来不想见我们,我们真的有必要去惊动他吗?”
“如果你不想在外面的风雨中过夜或是半夜被什么惊醒,最好还是找到这里的主人。”云迪也把手按在了门上。
“里面有很重的魔法气息,这个人的力量也许不在你之下,但是……我能感觉到一种惊慌……他在害怕……”罗恩说。
“你的体察术相当不错。”云迪有些惊讶。
“是的,我的老师也只肯教我这些没用的东西。”
云迪想了想,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敲门声把阿兹和水晶吓了一跳,“嘿,你在干什么,我们可以在门厅过一夜。”阿兹说,“吵醒睡梦中的东西是不礼貌的,尤其是你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的时候。”
长廊的那一头,康德已无声地推开门,走进了那屋中。
一种极熟悉的气息,竟让他觉得无比亲切,那是黑暗的气息,是死亡。
屋的正中央,一具人体正躺在石台上,看样子已解剖得七零八落,身体的许多部件都被换过了,一个比人眼大几倍的眼球鼓在外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眼,另一只眼却被缝上了,腹中散发浓烈的药味。
但康德明白,这个人还活着,因为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亡灵的气息。这是云迪和罗恩都难以体察到的。
在屋子的四周有许多的箱子,康德的眼睛早就能在黑暗中视物,他看到箱子上的标号,知道那里面是各种的肢体,“左足来自长腿精灵”“眼类:巨蛙复眼”“爪类:黑狼魔”“齿类:剑齿”……
康德忽然想到基洛岗城外亡灵福肯斯达对他说的:“身体不过是人的束缚,你如果懂得灵魂的搬运,你就可以随意更换你的身体。”
是的,他现在确实有强烈的欲望,抛弃这个日渐腐烂的身体,换一个新的健康的。每天他在路上见到那些健壮的人,就有扑过去的欲望,这种心理使他害怕不已,即便对于同伴,他也每天躲得远远的,不仅是因为身上的恶臭,更怕他们察觉自己心中疯狂增长的阴暗。
如果可能,他愿意抛弃血肉,换上铁的躯壳,僵硬但至少不再腐朽。水晶为他配的洗澡的带魔法力的消毒药水像刀一样刺痛他,他的身体早已没有触觉,但那种药水却是亡灵暗黑族的大敌,它折磨着被黑暗感染的灵魂。幸好药不是每天都可以弄到,何况只能暂时阻止身体的朽坏。近些日子,水晶他们已经越来越懒得再去辛苦地寻找草药,任由他躲得远远的,甚至每夜睡在门外。他们已经开始厌恶他了不是吗?
是的,云迪厌弃他的身体,可是百亚不会。
换一个身体,换一个身体!这声音在康德心中越来越响了。哪怕是异形的恶魔,也比现在朽坏不堪的强。
可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知道云迪、罗恩他们也绝不会允许,那是暗黑邪恶的亡灵族才会做的事,信仰礼天教的种族是绝对不能这么做的,身体是上天赐予的,要与它共存亡。
他明白,他已不再是人类,也不是精灵和矮人,他已被种族所不容。等到同伴发现他无法救治的那一天,他们也许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或毁灭他。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现在就离开呢?去过独自在黑暗中的,拾腐的亡灵生活,那样会让他更自在些,他已无法合群。
每当想到自己在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亡灵族,康德就心寒如冰,就想逃离人群,逃开每一个知道他关心他的人。
“不要进那扇门!”当罗恩用开锁术的时候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叫声。
康德听见旁边台子上的怪人重重喘息了一声,像是一台老旧的机器正发动起来。他并不太害怕,对黑暗与异类的恐惧正日渐从他心灵中消去。这时他听见门外走廊上,一行人正惊呼起来,乒乒乓乓的像是很多家具被打翻了。一场战斗又开始了,康德心中蔓延着对一切深深的厌倦,他决心逃离。
阿兹在那些东西冲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全扔了过去,事后他有些后悔那里面还有他明天的早饭。虽然眼前的家伙让他很倒胃口,可是他还是不想明天被吃露水的水晶嘲笑。云迪用震撼术削弱了前面冲出来的几个东西的势头,然后审时度势地转身就跑。她发现罗恩已经在楼梯口等她了,更远的地方是水晶,她好像从来就没上来过。罗恩对云迪笑了笑想申辩自己不是故意先跑而是本来速度就这么快控制不住,但他看到云迪好像没有听他解释的心情,只怪他挡在了楼梯口。阿兹如一块飞滚的圆石追在云迪后面,好几次差点把云迪拱一个跟头。在他的后面,一堆堆奇形怪状的东西正从那个门里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