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持钧微笑着跟我道谢,天气太冷,说话时他呵出了白雾。
“安露,多谢。”
“不客气。”
他留下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带我走进客厅。屋子里暖气很足,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脱下了外套,搭在手臂上。
我说:“这个时候上门拜访,真是打扰了。”
顾持钧为我倒了杯热咖啡,“过新年当然要人多才热闹。你不忙的话,就在瑞士多玩几天再回去,多陪陪许真。”
我笑,“我就是这么打算的,顾先生你可不要嫌我待久了。”
他微微一笑,“怎么会。”
顾持钧有个很厉害的本领,就是总能让人觉得他脸上的微笑是自然地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看上去非常真诚。但他心里究竟想什么,我一次都没真正看透过。
到底是曾经的影帝啊。
他是学姐的丈夫,也比我年长得多,加上其在电影圈的地位,我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地叫他“顾先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觉自己可能有点畏惧顾持钧。
他当演员的时候是个相当有智慧的演员,现在改行当起大学老师也是个智慧的老师。我从不觉得能用“聪明”这个词来形容他,聪明是一个浅显而浮躁的词语,只能说明某个人某方面的特质。而智慧,则是聪明经过了生活的沉淀结出的果实。他还在电影圈时,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也有过,离开之后,粗茶淡饭的生活却也一样甘之如饴——这就是智慧的体现,而绝非聪明。
智慧让他的一双眼睛洞若观火,让他观察着这个世界的同时却总是保持着理智。唯一一件让他全部心神都贯注其中的事情,恐怕就是和学姐的那场恋爱了。这一段恋爱现在还作为传奇被人谈论。整个故事中,顾持钧付出的很多——简直是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现实版,二选一的艰难抉择。
人们对这件逸闻津津乐道,却很少有人知道顾持钧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做多少的心理建筑。
不付出就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因为顾持钧的对手不是别人,是林晋修。

