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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们屏息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未絮看他的脸色,心里明白他已经知道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用不了多久,薛府上下都会传开——二奶奶为了怀孩子,连人胞都吃呢!
未絮闭上眼,感到了难堪。
薛洵落座,指指那个盅,直接对她说:“你不是要吃么?此刻便吃给我看吧。”
未絮不动。
他推到在她面前:“吃啊。”
未絮攥紧手指,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顿时心血上涌,她果真端起来往嘴里倒,刚送到唇边,薛洵抬手一甩,连汤带盅掉在地上,砸个稀烂。
“荒谬!”他拂袖而去,之后连着几日都歇在书房里,着意冷落了她一番。
未絮心中也不好受,想认个错,又觉得委屈。
他做什么这样生气呢?难道他不想要儿子吗?
未絮忽然想起新婚那夜,他说起姐姐怕鬼时的神情,甚至冷笑了一声,想来是非常厌恶深宅中那些扭曲晦暗的东西。
而她如今为了怀胎,似乎也踏上了一条泥泞的路,所以他才会如此反感吧。
原来被他讨厌,竟这样容易啊。
***
午后轻蘅到夏潇院小坐,近日未絮不爱出去走动,府里上下仿佛也清净了许多。
春喜见轻蘅过来,忙迎上去行礼,道:“请三奶奶劝劝我们家小姐,我从没见过她如此消沉的模样,看着真叫人担心。”
轻蘅道:“我正是为了这个来的。”
她向来性子直,尤其在未絮面前不会拐弯抹角,走进屋去,见那人躺在榻上无精打采地发呆,便说:“你烦恼什么呢?不就是不能生孩子吗?”
未絮只感觉心口被扎了一刀,缓过神,哀怨又气愤地看着轻蘅。
“你知道生孩子有多疼?像你这种娇滴滴的小蹄子,能不能扛过去也未可知呢。”
未絮白了她一眼,将手帕子盖在脸上,表示自己怒了,不想搭理她。
轻蘅发出浅浅的嗤笑,推推她的脑袋:“我认真和你说,你实在不必为此烦恼,薛家道貌岸然惯了,绝不会因此事而休了你,你还怕什么呢?”
未絮倒是被问住了,她自己也没有想过究竟是在怕什么,只闷闷地说:“你难道没有听见底下人的闲话么?”
轻蘅笑:“闲话又不是现在才有的,嘴长在他们身上,不说这个,也会说那个,你以为先前她们没有在背后说你装傻充愣讨二爷欢心吗?”
未絮脸红了,扯下帕子,瞪她说:“你已然有了蔓蔓,自然说的轻巧。”
“你不是也有欢姐儿么,”轻蘅挑眉:“难道你不拿她当自己的女儿?”
未絮张张嘴,发现她给自己挖了个坑,差点掉进去:“你…你真讨厌!欢姐儿是我的外甥女,我自然视如己出,但她毕竟不是男孩子,将来出嫁了,我又能依靠谁?二爷吗?”
轻蘅摇摇头:“我先前和你说的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薛家横竖不会亏了你,即便你膝下无子,难不成死的时候还怕没人给你送终?”
未絮心口又被扎一刀,这下气得说不出话了。
轻蘅拿手指戳戳她的头:“再不济,还有我陪着你呢,我也没有儿子啊。”
未絮接道:“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你又没得我这病。”
轻蘅默了许久,垂下眼帘,清淡而肯定地说:“我不会再生孩子了,为薛涟可不值得。”
未絮闻言怔怔看着她,怪道:“这种事情你自己如何能够操控?”
