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宇不解的看着她。

“人就在门口,已经来了。”

顺着张玲莉的目光看去,薛苑正拎着裙子谨慎的走进会场。会场太大,她走得慢,同时环顾四周,像是在观察和寻找。

张玲莉不带感情地瞥一眼萧正宇:“你居然拿这件衣服给她?我都只穿过了一次。”

“没考虑那么多,”萧正宇把目光从薛苑身上转回来,“你们身材差不多,我随便拿了件就带出来了。你的审美一直没得说,衣服从来挑不出毛病。”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种晚礼服还是要年轻女孩穿才好看,是吧?”张玲莉远远看着薛苑,自己倒笑了,“看她现在这样,哪里想得到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说是什么地方来的大明星都有人信。”

萧正宇微微摇头,本不打算解释什么,终是觉得不妥,很不可理解的笑了:“以你的身份,跟她这个小姑娘斗什么气。”

“一个晚上的灰姑娘而已,我怎么会跟她斗气,过了十二点,就会被打回原型了,”张玲莉对他迷人的一笑,她涂着渚色的口红,笑起来唇瓣宝石光芒闪烁,“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个完美的好人怎么做下去,又怎么把这出戏顺利的收场。”

萧正宇还在笑,但有那么一个瞬间,脸色明显暗淡了几分。

她把手从他的臂弯中抽走,在他背上拍了拍。

“好了,客人差不多要来了,给你三分钟安排好薛苑,然后过来跟我一起招呼客人。”

第五章下

酒会进展得一切顺利。来人不光仅有收藏家、艺术家、经销商等等,还有不少学者、企业家、演员导演等等,衣着鲜亮的陆续到来。未必来人都懂画,但和这个圈子或多或少的都有关系。张玲莉交友极其广泛可见一斑,她在人群里随意的来去,热情招呼,所到之处,无不掀起□,四面全是她的笑声,她气场十足,举手投足的气质像极了十八十九世纪的沙龙女主人。

薛苑不属于这上面任何一个圈子,只是沉默的站在窗边,翻看着宣传画册,时不时瞄上张玲莉一眼,总是能看到萧正宇不动声色陪在她身边,乍一眼看去,真是一对璧人。

人都到齐之后,张玲莉上台讲话,起初感谢业内朋友的鼎力支持,使得本次艺术展成功举办云云,最后才说起艺术这个行业。

“艺术说到底还是要热闹点好。艺术也是一种生活,热闹了才能发展。任何一个行业想要发展,必然少不了众人的群聚而上,如果大家都不关注,艺术还守着自己的那份清高,其结果就是世无英雄。我希望,在博艺的带领和努力下,世人都关注艺术,关注画界,在大家的群策群力下,打通行业之间的界限,激发真正的创造力,这样艺术的空间才不至于曲高和寡……”

通常这样的讲话词不是客套就是空话,但她说的这番不一样,有理有节,文才斐然,现场许多人听得不住点头。虽然这份稿子不会是她亲手写的,但这番话也是张玲莉的行事准则,博艺为什么在能张玲莉的带领下获得成功,道理真是一目了然。

张玲莉讲话完毕后,随后李天明也从后台神秘出场,他一出现,记者的照相机噼里啪啦的开始摁快门;李天明的照片,薛苑早就看熟了;不过真人却还是第一次见,一瞬间只觉得血涌上了额头,堆积在太阳穴那里不肯走,血管扑扑直跳。

冷静下来后,才仔细打量他。他跟照片上的感觉所差无几——按照资料的说法他今年六十五岁,完全可以称得上爷爷级别了,但看上去完全不老,仿佛还正值盛年。在全场人的注视下,他满脸微笑,举止雍容有度。

他不是那种喜欢出现在镜头前的人,连采访都甚少接受,网上流传他的那些照片永远是那几张,每一张都有些年头,这次他亲自出场,实在是给足了博艺的面子。

李天明说话不多,简单的说了说自己为什么签约博艺的理由,原因无他,完全是被张玲莉的观念和执着所感动,末了才讲:“……我在绘画上的探索不会结束,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继续钻研下去,这是艺术的追求,也是自身感情的需要。在此,谢谢大家这么多年对我的关注和支持。”

