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承宗从小生长在山中,最多也只见过几个村姑农妇,何曾见过这样光彩照人的少女。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脸皮最嫩的时候,瞧着那少女,只是呆呆出神,心中纳闷:“这一路行来,人人衣着都十分素净,这姑娘打扮,却是这般绮丽华贵,与众不同,不知她究竟是什么人?”正想着,忽见这少女向他一笑,不觉更是手足无措。
却见南宫玉点了点头道:“素素,这是二公子。”
那少女微一怔,却不说什么,忙也向南宫承宗行了一礼,轻唤道:“二公子。”
南宫承宗脸色一红,忙一揖到底,道:“我、我…”
南宫玉道:“素素是府里的丫环,这几日暂由她来照料你的起居。素素,你先带二公子去休息。”
素素应了一声,向南宫承宗走来。南宫承宗大吃一惊:“大哥,这、我、不行啊!”
南宫玉道:“素素会带你去的。去吧!”南宫承宗方欲再说,南宫玉已经走了,急得他叫道:“大哥--大哥--”
素素笑道:“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大哥。明儿一早,就见着了。我带你去休息。”
南宫承宗见南宫玉一走,更说不出话来了。素素见他站在那儿,走过去笑道:“你再不走,我只好与你一起站到明天早上了。”说着,却转身就走,南宫承宗只好跟着她向内行去。
一路上,有丫环仆妇走过,都停下来让那少女先过,有的叫道:“素姑娘。”素素也笑着点头。显见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丫环。
两人走到一间小院落,只见这小院落清雅幽静。素素唤道:“小雯,小雯。”院子里一叠连声地应着,跑出来一个小丫环道:“素姐姐什么事?”素素道:“这是二公子,今天开始就住在这儿,你要好好服侍。我过会儿会把其他的东西送过来。二公子,你暂且住着,过几日,我再叫两个书僮。”
南宫承宗忙道:“这样就很好了,我大哥在哪儿?”素素笑道:“明天早上你就见着他了。”
素素去后,南宫承宗借故问小雯道:“这位素素姑娘,是什么人?”
小雯年纪尚小,看上去单纯活泼,南宫承宗在她面前,便不觉得紧张。小雯笑道:“她吗?她和我一样,也是丫环了。只不过,她是大丫环,我是小丫环。”
南宫承宗不信道:“可是她的穿着打扮,神情举止,却不象是一个丫环!”
小雯脱口道:“她是公子身边的贴身丫环,自然与众不同了。再说,公子又喜欢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南宫承宗不由得再问了一声:“是大哥要她打扮的吗?”
小雯道:“是啊,她的衣服首饰,都是公子特别所赐。若非如此,我们做丫环的,怎么可以随意打扮呢!”
南宫承宗点头道:“她长得这么美,大哥一定很喜欢她!”
小雯一脸的羡慕道:“是啊,府里上下,数素姐姐最好看了。她的母亲,以前就是夫人的贴身丫环,所以不但公子喜欢她,连夫人也疼她,还让她管着家里的事。她虽是丫环,却掌管府里所有的下人。”
南宫承宗听着,不禁说了声:“原来如此。那她自然是不同于其他人了。”
次日清晨,素素来到房中,笑问:“昨天休息得可好?”南宫承宗见了她,忙垂了头,素素道:“公子说,请二公子到大厅里去。”
两人方走到大厅外面,忽听得里面有人怒道:“不许,我绝对不许他进门,我们南宫一门,绝没有这种来历不明,不伦不类的人。莫说是你,便是你父亲,也不能这么放肆忤逆。你、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祖母没有?好、我老了,没用了,你眼中早没我这个老太婆了,根本不用将我放在眼中了。你若要那一支的人进门,除非我死了,咽下了这口气,那就眼不见心净,任你胡为。”
素素听到声音,忙将南宫承宗一拉,两人躲在门外,不敢就这么进去。南宫承宗满腹委屈,却不知说话人是谁?
却听得南宫玉沉声道:“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行使一门之长的职责。南宫家的骨肉,不能任其流落外头:何况,这也是祖父的遗愿:三则,二叔也是被慕容清害死了,难道我还能再让承宗有什么不测,二叔临死前,我答应过他,要带承宗回家,答应死者的话,我不能反悔。太君,上一代的恩怨,死者已矣,何必要遗恨下一代,纵是如此,承宗也已经是第三代了。您是长辈,就不能宽容一二?”