轻蘅随意一笑,不做回答。
很久以后未絮才知道,在这世上,想要生孩子,或许有的人办不到,可若不想生孩子,却有各式各样的方法。轻蘅用了一种药,或许是从青楼教坊里得来的配方,长期喝着,便绝了孕育的根本,同时对身体也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以至于后来,即便在薛涟的疼爱里养尊处优地活着,轻蘅最终也没有活过四十岁。
第二十一章
轻蘅的一番劝解之言让未絮琢磨了好一阵,乍听之下觉得荒唐大胆,可仔细想来又无从反驳——谁说不是呢,她有欢姐儿陪伴,有娘家做靠山,有薛府二奶奶的地位,如此还能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又不像孟萝,非得手里攥着权才舒坦。
可心中的惶恐之感为何仍旧挥之不去呢?未絮想啊想,正要嚼出几分意思,天已经黑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秋田进来,道:“二爷在书房,让二奶奶过去说话。”
未絮略有愣怔,对镜整理了钗发,迎烛前往,穿过游廊,见院中秋雨霖霖,秋风飒飒,瓦檐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刁钻的飞檐在夜雨中凄清冷落。书房的茜纱窗子透着萤烛微光,红溶溶的,好似颜色在纸上晕染散开。
未絮提裙款步而入,绕过一扇博古架,见薛洵坐在案前,身上穿着官服,脸色冷峻,眉宇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二爷。”未絮看他这个样子有点害怕,远远的行了个礼。
薛洵抬眸,轻言道:“过来吧。”
她稍稍走了几步,站在书桌前端。
薛洵伸出手:“到我这里来。”
未絮心下紧张,低头走过去,被他轻轻揽入了怀中,她便坐在他腿上,双手不自觉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近日瘦了。”薛洵注视她的脸,呼吸浅浅喷洒在耳畔,痒痒的,仿佛被羽毛挠了下。
未絮说:“想你想的。”
闻言他很淡地笑了笑,不接话,只在灯光里垂着眼帘看她。未絮动情,收拢胳膊紧紧将他抱住,脸埋进他的颈窝,喃喃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薛洵搂着她的腰缓缓轻拍了几下,两人抱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年前让你抄的礼送清单,上头有个提刑按察使,江槐大人,还记得吗?”
未絮莫名点点头。
他平缓道:“浙江按察使司衙门设在杭州,也就是臬司衙门,管着一省的刑狱诉讼,江槐大人,按官职我们习惯称他臬台大人,便是掌这一省司法的提刑按察使,他和我父亲是同科进士,以前小的时候,在南京,我和大哥、三弟都曾在他门下习学,他不仅是我的恩师,当年我初入仕途,因父亲避嫌,全靠他提携保举,我才得以为官的。”
未絮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些,只乖乖地“嗯”了一声。
“今日我收到了省里加急的文书,”薛洵淡淡说着,手指点了点桌上那道公文:“与你有些关系,你打开看看吧。”
“我?”未絮万般诧异,直起身子愣怔地望着他:“与我有关?”
“嗯。”
她不可置信的样子显得十分娇憨,圆圆的大眼睛好似葡萄一般,映着点点烛光,更添几分柔媚。薛洵不由得摸了摸她的脸。
未絮迟疑地打开公文,扫过一遍,心下剧震,又逐字逐句地看完,继而烫手般丢开:“我,我看不懂…”
薛洵道:“你认字的。”
她紧紧咬唇,眼睛里露出无助的神情:“我不明白上面的意思…我哥哥怎么了?”
薛洵默了一会儿,说:“柳未岚看上一个农家女子,名唤万秀,想纳她为妾,但她已与陈家三郎订了亲,怎么也不肯退婚。你哥哥见银子不好使,便威逼万家,那万秀和陈三郎惧于权势,漏夜私奔了。可惜还没逃出苏州就被你哥哥带人给拦住,那陈三郎虽孱弱,但也有几分血性,愤然抵抗一番,结果被你哥哥骑马踩死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万秀也当场殉情而亡。”
未絮猛地站起身:“不会,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薛洵平静道:“万秀父母早亡,家中只有叔叔婶婶,你哥哥拿钱打发了他们,并买通仵作,瞒过死因。可陈三郎的父母却不肯罢休,将你哥哥告到了知府衙门。当时我并不知晓这件事,我的上司,张府台,因柳家与薛家是姻亲,又收了你哥哥二千两贿赂,便将陈家的状告定为诬告,还打了人家几十板子,就此了事。”
未絮看着他。
薛洵指指那道公文:“三日前,陈氏夫妇告到了省里,一纸血状递进臬司衙门,送到臬台大人手中。”
他也看着她:“恩师要我来查办这件案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未絮抿着嘴,不言语。
薛洵拿起文书:“省里的人分两批,约莫明日就到,一批押送张府台去臬司衙门,另一批负责协助我,审讯柳未岚。”
未絮脑子一片空白:“哥哥他会怎样?”