我放下大衣,去厨房看学姐做饭。
厨房很暖和,炉子上放着蒸锅和高压锅,烤箱里也有香气溢出。我靠在厨房的小茶几前,端着热茶问她:“学姐,你怎么知道我在瑞士?”
“我想祝你新年快乐,”许真解释,“但你的手机不通,所以我打了电话给你的助理,她告诉我你的新手机号。我还很惊讶,你从没在冬天来过瑞士。”
“临时起意,”我解释,“我也觉得自己此行太随性了。”
她看我一眼,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但终究没选在这个时候,只用坚定的语气说:“总之,就在我家过年吧。”
我说:“好啊。”
晚上我和他们在一起吃饭,照理说我一个外人和顾家五口人在一起吃饭,应该会觉得拘束,但顾家在待客上有一种很奇妙的本领,根本不会让你觉得自己是“多余”或“外来”的。并且,我在某些时候也是特别能融入环境的人。
餐桌上的我们聊着时下最新鲜的话题,说着教育孩子的经验,再闲谈一些我们都熟知的人的消息。
比如沈钦言和杜梨。
他们俩在三个月之前拿了结婚证,办了一场完美的结婚典礼。我当时也在场,所以现在可以用幽默的口吻复述着婚宴现场的细节,譬如紧张过头闹出不少笑话的杜梨,比如忙得找不到北的沈钦言,还有杜梨那位相当幽默的母亲。
“小竹当时病了,我没能回国,真可惜不能在现场看呢。”学姐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
虽然没能回去,他们也送了份大礼。
顾持钧微微一挑眉梢,问我:“婚礼来了多少人?新闻上没看到。”
“三百多人,主要是杜家的亲戚朋友,沈家的也有一些。圈内人比较少,所以新闻不多。”
学姐一惊,“沈钦言的爸妈来了?”
“是的。”我说,“他们撑了全场,不容易。”
学姐眼角一弯,笑着叹息道:“对沈家人来说,也是进步了啊。”
“对,我当时也这么想。”
吃过饭后顾持钧带着孩子们出去放烟火,我和许真坐在客厅里,慢慢地拆着茶几上的礼物和明信片,这些大都是国内寄来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最大的包裹——不出意料,是林晋修寄来的。
他啊,真是什么时候都要彰显存在感的人呢。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认识学姐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人生的方向,决定放弃进入家庭企业,转而做一些受到人们关注的事业。我对继承安氏毫无兴趣,也不认为自己有姑姑的交际手腕,更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的事业而和姑姑起争执。
我曾经看过不少心理学专著,心理学家分析说:愿意常常出现在镜头前的人,多半是渴望别人注视的人。至少我是因为渴望得到别人的注视而走向了屏幕前,成为一名主持人,我足够机敏,能活跃气氛,且善于察言观色,喜欢那种掌控全场的成就感。
为了实现我的目标,我努力和林晋修搞好关系。
安家和林家的关系也算是源远流长。我从小就认识他了,虽然远谈不上熟悉。姑姑掌握权柄之后,我和林晋修接触的机会一下子多了起来。我知道他的聪明,敏锐绝非一般世家子弟可比。
我和林晋修年龄相仿。他对我很亲切,场面上的礼貌从来不缺,每年我生日时他会送礼物给我,也偶尔会邀请我出席一些私密的聚会。
林晋修在外面名声并不坏,唯一的问题是他总是更换女伴——我虽然说不上喜欢他,但如果他对我提出什么要求,我也不会拒绝。我长相并不差,气质自认为也还好,至少肯定高于他身边女伴的平均水准,但他对我好像没有兴趣,从来也没有表示过什么,所以有一度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失望还是庆幸。
奇妙的是,他的女伴虽多,但男女关系并不混乱,真正发展到男女朋友程度的,则一个都没有。他的心中有一把精确的直尺,总是准确地测量出与她们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在所谓的上流社会圈里连个像样的绯闻都没有。
后来我才明白,他只是纯粹享受那种被人崇拜和喜爱的感觉。
他高高在上,宛如一个帝王,微笑着观看着一枚枚献祭上来的少女心。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并且很有意义。
所以他跟我一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大家都是心机深沉的那类,很快就知道对方要什么,可以愉快地做交易。
在林晋修看来,我功利心太强,并不够纯粹。
我看过荣格的书,他将人的原型人格分为四种:面具、阴影、阿尼玛和阿尼姆斯,还有一种,自性。而人格面具,是一个人个性的最外层,它掩饰着真正的自我,与社会学上“角色扮演”这一概念有些类似,意指一个人的行为在于投合别人对他的期望。林晋修就明显是那种人格面具还超其他人格的人,他的假面具比真正的他还要真实。
所以我没想到林晋修会真的喜欢上一个女人。
许真在他心中的地位很特殊,我一开始就察觉到了。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我是因为林晋修而结识了许真——我敢说,包括学姐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和许真的结交完全和林晋修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晋修知道我和许真关系亲密后,居然罕见地皱起了眉头,旁敲侧击地警告我,言下之意是不许我在许真面前说些“没用的事情”。总是戴着面具的林晋修何曾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我曾经恶趣味地想,这难得的真情流露,大概算得上是他“本我”的体现吧。
之前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有幸一直旁观着,也不由得感慨命运弄人。
林晋修这个人,算不上冷漠,其实他有时候想当宽容,只是他的感情有限,就像一瓶水,所有的感情都给了许真,也没什么分量给别人了。
许真对林晋修来说,早已经成为一个不能忘怀的符号。


新年的第三天,我在酒店遇到了沈钦言和杜梨。因为刚刚结婚的关系,他们看上去是满面春风——和寒冷的欧洲颇不协调。于是我心想,和电视剧一样啊,所有的关系人都聚集在一起了。
我跟沈钦言开玩笑,“大冷天的来瑞士度蜜月?”
他说:“阿梨说想要滑雪,所以就来了。”
沈钦言对杜梨,真是宠爱到了极点。
杜梨看到我,开心地说:“安露姐,你也在瑞士?”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一个人来了瑞士。
“那我们去滑雪吧!”
我不回答,先看向沈钦言。杜梨心机全无,也许不知道在新婚旅行时候,多我这样一个外人不好。
沈钦言对我摇摇头,欢迎我加入滑雪军团,“不介意的话,一起去?