就听见南宫太君斩钉截铁地说:“你死了这条心罢。”
南宫玉道:“娘,请你说句话!”
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件事,我没有任何意见。”声音冷冷淡淡的,听上去无喜无怒,没有任何感情。
南宫玉毅然道:“这件事,我决定了,我是一门之主,说出来的话,决不能更改,太君,等这件事过了,孙儿再向您老人家请罪,甘受您老人家的任何责罚。”
只听得南宫太君怒道:“你、你敢?”素素拉着南宫承宗正欲进去,却见一人怒气冲冲地从大厅中走出来。两人忙躲到一边,南宫承宗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走出来,白发如雪,腰杆笔直,双目炯炯有神,满脸怒气,手持龙头拐杖,南宫承宗看她衣着饰物,知道她便是南宫太君了。。她没有看见素素与承宗,径直去了。
南宫玉走了出来,看了两人一眼,道:“进来。”
南宫承宗低着头走进来,看见大厅正中还坐着一个中年美妇人。那女子看上去似只有三十多岁,一身黑衣,只有发上插着一根碧绿的玉簪,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更无其他半点饰物,也无半分脂粉,连衣服也是最简单的式样,用粗布所制。坐在那儿,却自然有一股高贵之仪。只是神情淡淡地,令人遥不可攀。
却见南宫玉对那女子道:“娘,这便是承宗。”南宫承宗忙跪下道:“承宗叩见大娘。”南宫夫人楚潇湘点了点头道:“起来罢。”却见楚潇湘神情无喜无怒,南宫承宗心中惴惴不安。
听得楚潇湘道:“承嗣,你既已决定,就带他去祠堂。”说着站起来向外行去。南宫玉与南宫承宗跟在她后面,来到祠堂。
南宫承宗瞧着祠堂中一层层的灵位,不禁热泪盈眶。南宫玉递给他一个黄匣子,南宫承宗恭恭敬敬地打开,请出他父亲南宫返的灵位,按南宫玉的指点,放在最下一层的最边上。跪了下来,哽咽道:“爹爹,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可看到了,我们终于回家了,这是您老人家毕生的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您看到了吗?我们回家了,我们再不是无根之人,无族无姓无祖无父之人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您与祖母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说罢,泪如雨下。
南宫玉沉声道:“南宫承宗,你跪下,听我读南宫世家历代家训。”南宫承宗跪下,听南宫玉读道:
一、敬祖先,诚祭祀,尊伦常,守家规。
二、长幼有序,尊卑有分,不准逾越。
三、有树方有枝叶,有族有家有亲方有已,行事做人,当以小从大,以私从公。
四、修身立信,孝悌谨诚,晨昏省定,出入告禀。不藏私心,不怀私意。
五、谨持身,不贪色。守一夫一妇之道,非正室无出,不得纳妾。
…
南宫玉读完家训道:“承宗,你可听明白了,可能完全做到?”南宫承宗恭敬地道:“小弟全都听明白了,从此以后谨守家训,不敢有半点差错。”南宫玉点头道:“好,你露出左臂,我要为你烙上我们南宫家族的族徽。”南宫家的族徽,是一只展翅的飞鹰。
南宫承宗脱去半边上衣,露出左边的肩臂。楚潇湘已转过身去,从火盆中取出烧红了的烙铁,南宫玉接过烙铁,对南宫承宗严肃地道:“你忍住了。”
南宫承宗方点了点头,南宫玉手中的烙铁已落在南宫承宗的左臂上,南宫承宗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归宗(2)
南宫玉离开祠堂,向南宫太君住的院子走去。
正是天色欲晚,用饭时分。他走到院外,看见一个小丫环正捧着食盒向外走去,见了南宫玉,忙行礼道:“公子。”南宫玉问:“怎么了?”那丫环道:“太君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也不肯吃东西。”说着,忧心地向里面看了看,道:“以奴婢看来,太君情绪很不好,奴婢怕她会…”南宫玉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道:“让我来,你只管去吧。”