薛洵没说话。
未絮忙摇头:“二爷,你能不能…”
“不能。”他直言打断:“杀人偿命,更何况这里头牵涉两条人命,再加上贿赂官员,如此胆大妄为,谁能保他?臬台大人让我审理,是对我的信任,更是试探,明白吗?陈家的讼状上说柳未岚依附权势,强占良人,你以为他们指的权势是谁?”
未絮啪嗒啪嗒掉眼泪:“可我哥哥,我哥哥不是坏人…他平日虽有些纨绔做派,但不可能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或许这里头还有什么偏差疏漏…”
薛洵道:“柳未岚是你兄长,却不是他人的兄长,你久在深闺,哪里知道他在外头横行霸道的嘴脸?上次给你弄的人胞,究竟是如何得来的,你不妨回去问问你娘。”
“…”
“好了,”他伸手拍拍她的脸:“回房休息吧,我还有公文要看,今晚住在书房。”
“二爷…”
“明日若有什么异动,你不要插手,”他疲惫地捏捏眉心:“等省里的人来了,你哥哥即刻便会遭到逮捕,届时你母亲或许会找你求助,你心里有个底,别吓着了,知道吗?”
“…”
未絮浑浑噩噩回到房中,心下惊痛,久久无法平息。春喜见她目光发直,泪痕点点,忙问怎么回事,她睁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夜渐深了,窗外雨水不绝,春喜进来,说:“二爷已经睡下了。”
她攥着手,问:“何时睡下的?”
春喜想了想:“三更。”
未絮早就坐不住了,关上窗,从柜子里找出几件暗色的旧衣裳换下,一面吩咐春喜拿伞,一面匆忙系好披风,道:“别惊动旁人,跟我出去一趟。”
“啊?去哪儿?”
“回家。”她说。
第二十二章
这夜秋雨落碎般纷坠,没有月色,满院清寒。
春喜小心翼翼开了院门,未絮打伞,她提灯,走过穿堂,再开外头一重门,方才出去。
二人匆忙穿行在夜雨下,衣裙渐湿。不知走过了多少庭院、过廊、月洞门,绕开巡夜的婆子,终于看见了正门一带丈八高的四叠风火墙,黛瓦盖顶,耸入漆黑天际。
绕过西侧,来到平日进出的角门,春喜敲开门房,该班的小厮拿着烛台出来,往前照了照,笑说:“哟,可是春喜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烦你开个门,我有事出去。”
那小厮拢了拢外衫,看看天色,奇怪又为难道:“这个时辰,只怕不合规矩…”
正说着,里头传来人声,问:“大半夜的,谁啊?”
“二爷房里的春喜姐姐。”
未絮心中急躁,怕他们一来二往耗费时间,万一惊动了旁人更是不好,遂上前厉声道:“莫要啰嗦,我家中有急,快些拿钥匙开门!”
那小厮不料檐下还有一人,定神瞧了瞧,愈发吓了一跳,忙出来请安:“原来是二奶奶,你怎么这会儿要出门,外头还下着雨…”
“糊涂东西!”未絮不耐道:“叫你开门竟有这么难吗?你若存疑,等我回来以后去夫人那里说明就是,眼下再敢啰嗦一句,我饶不了你!”
“小的不敢…”
角门开了,未絮命他即刻备一辆马车来,那小厮领了一贯宝钞,忙不迭去了。
“要是天亮前赶不回,可就遭了。”春喜担忧道。
未絮冷撇她一眼:“你还妄想神不知鬼不觉么?即便趁夜回来,这会儿用了车,那看管马厩的人明日一早就会报给管家,兴许天没亮便有人去夏潇院问话了。”
春喜皱眉想了想,道:“二爷先前同小姐生气,本就已经生疏了好几日,这回恐怕要火上浇油了。”
未絮将打湿的灯笼放在墙边,没有接话。
秋霜夜寒,疾驰的马车在夜雨中穿过苏州城空荡的街道,直奔柳府。
未絮漏夜造访,让柳家上下灯火通明,众人聚在前厅,面对这飞来横祸,顿时喧嚷炸开。
哥哥听完来龙去脉,破口大骂道:“薛家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得罪他们了,非要至我于死地不可!”
