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这个字,令万氏身子微微颤抖,不过很快便平复下来,“不错,从太原到河东的途中,他被官府抓走,押送到长安,下令杀了他的人,就是阴世师!”说到此处,那张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充斥着无尽的哀伤,喃喃道:“是我,我害了他;智云出生之时,体弱多病,几次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幸好得慧安大师垂怜,将他带去调养身子,当初慧安大师说明了,要等智云十六岁时,方可归家。”
“在智云十岁之时,回家过年,我看他身子已无大碍,便与将军商量,不要再回慧安大师那里,正是我这个决定,将智云一手推上了死路;如果他那时仍随慧安大师在深山修练,根本就不会有事。”万氏深吸一口气,压下眸中的泪水,续道:“我终于明白慧安大师为何要智云十六岁方可归家,因为十六岁之前,智云将会有一大劫,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一切已经无法回头。”
韫仪还是第一次瞧见万氏如此软弱无助的模样,长叹一声,安慰道:“或许是五公子命中注定无法逃过这个劫数,二夫人不要太自责了,五公子在天有灵…”
万氏打断她的话,“我从来不相信那种东西;人死如灯灭,从此消散于这个世界,若真有鬼神,何以不见害死智云的人有报应?!”说到后面,那张娇艳的脸庞微微扭曲,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我与将军说过,要亲手为智云报仇!”
“长安近在眼前,相信二夫人很快就能如愿以偿。”面对韫仪的言语,万氏凉凉一笑,“阴世师固然要死,但…”
后面的话,万氏没有说出口,她抬头望着已经移到头顶的冬阳,忧声道:“时限就快到了,不知将军他们可有想到法子。”话音刚落,便看到李渊一脸凝重地自帐中走了出来,李世民等人依次跟在他身后。
“将军,怎么样了?”李渊没有理会万氏的话,只快步往城门行去,那些人还被绑着站在那里,冷风呼啸,冻得他们浑身发抖,看到李渊出现,城头上顿时骚动起来,纷纷嚷着说不想死,让李渊救他们。
在这纷杂的声音中,有一个人声音特别尖,“李渊,你要打哪里是你的事,总之别拿我们的性命当踏脚石,我们不想死,我求求你,快回去吧,要不然…要不然你打别的地方,洛阳行不行,开封行不行,总之你别打长安!”韫仪认得这个人,万氏说过,他是李渊的一个远方表亲。
这句话说中了其他的心思,纷纷让李渊换地方进攻,不要再打长安了,在这个的噪乱中,阴世师再次出现在城头,踌躇满志地道:“如何,想好了吗?”
李渊面无表情地道:“想好了!”
阴世师面色得色地道:“既是想好,那就赶紧走吧,放心,我堂堂一个大将军,一定说话算数,放了这些人。”
哼,李渊,纵然你再能打又如何,还不是被老子捏在手里,老子要你往东就往东,要你往西就往西,与我斗,你还嫩了点。
就在阴世师以为大局尽在掌握之中的时候,城墙下的李渊突然跪了下来,清晰地道:“今日,是我李渊对不起诸位,待我攻下长安之下,一定会替你们报仇,杀了阴世师这个狗贼!”
阴世师的笑容僵在了嘴边,李渊刚才…刚才说什么,攻下长安?他竟然不顾这些人的性命,依旧要进攻长安,疯了,真是疯了!
阴世师比之李渊,不知差了几千万里,所以,以他的智商,是无法理解与明白李渊的,后者走到这一步,除了继续往前之外,再没有别的退路。莫说是几十个人,就算是几百几千人,李渊也不会放弃攻取长安!
城头上那些人,听到李渊的话,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大声叫骂,指责李渊自私,不顾他们的死活;还有说李渊就算攻下长安,也不会久长;诸如此类,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李渊没有替自己辩解,只是默默跪着,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之声,“全部都闭嘴!”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渊幼时的西席,那个已经年届八旬的老人,从被抓上来后,他就一直没说过话,这是第一句。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努力挺直了佝偻的身躯,肃声道:“看看你们的样子,一个个贪生怕死,为了活命,什么样的话都能说出口,这样就算让你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在我看来,只要死得其所,何惧之有!”