有必要介绍一下我前男友的现任妻子杜梨。
杜梨这个女孩子,可谓最幸福的那一类女孩,生活得让人羡慕。她模样可爱,娃娃脸,大眼睛,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她家境优越,家庭关系和谐,长相也足够可爱,还有个天才的脑袋。
美丽、金钱、天赋,她一样也不缺,因此她能够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在宠爱和关怀的环境中长大,本可能会变成一个娇蛮的女孩。可能是因为家教好,又或者会养成娇蛮习性的时间里她都沉浸在电脑世界中,所以她的性格是天真而不是娇蛮。
对,就是天真。
属于天才的天真。
我想,就是因为那股天真劲儿,沈钦言才会爱上她。杜梨身上那种单纯的气质,让她在结婚后依然毫无为人妻子的自觉性,连样子都没有。她甚至还挎着那个大包——里头装着她的电脑等一系列电子产品,走到哪里背到哪里,绝不假手于人。
她坐在电脑前很厉害,而在生活中却又远不如网上地么精明。她纵横的地方不是物理,不是数字,而是网络。网络深邃完全不逊于现实生活,所以她有个天才的脑袋的同时,并非完全不知世事。
他跟我说,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很好,能遇到这么完美的一个女孩。他用了足足十年,终于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找到了一个值得爱一辈子的人。对他而言,这种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他一定要好好把握,因此不能再扮演我的假男朋友了。
我当时真的想不到他会用这样的感情去对待一个女人,一瞬间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说,酸甜苦辣都有。
我虽然不爱他,但也有小小的失落。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那么着迷?
后来我见到了杜梨,终于有了答案。
这个答案让我认输。
我自叹弗如。



阿尔卑斯山区,夏季是避暑的好地方,冬季则是世界是最美的滑雪胜地,雪道可以长达数百米,坡度极妙,滑翔而下,宛如在云间飞行。
滑雪是一件需要技巧和天分的事情。我算是个中高手,沈钦言也不差,被我叫来的学姐和顾持钧一有也想当不错,因为他们都算是运动高手,并且年年都会来这里滑雪。
最惨的是杜梨,她的样子只能用“可悲”二字来形容,沈钦言手把手地教,可她就是四肢笨拙,动作不协调,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连顾家的三个孩子都不好,看得我们心惊肉跳。沈钦言则压根不许她再挑战下去,直接带她去了休息室。
场地是我租的,我作为东道主也跟过去,跟她说:“算了吧,你先休息一下。”
她满脸是雪,哭丧着脸看我,“安露姐,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做好?许真姐也是…你们都是。”
她这时候很像小孩子,我安慰她,“我做不好的事情可多了。”
沈钦言拍打着她身上的雪花,又好气又好笑,“回去后我们找个滑雪场再练练。”
“再练也学不好了!”她闷闷地说,完全沉浸在沮丧中,“还是我提议来滑雪的…真丢脸。”
“有什么关系?”沈钦言揉了揉她的小腿,“疼不疼?”
“疼!”
念叨完她就从包里掏出了电脑,愤愤地打开了一款滑雪游戏,小声嘀咕着诸如“我真是除了会摆弄电脑什么都不会了”之类的话。
我微笑,发脾气和撒娇都是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才有的特权。我不再打扰他们,坐缆车回到山顶。
虽然她在运动上笨拙了点,但是在各种意义上讲,杜梨都很适合沈钦言。
嫁给明星自然有很多的负面效应——比如上街会被人围观,吃饭会被人偷拍发到微博上去。我曾经采访过一位获得终生成就奖的著名影帝,问他一辈子是否有什么遗憾的事情,他思考许久后苦笑着说:妻子和女儿从不跟他一起出门。
但所有问题在杜梨面前都不是问题,她完全不是娱乐圈里的人,也不爱出门,她所在的IT行业和影视圈八竿子打不着,自然活得快快乐乐。
作为演员,沈钦言自然少不了在电影里和别的女人上演一段段感情戏。杜梨对电影兴趣也不大,她的态度非常开朗,她完全不介意电影里的沈钦言和别人谈情说爱。她曾经明确地告诉我:这只是一份工作,根本无所谓。假戏真做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沈钦言身上,她非常有信心沈钦言不会谈心。
她的自信是有道理的。我从来都认为,好演员多半有性格上的缺陷,并且越好的演员缺憾越大,如果说顾持钧的缺点是自负和骄傲,沈钦言的缺点除了冷淡之外,就是在感情上的固执。
所以,对他们来说,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杜梨的父亲。据我所知,杜梨的父亲起初对女儿和大明星交往并不赞成,但好在杜梨的母亲对沈钦言格外满意,完全站在杜梨的方阵里,对他们的关系举双手扶持。
所以最后,他们还是结婚了,一定还能在一起生活好几十年。


