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洛皇后起身,她知道自己触及云澈的逆鳞,但是他是她的儿子啊!
云澈转身离去,衣袖划过嚣张的弧线,离开了长鸾宫。
门外,锦娘就候在那里。
“锦娘,原来那个婵娟是你替我选的啊!”云澈的声音略微扬起,明显问责的意味。
“殿下恕罪,奴婢也不知皇后娘娘会在昨日将婵娟送与殿下。”锦娘颔首,语调平缓。
“送与我?是硬塞给我吧!锦娘,你觉得我会中意那样的女人吗?”
锦娘无奈地一笑,“殿下中意怎样的女子,奴婢如何不知?正是为了保护殿下心尖上的人,锦娘才从了皇后娘娘的意。”
云澈一顿,皱紧了眉头,“你说什么?保护谁?”
“殿下知道奴婢说的是谁。殿下您并非寻常百姓人家,更不是远离政权中心的诸侯王,您站在漩涡的最中心。您想要宁阳郡主追根究底寻找到底谁在您的心中比云羽年更重要吗?您想要皇后娘娘为了稳固您的地位将那个让您心旌动摇的女子除掉吗?您想那些希望借由您达成目的人以她来拿捏殿下吗?”
锦娘一连串的反问令云澈无从回答。
但是他的心痛了起来,他的喉头哽咽,四下环顾这近乎苍凉的帝宫。
“殿下……若是想要保护她,就要履行您作为太子的责任,就该将心中的恋慕压下哪怕您的枕边躺着的不是您最爱的女人。”锦娘向云澈深深地行了一个礼,“殿下,最在意的就要放在最心底。”
云澈笑了,他按住自己的眼睛,似是害怕有什么会流出来。
他的手中若是握紧了皇权,就握不住她。
可他若连皇权都握不住,就无法保护她。
长鸾宫内,洛皇后怒不可遏。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我的儿子!是谁教他这样对自己的母亲说话!”
而洛皇后真正恼怒的并不是云澈方才的态度,而是她发觉自己对云澈竟然完全不了解。
她知道他的脾性,他喜欢读的书,甚至于他暗地里并不那么认同以文御武。
但是在他那外放张扬的性格之下,有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是她这个母亲从来没有触碰过的。
“凌子悦呢!去给本宫把凌子悦找来!”
他日日与云澈在一起,洛皇后相信他一定知道云澈到底在想些什么!
云澈刚来到凌子悦寝居门前,欲敲开房门,洛皇后的人便来了。
凌子悦跟在那宫人身后,云澈一把拽住她,欲言又止。
“子悦很快就回来了。”凌子悦的目光沉静,她似乎预料到了一切,又或者对这一切她并不像云澈那般横冲直撞。
云澈不得不松开了手。
此刻,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锦娘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凌子悦是与他最亲近之人,也是云澈最想亲近的人。正因如此,云澈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凌子悦很有可能是承担那结果的人。
来到长鸾宫,洛皇后坐于高处,从前的温柔娴淑已经被母仪天下的气势取代。她的唇上没有丝毫的笑意,看来被云澈气的不轻。
“凌子悦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今日唤你来,也是因为你与澈儿亲厚,本宫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你必得如实回答。”
“是。”
洛皇后赐了座,宫人也为凌子悦添上了热茶,看来洛皇后的问话不会短了。
“自从你寄养宫中之后,掐指一算竟然也快有七年了。澈儿的兄弟虽多,但并不亲厚,倒是对你澈儿极为看重。本宫知道,无论是陛下赏赐的还是本宫这个母亲为他准备的,有他的必然会有你的。”洛皇后看着凌子悦低垂的额头,继续道,“本宫还记得,当日你受程贵妃宫人掌掴,澈儿为了你冲到他父皇面前理论,从小到大这是澈儿唯一一次去到他父皇面前要求什么事情。所以本宫相信,澈儿对你是无话不谈,而你对澈儿的了解只怕胜过我这个母亲。”
凌子悦赶紧离开座席,跪在洛皇后面前,“凌子悦不敢!知子莫若母,最了解太子殿下的永远之后皇后娘娘!”
“这些虚话,本宫听的有些腻了。本宫想要在你这里听的,是实话。”
“是!”
