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卓克尔骇然失色,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不知不觉被人抵住要害后还能若无其事,最重要的是他连背后是什么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能凭握住匕首的那只手判断对方是女人。
几百名元兵见卓克尔被制住皆是大惊,想冲过去救主子又投鼠忌器,唯有站在原地紧紧盯着事态的发展。
“你到底是谁?”卓克尔不见对方回答,又厉声问了一遍。
“你真的猜不到本宫是谁?”身后的人移动了数步,让卓克尔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她,但抵在颈边的刀可是一点没松。
那是一个模样寻常的女子,混在人堆里根本认不出来,但就是这样的人却有着比他更盛的自信以及…凌厉!
“你是…公主身边的侍女?”进来的时候他有看到过,后来不知去了哪里,因为无关要紧所以也没在意,没想到却是这么个利害角色。
呃,不对!卓克尔突然想到她刚才两句话中的自称,据他所知在明朝中只有皇帝的妃子以及女儿才会以本宫自称,如此说来,她…
“你才是十公主。”他脱口而出,震惊之色久久不退,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疑问。既是公主之尊为何要扮成侍女,除非她一早就悉知他的计划,但是可能吗?且不说此事他自忖隐秘,连自己人知晓的都不多;就说一个娇滴滴养在深闺的公主有何能奈可以知悉他的计划。
“不错。”易容后的朱拂晓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而凌风晚蝶等人居然一些异色都不露,看来是早就知道,刚才只不过在演戏罢了。
“你为何会知悉小王的计划?”他一边问一边在心底思忖脱身之法。
朱拂晓淡淡一笑,勾魂夺魄的眼睛扫过卓克尔的腰间:“王子想知道本宫自然如实相告,但是王子是否也该合作一些呢?否则本宫怕一紧张控制不好手上的力道伤了王子。”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抵在颈间的匕首微微一紧,顿时有殷红的血色顺势而下,低落在纤尘不染的青砖上。
“休得伤害我家王子。”先前不见踪影的葛诚突然从元兵的身后冒出来,神色焦急。
卓克尔低叹一声,无奈地松开了已经握住刀柄的手,这个女人好生利害,竟然连他这么细微的动作也被发现了。
朱拂晓蓦然一笑甚是满意:“卓克尔王子在我回答之前,你是否该解释一下设这么大个局引本宫来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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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逆转(2)
卓克尔凝视着那张毫不出色的脸声音沙哑地说:“小王只是久闻十公主惊才绝艳,天下无双,所以…”
“所以用这种方式来邀请我吗?”朱拂晓丝毫不为他眼中的真挚所动,这种拙劣的谎言她多少年前就已经不相信了:“真正的原因是与燕王有关才是吧?”她环视了一眼空荡荡府邸,含在唇边的是凉如冰水的笑。
卓克尔无奈地道:“公主眼中真是揉不下一粒沙,但是小王不说你又能如何?真的杀了小王吗?那你们也休想出这燕王府!”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受别人威胁的人,何况还是一个女人。放眼这百多名他亲自从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个个骁勇善战,凭他们这么些人要想突围而去简直就是笑话,哪怕挟持着他。
“当真不能?”随着这句缱绻如春水的话,无数只脚踏上了那片缤纷乱红,明晃晃的盔甲叮铛与分明的刀剑闪烁着比此刻日光还要耀眼的光芒,随之而来的还有墙头一溜排弯弓搭箭的士兵,千余名士兵望眼望去就是密密麻麻一片,与之相比,原先卓克尔引以为傲的那些人就显得少多了。
四名身着官服的官员排众至前,正是被逼上贼船的何永方等人,齐齐拂袖跪地齐声道:“下官遵公主之命特率士兵前来支援,除此之外还有五千精兵正在赶来。”
此时此刻,卓克尔脸上的自信终于褪尽,这个女人好深的心思,不动声色间已是步步为营,计谋百出,也不知她是从哪里调来这么多兵马,据他所知,明朝并不允许地方有军队的啊?
