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是在骂我…”丑庸真的哭出来了,她极力的想为云琅遮掩。
虽然听不懂小郎在说什么,她还是敏感的觉察到,这一番话可能会对小郎不利。
云琅清醒之后,发现窗户跟前站满了人,丑庸跪在地上不断地对披着斗篷的卓姬叩头。
他一把拎起丑庸拖进屋子,然后恶狠狠地看着院子里的人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子骂人是不是?”
说完话就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又把窗户关上,对丑庸道:“再给我拿一块绢布来。”
所谓主辱臣死,护卫首领卓蒙见云琅态度恶劣,竟敢当着卓姬的面出言无状,不由大怒,刚要上前踹门,就被平叟一声断喝给阻止了。
平叟扫视了一遍院子里的闲杂人等人沉声道:“都出去吧。”
当院子里只剩下卓姬,平叟与两个年长侍女的时候,卓姬亲启玉唇问道:“怎么回事?”
平叟瞅着云琅印在窗纱上的影子道:“入魔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何事让他心力交瘁至此?”
“听他怒吼的话语来看,他似乎在琢磨一种新的犁具,只是中途遇到了一些困境,遂走火入魔。”
“好事?”
“好事!但凡走火入魔之后还能醒过来的人,一般都有大成就。所谓不疯魔不成活就是这个道理。”
卓姬点点头认同平叟的判断,云琅能为了卓氏如此殚精竭虑,这让她心头大慰。
“他院子里的侍女粗陋不堪,明日换两个精明伶俐的过来。”
平叟苦笑道:“他可能不同意。”
“这是为何?你们男子不是都喜欢美丽妖娆一些的女子吗?”
平叟继续苦笑着摇头道:“这家伙不同,他是一个看起来桀骛不驯实际上非常重情的一个人,不论是一个物件,还是一个人,只要在他跟前久了,他就不愿意撒手。丑庸虽然笨拙丑陋,却是他用惯了的人,大女调换丑庸,恐怕他第一个就不同意。且随他心意吧,至少,过了这段时间,您再施以笼络手段也不迟。”
丑庸干别的不成,倒是熬的一手好粥,尤其是小米粥,金黄金黄的,一碗下去,什么脾气都没了。
文人的思想,可以灿烂瑰丽,可以天马行空,甚至可以信口开河,也可以别出蹊径,可以脑洞大开,更可以空中楼阁。
唯有格物一道,是一个盖房子的过程,必须要先从地基开始,然后筑墙,然后盖屋顶,那一步错了,房子就盖不成。
收拾心情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云琅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喝了一碗粥之后,就把毯子往身上一盖,万事明日再说。
早上起来以后,他就钻进了冶铁作坊,昨晚烧化的铁料,已经变成了铁水,云琅不顾工匠们的哀求,硬是往铁水里添加磨碎的铁矿石,一边添加,还一边要工匠们搅拌…
老工匠痛哭流涕,眼看着一炉就要成功的铁料被云琅弄得乱七八糟,指着云琅怒吼道:“败家子,老夫要去主人那里禀告!”
穿着厚厚隔热衣服的云琅回头瞅瞅老工头皱眉道:“你就不能等会?”
老工头可能刚刚哭过,现在精神非常的饱满,狞笑一声就离开了工棚。
云琅微微一笑,摇着头对其余工匠道:“加把劲,中午我请大家吃肉。如果事情成了,从明日起,给你们发工钱,梁翁就算了,他不稀罕,也就不发了。”
工匠们一听这话,即便是不信云琅的话,手底下的动作也变得更快,更有力了一些。
匠奴对主家来说就是跟牛马是一样的东西,只要给口吃的,就可以被主家往死里使唤。
现在猛地听到有人准备给他们发工钱,不论怎么想,都不妨碍他们的身体对自由跟尊严的渴望。
老工头梁翁就是没弄明白这个道理,认为只要拼命为主家考虑了,主家也一定会考虑他们的。
他已经活了五十多岁,也失望了五十多年,到如今,他依旧希望…
后世的办公室政治用在梁翁的头上有些大材小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云琅却恨不起来,觉得如果连一个卑微的老头子都要恨,他在这个时代恐怕就只剩下造反一条路了。
梁翁当然是没资格见到卓姬的,他能见到的人只有卓蒙,而卓蒙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也没资格找云琅的麻烦,只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平叟。
至于平叟的态度则非常的奇怪,骂了卓蒙一句多管闲事,就继续抱着茶罐子研究他的新式饮茶法…然后羞怒交加的卓蒙就狠狠地抽了梁翁一鞭子…
一道鞭痕从梁翁的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上,隆起的部位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低洼的地方也有青色的鞭痕。
