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三弟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柳姑娘亲自为我等烹的茶都要凉了。”苏流玥不紧不慢地起身。
跪坐在榻边矮几前烹茶的女子赶紧起身,向楚溪行了个礼,柔顺却并不卑微,弓腰的角度也是恰到好处。随即女子起身,来到苏流玥的身边,替他挽起发丝戴上帽冠。
这女子便是飞宣阁三大台柱之一的柳凝烟,她不仅舞技了得,容貌更是如同月倾于溪,缱绻悱恻。不少显贵一掷千金只是为了一睹芳容。
楚溪在苏流玥身边落座,抿了一口柳凝烟奉上的茶。
柳凝烟退回到矮几,目光却始终落在楚溪的脸上。
从袅绕水汽缠绕上他的眉心,到他咽下茶水,从容地放下茶杯,仅仅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一笑,再无评语。柳凝烟的眼中掠起一抹失望之情,但随即便淹没在她的笑容中。
柳凝烟的表情变化尽皆落入苏流玥的眼底。他笑道:“三弟,听说前几日黎尚书曾与你父亲提及,要将他的小女儿嫁与你为妻,不知道这婚事可有了结果?”
柳凝烟小指微微一颤,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楚溪的手指绕着杯口滑了半圈,颔首笑道:“楚某的婚事,自己都未曾知晓,怎的二哥反倒先知道了?”
“三弟啊,不是二哥说你,你若再退了这桩婚事,你打算如何安置李尚书的千金?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石城首富或是车骑将军。”
“不牢二哥费心。”楚溪看向柳凝烟,“今日柳姑娘才是主角。不如二哥抚琴一曲,柳姑娘献艺,不枉小弟推掉了无数应酬来陪二哥你打发时间。”
“什么叫做打发时间呀!”苏流玥口中怪罪楚溪,但却还是起身,来到了琴边,抬手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三下,如水滴从高处坠落,直入心扉。
柳凝烟起身,来到外阁,那是专门为舞姬设计的旋舞之处。今日的柳凝烟身着素色轻纱,低头一个探海,翻身而起,柔若无骨,翩若惊鸿,轻灵如烟,令人捉摸不透。
楚溪和着苏流玥的音律为柳凝烟击掌,一曲终了,柳凝烟侧过脸去以袖虚掩,其他人以为这只是舞曲编排的一部分,但苏流玥却看出那是柳凝烟在遮掩自己脸颊上的潮红。
就在这个时候,阿良端着一盘青果上了阁楼,放在楚溪的桌前。青果色泽盈亮,泛着露水,清香四溢。
阿良正欲离去,没想到楚溪却身体微微向前,笑着打量起阿良。
“几日不见阿良姑娘,姑娘的气色竟然好了许多,肤如涧泉映月,可是服用了什么仙丹妙药,与楚某也分享一二?”
阿良微微一抬眼,对上的便是楚溪深邃的眸子,微微向上抬起的眼睫并未使他看起来阴柔反而多了分典雅,英挺的鼻骨近在眼前,属于少年的英朗与男子的雄厚气息涌入阿良的鼻腔,她顿时满脸涨红,心跳如鼓。
楚溪微微侧过脸靠向阿良,本是登徒子的姿态楚溪做来却没有丝毫令人生厌之感,反而勾人心弦。
“就连身上的气味也好闻许多……”楚溪闭上眼睛,在阿良的颈间嗅了嗅,离得不近不远,仿佛单纯只是为了品闻她身上的气味,没有丝毫亵意,“是君影草的幽香。”
楚尘终于坐直了身子,阿良倒吸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惊讶地问道:“楚公子如何知道?”