他的普通话带着很浓的南方口音,柔软而温和,讲话的内容非常明晰,富有理性。大厅的灯光炫白,但也还是没办法把他脸上生动的表情全然隐去。

李天明盛名太高,很快的这场酒会几乎变成了他的专场。因为今天早上开幕式时间紧迫,没有时间采访,现在所有的记者都围到了他身边。张玲莉有些焦急,萧正宇欲送着他上楼,被他挡开,略带微笑的面向记者。

薛苑看着他身边围着的记者,觉得自己想要介入实在太难了。

似乎有记者问了他什么问题,大概与最近他拍卖出去的某幅幅作品相关。

隔着人墙看过去,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声音倒是格外清晰:“……我感觉很复杂。依现在的目光去看,《土地》这幅画有很多的地方都有缺陷,很多补上一笔,或者可以减去一笔会更好,但是那幅画毕竟是我第一次尝试写实主义的油画创作,代表着人生的一个阶段,有不一样的意义。三十年前的事情,很多我都忘记了,但我看到《土地》这幅画,还是能想起那时候我所有的心情。艺术作品永远反应了作者的人生观,这点是肯定不会变的……”

“有人说您运气很好,是中国最富裕和最负名声的画家,您自己怎么看?”

“我不认为如此,”他说,“就算真是这样,我相信这些荣誉是辛勤劳动的结果,并不是什么幸运的眷顾。”

他让人意外的善于言谈,让很多记者兴奋,于是更多的问题抛过去,有个离得最近的记者忽然开口:“李先生,曾经有人统计过,几乎看不到您三十岁之前的作品,请问何故?”

李天明笑问那个记者:“你对我有研究吗?”

“是的。”

“那你应该知道,三十岁前我在世界各地漂流,颠沛流离,我那时候处于学习阶段,各种类型的画都创作了很多,大都没有保存,也没办法保存,坦白说,我自己也几乎没有。”

“您的画风已经自成一体,有不少人模仿您,对别人模仿你的作画风格有什么观点?”

李天明微微一笑:“如果有人是模仿,我很荣幸;不过一件作品真的要称为艺术品的话,总是独一无二的。”

薛苑不作声的听了许久,终于决定转身离开,一回头,发现萧正宇不知何时从张玲莉身边离开,正站自己身后,顿时惊得睁大眼睛。

“怎么样?”萧正宇问他,“李天明的话让你有什么感想?”

薛苑摇头:“谈不上什么感想。还算规中规矩。这也是他近年来最声势浩大的一次露面了,肯定做好了准备。他未必善于跟记者打交道,却不是死守书斋的老派画家,绝对是十足时的聪明人,不然也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了。”

这番话听在萧正宇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他在心里默默咀嚼她的话,目光不移地停在李天明身上:“你看得很明白。”

薛苑喃喃自语:“那是因为我花了太多时间研究他了。”

萧正宇说:“那你下午怎么还不想见他?我以为画迷都乐意见到偶像的。”

薛苑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我并不是他的画迷。”

发现她虽然化了妆,还是掩盖不去疲惫的神色。想起她这一天的操劳和辛苦,萧正宇心生同情,出言宽慰:“你到底是不是画迷都不要紧。不管怎么说,你去吃点东西。见面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

自然这样的酒会几乎没有人真正吃东西,有身份的人就像曾经训练过那样,带着满脸悠闲的神情,手里握着酒杯,红色的酒液在里面晃来晃去。

薛苑当然算不上有身份的人,她就提着裙子,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开始填肚子。不论什么时候,饭总要吃饱,才有勇气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这里是五星级饭店的自助餐,菜肴不论是味道还是外观都让人很难挑出毛病。薛苑吃了若干年学校食堂,对食物早已经修炼到不再在意的程度,可因为牵挂着某些事情而魂不守舍,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所以薛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变态。

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的座位落座时,她并没有多加留心,她甚至没侧头多看。虽然很可能心底闪过了一个类似于“为什么明明还有这么多位子此人偏偏坐到我身边”的微弱念头,但很快的,她就低头吃着自己的那份水果沙拉。

“如果是我的话,推荐你吃牛排。”

会场里的声音全部传入了耳中,可大脑就是迟迟无法作出反应。很久后她的大脑才想起刚刚这句话也许是对自己说的。一转头,终于发现身边那位西装革履肤色白皙的男人饶有兴趣的打量自己。

“你在跟我说话?”