云琅第一次炒钢自然是失败了。
这并不妨碍他邀请那些工匠喝酒吃肉。
孤独的梁翁站在远处,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他发现,工匠们果然是在吃肉。
捞了最大一根肉骨头啃的云琅没工夫说话,只是用空闲的那只手指指梁翁,立刻就有梁翁的徒子徒孙们装了一大碗肉给梁翁送过去。
匠奴们挨鞭子简直再正常不过了,梁翁虽然很痛,却被一鞭子打醒了,云琅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匠奴工头所能参与的。
一头二三十斤重的瘦猪,那里经得起十几个想吃肉想的快疯魔的人吃。
云琅想去捞第二碗的时候,大瓦罐里已经连汤汁都没有了。
丢下饭碗,云琅拍拍手道:“这几天就这么干,不断地往里面撒矿粉,不断地搅拌,在搅拌的过程中还要主意炉火,不能减弱火力,一定要用硬火,大火,大风。只要达到我的要求了,我就再杀一头两百斤的肥猪请你们吃,带回家给婆娘娃吃也行,最重要的,你们每人将会分到五百个钱。五百个属于你们自己的钱…”
梁翁顶着烂糟糟的一张脸,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这个败家子一次。
其余的工匠已经欢声雷动。
从今天下午刚吃这一顿肉来看,这个少年良家子还是很有信誉的。
他们不像梁翁想的那么远,只要有口肉吃,有人为废料担当,那个答应给他们肉吃的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干。
卓姬的脸色阴晴不定,云琅连续六天窝在铁器作坊,没干别的,就是在一炉炉的浪费铁料…至今,堆在外面的废料已经足足有一千斤。
平叟放下手里的茶叶块子,笑着对卓姬道:“大女的养气功夫渐长啊,老夫以为大女最多能够忍耐三天,没想到六天下来,你不但没去找云琅,反而找到老夫头上,呵呵,在这么下去,即便是你父亲也不是你的对手。”
平叟说完,见卓姬想要说话,就摆摆手,指着桌案下面的竹筐里装着的茶饼道:“老夫为了让茶更好喝,这些天试着烘焙,结果损失了快二十斤茶,估计还要继续损失下去…”
卓姬脸色苍白,颤声道:“您说云琅还会这样无休止的试验下去?”
平叟笑道:“只要试验成功,过去损失掉的全部都能十倍,百倍,千倍的收回来,更何况那些废掉的铁料,只需要再回炉一次就重新成为好的铁料。”
卓姬咬着牙道:“您老知道云琅在实验什么吗?”
平叟大笑道:“不知,不过啊,再有三天,他无论如何也要给大女一个解释了。莫非大女以为云琅只需要肆意胡为而不需要承担责任吗?”
卓姬苦笑道:“大女能给云琅三天时间,恐怕家父以及家兄不会给他时间。”
平叟诡异的瞅着卓姬半天,看的卓姬有些羞赧,又有些慌乱。
“大女为何不跟王孙将阳陵邑的铁匠铺子彻底的要过来,从而放弃蜀中的所有财物呢?”
“这怎么行?”卓姬目瞪口呆,自己第一次嫁入邓氏,带回来的嫁妆价值远超这座铁器作坊,仅仅是一座铁器作坊,根本就不足以维持她豪奢的生活。
平叟笑道:“那就再看看,反正主人到来还有几天,也不知云琅能否在这几天里给大女背水一战的决心。”
卓姬的目光散乱,瞅着桌案下烤焦的茶叶一言不发。
第三十七章 为奴五十年
又有一炉铁水变成了渣滓…
云琅耐心的等暗红色半凝固的铁水被匠奴们从坩埚里面一点点刮出来。
他用一根铁棍搅了一下粘稠的铁水叹口气道:“搅动的时间再久半炷香,铁粉添加的数量再减少一分…”
“小郎,小老儿已经晓得您要干什么,只是,您这样就真的能弄出钢来?能否把道理跟小老儿说说,这里的匠人都是卓氏的家奴,不虞外泄。”
云琅叹口气道:“不是担心你们泄密,而是说出来你们弄不懂,简单的说吧,铁之所以是铁,而不是钢,两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碳这个东西上。我们添加矿粉再搅动铁水,就是打算让铁水里的碳被烧光,同时也能让矿渣跟铁水容易分离,最后直接通过烧化铁矿最后得到钢。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过程,没想到却会如此艰难。”
梁翁一脸的疑惑,他实在是不明白云琅说的那个碳是个什么东西,不由自主的和其余匠人一起把目光落在当燃料的木炭上面。
云琅苦笑一声,用手帕擦擦脸上的汗水,指着另一炉已经快要烧好的铁水挥手道:“继续,记着我刚才的话,我们继续,我见过有人用这个法子得到了钢水,别人成,没道理我们就不成…”
云琅的话多少给了其余匠人一点信心,众人轰然应诺,再一次掀开炉盖,重复上一次的举动,只是这一次,他们一边搅,只是搅动的更加有力,添加矿粉的时候也更加的细心,梁翁突破性的拿着铁勺不断地将浮上来的渣滓一一潎掉。
云琅闻着刺鼻的酸味,忽然灵机一动,抓了一把石灰丢进了坩埚,并且大声道:“火力加大,风箱一呼吸一次!”