飞宣阁中盛行恒香斋的香脂,因其芳香持久,品质高超。也有几名舞姬十分喜爱君影草香脂,但君影草香脂几乎要半吊钱,阿良虽然也十分喜爱,但她只是一个婢女,使用如此贵重的香料却无人欣赏根本毫无意义。所以当江婶拿出君影草花露的时候,她即刻便被那悠扬却并不招摇的香气所吸引。没想到她只是抹了这么一点,就被楚溪给察觉了。
“君影草的香气不同于丁香、月桂、麝香以及檀香。你身上的君影草轻而不浓,如果不靠近你根本闻不见,但却在你扬袖起身之间自然流露。你用的应当不是香脂吧。”
阿良点了点头,如实回答:“确实不是香脂,而是花露。”
“君子如兰,幽谷藏香。阿良,老实说,那些抹桂香、丁香的,都已经让楚某的鼻子腻味死了,倒是阿良今日的君影草花露,令楚某有种拨开浓雾见明月之感。”
楚溪的话音刚落,柳凝烟抿起了嘴唇,不动声色向后退了半步。她身上所用的正是月桂。
“楚某见过香脂,也见过香油,但却未曾听说过什么花露,不知阿良可愿意取来让楚某见识见识。”
“诶,我也好奇了,这花露是什么东西?难道说是从花心采摘而来的露水?”
阿良只得将那只小陶罐取了出来。
楚溪将其打开,淡淡的君影草花香弥散开来,若隐若现,带着几分微醺的醉意。
苏流玥好奇地接了过去,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品评道:“这花露不似寻常的香脂。香脂虽然香味醇正,但不免单调直接,不似这瓶花露,柔和之外留有余韵……这也是出自恒香斋吗?”
阿良赶紧摇了摇头,“苏公子误会了……这只是今日阿良向一位卖菜的农妇花了五文钱买来的。”
苏流玥露出惊讶的表情,“不会吧,这花露制得不错,竟然只要十文钱?”
“卖这花露的人说,花露不似香脂留香时间长久,半月内必须用完,瓶口也必须紧闭,保存不易,所以只收五文钱。”
楚溪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了两下,脸上是了然的神色。苏流玥起了好奇心,非要楚溪解释为何这香露留香时间不得长久。
“二哥,你可知道这香气,留在油中是死的,留在酒中却是活的。就好似一只蝴蝶,它停在花朵上时你抓住他容易,当它在空中翩然起舞时,你要抓住它谈何容易。”
阿良露出茫然的神色,柳凝烟自然是听懂了的,苏流玥高深莫测地一笑道:“没想到制香中竟然还包含这么多道理。不过千金难易片刻欢愉,越是短暂就越让人恋恋不舍。留香不长久,倒成了这花露勾人的地方了。”
楚溪低头沉默了良久,忽然抬头问:“你确定制花露的是那位农妇?”
阿良摇了摇头,“回楚公子,那位农妇说花露是她邻里家一位小姑娘做的。”
“小姑娘?”楚溪的眼睛在那一刻宛如翻涌的黑夜,阿良忽地感受到一股重量沉沉压在她的肩头。
苏流玥轻笑出声,“我说三弟,朝中大臣商贾巨富家的小姐你没看上,怎的反倒对农户出身的小丫头这么关心?”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楚某只是好奇,一个小姑娘竟然能制出这样的花露,到底是巧合还是她当真通透。”
“好了好了,别再聊这君影草花露了。我等来这里是为了欣赏柳姑娘的‘雪润千峰’,这都过了大半刻了,柳姑娘应当歇息够了,不如再与我等舞上一曲?”
“谢苏公子抬爱,小女子却而不恭。”
柳凝烟起身,拿出了她的看家本事,日光倾斜在她的飞舞的裙纱之上,犹如雪落千峰,化水而润万物。
只可惜,楚溪虽然目光落在柳凝烟的身上,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日暮西山,楚溪与苏流玥相携离开,阿良相送。
来到飞宣阁外,苏流玥叹了一口气对楚溪道:“三弟,你明知道柳姑娘对你有意,对她喜爱的香脂也一清二楚,何必直言自己不喜欢月桂香?”
楚溪抬起眼,目光中有几分责备,“二哥既知我对柳姑娘无意,却偏偏要唤我前来?难不成是想学媒子牵线搭桥促成良缘?”
“去去去!什么媒子!什么牵线搭桥!君子成人之美,为兄怜惜美人,只是想你给她个机会罢了。”
楚溪不再言语,迈步向前却又被苏流玥扣住了肩膀。
“三弟,你心中是不是已有心仪的女子?不然怎的三番四次悔婚?如果真有,哪怕她是天上的仙女,我与大哥都会帮你。”
楚溪哑然失笑,“此事不劳大哥、二哥费心,愚弟这一生应该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苏流玥顿了顿,心想楚溪的心上人十之八九已经去了,再说下去就更伤人心,只得安慰道:“好吧,往后无论你中意哪家女子,哪怕是入宫待选的秀女,我与你大哥还有那不成器的老四,定然会帮你抱得美人归!”