男子举杯浅笑:“不是你还有谁?我正在跟你搭讪。”

薛苑抽了抽嘴角,挤出个笑。

“你的反应让人意外的慢。但很可爱。”

薛苑目瞪口呆的盯着他。何年何月起,流行起这样露骨的搭讪方式了。

“不过——”

“不过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高脚酒杯,倾斜上半身朝她压过来,极温柔的低语:“你吃得太急了,嘴角有沙拉酱。”

丝绸一般的声音带着离奇的诱惑,和巧克力般的香甜。薛苑一个闪神,脸却不再是自己的。面前的男子左手覆上她的脸,她的脸小,几乎完全被他的手裹住;她的脸冰冷,他的手却非常暖,强烈对比之下竟有种古怪的温凉感;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探索般的轻轻划动,最后停在她的唇边,中指指腹轻轻一点,把沙拉酱轻轻擦去了下去。餐巾纸明明就在他的手畔,他却恍如没有发现一般,微笑着把中指移到嘴边一舔:“真甜。”

第六章上

薛苑就像给人从头顶上浇灌下来一桶水泥一般,除了眼皮,全身上下连抽筋或者发抖都做不到,于是她迅速掀了两下眼皮,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的确是那个宛如人间瑶池的酒会大厅。

显然事实也是如此。

无论怎么眨眼,屋子还是那间屋子,那觥筹交错的酒杯声,面前的这张貌似无害的笑脸都是真实存在的。

最近发生的事情渐渐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薛苑很小就知道一件事情,忽然对你有兴趣的人往往比你的敌人更可怕。薛苑挣扎片刻,在甩此人一巴掌、把酒扑在此人脸上和一言不发离开这三个答案中艰难的选择了后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脸寒霜的端起餐盘走得远远的,重新坐下。

东西是没办法再吃的,因为那个男子仿佛太阳的阴影般也跟着走过来,并且完全无视她身上散发出的阴郁气息,没有任何不适的在她身边坐下。并不想注意他在干什么,可眼角余光注意还是看到嘴角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散发出那种强烈的优越感过剩的自负感。

“不用偷看,直接看我好了。”

薛苑猛然转头,恶狠狠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凿出一个洞。

男子手肘支在餐台上,单手支着下巴,对薛苑的无处发泄愤怒截然相反,他一脸的甘之若饴,因而显得随意大方,优雅的风度没有缺少半分:“呀,引起了你的反感了吗。看来我刚刚做了平生最失败的一次自我介绍。可真是抱歉了。”

说着他再次伸手出来,薛苑对那双手简直过敏,吓得一退,却被椅背挡住。男子好玩的看着她,手居然规规矩矩的停在她面前。

“那,现在我再介绍一次,我叫李又维。”

薛苑简直忍无可忍,手心攥成了拳,恨不得随时可以打出去:“你的话太多了。我没兴趣认识你。”

“那怎么行呢,”那个名曰李又维的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我很喜欢你,对你很有兴趣。”

薛苑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了,活到这么大,也有过几次被男生表白或者追求的经历,可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被初见的人这样缠上。事情超出了想象,反而觉得可笑起来。她只是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李又维的眼珠透明,喧染上深浅不一的明褐色。薛苑叹了口气,摁着太阳穴想,这么漂亮一个男人,怎么就脑子有病呢。

于是她感慨万千的笑了,字正腔圆地开口:“李先生,你的玩笑真的一点趣都没有。我欣赏不来,也无法奉陪。”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李又维目光中闪过一丝光,薛苑以为他又要干什么,“唰”一下窜起来准备伺机而逃,愣是被他一只手摁回座位上:“薛苑,我对你有兴趣,我从来不拿这事开玩笑。”

薛苑觉得头痛欲裂,偏偏还无法动弹。她的视线从李又维肩头看出去,格外惊喜的发现张玲莉和萧正宇大步流星的朝自己走来。

唯一让她觉得怪异的是张玲莉那张脸,一丝笑意也无。

李又维顺着薛苑视线转了头,发现自己身后的两人,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慢条斯理整理下衣服,站起来,直面面前的两人,最后眯起眼睛笑了。

张玲莉怒目圆睁,一双眼睛可以喷出火来:“老毛病又犯了?”