火炉中的火苗子腾的一下就窜起一尺来高,火焰呈亮白色,靠的最近的梁翁头脸上的毛发立刻卷曲,汗水刚刚从皮肤里渗出来,转瞬就烤干了。
其余匠人也好不到那里去,在炉子跟前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
滚烫的空气进入肺中,五脏六腑如同被放上了蒸笼备受煎熬。
云琅一瓢凉水浇在头上,大吼一声道:“快要成了!”
眼看着铁水由暗红色变成了亮红色,梁翁也大叫道:“铁水与以往不同!鼓风,再鼓风!”
一人高的风箱,在四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费力的推动下,进气口发出嘶嘶的响动,每一次推动风箱,炉子里的火苗就高高的窜起来。
眼看着渣滓已经不再出现,云琅嘶声吼道:“出炉!”
亮红色的铁水被倒进了倒好的沙模中,一炉铁水,只能装满六个沙模,每个沙模只有一尺长,一寸宽,一寸深,是标准的五斤重铁模。
铁水倒进了模具,云琅就一屁股坐在沙子堆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六个正在慢慢凝固的模具,一颗心噗通噗通跳的快要出嗓子眼了。
他很希望这一次能够成功,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废掉的铁水至少有一吨,用掉的木炭更是不可计数。
如果在后世,这样的浪费屁都不算,再来十倍云琅都不会在乎。
可是在这个把铁当钱用的时代,如果再不给卓姬一个交代,恐怕说不过去。
工匠们耗尽了力气,跟云琅一样坐在沙堆上眼巴巴的看着,那几个拖风箱的人更是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张着嘴喘气。
即便如此,他们的眼睛依旧盯在那几块破铁上。
云琅的鼻子有些发酸,这种如同小狗看食物一般眼巴巴的眼神让他感触良多。
很久以前,他们在攻克一道道难关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眼神,只是后来就变了,大家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人际关系上,很少关心这些事情,即便是有,也没有那种渴望跟激动。
梁翁大口大口的喝水,只是手抖动的抓不住木瓢,水洒了一地,顺着黝黑干枯的胸膛成串的掉在沙子上,弄出一个小小的沙坑。
“一定要成功啊!”
云琅重重的一拳砸在沙子上。
傍晚的时候,云琅带着梁翁抱着一个包裹来到了卓姬的小院子。
平叟也在,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卓蒙抱着一把刀子站在门廊下,不怀好意的打量云琅跟梁翁的脖子。
云琅进院子卓蒙不好阻拦,刚要伸出手喝令梁翁滚出去,却被云琅阴沉的眼神吓了一跳。
“滚开!”
云琅的眼神极为坚定。
卓蒙跨前一步,刀子都抽出来了,就听见卓姬清冷的声音从大堂传来。
“让他们进来。”
云琅微微一笑,回首对梁翁道:“要嘛死,要嘛自由,等一会你自己选,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个份上了。”
原本猥琐的低着头缩着脖子的梁翁赫然抬头,往日顺贴的胡须这一刻似乎都炸起来了。
“小老儿为奴五十年…”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云琅笑道:“留着话一会对他们说。”
说完就踏进了大堂。
端起平叟的新茶壶一顿长鲸吸水就把一壶水喝的涓滴不剩。
“还是那么难喝,青草味都没除掉,很失败!”
平叟笑道:“今天这么长气,看样子你成功了?就是不知道值不值你废掉的两千多斤铁水。”
云琅露出洁白的牙齿大笑道:“我想要更多!”
卓姬掀开面纱露出洁白如玉的面积,微启红唇笑道:“我是商贾,商贾自然是要看看货色之后然后讲价钱的。”
云琅笑了,瞅瞅不动如山的卓姬,再看看摇着羽扇跟他妈的诸葛亮一样的平叟道:“最讨厌你们这些资本家装模作样的样子,明明好奇的快要死掉了,还非要装出一副万事都在掌握中的模样。”
卓姬一张俏脸顿时变得通红,至于平叟,则笑的更加云淡风轻,老脸上的皱纹聚在一起很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云琅没有继续说下去,成功以后的人可以嚣张一下,却不能没有止境。
麻布摊开,一块黑黝黝的铁块放在卓姬的矮几上。
“先看货,我们再论价钱。”
卓姬对铁器不懂,平叟走过来满不在乎的用手指弹弹铁块,脸色微变,抽出一把小刀子在铁块上敲击了一下。
叮…
听到这个声音,平叟就冲着卓姬点点头然后就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卓蒙,用你的刀斩断这块铁料!”