我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重脚轻,于是知道自己生病了。
我自诩是身体素质很好的那类人,没想到异国他乡竟然生病了。到底是不适应这严寒的气候。我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裹着被子靠在床头慢慢喝,第一次认真打量屋子里奢侈的陈设——第一次发现,我真不应该订这么大的房间,实在太空了,空调的暖风根本不足以加热这么大的空间,我身体一阵阵地发冷,觉得目眩。自己会不会一直这样一个人被关在房间里,生、老、病、死,无人知道?
然后房门就被敲响,是沈钦言和杜梨。
今天的雪越发大了,他们也被困在酒店中,于是来找我去打球。
看着他们的脸色,不知为何我微微笑了。呵,原来我不会一个人默默病死。
不知道我的气色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沈钦言脸色一变,马上拿起电话要找医生。我阻止了他,只说吃药就好。
于是沈钦言打电话给前台,请他们送来体温计和医药箱。
杜梨坐在床沿,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安露姐,你一定是昨天去滑雪的时候有受凉了。”
“有可能。”我微微笑着说,“我也没想到瑞士的冬天这么冷。”
“是啊,比静海冷好多。”杜梨感慨地说,“安露姐,你以前没过来吗?”
其实我根本打不起精神,但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摇了头做了回答,“没有在冬天来过。”
“哦——”她歪着头想了想,“安露姐你来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们一声,怎么想到自己来呢?”
是啊,怎么会想到自己独自来的?
我不做声,疲倦地摇了摇头,伸手盖住了眼睛。
可以说谎话,但是太累了,连说谎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钦言递给我一杯温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我半晌。
我没做声,我知道他看出来了,也许更早就发现了。
他只是沉默地转过脸去,跟杜梨说:“有人在敲门,阿梨,去开门。”