凌子悦却在心中忐忑,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洛皇后察觉到什么端倪。
“本宫问你,你平日陪着澈儿,除了听太傅授学之外,还做些什么?”
36、离宫
他们做些什么,洛皇后其实一清二楚。凌子悦知道她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除了学业之外,太子喜好射猎,凌子悦常陪伴太子出入上林苑。偶尔……偶尔太子会扮作富贵人家的公子出游帝都,凌子悦相陪……”
“那你陪太子都去了什么地方?”洛皇后的眉梢挑起,她显然是怀疑云澈在宫外亲近女色,致使他对自己挑选的宫女甚至于对年轻貌美的云羽年没有丝毫兴趣。
“帝都的街市、酒家……”
“只有这些?”洛皇后扬高了声调。
凌子悦装作惶恐的样子道,“还有……还有戎狄降臣的处所……”
“戎狄降臣?怎么回事?他去那些戎狄蛮子那里做什么!”
“禀太后,太子说我云顶王朝雄狮遇到戎狄骑兵未曾胜过,源于我云顶王朝过于自负,对敌人不甚了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以……殿下说要去亲近那些戎狄降臣,听他们说关于戎狄的人的习性,戎狄军队作战的策略。”
“除了这些呢!”洛皇后逐渐失了耐性,“殿下还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不知娘娘所指……”凌子悦一副不明就以的模样。
“帝都城如此繁华,多的是妓馆舞坊!难道太子就没有去过?”
凌子悦即刻诚惶诚恐地跪下,“禀娘娘,太子从未去过那些地方!”
“胡言!太子喜好音律,宫中每有庆典,他必去听那些歌姬吟唱,怎的出了宫对这些就不感兴趣了?”
“禀太后!宫中的歌姬音律精湛其实宫外的伶人所能比的!殿下对那些全然不感兴趣!”
“那本宫问你,殿下可有喜爱的女子!”
凌子悦的心被狠狠敲了一下,昨夜云澈的疯狂历历在目。
“禀太后!殿下虽然生性外放,但至今还未近女色,一颗心都扑在学业上,未曾转移!”
“未曾转移?”洛皇后的手掌重重拍在椅背上,“即使如此,本宫送去伺候他的宫女为何被他退回!”
凌子悦倒吸一口气,赶紧解释道:“皇后娘娘,殿下生性高傲,娘娘送殿下侍妾侍寝便是为殿下做了决定,殿下自觉受制于人,自然……自然……”
“自然拒绝了本宫的好意?”
“凌子悦语出不逊,请娘娘恕罪!”
洛皇后呼出一口气,“凌子悦呐,你是有罪。你的罪就在于澈儿把他多的精力放在学业放在什么戎狄身上,而你却没有好好劝劝他。”
凌子悦闭上眼睛,她的心跳的仿佛要跃出衣襟。
“娘娘……凌子悦求娘娘一件事……”
“哦?本宫看着你长大,你鲜少求本宫什么事情。今天却求本宫了?说来听听。”
“娘娘,凌子悦已不是当初的稚童,宿于宫中多有不便,请娘娘允许凌子悦回去云恒候府。”
“回去?”洛皇后心想该不会是自己这番问话吓着了凌子悦,若是凌子悦真离宫了,只怕云澈会怪在她这个母亲身上。
“娘娘容禀,殿下身边只有凌子悦一个侍读,自然而然课业之外与凌子悦前去上林苑或者在寝殿中以沙盘模拟战事,无心其他。所以凌子悦心想……”
洛皇后这才明白了凌子悦的意思,他与云澈太过亲密,云澈如何有空隙去亲近云羽年或者其他女人?
“嗯,这事本宫就依了你,但是你必得对太子好生解释。陛下曾在本宫面前夸赞你聪颖,对澈儿也从来直言相谏,本宫希望就算你回去云恒候府之后,对于太子的学业你还是得用心陪伴。子悦,你明白了吗?”