卓蒙立刻抽出雪亮的长刀,长刀在空中转了半圈,然后在卓蒙吐气开声中重重的斩了下去。
“叮…”又是一声响,只是这次声音大的多。
云琅瞅着平叟笑道:“什么坏习惯啊,用百炼刀斩铁?这能试验出什么?就是粗铁,这么厚的一块铁料,他也斩不断啊。”
“钢刀斩铁,贵族们试验好钢或者好刀的不二法门,确实很没道理,不过大家都喜欢,你就将就吧。”
铁料被长刀斩出来了一个半分深的口子,至于,卓蒙手里的刀子,已经弯了。
卓姬认真的检查了铁料上的口子,满意的点头道:“不错,总算两千斤铁料没有白白浪费。听着,从今天起,你每月的食俸与平公相同,另外,再给你院子里添两女四男六个仆役,另有马车一辆,拉车骡子一匹,锦缎十匹,麻布一百匹,绢丝五十束,黄金十斤。”
云琅听得很认真,平叟也满脸笑容准备恭贺云琅,毕竟,一步登天这种事情不是年年都有的。
“完啦?”
云琅张嘴问道。
卓姬一张脸有些黑,还是继续道:“再给你一座阳陵邑的房子。”
云琅摇摇头道:“我的功劳你之前给的那些已经足够多了,甚至有些奢华了。我问的是他们你给什么赏赐!”
卓姬有些疑惑,不知道云琅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家奴也需要厚赐,往日里,不是给几顿饱饭,几件衣衫就可以了吗?
梁翁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连连叩头道:“老奴别无所求,只求主人能给老奴放籍。”
“放肆!”
怒喝的不止卓姬,平叟,卓蒙一起断喝,声势惊人,大厅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下来了。
梁翁浑身颤抖,显然惊惧到了极点,不过,在云琅期盼的目光中梁翁还是抬起泪痕斑斑的老哽咽着道:“老奴为奴五十年…”
话说了半截却怎么都说不下去,心中太多的苦楚堵住了他的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平叟的脸色铁青,一字一句的道:“一日为奴,终身为奴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见梁翁磕头磕的额头都出血了,云琅心中微微叹气,看样子梁翁选择了退却。
“自女娲造人以来,良贱已定…”平叟见梁翁不敢说话,准备乘胜追击。
“不见得吧?昔日的始皇帝今安在?昔日皇族或者身死族灭,或者沦落为奴,谁说女娲娘娘造人之后就把人的身份给定死了?我大汉高祖揭竿而起,斩白蛇赋大风从一小小亭长终成大业,谁说身份不可改?即便是楚霸王项羽,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彼可取而代之’,就纵横天下不可一世,声威煊赫之时,即便是高祖也要退让三分。谁说身份不可逆?”
卓姬疑惑的看着云琅,不解的道:“你喜欢奴隶?”
云琅沉重的摇摇头道:“我讨厌奴隶,非常的讨厌,讨厌他们唯唯诺诺,看到了就想踹一脚,讨厌他们长着人的模样却跟牛马一样的生活。我是人,所以就会认为长得跟我一样,说的话跟我一样的东西就该是人,所以我见不得一群披着人皮的牲口,如果老天真的要他们当牲口,就不应该再给他们一张人皮。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奴隶跟牲口一样只会被动的干活,想要他们把活干好,干精通,这不可能,那是人才能做到。接下来,我要干的事情全部都是属于人才能干好的事情,你这里全是奴隶,我要他们还不如要一群真正的牲口,至少,他们的力气更大!”
第三十八章 失败的奴隶解放行动
平叟疑惑的瞅着云琅道:“你这样想是不对的。”
云琅耸耸肩膀笑道:“就事论事,奴隶没有立场,没有进取心,不适合操作精细的事情。”
卓姬似笑非笑的道:“其实还有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把这些匠奴卖给你。”
云琅笑道:“这主意不错,卖给我之后我会给他们解良文书。”
卓姬的瞪大了眼睛道:“你不是为了控制这些人才提出这样难题的?”
云琅摇头道:“拿着你的钱,用着你的人,浪费着你的物资弄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你的,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帛放在桌子上道:“这是配方跟流程示意图。”
平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取过绢帛仔细的看了一遍对卓姬点点头,就继续闭目沉思。
他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云琅的目的所在,必须尽快想通。
“小老儿六岁能干活的时候就进卓氏为奴,至今已五十余年…我父是匠奴,我母是仆婢…四十指婚才有了我,每日辛苦却只能果腹,寒天腊月,家无取暖之物,家父家母相拥取暖,将我包裹其中…及天亮,家母身体已经冰冷,犹自将我环抱其中…家父剥除家母衣衫裹在我身…只愿我…能活下去。”
梁翁说的悲苦,卓姬眼中已有泪光,平叟眉头紧皱,他们虽然同情梁翁,却没有改变心思的意思。
至于卓蒙脸上则浮现出幸灾乐祸的模样,很显然,梁翁说的这一幕他很常见。
“到我成年,主家以我勤劳能干也为我婚配,来年生子,一子亡,越年生子,二子亡…十年六子…只余一女…”
随着梁翁的故事逐渐延长,不论是卓姬还是平叟眼中都有了不耐烦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今日已经听了太多奴隶的话语,而梁翁竟然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云琅在边上笑眯眯的,还不断地打量他们的神色,似乎像是在看一场猴戏。
这让卓姬变得有些羞怒,梁翁的事情就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这故事越是悲惨,就越是能够证明卓氏为富不良。
平叟却从云琅戏谑的表情中发现,这家伙为梁翁他们出头是假,目的似乎在测度卓氏的胸怀气量。
而卓氏对梁翁等人的处置结果很可能会影响让云琅走火入魔的那个犁头…
“你这么说其实没用!”