楚溪点了点头,看着苏流玥入了马车,乘着月色而去。
掌事牵着楚溪的白马而来,楚溪低头小声与他说了些什么,掌事便将阿良叫了出来。
阿良已经十分忐忑,自从楚公子与苏公子走后,柳凝烟面色不喜,只怕要责罚于她,这时候楚溪又将她唤出来,阿良顿觉一阵晕眩,只怕柳凝烟误会更深。
“楚公子,不知何事唤阿良?”
楚溪从腰间摸出一个小袋子,按入阿良的掌心,阿良向后退了退,不敢收下,“楚公子……这……”
“楚某有一事请姑娘帮忙。这些就是给姑娘的酬劳,姑娘不用推却。”
“阿良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不知有何事能帮到楚公子?”
“他日,若那农妇再带了东西与你,你统统都买下交予我。另外,望你从旁打听,制花露的姑娘年芳多少,家住何处。”
阿良呆了,难道真被苏流玥说中,楚公子爱慕上那还未见过面的乡野丫头了?
楚溪看着阿良的表情,不由得叹一口气。
“我家一远方亲戚想要在都城开个香料铺子。但恒香斋的已经为众人所知,他的铺子想要在都城立足,必得做出一些与恒香斋不同的东西。楚某觉得你手中的花露倒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阿良呼出一口气,顿觉自己以为楚溪喜欢上一个没见过面的制香丫头实在可笑之至。
“还有,楚某交托给你的事情,不能与任何人提起,否则这制香的小丫头被恒香斋请去……”
“阿良明白。”
“就是对柳姑娘也莫要提起。慕柳姑娘声名前来赏舞之人不少,如果她不小心说出去……”
“楚公子放心,阿良不会对第二个人提起。”
“这样甚好。”楚溪从腰间又掏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雕琢的花饰正是清梅傲雪,“你将这玉佩交还给柳小姐吧。”
阿良愣住了,不知接还是不接。这玉佩是前些时日楚溪与苏流玥来赏舞时,柳凝烟故意留在他身上的,没想到他竟然交回,直截了当回绝了柳凝烟对他的情意……
“楚公子就不能当做没有看到吗?”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楚溪低下身来,将玉佩放在地上,“阿良,你可以当做是我不小心将它遗落于此,也可以装作没有看见。”
说完,楚尘翻身上马,就此离去。
阿良叹了一口气,将玉佩拾起,回到柳凝烟的闺阁。
骑坐在马背上的楚溪面无表情向前行去,他忽然笑了起起来。
来往的百姓抬头望着他的笑容,自嘲与无奈糅合在一起,有些落寞,更多的是惆怅。
此时的柳凝烟端坐桌前,把玩着方才楚溪用过的茶杯,脸上毫无表情,听见阿良行入的脚步声也未曾抬起头来。
“小姐。”阿良来到柳凝烟面前,停了脚步,低着头。
“阿良,飞宣阁中有如此多的茶水婢女,我柳凝烟独独选中你做我的贴身丫鬟,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姐说过,觉着阿良本分可靠。”
“可你今日之举,可算得上本分可靠?你明知道我对楚公子的心意,却还用什么君影草花露来勾引他——你让我柳凝烟情何以堪?”
“姑娘误会了!今日江婶前来送菜,卖给了我一瓶她邻里家姑娘制成的花露,我只是在身上试了一点!我从未肖想过楚公子。楚公子身份何等贵重,与我云泥之别!”
阿良当场跪在了柳凝烟的面前,举手发誓。
“那么方才楚公子唤你出去,所为何事?”
阿良低着头,将手中的玉佩放在了桌上,“楚公子说……姑娘落在他身上的玉佩忘记归还了,特地唤了阿良出去取来……”
柳凝烟顿了顿,随即眼眶红了起来,抓起那块玉佩就要扔出去。
阿良见状,起身抓住了柳凝烟的手,劝慰道:“小姐你切莫冲动——这玉佩可是柳夫人留下的遗物,可不能就这么摔碎了!”