洛皇后的意思凌子悦怎么不明白。承延帝欣赏凌子悦,那么洛皇后自然希望凌子悦继续做云澈的侍读,但是她又希望凌子悦能与云澈拉开距离让他能腾出时间来应付云羽年与宁阳郡主之流,更希望凌子悦能自己向云澈解释这件事从而不伤及洛皇后与云澈的母子感情。
“凌子悦明白。”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明白。去吧。”
“谢皇后娘娘,凌子悦告退。”
退出长鸾宫,凌子悦的背脊已经湿了。
同时,她的心又轻盈了起来。
她在宫中多年,压在她肩上的从来都是确保家族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受到牵连。可就在昨晚,她忽然惊觉,真正危险的是她与云澈之间过分亲密的关系。
这种亲密并不单单指云澈对她的男女之情,更是因为她凌子悦已经成为最了解云澈的人。
而最了解云澈的人将来也会是最危险的人。
凌子悦来到自己的寝居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推开门,果然见到云澈就坐在她的案前。
“子悦,你回来了!母后找你去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询问殿下平日生活学业罢了。”凌子悦淡淡地回答。
下一刻,云澈便扼住凌子悦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正视自己。
“我不喜欢你现在对我说话的语气,我不喜欢你称呼我‘殿下’,如果你恨我讨厌我,那就直说!”
凌子悦的态度对于云澈而言是一种煎熬,他只想这煎熬快快结束。
“阿璃……”
凌子悦轻轻唤了出来,拨动云澈的心弦,他这才放开凌子悦,露出懊恼的神色,想是后悔方才过于粗鲁弄疼了凌子悦。
“阿璃,我已禀报太后,今日离开太子宫回去云恒候府了。”
云澈手指一颤,却未发作,只是低沉着嗓音问:“是因为昨夜我对你做的事情吗?”
“昨夜是因为皇后娘娘在德翎驸马送来的温酒中加入了些催情的药物,并非阿璃你的错。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确实是吃了那药,可那又如何?我的榻边坐着母后送来的宫女,我可以要了她,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就那样成全了母后的心意,可是我做不到。”云澈双手撑在凌子悦的身边,靠向她,如此的危险,像是一只孤狼,随时会咬断凌子悦的脖颈。
他的目光中有几分暴戾的意味,但是凌子悦却没有害怕,她看见了他的伤痛。
“因为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你发间的味道,你睡着时的模样……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喜欢与你同榻吗?因为每当我看见你那样安心地睡在我的身边,好像你真的完完全全变成了我的,只属于我云澈一个人的!所以昨夜我对你所做的,不是因为催情药,是因为我想做!”
云澈的气息极为灼热,喷洒在凌子悦的鼻间。
“那年你病重我不得已将你送回云恒候府,锦娘劝我就这样放你走,但是我做不到。”
凌子悦无奈地一笑,眼眶中一片朦胧,云澈在她的眼中变得氤氲起来,模糊了那咄咄相逼的锐利。
“凌子悦知道。殿下每日派宫人前来府中是为了警示父亲,您知道他所有的计划。我离开帝都城,听得歌姬高唱那首民间情歌是为了让凌子悦想起殿下会心软。殿下的竹简上只刻写子悦成风扬尘千里其实是问凌子悦是否愿意为君徘徊!凌子悦愿与殿下携手,但是走出怎样的路来却要靠天意!”
“我是将来的天子,我就是天意!”云澈按住凌子悦的肩膀,他恨她。
此刻他比当初凌子悦意欲借重病脱身时更恨她。
他很她的退却,恨她总是如此淡漠,最恨的便是她从未彻底地爱过他。
“子悦,那你还知不知道你离去帝都那一日我派了内侍去你府中陪着你父亲。”云澈的表情阴鸷,语调中是不择手段的意味,“若是你不回来,我会派人告知父皇,你父亲在帝都城北面的良田乃是侵占民田所得,当年你父亲的侍妾与家奴私通被发现后,那名侍妾被你府中人虐打致死,你父亲为了了结此事谎称这侍妾患天花而亡……”
“别说了!”凌子悦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云澈竟然将候府中所有见不得人甚至于她凌子悦都不知道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当初我想,若是你真的离了帝都,我就一件事一件事将它们抖出来,将你的父亲,将你的家族逼到绝境,我不相信你不会回来求我!”
凌子悦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说出来?”