打断梁翁悲苦诉说的人是云琅。
在座的所有人都瞅着云琅准备听他继续说。
“你的悲苦本身就是他们造成的,你指望从他们这里得到救赎,这不是缘木求鱼吗?听着,老梁,你应该这么说…”
梁翁抬起满是泪水的老脸疑惑的瞅着云琅,而平叟则是一脸的无奈。
“老子不干了,有本事就把老子砍死,你卓氏的新式冶铁法只有老子掌握了,而那这个叫做云琅的家伙一点都不可靠。万一他抽身走人了,卓氏就再也没人会新式冶铁法。现在,要嘛给老子解良文书,要嘛一刀砍死老子!还有我闺女的解良文书一起给我。如果你们这么做了,我老梁这一辈子就卖给卓氏了,保证忠心耿耿,新式冶铁法只会装在脑袋里带进坟墓!”
卓蒙大怒,一脚踹翻梁翁道:“白日做梦!”
梁翁怯懦的指着云琅对卓蒙道:“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
梁翁的一句让卓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平叟苦笑着对云琅道:“你看看,你看看,没有担当,如何为人?”
云琅的一张脸变得通红,还有点气急败坏,跳着脚道:“他要不要是他的事情,老子给不给是老子的事情,只要老子想给,他就得拿着,有我在,他们就算是想继续为奴都不成!”
平叟哈哈大笑,指着云琅道:“这才是你啊,这才是一个上位者。”
卓姬原本努力想要控制住不笑的,听了平叟的话再也忍不住了,笑的花枝乱颤。
他们两人笑的越厉害,云琅的脸色就越是难看,眼看着就要爆发了。
就听卓蒙抽出刀子道:“有本事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刚刚用威胁的法子让梁翁改口,卓蒙觉得这法子对云琅也应该有效。
暴怒的云琅瞅了一眼这头蠢驴,一张俏脸变成了铁青色。
平叟一看不好,张嘴道:“手下留情!”
平叟还是说晚了,只听铮的一声金铁交鸣之音。
一支一尺来长的铁羽箭就插在卓蒙的大腿上,卓蒙惨叫一声,钢刀当啷落地,那支铁羽箭竟然穿透了他肥厚的大腿,雪亮的箭簇从大腿的另一端露了出来。
眼看着卓蒙抱着大腿在地上翻滚,卓姬拍案而起道:“你好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呼啦啦涌进来一群卓氏家奴,七八把长矛对准了云琅,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云琅身体上立刻就会多出七八个血洞来。
平叟的眼珠子转的如同走马灯,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才要喝止家奴,就听云琅大声道:“霍去病,你要是再不出来,老子就死定了。”
卓姬吃了一惊,霍然站起四处观望,平叟却一脸的死灰,再无精神。
“没事,你死不了,继续啊,再杀两个我就出来了,你刚才用弩箭伤人的模样很果断啊。”
一扇窗户被推开了,霍去病那对可笑的眉毛就重新出现在云琅的视线中。
他把短弩收进后腰,大笑道:“我说过十五天,就是十五天,不会有错。”
霍去病无视面色铁青的卓姬,跟坐在桌案后一脸痛色的平叟道。
“你说的大功劳已经成功了?”
“需要的材料已经试验成功,大功劳也就唾手可得。”
“桌子上的那个东西就是材料?”
云琅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那是卓氏的东西,我们说的大功劳不是这东西。”
听云琅这么说,平叟立刻睁开了眼睛,这一刻,老家伙的眼神亮的惊人。
霍去病把目光从那块铁上收回来遗憾的道:“可惜了。”
然后重新看着云琅道:“你真的要给这些匠奴解良文书?”
云琅看了一眼抱着柱子偷偷看他的梁翁咬咬牙道:“自然是真的。”
“这是为何?”霍去病露出了与卓姬,平叟一样的诧异表情。
云琅笑道:“这些天与这些人日夜劳作,虽说艰苦,却非常的愉快,这就难免生出一些同袍之情。”
卓姬怒道:“就为了这些?”
云琅怒道:“难道还不够吗?”
平叟一张老脸重新皱成了一朵菊花苦笑道:“少年任侠啊,这种事我们可以好好说的,卓氏家奴十余万,解良几个不算什么。”
云琅哼了一声道:“求人的事情我不做!”
“所以你宁可把事情弄到现在的地步?”