“你说!我柳凝烟有什么不好?我只是想陪伴在他身边,并不是肖想他的万贯家财!他为何就不肯好好体会我的心意!”
“小姐!楚公子见过的倾城美女多不胜数,她们或有姿色,或出身富贵,或诗词歌赋样样皆通,楚公子可曾多看她们一眼?若要得到他的垂青,自然要随了他的喜好入了他的眼。从前他只是欣赏小姐的舞姿,小姐要将这欣赏转为爱慕,必得花一番心思!岂能拿柳夫人的遗物出气?”
柳凝烟身子一顿,缓缓放下手来,呆坐在桌前。阿良不再说话,沉默地守在她的身边。
“楚公子不喜月桂与丁香……还有那关于蝴蝶的隐喻,意思自然是他喜欢你身上用的花露多过香油……阿良,下一次江婶再来送菜,我要见她!”
“小姐放心……另外……”阿良将江婶带来的杏仁油取了出来,“小姐要不要试一试?阿良就是用了江婶送来的凝脂,才被楚公子夸赞了。”
柳凝烟看着罐中的浅黄色凝液,“这只是杏仁油而已……”
“小姐试一试便知不同。”
柳凝烟沾了少许,抹在手腕上,轻轻打着转而,渐渐地一股柔和的清凉感隐现,手指再按了按那片肌肤,仿佛能按出水来。
“咦……当真有所不同。这样的杏仁油,难道恒香斋没有吗?”柳凝烟抬起罐子置于鼻间,闻了闻那气味,虽不似恒香斋所出杏仁香脂那般花香气味明显,却有一股恬淡清凉的香味。
“我去恒香斋看了好几次了,用杏仁油做的香脂倒是有不少,论花香都比江婶带来的上品,可就是没有江婶的好使。”
“好,以后江婶再带来什么东西,你便全要了来,千万别让她再卖给旁人。”
“阿良明白!”
第二日清晨,江婶没有跟着老秦去田地,而是来到了李家。
“妹子这么早便来了,该不是晓香做的那些个瓶瓶罐罐没卖出去吧?妹子不用特地还回来,你留着使就好。”
江婶明显憋着事儿,但一时半会儿的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将十三个铜钱放在了桌上。
“妹子,这是怎么了?”
“……嫂子,晓香做的东西,我都卖给了飞宣阁的阿良姑娘。卖来的钱得还给晓香。”
王氏愣了愣,“卖了十三文?”
“是呀……嫂子,我来找你其实就是想和你商量件事儿……但我怕你知道了会不高兴。”
“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那个……晓香呢?”
“她不知道又在灶台上煮什么东西了,再这么下去,家里的柴火都快给她烧光了。”王氏嘴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
“我……是想和晓香一块儿,卖香脂。晓香做,我带到城里去卖!晓香烧的柴火,我去砍。晓香要什么花儿啊草的啊,我去山里帮她摘!总之,晓香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卖来的钱,晓香分我多少,我便领多少。嫂子看这样行不行……”江婶一脸期待地望着王氏。
王氏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沉默了。
江婶骤然想到,李明义是读书人,王氏也是读书人家出生的,他们只怕瞧不起这种做买卖的,江婶在心里开始打鼓,自己太过唐突。
“那个……我就这么一想,嫂子别当真……晓香还小,应当多花点儿时间跟着你多学学女红,将来……”


☆、女人的天

“将来嫁个好人家吗?晓香是我的女儿,她成日里想些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跟着我学女红,倒是制香不失为一条出路。妹子的为人我很清楚,我就是担心晓香这丫头只是两三日的兴致,待她的兴致过了,妹子把家中农活都耽误了,老秦只怕要责怪你啊!”
“我昨夜跟老秦谈了一夜,我家老秦说了,叫我放手试试,天塌下来他先顶着。但他也说了,如果嫂子你不同意……那决计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李晓香端着一小碗东西跑到桌前,抓着耳朵跳了两下,叫嚷起来:“烫死我了!真真烫死我了!”
她刚抬起眼,就发觉王氏与江婶齐齐望着她。
“怎……怎么了?”莫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还是江婶没把自己做的杏仁油卖出去?
王氏将李晓香扯到自己身边,把十三文钱放入她的掌心,将江婶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她。
李晓香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婶,“江婶,你没弄错吧?你出那么大力气,还说赚来的钱让我分?”