之前说话那人,一脸气愤地道:“你这个老不死,一把年纪了,当然无所谓,但我们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就死了,还有这些孩子,他们更不想死!”
第三百九十六章 誓不为人
老者蔑视道:“你以为阴世师真会放了我们吗,他连这样阴损的招数都想得出来,还能指望什么?我听说代王曾同意开启城门,是这个阴世师,不顾城中百姓将士死活,非得固守不开,才会闹到这一步!”
“死老头子,你糊说什么!”阴世师一把揪过他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大隋的子民,当为大隋尽忠,怎可替一个乱臣贼子说话,当真活的不耐烦了吗?”
“尽忠?”老者嗤笑道:“我活了八十载,可以说是看着先帝打下这长安城,也看着它如何繁华昌盛起来,但如今呢,自从陛下登基之后,穷凶极奢,贪图享乐,整个大隋都让他给败尽,连这长安也破落了,还有什么资格要我等尽忠?”
阴世师盯着他,忽地笑了起来,“既然你不认自己是大隋子民,那你也没必要活着了。”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是用力一推,将老者从城头上推了下去,下一刻,老者重重摔在地上,口鼻流血,当场气绝身亡。
李渊虽然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真发生在自己眼前时,仍是一阵难过,上前合起老者的双眼,低声道:“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让阴世师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城楼上,传来阴世师略有些焦急的声音,“李渊,你仔细想清楚,到底退不退兵?!”
李渊命人将尸体台下去后,冷眸道:“我所做的决定不会改变,倒是你,阴世师,你必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阴世师没想到李渊是块这么难啃的骨头,软硬不吃,恨不得将城楼上的那些人都推下去,总算他还有一丝理智,知道真要推下去,无疑是在逼李渊即刻进攻,对他可没好处!
在勉强压下怒火后,他冷哼道:“李渊,你别后悔!”
望着阴世师离去的身影,李元吉怒道:“父亲,这个阴世师实在欺人太甚了,我们现在就打进去,待得抓住他后,看他还怎么嚣张!”
李渊望着城头那些他熟悉或者陌生的人,那些人依旧被迫站在城墙上,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下令进攻长安,阴世师就会毫不手软的将他们全部推下城楼,一个不留。
“父亲!”李元吉迟迟不见他回答,催促地唤着,李渊摇头道:“一切等七日后再说。”
李元吉想要再说,瞧见李建成使来的眼色,只得生生止住嘴边的话,无奈地看着李渊离去。
第五天之时,发生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情,等韫仪得到消息,赶到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阴世师捧着一个坛子往下扔,嘴里还发出嚣张至极的笑声,坛子摔碎了,撒了一地的粉,不知是什么东西。
在摔完一坛后,阴世师又捧起另外一坛,“李渊,这坛应该是你太爷爷的骨灰,他那座墓埋得可真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他的棺材挖出来,烧了这么一坛骨灰,喏,还给你!”说着,手一松,坛子又落了下来,同样是摔的一地灰白色的粉。
如意骇然道:“这个阴世师是不是疯了,竟然挖李将军家的祖坟,还将尸骨给烧了成灰,故意摔碎,他…他还要不要脸?”
吉祥皱眉道:“他若是要脸,之前就不会拿李将军的亲人来威胁了。”
韫仪冷冷道:“他这是在玩火**,瞧着吧,这个蠢货很快就会后悔了!
那厢,脾气最火爆的李元吉怒骂道:“阴世师,你胆敢掘我李家祖坟,扰我李氏一族先辈安息,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掘尽你阴家祖坟!”
这一次,莫说是李元吉,就连脾气最好的李世民也沉下了脸,阴世师这次实在是做的太过份了,不杀阴世师,不足慰李家先祖之灵!
李渊没有说话,不过那张脸阴沉的可怕,这个时候城楼上又传来阴世师的声音,“你错了,不止是祖坟,还有你李家宗庙,也被我一把火给烧了;李渊,我要你清楚明白,这就是身为乱臣贼子的下场!”