南宫玉捧着食盒走进院中,来到房前,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轻轻唤道:“太君,是我。”房内,南宫太君冷冷地道:“你还来做什么,你长大了,何必再理会我这个老太婆。我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在你面前碍眼。”话虽如此说,却是忍不住伤心已极。她家世尊贵,自从嫁入南宫家门,便是做媳妇时,也是从未受过一点委屈,丈夫在外私藏外室,被她一知晓,立刻便断了来往。后来,儿子娶了媳妇,她更是老太君了。想不到,连公公,丈夫,儿子都不敢做的事,自己的孙子,却将那一房的后人堂而皇之地带入南宫家门来,这简直是让她难堪之至,羞辱之至,她虽至今日,却还让人知道,年轻时,她的丈夫,爱的是别的女人。虽然世事变幻,她也历尽沧桑,但在这种事上,仍是不能释怀。尤其是,这么做的,是她最疼爱的孙子,这二十年来,竟疼出一个冤家对头了。
南宫玉叫了几声,南宫太君道:“你还管我做什么,你是一家之主,你做了主,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你的眼中,何以再有我这老太婆?”南宫玉痛声道:“太君这话,越发叫孙儿无地容身了。太君,承宗是我们南宫家的子孙,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他流落在外,骨肉分离,当时祖上立下家训,原为的是防兄弟相残。可是今日我们南宫世家,已是人丁凋零,再四分五裂,兄弟反目,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接承宗回来,也是爷爷的遗愿,此其二也。第三,二叔是死在慕容清的手中,我答应过他,要将承宗带回家中,对死者的承诺,我不能违背。我是南宫家之主,行事之时,只能先以南宫家血脉相传之大计为先,尽我做南宫家子孙之责。在大堂之上,我是一门之长,我必须要做我该做的事。可是,我仍是太君的孙子,不管我有任何理由,我总是令太君伤了心,逆了太君的意。我是大大的不孝,我在这里向太君请罪。”
南宫太君仍是道:“不必了,我说过,要想让我答应,除非我死。你是要兄弟,还是要祖母,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从此,我再没有你这个孙子。”南宫玉心中激动,朗声道:“我南宫家素以孝道传家,今日祖母不能原谅承嗣之所为,承嗣又有何面目再走出这陨霜庭。我只有跪于此地,等祖母消气。”说罢,走到庭中,跪了下来。
南宫承宗回到房中,素素送他回来,拿了一瓶药,在仔细地为他上药。南宫承宗不安地道:“不敢劳动姐姐,我自己来就行了。”素素笑道:“你客气什么,你手上有伤,怎么能自己来。你是公子,我是丫环,你说这话岂不折我的福。”南宫承宗呐呐地道:“可是,可是你不同,你是大哥的、大哥的…人。”素素瞟了他一眼道:“这就是你大哥的吩咐呀!”南宫承宗一动,手臂一阵痛疼,“啊”了一声。素素忙问:“你还疼吗?”南宫承宗看手臂上已经包扎好了,道:“不疼,这是我一直所求的,是荣誉,怎么会疼呢?”素素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药递给他看道:“这是我们南宫家的灵药,消炎生肌最好,叫龙涎雪灵丹。我刚才已经给你上过药了。公子交待,每天换一次药,三五天就好了。”
南宫承宗忙道:“对了,大哥呢,怎么没见他来。是不是因为我太不中用,竟然会昏倒,令大哥失望了?”素素忙笑道:“公子没有这么说。公子倒是说,你年纪尚小,又新有丧父之痛,再加上这些时日来奔波劳累,心事重重,体力不支,叫你好好休息几日。公子一时事忙,要过几日才来。”
南宫承宗“啊”了一声,道:“大哥呢,他去哪儿了。”素素道:“他必是去陨霜庭了,你知道,为你进府的事,老太君不高兴,公子一向至孝,所以一定去见老太君了。”
南宫承宗忙道:“那我也该去,这事是因我而起的。”说着,就向外走去。向丫环问明了陨霜庭之路,很快就找到了陨霜庭。
他来到院外,见南宫玉在内,不敢擅自进入。却见南宫玉劝说南宫太君无效,跪了下来,那一刻,他心中之激动,何能用言语表之,只觉得,从此以后,只要大哥一句话,他就可以为大哥去死。自从父亲在临死之前,将他交托给大哥后,大哥在他心目中,也就是长兄如父的地位,此刻见大哥这样骄傲的人,却为他下跪,忍不住热血上涌,就要冲入。
素素正好在他后面赶到,忙拉住了他道:“去不得。”
南宫承宗激动地道:“可是大哥为我受屈,我怎能不进去。太君要怪就怪我,她要打要骂,也由我去受,怎么能让大哥下跪。”
素素忙道:“太君正为你的事生公子的气,你这一进去,岂不是火上浇油,更增太君的怒气,就算她要谅解公子,也会因你而不肯放下这个脸。再说公子行事,自有决断威严,岂容他人有说话的余地。你看自公子进去后,这满府这么多人,就无一个敢在此走动。在太君面前,他是孙子,可以一跪。但有任何人在,公子都是一家之主,岂能让别人看见他下跪。她们祖孙俩自能说话,多个第三者,反而弄巧成拙了。”
南宫承宗犹豫道:“这么说,我不能进去了。”
素素道:“正是,你还是听公子的话,好好回房去吧!”