我在酒店躺了两天,感冒终于彻底痊愈了。
翻开日历,假期也快结束了。助理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说某某要找我,某某栏目邀请我出席…诸如此类。
我提前离开瑞士,反正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临走之前学姐开车送我去机场,我们在机场的咖啡店慢慢地喝咖啡。
“你一个人来瑞士的?”
离开的时候才问我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心里默默苦笑,学姐做顾太太太久了,学会顾持钧那套迂回的问话方法,旁敲侧击地打听我现在是否有伴。
“是一个人。”我面色不改地回答。
去年和文清分开之后,我再也懒得去经营一段感情了。我为她付出的不算少,可得到的结果却是利用和欺骗,光是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沮丧。
“安露,我之前一直在猜测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瑞士度假。这几天我看了很多新闻后才知道,你的工作上似乎遇到了一些不顺利,是吗?”她很谨慎地说。
我弯起眼角笑了,“所谓的职业倦怠期,我也不能每分钟都搬出女强人的形象啊。”
她一怔,半晌后笑着点了点头。
“是我想得太不周到了。”她喟叹,“你太勇士了,我有时候就会忘记你也会累的。”
我心里一酸,轻轻说:“不不,学姐我很高兴你关心我。”
“总之,如果你不嫌我啰唆的话,我想说——”她顿了顿,微微仰起了脸,用一种长辈看孩子的目光瞧着我,“我能想象到你的工作有多轻,你一个人太累的话,不妨找一个人陪着你。”
我怎么会觉得她啰唆呢?我于是温顺地回答:“是的,我也这么想。但这个人可遇而不可求。”
她给自己的杯子加了水。
“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她认真地说,“小竹也已经上小学了。所以我想,年后,我打算出去工作了。”
我喜悦而急切地说:“真是太好了!”
学姐莞尔,“你倒是比我还高兴。”
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学姐打算做什么工作?”
她说:“一家银行有一个实习的职位,我想去试试看。”
我连连点头,“不错!”
她做什么工作都不要紧,只要能走出家庭,面向社会就是往好的方向转变。
她被套牢在家庭里已经太多年了,以我的浅见,这是一段足以磨灭灵性的时间。最好的年华献给了丈夫和孩子,自己却什么都没剩下。想起Max最近大红大紫的一部电视剧,说的是三十五岁的女主角和家财万贯的老公离了婚,再次走向社会重新学习的故事。
广播里响起了催促登机的声音。
我起身,她抱住了我,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安露,我每次看到你在电视上那神采奕奕的样子,都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下,不能一辈子都被局限在家庭中。”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谢谢你给我的动力。”


我走进登机口。
阳光从侯机大厅的玻璃幕墙透过来,洒在我的脚下。我拖着行李大步走进那片灿烂的阳光中。迎着明亮的光线,我的眼泪决堤而下,怎么也止不住。
若说在社会上,存在一种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人,大概就是娱乐圈的名人了。他们是每个人心中的过客,带着一圈浮华的光影,却几乎不能在别人心中留下什么。他们认识了很多的人,可真正能够促膝谈心的却越发稀少。
我坐在飞机上,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俯瞰地面,这座城市离我越来越远,就像广袤大地上的一盆精致的盆景。我搜寻着一切可以辩论的目标,街道、教堂、车辆——芸芸众生,来来往往,劳劳碌碌,普普通通,却搭建起了硕大的舞台。
我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平凡的人,真正志得意满功成名就的毕竟不多。
所以我真的很幸运。没有得到的固然很多,但已经拥有的,就绝对不能放弃。
我的工作,让我得到了众人的肯定和喜欢,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忽然听到有人叫我,“请…请问,您是安露小姐?”
我缓缓地侧过头。
我的邻座是个年轻的女孩,刀子有着透气的眉眼,神色腼腆,很紧张,连搁在扶手上的双手都在微微地颤抖。她怯生生却满眼兴奋地眼看着我,“安小姐,我非常喜欢您和您的节目。我…我真是太意外了,没想到能在飞机上看到您…”
往常,我对粉丝总是客气而疏离,而此时我却微微笑了笑,轻轻颔首。
“是我。”

 


番外之二十年

在梦里,她还是我初遇她时的模样,行色匆匆,手里抱着许多课本,穿着红白格子的校服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她走得很快,却忽然抬起头,小半张脸藏在课本背后,悄悄地、小心地瞧了我一眼。

 

A-1

昨晚,我又梦到了许真。
在梦里,她还是我初遇她时的模样,行色匆匆,手里抱着许多课本,穿着红白格子的校服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她走得很快,却忽然抬起头,小半张脸藏在课本背后,悄悄地、小心地瞧了我一眼。
就是那一眼,让我豁然惊醒。
我有很我年没有见过她,自然也没有梦到过她。
我听说每个人在年老的时候,都愿意回首往事,回忆那些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但我正值盛年,怎么会如老人一般,不断回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