卓克尔哪知何永方几个只是按着原先编好的台词在胡诌,除这一千士兵外,他们手中再无一兵一卒,更别说正在赶过来的五千精兵。
“王子,我现在能出府了吗?”她笑意绵绵,吐气如兰,也许这千人的个人战力不能与蒙古士兵相比,但蚁多尚能咬死象,何况是人。
卓克尔斜睨了她一眼,目光复杂:“小王很少佩服人,更甭说是女人,你是头一个。”
“不敢,还请王子说一下千方百计请本宫来的用意。”燕王府空无一人,必是出了大事,否则以四哥的能力和麾下精兵,断不至于让元朝士兵在府中来去自如。
她忧心,却不在面上露出分毫;示弱、忧心、关心,都会令自己处于下风,为敌人所控制。
卓克尔始终不肯松口,倒是那个假扮葛诚的蒙古人因担心主子的性命所以将实情一五一十合盘托出。
月余前,朱棣领兵与卓克尔所在的军队交战,这是朱棣驻守北平以来遇到的规模最大的一次进攻,为击退元朝,朱棣率领所有军队迎战,不想却因一个微小的失误被困于元朝国师所布的阵法之中一时无法离开。
但双方都清楚,朱棣身边能人不少,破阵只是迟早的事,元朝统兵者几次想趁机剿灭朱棣都未能如愿,反而自己损兵折将。一旦让朱棣破阵而出,他们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所以一直在寻求歼敌之法。
原本卓克尔等人潜入北平城是想拿朱棣的妻儿相要胁,谁知这燕王妃很是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竟在被他们抓住前领了府中老小退到冰窖,用不知从何处弄来的zha药堵住冰窖口,扬言他们若是敢入内抓人便点燃zha药来个玉石俱焚。由此事情便陷入了僵持之中,直至一封书信的截获…
“这封书信便是京中递送燕王,告之其本宫不日之内将抵北平的消息对吗?”
“不错。”葛诚回答道:“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们觉得可以利用公主来威胁燕王,就算不能令他投降至少也会有所忌惮,如此我们便有了更大的机会打败他,只要除掉燕王,北方边界就会少掉一大阻碍。主帅将此事交给卓克尔王子负责,由我伪装葛诚诱公主入府的计划就是王子所布,可惜功亏一溃。”他不无可惜的说道。
卓克尔突然插话道:“小王有一事不明,察木自小在中原长大,吐音、行为都与汉人一般无二,你是如何发现他有问题的,难道你见过葛诚本人?”不止他不明白,在场所有人都满腹疑问。
朱拂晓眼波一转婉声道:“这些都没错,可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你们蒙古人束发与我们汉人不同,不论男女都习惯将头发编辫,长此以往便会在头发上留下难以消除的卷曲,虽不显眼却也足够让我怀疑了。”
至此,众人心头疑问始释,凌风更明白了当初朱拂晓挑起他头发问他的用意,可惜他们当时都未能领会。
卓克尔略带懊悔地道:“可恶,就差这么一点,当初若是听军师的话选一名汉人去的话就好了。”
“也不尽然,你们知道拿本宫去威胁燕王,就当知晓本宫与燕王的关系,他绝不会派人去迎接本宫,只可能是亲自前往。”
“这么说来,小王这次输的不冤枉?”卓克尔自嘲道:“现在缘由你已经知道了,可以放开小王了吧?”
朱拂晓怡然摇头,凑近卓克尔的耳畔如情人之间的呢语:“既然让本宫知道燕王有难,本宫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这枚有用的棋子呢?还请王子随本宫走一趟吧。”
“你!卑鄙!”卓克尔恨恨地吐出这几个字,对身后那个还没他肩膀高的女人深恶痛绝,中原有一句话说对了:天下最毒妇人心。
拂晓不理会卓克尔的斥骂,转而对何永方等人下令:“派人将这些元兵缴械收押,然后你等随本宫去一趟关外。”
“遵公主谕令。”经此一事,原先对朱拂晓心存芥蒂的何永方等人皆叹服不已,此等心计智谋他们拍马也不及。
来此处的元兵皆是一些好勇斗狠的人,没射一箭砍一刀就被人连锅踹,任谁都不肯甘心,面对来缴他们器械的明兵蠢蠢欲动,察木几个高级将领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只是他们这点心思又怎么蛮的过玩弄权术如家常便饭的朱拂晓。
“若有敢异动者,本宫便在你们尊贵的王子身上讨回来。”包含威胁的话语伴着浮动在空气中淡淡的腥味镇住了所有心怀不轨者!