“谁让你们不快点答应的,那家伙还叽叽歪歪的威胁我。”
平叟指着快要被吓死的梁翁道:“你以为一个匠奴有了解良文书就成良人了?把解良文书给他们,他们更活不下去。”
云琅不解的瞅着霍去病,只见这家伙呲着一嘴的大白牙笑道:“良人是要缴纳赋税的,一个没有缴纳过赋税的人,不算良民。会被官府捉去成为官府的匠奴,修皇陵,修水利,筑城,开塞,随军队远征,呵呵,用处多着呢。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成为你的部曲,由你缴税,基本上就没有问题了。”
“当我的奴隶跟当卓氏的匠奴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奴隶吗?”
霍去病滑稽的眉毛左右动动大笑道:“似乎是这样的,你可以对他们好点啊,哈哈哈哈!”
霍去病无良的大笑,平叟没心肝的大笑,卓姬掩着嘴嘲笑,就连趴在地上努力拔铁羽箭的卓蒙都有些幸灾乐祸。
当一个阶级想要完全控制另一个阶级的时候,基本上不会给你半点空子钻。
除非你足够优秀,优秀到让所有人只看你本人,而不看你的身份。
事实上,严格算起来,云琅自己比奴隶还要惨,因为他是野人,还是一个有着老秦人身份的野人。
只是他从一开始就以良家子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不论是他表现出来的教养,还是学识,技能都不是一个奴隶该有的。
这才让所有人忽视了他的身份,以为他是同类。
猎夫们如果不小心弄死了一个奴隶,立刻就会有奴隶的主人找上门,如果不能赔给奴隶主足够的钱财,按照《大汉律》他就会被奴隶主弄走代替那个死去的奴隶。
而猎夫弄死一个野人,与弄死一头野兽没有什么差别。
云琅确实没有诚心诚意的帮助奴隶获得解放的心思,他只是看不下去,从而用梁翁他们来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改变身份的可能,另外,也为自己将来更进一步做点准备。
眼看人家的网织的密不透风,而梁翁似乎也没有坚持到底的决心,云琅长叹一声准备放弃。
梁翁却一下子从梁柱后面跑出来,抱着云琅的双腿,带着无限的期望仰头哀求道:“小老儿愿意成为小郎的部曲!”
云琅咦的惊叫一声,他还是很不习惯被人跪拜,好不容易从怪异的感觉中清醒过来,苦笑一声道:“你现在倒是精明!”
第三十九章 少年人论匈奴
没有努力就没有收获。
这句话在大部分时期是很有道理的,至少,梁翁努力之后就有了收获,他跟他闺女以及多病的老婆从今天起就变成了云琅的部曲,同时被开革出卓氏的还有胖丫鬟丑庸。
至于别的匠奴,卓姬一个字没提,平叟也好像忘记了云琅的要求,霍去病根本就没把这事当做一件可以摆上台面说的事情。
于是,云琅也只好选择性忘记。
炒钢的工艺,在卓姬,平叟亲眼见证下,再一次获得了成功。
刚刚获得了一点奖励的匠奴们工作的更加精心,同样的一锅铁水,获得的钢料比上一锅还要多一些。
这也证明了云琅刚才说奴隶干不好活的论断纯属屁话。
一个人做事说话一定要缜密。
看看卓姬,平叟看云琅的眼神就知道,这两人已经在严重怀疑他的人品。
至于卓蒙就遭罪了,云琅的铁羽箭又有一个名字叫做铁羽狼牙箭。
因此,想把这种羽箭从腿上拔出来非常的受罪,因为所有的狼牙箭除过匈奴人用的真正狼牙箭之外,都是有倒刺的。
一边是卓姬等人欢天喜地的庆祝新式冶铁法的诞生,一边是卓蒙被两个杀猪匠模样的大夫绑在案子上拔狼牙箭。
欢喜中带着疼痛才是这个世界前进的本质,因此,云琅也很快就忘记了自己造的孽,跟霍去病一起愉快的吃肉喝酒,顺便商量一下应该把曲辕犁放在哪里制造。
平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曲辕犁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卓姬也是清楚地,本来两人还对曲辕犁有一些想法。
在霍去病避嫌不去看炒钢过程之后,他们俩就非常知趣的忘记了曲辕犁。
他们相信,这时候绝对不能把霍去病当做一个小孩子看。
事实上他们的判断是对的。
如果给霍去病换一套女人衣衫,他就立刻会变成伟大的长平公主。
因为他跟云琅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出自长平公主之口的,根本就没有他的任何智慧在里面。
看的出来,霍去病这个人很讨厌当别人的传话筒。
“曲辕犁的真实效果如何?”
“是现在铁犁效用的五倍,还能帮助农户少一头耕牛,如果家中无牛,两个壮劳力也能拖着耕犁干活,就是不如耕牛快而已。”
“曲辕犁一架造价如何?”