“你不是讨厌我了吗?你不是急着要离开吗?母后以为你很了解我,锦娘也以为你了解我……其实你不了解我。你只看见我想让你看见的东西。”云澈扣住凌子悦的双腕,唇上扯起锐利的笑容,“现在你可以走了,试一试看吧,你能逃到多远?”
蓦地,云澈甩开了凌子悦的双手,凌子悦向后差点栽倒。
云澈换来宫人,冷冷地吩咐他们将凌子悦的东西收拾好,告知凌楚钰前来接回凌子悦。
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凌子悦始料未及。
云澈始终背对着凌子悦,不再看她一眼。
凌子悦的东西本就不多,只得一些衣物罢了,其他带走的也不过是誊抄的书简而已。
深吸一口气,凌子悦掠起一抹浅笑,云澈说的没错,她知道他胸怀大志,知道他想人所不敢想,但是她真的不是完完全全地了解他。
这样也好……不如归去……
“殿下,凌子悦拜别。”
凌子悦深深地行了一个礼,此间过往不再重复,也许岁月绵长,终有一日云澈能平静地看待他与她之间的一切。
云澈挥了挥手,看不出他是否留恋,只道他如此决绝。
凌子悦压抑着,不让自己哭泣出声,眼泪再沉重她也不允许自己将它们滴落在帝宫。
走出门去,凌子悦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那一眼撞开过往沉淀下的岁月,扬起阵阵尘埃。
云澈依旧背对着她,孤傲着像是一柄利刃,划伤她的眼睛。
有什么从撕裂的缝隙中嚣张着奔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她以为自从云映死后,没有什么再能让她如此之痛了,但是她错了。
此刻她痛的彻骨。
云澈的呼吸很深很长,他的背影就似沉厚的远山,他的拳头握的极紧,指骨泛白,咯咯作响。
凌子悦蓦地奔了回去,忽的撞在了他的背脊上。
云澈周身一顿,凌子悦从他身后抱住了她。
“阿璃,对不起……”
来到门口的锦娘看见此景,屏退宫人,将门重重合上。
云澈的肩膀这才颤抖起来,双手用力地覆在凌子悦的手指上。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发现……”
37、我是你的眼
不是因为没有发现他有多恋慕她,而是她竟然没有体会到他将她看的有多么重要。
“其实我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将你留在身边。你……从来不是那种像是摆设一般被藏列的女子。这世上再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像你一样梦着我的梦了,所以我放不开你……把你揉碎了扎伤了自己也要握在手心……你心中一直害怕着,害怕伴君如伴虎,害怕终有一日我会对你刀刃相向……你心底知道面对我你必得学会明哲保身……所以你敬我,连为我死你都不怕,但你不敢爱我。”
凌子悦的额头抵在云澈的背脊上,她紧紧闭着眼睛。她与他太过紧密,因为没有距离,有时候反而更加看不清彼此。
“我记得那年凝瑶郡主远嫁戎狄,我陪着你站在城楼上目送她离去。郡主她不断掀开车帘回望帝宫,眼泪纵横……你说若是云顶王朝的男儿争气又岂会让戎狄人如此猖狂?若我云顶铁骑越过北疆二十四郡直捣戎狄,又如何须将弱女子远嫁蛮夷?我记得你的眼,你说话时的神情……我第一次发觉原来在你身边是这样令人庆幸的事情……你说我梦着你的梦,你错了……是我深陷在你的梦里难以自拔……所以我决定要离开你。”
云澈用力地抿着唇,他的手指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松开。
“因为我们所看见的如果永远只局限在这帝宫之中,那么我们的梦就永远不会实现。我要离开你的身边,亲眼去看朝堂之外发生了什么,去认识那些有能力有胆识的人,我要将他们也带入你的梦中,我要我们不是孤军奋战,我要那些安于现状的人们知道……你会改变这一切!”