半个时辰后,百多匹良驹牵至燕王府门口,凌风几人寻来绳子将卓克尔层层捆住,确保其无法逃脱,然后才像扔畜生一样扔上了马,有几个仇恨元朝的侍卫趁机在他身上讨了点便宜。
卓克尔此生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心中不知将朱拂晓和明朝骂了多少遍,暗自发誓一定要讨回这份屈辱。
“公主,你当真要去吗?可是这马…”凌风几人不无担忧的问着,此去关外少说也得骑半天的马,朱拂晓长于深宫怕是从未骑过马:“其实属下和几位大人去也是一样的,公主万金之躯,这战场上万一有个好歹,属下等人万死难安。”
冰冷的指尖摩挲于粗糙的缰绳,蒙昧的落日照不见她厚粉背后的苍白:“本宫若不亲临战场,确认燕王平安,此心亦难安!”
她将对陌生事物的恐惧深深掩藏在心底,流露在外的永远是自信与镇定。
“几位大人就不必同去了,留在此地接应,同时不要忘了本宫先前交待过的事。”她若有所指地睨了一眼趴在马背上侧耳倾听的卓克尔。
“下官遵命。”既上贼船就没可能再下船,所幸这位公主办得倒不是坏事,要是办好了指不定还能有所嘉奖,是以几位大人只能认命的一条道走到黑。
朱拂晓微微点头,再望一眼宏伟空荡的燕王府,翻身上马。她身上穿的是侍女服饰,比她以往的华衣自是简便许多,但要跨上马还是有些难,何况还从未骑过马,翻到一半便翻不过去了,所幸后面有人托了她一把。
凌风看着她握住缰绳时指尖微不可见的发抖,心中窜起一股莫明的忧心以及微微的…心疼。
他不敢细想自己这份感觉意味着什么,咬一咬牙翻身上了朱拂晓乘坐的马匹,稳当的坐在她的身后,坐下的马儿只是扬一扬尾巴,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属下得罪了。”他越过朱拂晓从那双细皮嫩肉的手中接过缰绳“驾”的一声策马疾奔,其余人也纷纷上马跟在后面。
正文 第九章 逆转(3)
很多人可能在书中看到过对于战场惨烈的描述,但仅仅限于文字方面,远不能和真实的战场相比。
凄风冷月的沙漠荒野中,刀剑争鸣,尸横遍野,无数个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天统统成了没有呼吸的尸体。没有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没有人在意他们是否娶妻生子,是否有人在家中盼归。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这样的豪言壮语背后,何尝不是对战场惨烈的感悟,死于战场的人,连马革裹尸回到故土都成了一种奢望。
记录他们的仅仅是一个统计数字,甚至于被当成零头抹掉。
死者已矣,生者尚在不断厮杀,不断死亡…
一路颠簸疾驰,朱拂晓身子虽尚可但始终不比男子兼之又是第一次骑马,从马上下来的时候手脚略有些发颤,唇紧紧地抿着,借以遏制一阵阵上涌的恶心,不止是因为骑马,也因为遍地的尸体,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气。
他们来的倒也巧,恰好碰上朱棣破阵,与包围的元军拼杀试图破围而出。
在数万人的厮杀面前,他们这百来号人就显得太过渺小,为免被误伤他们远远停在了一座沙丘上。
朱拂晓命人点起重重火把,将这片沙丘照得亮如白昼,然后派人喊话,数十人的声音合成一股远远传去倒也洪亮,成功令得双方将领都注意到了这拔不速之客。
“贴什哈亲王何在?请出来说话。”从察木的问话中得知此次督战围攻朱棣的最高统帅正是贴什哈亲王。
过不多久,一名年过半百络腮满面的老者越众而出,对这群打扰他战斗的人甚是不喜,隔了老远喊话:“你们是何人,要做什么?”只要他们一个回答不善,他马上就派兵去灭了他们。
“我们要你放燕王军队离开。”朱拂晓毫不客气地说,由于她易了容,所以负伤督阵的朱棣并没有认出这个妹妹来。
“哈哈哈!”不止贴什哈亲王,所有元军皆是哈哈大笑,认为这个女子不是疯了便是傻了,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她以为死这么多人是为了什么,打仗又是为了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小女子居然敢让本王放他们走?”贴什哈亲王看朱拂晓的目光活像在看一个死人。
“那么算上他呢?”朱拂晓将后面的卓克尔拉了过来,尚有血迹的匕首再一次抵在他的颈上。
刚刚还满脸不屑的贴什哈亲王借着火把与冷月的光辉看到了卓克尔的脸,当即虎躯一震流露出深深的震惊之色:“你…他怎么在你手上?”卓克尔不是去擒明朝的十公主吗?怎么会落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手上。