李世民拱手道:“父亲,阴世师实在欺人太甚,请父亲立刻下令攻城!”在他之后,众将领也纷纷请求李渊即刻下令攻城,阴世师的所作所为,连他们也看不下去了。
李渊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紧再紧,他仰头,眸光阴寒地盯着阴世师,一字一句道:“不杀你阴世师,我李渊誓不为人!”
这句话后,他拔刀出鞘,高举道:“三军将士听令,即刻收整队形,进攻长安,谁若第一个登上城楼,就立刻官升三级,赏米百斗,钱百贯!”
这句话令二十几万将士热血沸腾,吼声连天,等了这么久,可算是等到进攻的命令了;这一刻,他们脑海中只有四个字,那就是——攻下长安!
阴世师万万想不到事情竟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原本是想着既然城楼上的那些人暂时还不能杀,就借此给李渊一个警告,让后者不敢轻举妄动,哪知却适得其反,令李渊提前举兵进攻。
一时之间,阴世师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后悔自己的鲁莽,只能匆忙命士兵在城头布置,千万要守住长安城,不能让李渊的兵冲上城头。
李世民在经过韫仪身边时,停下脚步道:“快回你自己的营帐,一旦打起来,此处会很危险,记住,千万不要出来,我会让人护在你营帐四周。”
韫仪知道自己这会儿帮不上心,点头道:“帐营隔得这么远,想必不会被流箭所伤,你快去吧,万事小心。”
“但是…”李世民待要再说,长孙氏走过来道:“让公主去妾身那里吧,女眷集合在一起,也好方便士兵护卫。”
“那好,你赶紧带公主过去。”说完这句话,李世民匆匆离去,士兵已经开始集合,一旦大军整合完毕,就会立即攻城。
韫仪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听着外面的动静感慨道:“这一仗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长孙氏颔首道:“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论天下是兴是亡,苦的都是百姓,只盼此战之后,长安城的百姓,可以休养生息,远离战乱。”她们都知道,李渊必可攻克长安,所以并不担心输赢。
第三百九十七章 终入长安
“也只能如此了。”在韫仪答应之时,长孙氏自柜中取出过一件镶有风毛的雪青夹棉锦衣,道:“这是上次说起的衣裳,手艺不好,公主您别嫌弃。”
韫仪抚过细密平整的针脚,笑道:“这样还叫手艺不好,那天下就没几个好的人了,这件衣裳我很喜欢,多谢了。”
她的认可令长孙氏很高兴,道:“改明儿得空我再替你做几件,或者公主有喜欢的式样,也可以说给我听。”
韫仪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话间,她瞧见一旁摆着几件未做完的小衣,眸光微微一颤,“你有身孕了?”
长孙氏一愣,待得看到她目光所望的地方方才笑道:“没有,这是给承宗的,上次答应了要做,一直都没做好。”
“承宗?”见韫仪面有不解,她解释道:“承宗是大哥与季姐姐的孩子,今年才两岁,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体弱多病,胃口不佳,请了许多大夫为他调理都不行,希望他长大后体质会有所好转。”说着,她道:“算起来,公主与季姐姐还算相识。”
“不错,以往在太守府中时,曾共事过一段时日,后来她随大公子去了河东,便再没有见了;这次相遇,她已是大公子的四夫人。”
长孙氏笑道:“季姐姐很得大哥疼爱,那一房,除了大嫂之外,就属季姐姐了。”
韫仪笑而不语,她是领教过季容手段的,这种人,不论去了何处,相信都是如鱼得水。
这个时候,有人挑帘走了进来,是一个秀美之中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穿了一袭鹅黄衫子,双目晶晶,仿佛能洞悉人心似的,韫仪认得她,是李渊第三女李秀宁,就是她凭一人之力招募了七万士兵。
李秀宁没想到韫仪也在,与之点头见礼后,将手中的棋盘与棋盒放在桌上,“二嫂,左右这会儿没什么事,你陪我下一局棋吧。”
长孙氏为难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棋艺,只能算是平常,比不得你,最后必定又是输,而且我答应季姐姐的衣裳还未做好呢。”说着她将目光望向韫仪,“不如公主陪秀宁下一局。”
李秀宁清眸一转,似笑非笑地道:“公主可肯赏这个脸?”