瞬间,云澈的眼睛睁开,原本颓然的背脊挺直。
他终于明白了,凌子悦要做的不仅仅是他的女人。
她要做他的眼,代他去看外面的天空。
她要做他的利刃,刺进那些固步自封的心里。
他的心满溢地要爆裂开来。
“所以请殿下让我去……让我也能完成我的梦。”
凌子悦松开了手,缓缓退后,在云澈面前郑重地跪下,极为用力地行跪拜之礼。
“凌子悦,我从不愿你将我摆在这样高……这样遥远的位置。”云澈侧过脸,却未转身看凌子悦。
“你给我的,比我想从你那里得到的要大的多。正是因此我求之而不得,也正因此……我会更想爱你。”
凌子悦垂首一笑,“可是殿下,您要的凌子悦也并不是那个在后宫谦顺恭和,陪伴在君王身侧只求宠幸的女子。”
“所以,我放你走。在我还能忍住之前……你走吧!”
云澈挥了挥衣袖,沉重而飞扬,似有滔天江水从袖中飞泻而出。
凌子悦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
“殿下,凌子悦拜别。”
大门再度被推开,凌子悦一步一步离开了太子宫。
云澈的呼吸屏在胸中,时间就此凝滞。
宫人们立于门外,低头不敢出声。
而云澈的身影却从未改变。
日光倾斜,没入室中。
暖意散去,月上宫阙,一切清冷起来。
锦娘缓缓走到云澈身后,低下头来,“殿下……凌子悦她已经走远了。”
“嗯。”
云澈这才慢慢转过身来,缓缓靠坐在案几上。
凌子悦步履平静,走在那他走过无数次的宫巷中。
宫门前,一个青年男子站立在那里,等候多时。
凌子悦咽下口水,她以为自己早已舍弃了过去,舍弃了一切,但很多人事是无法割舍的。
凌楚钰见到凌子悦并未多言,侍从将凌子悦的东西搬运上车,凌楚钰上车时侧过身来,向凌子悦伸出手来。
“子悦,回家了。”
那一刻,凌子悦压抑不住眼眶湿润起来,凌楚钰的手是那样令人安心。
凌子悦上了马车,兄妹二人并肩而坐。
自那日从城郊别院回到帝宫,凌子悦已有两年未回云恒侯府,今日再见凌楚钰,他已经是一个俊朗成熟的青年了。
车轴声响不断,马车驶过帝都街道,耳边人声喧闹,凌子悦仿佛从云端回到了人间。
府门前,母亲与凌子清已然等候多时。
“哥哥!哥哥!”凌子清来到车前迫不及待地撩起车帘,兴奋地往里望。
离别时的凌子清还是蹒跚学步的稚童,如今也有四、五岁了。
他是凌家唯一不知道凌子悦身份的人,在他心中,凌子悦始终停留在翩翩少年。
“下车吧,父亲病着,你去看看吧。”
“父亲病了?”凌子悦心中惊讶,本想问凌楚钰为什么不告知她,但是随即又明白一定是父亲不让凌楚钰说。在父亲心里,凌子悦既然选择了那条路,就是在发丝上行走,一个不留神摔下来便是万丈深渊,他不想再让她为任何事情分神。更不用说凌子悦几年不曾回来,在父亲心中只怕她连整个家族都舍弃了。
进入侯府,她才发觉府中的摆设竟然丝毫没有变过,就连那红木座椅,梁上的裂纹都丝毫没有改变。属于云恒侯府的气息涌入鼻中,一切仿佛凝固在她的记忆里。
“哥哥!你这次回来还走吗?”凌子清歪着小脸问。
凌子悦捏了捏他,“不走了。”
“大家都说哥哥是太子的侍读,太子的老师是这天下最有学问的人,哥哥师从太傅也是学问满襟,子清要跟着哥哥学!”凌子清信誓旦旦的样子实在可爱,但是凌子悦一颗心却系在父亲身上。凌楚钰领着她来到父亲房中,云恒侯卧于榻上,久咳不止。他的面色苍白,神态极为憔悴。侧目瞥见凌子悦的那一瞬,云恒侯的眼睛亮了起来。
“子君……是子君吗!还是我眼花……”
他撑起上身,凌子悦赶紧上前扶住他。
“是我!父亲!女儿不孝……”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云恒侯便捂住了她的嘴。
“方才是我病昏了头,念错了自己儿子的名字……子悦……我的子悦回来了……”云恒侯握住凌子悦的手,肩膀颤抖了起来。
凌子悦心中颤然,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父亲想的还是她的安危,深怕一个不小心给她带来祸端。
“是儿子不孝……”凌子悦垂下头来,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