“呵,这你就别管了,只问你答不答应?”朱拂晓一心想要速战速决,拖得越久越易生变故,不能有时间让贴什哈亲王想对策。
“答应什么?”老狐狸很快便恢复了冷静,一边明知故问的拖延时间,一边在背后悄悄打了个手势。
“撤兵,否则你儿子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不可能。”贴什哈亲王断然拒绝,辛苦月余,死伤无数就为了搬开这块挡路石,眼见成功在望,要他现在放弃怎么可能。
“确信吗?”她浮起一缕冷凝的笑,匕首往薄弱的皮肤中捅进了数分,痛得卓克尔皱起了眉。
“慢!你不要乱来!”贴什哈亲王眼中略现慌乱,若换了其他儿子,他才不管死活呢,偏偏是这个他最看重的也最有前途的儿子,真是可恼。
哼,嘴里说的硬,其实还是舍不得,卓克尔真是一个绝好的人质。
凉薄的笑刚浮到一半便被再度涌至喉间的恶心打断,生生咽下的痛苦令她皱紧了眉,这片刻即逝的异样被卓克尔瞧在眼中。
他们在那里说话的时候,一小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迂回上沙丘悄悄从朱拂晓等人的背后靠近,十丈…八丈…七丈…双方的距离越来越接近…
瞥见这一切的贴什哈亲王胡须微微动了一下,又对朱拂晓道:“你不要冲动,什么事都有商量的余地,我们可以再谈谈。”在说话的时候他目光一直闪烁不定,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朱拂晓低了头未答话,似乎在考虑贴什哈亲王的话,正当此时朱棣军队中突然暴出一声大喝:“姑娘别上当,那贼子是跟你打马虎眼分散注意力呢,你小心后面!”
悚然一惊,回首之时偷袭者已近在咫尺,所幸随行保护者均是武艺高强之辈,非一般士兵所能比拟,一拥而上很快就解决了这些人。
看到自己派过去的士兵被人像切冬瓜一样切了个遍,贴什哈亲王脸颊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他已经错过了营救的最好时机。
解决了那些人后,朱拂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被人将了一军,看来在这些人面前,自己思虑还是不够周详。
她庆幸之余又看了一眼那个出言提醒的人,她认得他,四哥手下第一大将张玉,一个粗犷的北方汉子。
“贴什哈亲王,看来你是不准备要你这个儿子了,那我送他去森罗殿你也没意见吧?”冷月下,目光阴寒似冰。
“哼!”贴什哈亲王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长年征战所磨练的狠霸之气展露无疑:“好天真的女娃儿,你们以为抓了卓克尔就真能安然离去吗?你可以让本王撤一次兵,但不可能永远撤兵,你们逃不出去的,本王劝你还是别做蠢事的好。”
“这个就不劳王爷担心了。”笑意盈盈,荡漾在眉眼间的却是无尽的阴狠,比之贴什哈亲王这个长年拼杀在尸山血海中的人丝毫不差。
“噢!噢噢!”突然间平野沙漠四周的山头沙丘后面出现无数个火把,一个连一个把这片地方照得极亮,嘶吼之声响彻天际,震慑着底下每一个人。
本来是元军包围明军,现在反过来元军又被恍如从天而降的明军包围,贴什哈亲王脸色剧变,再难维持适才的镇定。
卓克尔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又来了,这个公主很懂得掌握人心,明刀明枪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埋伏算计才是。
火把蔓延了整个山头,数不清有多少枝,也看不清有多少人,朱拂晓扫了一眼道:“贴什哈亲王你还要坚持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想…”又是一阵恶心涌上喉间令她不得不停下话语。
卓克尔敏锐地握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利用一早弄松的绳子中腾出的手反掐住朱拂晓白嫩如玉的脖子。
正文 第九章 逆转(4)
忽遇此变故,旁边的人皆是乍然变色,反倒是朱拂晓除开始的一惊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握紧那把匕首。
“你想做什么?”她睇视着那只因强行挣扎而皮肉破损的手。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大明公主,你现在威胁不了任何人。”卓克尔甚是解气地说着,从遇到这个女人开始他就像傻瓜一样被她捏在掌心揉搓,现在终于轮到他反击了。