见她们二人一起相邀,韫仪也不推辞,点头接过李秀宁递来的棋盒,与之对弈,至于长孙氏则一边缝制衣裳,一边看她们下棋,帐中安静而宁和。
与帐中宁静相反是帐外震天的杀声,一波接着一波的士兵往长安城那高大而坚实的城墙冲动,他们心中的火已经憋了太久了,无数将士心中都有同一个念头——不攻下长安誓不回!
“顶住,都给本将军顶住,千万不能让他们爬上城墙!”阴世师在城楼上惊慌地叫着,看到士兵抬着一锅烧开的热油上来,他连忙道:“泼油!快点泼下去!”
士兵照着他的吩咐,将滚烫的油泼下去,那些正在爬云梯的士兵受热油之泼,哀嚎着从云梯上摔下去,而在此之前,已经好几拨人摔下去了,在城墙下堆起一层血肉模糊的尸体。
看到攻城的势头被阻住,阴世师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对城头上的士兵道:“赶紧再去抬热油来,一定要挡住他们!”
一名士兵为难地道:“启禀将军,这已经是最后一锅热油了,全部都泼光了!”每一次泼热油都能对攻城士兵起到很好的阻碍,但油并不是无止无尽的,每次都是一大缸一大缸的泼,几次下来,就将他们之前储存的油给泼光了。
“混帐东西!”阴世师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但喝骂解决不了问题,这么一耽搁的东西,那些士兵又重新爬了上来,就像附骨之蛆一样,“既然没有油,就用石头砸,用箭射,总之一定要给我顶住,否则你们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
一众士兵对他的话都颇有微词,要不是他挖人祖坟,烧人宗庙,李渊会现在就打吗?还有之前,明明代王都听晋阳公主之劝,放弃这这一仗了,他偏生从中搅和,非要打这一仗。
怨归怨,阴世师毕竟是主将,他们不能不听,照着阴世师的话,砸石射箭,阻挡下面的攻城之势。
但底下的士兵实在太多了,打下去一批又上来的批,过不了多久,石头便又面临与之前热油一样的结局,扔光了,箭矢倒是还有,但凭这一样,想要彻底压制攻城之势,实在太难。
“杀!杀啊!”阴世师面红耳赤地喊着,但一来无石可掷,二来士兵守了大半日,又是这种高度紧张的情况,皆已是疲惫不堪;有些士兵因为不断拉箭开弓,手指已经被纠缠勒出了血。
“云梯竞耸,楼橦争高,百道齐来,千里并进,绕京竹木,歼于斯矣。”
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拼杀,不断有士兵倒下,又不断有士兵冲上去,地上的尸体已经不是开始时的一层,而是厚厚一堆。
终于,在冬日将落之时,一名叫雷永吉的军头第一个冲破守军防御,登上了长安城的城墙,打开了一个看似不起眼,却足以令守军土崩瓦解的缺口。
在他之后,无数士兵一拥而上,冲下去打开城门,引大军入内;在这一刻,隋军明白,大势已去,长安…注定要属于李渊,所以他们很快就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
攻城之前,李渊虽然怒火中烧,但仍然传令三军,攻入长安城后,不得毁隋朝祖庙,不得侵犯代王杨侑及其他皇室中人,更不得伤害百姓与俘虏,违者灭三族。
在这样严明的军令下,士兵井然有序,未伤那些投降的隋兵一分一毫,对于百姓更是秋毫无犯。
李元吉一进城,便立刻登上城头搜寻阴世师,但搜遍整个城楼,也不见其踪迹;李元吉气恼地抓过一个降兵,“说,阴世师在哪里?”
降兵战战兢兢地道:“小人…小人不知道,你们攻进来之前,阴将军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兴宫
李元吉扬起钵大的拳头,厉声道:“再不说实话,老子就打爆你的头!”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士兵被他吓得脸色发青,说话也不利索。
“找死!”说着,李元吉便要一拳打下,落到半空中之时,被人一把拉住,“你做什么?”