李又维双手插在兜里,笑意盎然:“不,这次是真的。”

“你还没玩够?兴趣一来,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压根不管别人的感受!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张玲莉压抑着声音,但愤怒的情绪比刚刚更甚,“还要这么不负责任任意妄为到什么时候?”

“实际上我最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很快就会给你答复的,”李又维满是安抚的口吻,“好了,别气了。你今天这身衣服真是漂亮,真是美人如玉。正宇,你说是不是。”

一直面无表情得堪比机器人的萧正宇这时才笑了笑:“当然。”

薛苑觉得,张玲莉听到这句话后容色顿霁。好比日光从满天乌云的狭窄缝隙漏出,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让人印象深刻。

可惜那抹阳光旋即消失殆尽,她马上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抓起他的手臂:“好吧,一会给我老实交待!现在跟我去跟那些人打招呼!”

李又维叹口气:“好好。我去。我去。”

看到他被张玲莉母鸡抓小鸡一样带走,薛苑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一瞬间有种离开苦海的感觉。奇怪的是,不光是他,萧正宇也一样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跟厨师说了句:“来一份牛排,八分熟的。”

薛苑想起这一天晚上他都陪在张玲莉左右,张玲莉还能跟喝上两口红酒,他的话,恐怕是连口水都没喝上,秘书这个工作也不是人当的。她想起一部时尚电影,在电影里,那个年轻的女秘书饱受折磨后说了句话:你做对的,她会觉得理所当然,连声谢谢也没有,你做错的,她就会变得像个巫婆。她忍不住同情他。

萧正宇喝了几杯白水后才开口说话:“被他烦坏了?”

薛苑略一思考后才说:“差不多,我怕了这人。”

“他就是这么个人,某些事情上没有分寸,缠人就像常青藤一样。尤其是你……”萧正宇把这句话的最后几个音节掐灭在喉咙里,换上一脸正常,“总之,你小心着点,别让他抓到可乘之机。发生什么事情第一个给我打电话。”

“我记住了,”薛苑说,“不过,这个李又维是什么人?看起来你们交情很深。”

“他告诉你名字了?”萧正宇那样子有点像难以启口,更像是无奈,“别的不说了,他就是博艺的老板,你我的顶头上司。”

仿佛被陨石砸到了大脑,薛苑眼冒金星,手里的勺子咕咚滑落在地上。现在轮到萧正宇同情她:“镇静一点。你进公司的时候应该看到了企业简介吧,那你听到他名字时应该想起来。”

“扫了一眼,没仔细看,我一直觉得,企业简介那种东西,是拿给外人看的,”薛苑哭笑不得地抱着头,“你看过有谁会特地去数自己掌纹吗?本来是摆设一样的东西。何况大家都说,整个博艺,只知道张总就够了。这些年,谁都没看到过这个所谓的总经理露面,我甚至以为是名誉职位,是个什么可有可无的人。”

牛排煎熟了厨师递过来,萧正宇吃了几口后回答他:“他虽然不露面,但却不是可有可无的人物。”

薛苑重重叹息,她拣起勺子拿在手里把玩一阵,才说:“我知道了。”

萧正宇摇头一笑,快速填饱肚子,再看了下时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楼上见李天明。”

薛苑的目光在大厅巡视一圈,同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厅四壁的华丽幕布拉开,露出了照片——都是十天后即将在拍卖会上拍卖的名家作品的照片,宾客们的目光全给吸引过去,情绪激昂,喧闹加剧,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天明已经离开了。