“是吗?”她丝毫不理会那只随时会要她的命的手,明昧含水的眼眸笑意如常:“那我们试试如何,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匕首快。”似乎为了验证她的话,匕首尖深深扎进了卓克尔的脖子。
“女人,不要逼我!”卓克尔眼中掠过一丝暴戾,这女人总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各种情绪,伴着颈间的冰凉手逐渐收紧,令她的呼吸因他而艰难。
如果事情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也许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贴什哈亲王终于妥协:“不要伤害我儿子,我放你们走!”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其费力,两颊不断地抽搐着,显然是气极也恨极。
“阿爹,不要答应她,我就不相信她真敢和我同归于尽。”他虽说得硬气,但实际情况却有目共睹,匕首扎进的部分越来越多,滴落的血连绵不绝。
“闭嘴,该怎么做阿爹心里有数!”贴什哈亲王艰难地举起手冲后面那些将军打了一个撤兵的手势。
他很明白,坚持下去,兴许会赢,但是他不敢冒险,不敢拿这个被誉为王保保第二的儿子冒险,他是振兴大元的希望所在,绝不能出事。
只是放弃一场小小的胜利罢了,往后得到的会更多更多,他有信心!
元军以骑兵为主,机动性强,须臾之间已经齐集在贴什哈亲王身后,燕王军队脱离包围后立刻收编队伍,然后退据数里之外。
因为两人都受制于对方,谁也不信谁,所以都不敢轻易放手,最后由凌风和一个元兵分别握住卓克尔和朱拂晓的手,慢慢拉开。
“叮咚!”在卓克尔走下沙丘后,朱拂晓终于松开了握了许久的匕首,这一天比一年还长,终于,终于,结束了…
垂落在身侧的手不可自遏地发着抖,天知道她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一直令自己保持着镇定的模样,幸好,这场赌博是她赢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摸着隐隐作痛的脖子,她心有余悸。
“小十?是小十吗?”得到禀报的燕王一听说这个长相平凡的女人正是自己嫡亲的妹妹当即扔下数万大军纵马奔上了沙丘:“小十,真的是你吗?”他停在朱拂晓面前迟疑地问。
“四哥。”一样的笑,在这一刻却多了真挚在其中,而非平常流于表面或为达到目的所绽放的笑。
只凭这两个字朱棣便断定站在眼前的确是拂晓无疑,只有她才会这么亲昵地叫自己,也只有她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来救自己。
“小十,真的是你!”朱棣一跃而下,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血污一把抱住拂晓,紧紧地抱住,连身子都在颤抖,他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失去小十了,先前不知道是小十还好,知道了真是后怕不已。
四哥的怀抱总是那么温暖,令人流连忘返,不必伪装,不必猜测,只要静静地享受着来自四哥的给予就好。
“我们平安了,四哥。”她轻轻摩挲着那只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目光是他人难以企及的温柔。
“是,多亏了你,都怪四哥不好要你吃苦了。”朱棣的声音有些低迷,目光一直停留在她颈间触目惊心的指印上。她虽然没说,但从她乔装易容挟持着卓克尔这个连他都忌惮的敌人上看,必然是费了好大一番周折。
“我们是亲兄妹,四哥怎的说这般见外的话,若不帮你我还能帮谁。”原先娇软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沙哑。
“嗯!”朱棣重重地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低下的眼眶中分明含着薄薄的泪水,这个妹妹是上天赐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我们回去吧。”柔软的小手牵起那只长满硬茧的手一起走下沙丘,其余人随行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