“不知道,不过,整架耕犁的费用大多在犁头上,只要炒钢工艺能够得到大范围的应用,耕犁的价格就能迅速的降下来。”
“曲辕犁从不见史册记载,仅凭空想无济于事,必须先制造出一架来,然后方能徐徐推进。”
“同意,可是我是一个穷光蛋,最近又被卓氏从冶铁作坊撵出来了,手头只有三个妇人,一个老汉,无力制造。”
“这部分的费用由大将军府来出…”
“先给我一百万钱…”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难道说一架曲辕犁需要这么多才能做出来?”
“在一架完整的曲辕犁做出来之前,我至少制造十架以上的废品,你没见炒钢法出现之前,我弄废了多少铁水吗?”
“好吧,我如实禀报回去…”
一大堆没有意思的谈判话说完之后,两人都懒懒的躺在床榻上,把脚搁在窗户上,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有人陪着发呆是一种享受。
云琅就是这么认为的,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喜欢没事干发呆,没想到,霍去病也有这毛病。
直到丑庸端着瓦盆告诉云琅面团已经醒好之后,两人才算是活过来了。
“我一直不喜欢蒜头!”
正在揉面准备扯面的云琅忽然听到沉默了很久的霍去病说话了。
“蒜头金贵着呢,没听说张骞刚刚带回来的时候大家打破头了争,你好好的把蒜头剥干净,马上要用!”
“吃了之后嘴臭…”
“拌面味道很香…”
“我是说,这东西来大汉才四年,现在遍地都是了,就像匈奴人,以前从来不会出现在关中,现在,上林苑偶尔都会有匈奴的探子了。”
“这么说,云中一代岂不是满世界都是骑马的匈奴?”
“差不多了,我舅舅说匈奴人现在越发的猖狂了,他们已经不满足我们送去的美女,开始自己来抢了。”
云琅指着勤快的扫着院子的丑庸道:“我家里的女人很安全。”
霍去病丢下蒜头道:“我家里的不安全!”
云琅把面团翻了一个身,然后用瓦盆扣住,习惯性的抄起自己的茶壶嘴对嘴喝了一口道:“所以你舅舅该出征了?”
霍去病摇头道:“有人不同意。”
云琅长吸了一口气道:“不同意算是老成谋国的看法。”
霍去病诧异的看着云琅道:“你也不同意?”
云琅笑道:“我不同意有个屁用,只是觉得没商量好怎么出征,就慌乱出征,即便是打赢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霍去病一拳砸在云琅摊开放在案几上的手怒道:“外敌入侵,生灵涂炭,陷边城百姓于水火之中,如何容得我们细细思量。”
云琅的脸红的如同秋日的晚霞,这不是感到羞愧,而是被霍去病榔头一样的拳头砸在手上导致的疼痛引发的。
“愚蠢,匈奴人坐在马背上来去如风,劫掠如火,绝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三天,等你去了云中,匈奴人说不定早就跑去了晋阳,等你追到晋阳,人家说不定早就跑去了河西。抓不住匈奴,只能把我们的将士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兵疲将乏之下,匈奴人要是再回马一击,死的人更多。”
“咦,你怎么这么熟悉匈奴人?莫非你就是匈奴派来的探子?”
“哎呀,该死的,我怎么就忘了我还身怀如此重任,多谢霍兄提醒!”
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样的,一个被战争荣耀冲昏头脑的少年人,听不得半点关于失败的论断。
他认为只要自己出马,就绝对不会有失败这回事。
大汉直到现在依旧对匈奴持守势,完全是因为现在掌兵的将领全部是尸位其上,哪怕其中一位还是他舅舅。
如果换成他掌兵,一定能让所有的匈奴女人怀上汉种,也能把匈奴所有的牛羊弄回大汉供全国百姓大嚼,更能让匈奴单于跪在伪帝刘彻的面前瑟瑟发抖,然后,自己胸前挂着一枚八十斤重的金牌上书——天下无敌!
“这确实很麻烦啊,怎么才能拖住匈奴人不让他们乱跑呢?”
霍去病终究是不同的,在少年狂想病爆发的同时还能有一点忧虑,这非常的难得。
“其实很好办啊。”
“计将安出?”
“其一,从皇宫里弄百十个绝色美女放在一座小城里,整天大张旗鼓的跳舞唱歌,让匈奴的探子看清楚每一个美女的漂亮模样,然后回去禀报给单于知道。那些对我们丑公主都趋之若鹜的大小单于们一定会发疯,大家都想要美女,然后就千里迢迢或者万里迢迢的跑来抢美女,嘿嘿,我们趁机布下重兵,然后哈哈哈…”
霍去病抽抽鼻子道:“这法子不成,张贯两年前用过,其中一个美女还是他闺女,结果不太好,匈奴人抢走了美女,顺便弄死了张贯麾下一千三百人…”
“呃,张贯是谁?”
“左将军,以前是中郎将,以武勇冠绝天下,结果这一次很倒霉,丢了闺女,也丢了官职,只好在家喝酒骂人,最近骂人骂的起兴,连丞相薛泽都没放过,我舅母说他快倒霉了。”
“好吧,前面的话就当我没说,不过啊,这个张贯也太没脑子了吧?竟然用自己的闺女上场?”