李元吉望着拉住他的李建成道:“当然是让他说出实话。”
李建成冷声道:“你忘了父亲的话?还不赶紧松手。”
李元吉不服气地道:“大哥,这贼小子不肯说出阴世师去了哪里,打死活该!”
“小人真的不知道。”那士兵吓得都快哭了。
“阴世师有心要逃,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去向告之他们,你就算打死了也问不出。”说着李建成又道:“有这时间,还不如随我去搜捕,我已经让人守住其余诸门,以免阴世师逃出城去,世民可是已经去了,你若不想被他抢先,就快一些。”
一听这话,李元吉连忙松开那名士兵,与李建成一道去搜捕阴世师,旁的人都可以放过,对他们来说,唯独这个狗杂碎是一定要抓回来的。
在他们四处追捕阴世师之时,李渊已经踏进了大兴宫,一步一步地往里走着,自他有记忆以来,曾无数次来过这里,每一次来,无一例外都是站在大兴殿内,朝端坐在上首的人跪地磕头,以前是杨坚,后来则是杨广。
不过自从杨广迁都洛阳之后,就再没有来过,如今终于又一次踏入,这一回,他不是为了向谁行礼,而是为了要主宰这富丽堂皇的大兴宫。
筹谋那么多年,终于是走到这一步了,只要一想到这个,李渊就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在一下接着一下的脚步声中,李渊踏进大兴殿,这里是皇帝听政视朝之处,册封皇后、太子、公主或者宴请朝贡使节,也多在此殿,是所有宫殿之中,地位最尊之处。
李渊看到了躲在龙案底下瑟瑟发抖的代王杨侑,他身边的宫女太监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身边只有一个面容清瞿的老者。
跟随李渊冲进来的士兵看到躲在案下的杨侑,皆是红了眼,为了冲进长安城,他们死了多少人,那些都是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还有,若当初杨侑坚持一些,不要听任阴世师摆布,就可以避免这场大战,阴世师该死,他同样该死!
“杀了他!”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很快那些士兵便一起叫了起来,“杀了这个姓杨的!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杀了他!”
有一些性子急的士兵,甚至冲了上去,欲杀了杨侑,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杀一个还未成年的杨侑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
这个时候,那名老者横步挡在他们面前,“李公举义兵,是为了匡复帝室,拨乱反正,尔等如今是想陷李公于不义吗?”
士兵们被他这么一喝,一时间还真不敢上前,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李渊的声音,“不许放肆,立刻给本公退下!”
在喝斥士兵退下后,李渊走上前,对仍在桌下发抖的杨侑道:“殿下不必害怕,臣说过,臣此来长安,是为了匡复帝室,尊奉您为天子,是万万不会伤害您的。”说着,他伸手道:“臣扶您出来。”
杨侑看向姚思廉,待得后者点头后,他伸出颤抖的手递到李渊掌中,狼狈地自案下钻了出来,在他站直了身子后,李渊拱手道:“方才手下士兵多得得罪,还请殿下恕罪!”说着,他回头朝那些士兵道:“还不立刻向代王殿下赔罪?!”
杨侑闻言,急忙道:“不…不必了,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李渊恭敬地道:“殿下宽宏大量,殿下若为天下之主,当是万民之福。”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一直护着杨侑的那名老者,“这位是…”
“我乃殿下侍读,姓姚名简,字思廉。”听得姚思廉之话,李渊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姚先生,我虽未见过先生,却一直对先生敬仰之至,如今更是让李某钦佩。”莫看姚思廉官位不高,在所有文人之中,地位却如泰山北斗一般,极为崇高;而更难得的是,那么多人都逃走了,姚思廉却依旧陪在杨侑身边,不离不弃,这份风骨,说一句钦佩并不为过。
“李公过谕。”这般说着,姚思廉一脸正色地道:“李公乃仁义之人,想必不会做出自食其言之事。”
“当然,我会依照之前所言,拥立代王为帝。”说着,他道:“代王今日受了不少惊吓,姚先生您快扶代王去后殿歇息吧,长安的事情,李某会好生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