“那是当然!没有你做的这些凝脂花露什么的,我就是出再大的力气也赚不来钱呀!”
“……爹不会同意的吧。”李晓香看向王氏,虽然她穿来的时间不长,但对李明义的性子已经摸透了。
王氏收起了笑容,手指抚过李晓香汗湿的额头,“晓香啊,对于我们女人来说,夫君就是我们的天,这个家就是我们的全部。如果这天万一塌下来了,我们就必得有能力将天撑起来。这就是女人。你爹也许会不同意,我们暂且不告诉他。等到你真的做出一番样子来了,每一个铜板都来得堂堂正正,你爹并不是那种不识变通之人,他会赞同你的。”
李晓香仰着脑袋,她在王氏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如果你应承了你江婶,必得有始有终,迎难直上,决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江婶放下的可是家中的农活,那是生计不是儿戏。”王氏认真地看着李晓香的眼睛。
理智上,李晓香知道自己应该告诉江婶,她需要时间思量,但内心深处涌起的冲动令她直接开口:“我明白!”
江婶呼出一口气,看向王氏,“嫂子,晓香这算答应了……”
王氏点了点头,等到江婶离去,李晓香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你这又是弄了什么?”王氏来到桌边看向李晓香端过来碗,本以为是花露什么的,未想到竟然是水蒸蛋。
“……哦,这是我弄给娘你吃的……”
王氏吃没吃那碗蒸蛋,李晓香没有注意。她一直坐在门口,手里把玩着狗尾巴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决定要做,李晓香知道自己不能再抱着玩乐的心思了。她的肩上多了一分责任,那是江婶对她的信任,如果她失败了或者随意放弃了,指不定虎妞一整年的芝麻糖都没了呢!这丫头还不得恨死她?
李晓香在门槛上一直从白天坐到了晚上,闭着眼睛回忆着前一世在母亲的书架上看过的各种关于香水配制以及护肤品的配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脸上痒痒的,猛地睁开眼,就对上李宿宸戏谑的双眼,他正拿着李晓香的狗尾巴草逗她呢。
“你在门槛上都能坐着睡过去?”
李晓香躲过李宿宸的狗尾巴草攻击,站起身来掸了掸灰,“哥,帮妹子个忙呗?”
李宿宸抱着胳膊,好笑地看着李晓香,“真难得你还记得是我妹子呀。怎么,杏仁油用完了?”
李晓香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我就想问,能不能寻一些关于花草方面的书?”
“你大字儿不识几个,看得来吗?”
李宿宸听到李晓香要花草方面的书,不是问她看来做什么,而是担心她看不懂,这让李晓香的内心深处涌起深深地挫败感。
“你给我寻来就是,不认识的字儿我去问娘,不会烦着你和爹!”
“你说的,一个字儿都别问我。”
李宿宸回了自己屋,翻了没两下,寻出一本满是灰尘的《草叶集》。李晓香随手翻了翻,就被书页间的灰尘蒙了眼。
“哥……你这书藏哪里的?这么多灰?”
“垫桌角的。”
李晓香满脸黑线。好不容易将书里的灰尘抖落干净了,李晓香就着油灯看了看,书上画了不少花草的图样,以及看似十分详尽的解说,可惜真如李宿宸所言,她一个字儿都不认得。
当李宿宸与李明义已经安安静静地翻书时,李晓香捧着那本《草叶集》来到王氏的身边,蹭了蹭,小声乞求:“娘……这上面的字儿我都不认得,你给我念念?”
王氏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衣裳,摊开书,为李晓香念了起来。李晓香顿时觉得自己变成学龄前婴幼儿,爸妈正十分兴奋地捧着图书为她讲故事呢!
念着念着,李晓香就在王氏柔和的声音中睡着了过去。王氏替她除了鞋袜,盖上了被子。李晓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当她醒来时,发觉江婶已经等了她许久了。王氏将新蒸出来的窝窝头端上桌,李晓香漱了口,抓起窝窝头,就着小菜吃的那叫一个香。
“晓香,今日我们做什么?”
李晓香昨个儿已经有了打算,她拍了拍江婶的手背看向王氏,“娘,今日我想与江婶上一趟山……看看附近的山里到底有些什么花草,哪些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