南宫承宗一声不响,素素以为他同意了,却见他一掀衣袍,也在庭外跪了下来。
素素惊问:“你做什么?”
南宫承宗昂首道:“大哥为我下跪,我岂能自己回去。我不能进去,我就在这里与大哥一同下跪,大哥跪多久,我就跪多久。”
素素看着他,惊呆了,半晌才道:“唉,你、你真是,不知是傻、还是呆。”
南宫承宗跪在那儿,道:“我是个傻小子,我只知道,人家对我好,我就要加倍地对人家好。”他跪在那儿,只是一心一意跪在那儿。素素楞了一会儿,也跪了下来。南宫承宗回头惊讶地道:“你为什么也跪下来?”
素素道:“你们两个公子都跪下来了,我这个丫环难道还能站在这儿?”
南宫承宗想不到她会这么做,呆了一呆,倒也无话可说了。
两人跪在外面,从窗中看去,只见南宫玉一动不动,如同石头一样,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相貌之俊美,便是女子也难以比拟,可是这份刚毅之神情,王者之风范,又岂是世间女子能够所有。
至半夜时,渐渐寒冷。素素动了几下,南宫承宗关心地道:“素素,你还是回去吧,你是个女儿家,身子弱,比不得我是个男人。再跪下去,你会生病的。”
素素摇头道:“没关系,公子让我来照顾你的,怎么可以自己先休息呢!”
南宫承宗急道:“你这又何苦?”看着素素纤弱之态,心中恨不得要让她立刻起来,真是万分舍不得她如此受苦,却苦于无计可施。虽明知只有自己站起来,素素才会站起来,只是于情于理,都万万不能。心中虽跪在那儿,却早是心如火焚,倒不觉得长夜寒冷。心中一急,倒有办法了,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想要给素素披上,手刚伸出去,看着素素,却又心中一怯,道:“素姐姐,天气寒冷,你若不嫌弃,你、你就披上我这件外衣。”说罢,见素素不去接衣,反而奇怪地看着他,不禁满脸通红,又忙道:“你、你可别生气,我、我绝无冒犯之意,我只是、我只是、”只是了老半天,才说不出话来,急得脖子都红了,素素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衣服,道:“我知道,谢谢你了。”南宫承宗松了一口气,暗暗惭愧:“想不到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反倒不及她这般大方。南宫承宗呀南宫承宗,莫说你与大哥是天差地别,便是比起素姐姐来,来不能相及。”
长夜茫茫,两人相互扶持,跪在那儿,又过了许久,仿佛听更鼓敲了四更。天快亮的时候,却听得几声沉雷,仿佛要下雨了。南宫承宗心中暗暗着急:若是下雨了,万不能再让素素跪在那儿,可得想个什么方法让她别跪了。一时之间,哪里来的好主意。
果然,过了一会儿,就下起雨来了。只见南宫玉跪在那儿,仍是一动不动。南宫承宗却已是急如火锅上的蚂蚁。只见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渐亮了。院外南宫承宗与素素,在桐荫之下,尚淋得半湿,院内南宫玉,已是全身湿透。正是最焦急时,却见房门“呀——”地一声开了,南宫太君走了出来,叹道:“孽障、孽障,你到底要怎么样?”