“这其实也不怪张贯,人家拿闺女引诱匈奴是忠心耿耿的表现,反正他有二三十个闺女丢一个就丢一个没什么。他只有六千兵马,谁能想到匈奴一次会来五六万人?就因为他闺女都被抢跑了,陛下才会对他这一次兵败持宽容态度,毕竟对国朝忠心耿耿嘛。”
“你以后如果这样表现你的忠心,最好离我远点,我怕天上打雷的时候跟你在一起,很容易被牵连。”
“你刚才还说用美人引诱匈奴来着?”
“那是用皇帝家的美女好不好?”
“呀,我忽然发现你好像对陛下很不满。”
“没有的事,只是觉得小户人家经不起折腾,反正皇家喜欢送美女给匈奴,一次一个跟一次一百个区别不大。”
“那是和亲,现在已经不多了,当年高祖被匈奴困在白登山的时候,皇后可是一次给单于送了九十九个美女。就这,匈奴单于还不满意,特意写信来问咱们六十岁的老皇后,表示他对皇后非常的倾慕,问老皇后有没有亲自来匈奴游玩一遭的意思。”
云琅吃面的速度不由自主的加快,能听到这样的皇家密辛很难。
“老皇后怎么说?”
“老皇后一点都不生气,说她年纪大了,不能侍奉英雄,所以就派些年轻的去…”(老皇后吕雉,此处为史实,非作者胡说八道)
“噗,咳咳咳…”
云琅差点被一口面条噎死。
第四十章 严谨的科学发展观
这个世界最美妙的就是少年人…他跟云琅以前见过的少年人一样不太靠谱,一样喜欢做白日梦,一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一样喝高了之后就会鬼哭狼嚎…
很好!
太好了!
顶呱呱啊!
云琅觉得自己可以跟少年人一起混,尤其是跟霍去病这种明显有妄想症的少年人一起混太安全了。
即便是发疯,人家也会大度的晒然一笑,然后道:“年轻真好啊…”
如果总是跟太宰这种被始皇帝严重洗脑并且对一个死人至死不渝的人在一起,他迟早会走上恐怖的反汉复秦的不归路。
如果跟平叟这种没事干就讲究阴阳调和并且将所有阴暗心思都归咎于天地阴阳变化的人一起混,云琅觉得自己要是不变成一个脱离实际只喜欢耍嘴皮子靠脑子算计人的恶棍才怪。
如果跟卓姬这种骄傲的如同孔雀一样没事总是喜欢开屏,并且露出丑陋光屁股的人一起混,云琅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跟她有一腿。
以上三种可能实在是太恐怖了,没一样是云琅想要的。
霍去病就着一碗面条跟一头蒜喝了一罐子烈酒,两三壶浓茶,结果就是剧烈的发酒疯,然后被大将军府的马车接回去。
至于卓氏的马车,酒醉的霍去病也不愿意去坐。
平叟双手插在袖子里,笑眯眯的目送霍去病的马车离开。
然后就对云琅道:“手段不错,算是笼络住了一个贵公子。”
云琅笑道:“你知道我志不在此,何苦拿我来说笑。”
平叟摇摇头道:“这不是笑话你,而是在羡慕你。你知道这世上每日有多少人在追逐肥马尘土吗?能做到你这个地步的据我所知一个都没有。想要往上爬,没有青云梯是不成的,即便有满肚子的才华,也需要人引荐才能一展胸怀。老夫当年如果有你现在的机遇,何苦蜷缩在卓氏充当一个食客。”
云琅笑道:“平公也有一襟怀抱未曾施展吗?”
平叟笑道:“晚了,晚了,如今只能依靠腰里的几个铜钱,调戏一下小女子。”
说着话从袖子里取出几片简牍文牒递给云琅道:“小郎胸有沟壑,必不在意民籍这等小事,从尔缙云氏祖地办理,必定迁延时日,有听闻小郎与故乡父老不甚和睦。
老夫遂自作主张,为小郎在阳陵邑办理了民籍,从今后,小郎就是蓝田县人氏。
只是蓝田县自从高祖二年大饥荒之后就更名为渭南郡,户籍大多流失。
到八年前,蓝田县又被陛下划入上林苑,又在去年修建了上林苑鼎湖宫。
一连串的变革下来,蓝田县中的民籍已经散乱之极。
正好给了老夫可乘之机,买通一二胥吏,成就了小郎蓝田县上户之名。
文牒在此,小郎只需填上父祖之名,就成关中子弟。”
平叟笑眯眯的表情让云琅心中一阵阵的发寒,这个老家伙竟然不声不响的在调查自己。
如果自己没有表现出过人之处,恐怕这就是这家伙对付他的一个把柄。
现在眼见自己跟霍去病结为挚友,立刻就把调查监视说成了置办文牒,把自己可能对卓氏的最后一丝怨恨也填补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