李天明住在酒店的二十六层,电梯一路向上,薛苑死死盯住电梯里的镜子,那里面的自己穿着件湖蓝色的裙子,眼角的妆有点花了,黑色的眼线莫名的粗了很多,看起来像只憔悴不堪的熊猫。她抹了把脸,努力睁大双眸,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理智。

电梯的空气就像糖浆一样粘稠和沉默。萧正宇平静的目视前方,那袭湖蓝色的裙子倒影在光泽度极好的电梯四壁上,一层层的反射折射,直到整个空间都变成了水汪汪的蓝色。

第六章下

萧正宇站在门口,摁了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个非常年轻的护士。她脸上笑得满脸桃花,声音也些微的拔高:“萧秘书,你来了?”

萧正宇含笑点头:“陶护士,先生在屋子里吗?”

“在的,”陶护士热切地说,“他才回来,正在休息,也可以见客。不过他这一天太累了,精神不太好,你们不要呆得太久。”

“好的,不会很久。”萧正宇一手扶着门,对薛苑颔首,“进去吧。”

李天明所住的酒店自然是酒店数一数二的房间,又大又深,可只开了一盏顶灯,光线非常差,幽深而昏暗,五米外的地方都照不亮;房间平铺着厚厚的针织地毯,鞋子落在地上,任何声音仿佛都被吸收进去。

不过所有的细节在薛苑都察觉不到,她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萧正宇熟门熟路的绕过了床,终于停了下来,目光看向高大的落地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薛苑终于看到窗边的负手而立的那个人影,正是李天明。

萧正宇恭敬道:“李先生。”

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李天明回过头,看清楚喊他的是萧正宇,他倒笑了:“正宇,你来了?”

“是啊。”

李天明又看到薛苑,一怔,略略诧异:“你身后这位是?”

薛苑深呼吸,正欲开口,结果却被萧正宇抢去了话端:“她是我的一位朋友,叫薛苑,她很喜欢您的画,她对您的今天展出的新作存有疑惑,我就带她来见您,希望您不要觉得唐突。”

“你的朋友?”李天明忽然来了兴致。他走到墙边摁了几个开关,屋子里顿时亮如白昼,幻觉的化为真实,一切无所遁形。在昏暗中人总是会莫名的警觉和谨慎,在光明中一切人却能得到了勇气和某种大无畏的精神。

薛苑觉得头晕。当你找寻一个人,找寻一样东西,并且已经为之付出太多,当他就在你面前并且注视着你的时候,都会有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薛苑稳定了心神,从萧正宇身后闪出一步,带着平静的笑容,承受着李天明的视线,不卑不亢的开口:“李先生,您好。”

注视她良久,最后李天明露出个难得的笑容:“正宇,她是你的朋友?”

“是的。”萧正宇再次确认。

李天明微微笑了笑,招招手,示意他们也坐下。彻彻底底一幅喝茶谈心的样子。薛苑这时才注意到茶几上有只精致的小碟,里面装着数片药片。薛苑来不及吃惊,药碟就被陶护士孙顺手走了。

李天明和颜悦色:“薛小姐,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薛苑心里有事,不肯坐下,固执的站着,而且站的笔直,不过视线微垂,直直的落在李天明身上,有如磐石般坚固:“李先生,我想问问您,二十年前的九月,您有没有从一个叫庄东荣的画商手里买下一幅名叫《幸福》的肖像画?”

因为斟酌的痕迹太重,薛苑说话语速极慢,但却用了全身的每一丝气力。她胸口起伏,两道锁骨似乎都在发抖。

意料之外的情节发展让萧正宇皱起眉头;李天明则迭起双臂不发一言。

“那幅画上画着是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年轻女孩子,背景是中国的水墨山水。整幅画的风格是传统的油画风格,以现在的目光看,画技画技都不太出众。画布宽九十长一百零五厘米,这幅画没有副本,我没办法带给您看原画——您也许能想象出来。”

薛苑用手笔划着画布的大小,语气连贯的一口气说出来,与此同时她密切的观察李天明的脸。他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脸上的一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因为灯光的晃动,显得他的皱纹奇特的减少,还有偶尔的白发亦更加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