南宫玉抬起头道:“太君,您不生我的气了?”
南宫太君老泪纵横,道:“起来吧,你、你这个小冤家。”
南宫玉跪上前两步,眼泪也流下来了,抱住了太君双腿,道:“太君,是玉儿不孝,伤了您老人家的心。太君,可是我绝不是有意的。从小到大,最疼我的人,就是您老人家。记得小时候,玉儿不懂事,不好好练功,或作错了事。母亲责罚时,我总是叫太君救我。从小到大,只有太君一直是最疼我的,玉儿最亲近的人,也是太君。就算要我再跪十天十夜,也不能弥补我对太君的伤害。太君还肯出来,玉儿真是无地自容了。”
南宫太君含泪骂道:“就是我对你千宠万宠,你才是有恃无恐了。”
南宫玉带泪笑道:“是,玉儿知道,太君最疼玉儿了。太君,不是玉儿有心违逆您。只是我们南宫家人丁单薄。玉儿此去会战慕容清,生死未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再将承宗拒之门外,玉儿若有什么不测,谁能侍奉太君与母亲。南宫无后,玉儿怎能面对南宫家的列祖列宗。玉儿违逆太君,心中之苦,更甚于太君了。”
南宫太君含泪抱住了南宫玉,叫道:“玉儿,难为你了,是太君糊涂了。”
窗外,南宫承宗与素素看着这一幕,也心中暗喜,两人互相搀扶,悄悄离开。
雨过天晴,一家人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对付慕容世家。当时江湖中,除了相争不下的慕容世家与南宫世家之外,尚另有四大家族,这四大家族在江湖上的地位,仅次于两大世家。这四大家族是:山东“四笔点八脉”连家,洛阳金枪赵家,陕西“一字门”李家,江南“玉堂金马”谢家。
当日南宫玉剑断赵家公子赵雪冠之手,与赵家冤仇已结。李谢二家,却与慕容世家无什么交情,反因慕容世家太过霸道,有些说不出的心病。只有山东连家,与慕容清交厚,并且,还是儿女亲家。再过一个多月,连家的女儿,就要嫁给慕容清的第三子慕容鼎为妻了。
第九章、月夜(1)
第九章、月夜
连黛倚在窗前,心中无限烦恼。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出嫁了。可是她的心中,却全无新嫁娘的欢喜。她与丁容不但是师兄妹,而且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丁容待她也从来都是疼爱与忍让。两家本是世交,这门亲事是早就订下来的。
美貌、武功、家世、疼爱她的父亲和未婚夫,这一切都是世间女子最想要得到的,她似乎什么都有了,可是她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她只有每天望着窗外,望着远处的天边,才能使她的心中有片刻的宁静。
她的窗前,流过一条小溪,小溪上游是一片林子,时有落叶随流水而下。连黛正闷闷地坐着,水面上忽然飘来一片红叶。
连黛顺手捞起红叶,红叶上竟题有诗句:“只道相思了无益,末妨惆怅是清狂。”连黛不看则已,一看,只觉得触目惊心,只觉得这话就是从她心底里掏出来似的,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
她站起来,冲出门去,沿着小溪一直往上走,走到尽头,是一片红叶林,红叶依旧,只是林中寂静无声,不见题诗的人。她痴痴地找,痴痴地等,却无法找到一个人,直至黄昏,才失望而归。
入夜了,连黛辗转反复,难以入眠。窗外幽幽传来一阵笛声,似细不可闻,却又声声直入肺腑。连黛睁大了眼睛,心中狂跳不已。
来不及披上外衣,连黛赤着脚,披散着头发跑出去,来到白天曾到过的地方。果见红叶林中,新月如钩,一个白衣人独立林中,月下吹笛。
连黛颤声道:“二哥,是你吗?”
白衣人停下笛声,缓缓回过头来,他的肌肤如冰如雪,面目姣好如女子,美若天人,却棱角分明,宛如刀刻,眼中更有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叫人透不过气来。
白衣人痴痴望着连黛,道:“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