嫂子哭着直捶打他:“都怪你自己糊涂!平日眠花宿柳,养妓女、捧戏子也就罢了,何苦招惹良家女儿!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但凡肯听进一二分,何至于闹到这步田地!你要我和孩子怎么办?!”
娘呵道:“哭有何用!你还不去给他收拾行装,难道等着官差来抓人吗?!”
嫂子情绪失控,又怀着孕,根本听不进去,只抱着哥哥的胳膊大哭。娘无法,命哥哥的小妾收拾行囊,并让账房开了三千贯的宝钞,另外装了一盒金银,尽数裹在包袱里,让他带着路上花。
乍乍的就要这么离家避难去,哥哥接受不了,不想走,气急败坏地对未絮说:“你那位二爷果真要取我性命吗?陈三郎之死并非我有意为之,不过是马受了惊,混乱下踢中他两脚…那万家的姑娘也是自己碰头死的,究竟与我何干?!”
未絮脑子一团懵,支吾道:“我只晓得陈家写了血状子,递到省里,省里要查,二爷也没有办法…”
“他哪里是没有办法!”嫂子尖锐地喊着:“他要明哲保身,要讨上司的好,于是索性把你哥哥往重里判,如此才显出他的清白,保住他的官位!”
未絮惶恐地摇头:“二爷不是的…”
嫂子逼近一步:“你嫁进了薛家,自然替他们说话,可你摸摸自己的心窝子,好好想一想,从小到大你哥哥是如何疼你的,做人可不能忘本,这可是你唯一的哥哥!”
“够了!”娘厉声呵斥:“疯疯癫癫的闹什么!”
嫂子跺脚哭说:“娘,你还没看清吗?薛家和咱们根本不是一条心!未雨早早去了,小妹如今又被诊出不能生养,他们便撒开手,撕破脸,到了还嫌咱们是绊脚石,巴不得早早踢开才好!”
娘烦的很,不愿理她,只拿起包袱抓起哥哥的手往外走:“把马牵到后门,快些!”
又对哥哥说:“别走水路,别走大道,两浙和京城都不能去,在外切莫招摇,这两日马不能停,有多远跑多远,等找到落脚处,过个大半年再给家里送信,记住没有!”
哥哥哽咽:“娘,儿子对不住…”
未絮紧跟在后头,急说:“往西南方向走吧,巴蜀地区崇山峻岭,有无数的山川峡谷,地势复杂,即便官府追踪,也不容易找到的!”
嫂子闻言又哭:“爷从没吃过苦,如今要往那南蛮之地,叫他如何吃得消!”
娘拽着哥哥的手,冷静道:“听你妹妹的,往西南走,到了地方需换上他们的服饰,莫要露了相!”
众人一面七嘴八舌地叫嚷着,一面行至后院,管家和小厮忙去开门,哥哥红着眼眶扑通跪下,哭道:“儿子犯下大错,遭此劫难,只盼不要殃及家人…娘和妹妹千万保重,还有我的妻妾和孩子,也就此托付了…”
在场所有人泣不成声,娘拉起他,道:“你只要保住了这条命,咱们一家总有团圆的时候,快走吧,别再耽搁了!”
一面说着,一面涌出院门,忽闻一声惊雷在头顶咆哮而过,豆大的雨滴不断击打着绸伞,细细密密,纷乱不绝。
众人仓促的脚步倏地刹住。
两排火把在雨中迎风晃动,知府衙门的队兵赫然肃立在面前,一个个修罗般面色冷酷,纹丝不动。
有小厮从屋里跑出来,慌叫道:“夫人不好了,前门也有兵,咱们柳宅被围住了!”
惊慌的女人们下意识将哥哥护在了里头,正当此时,未絮看见了薛洵。
若明若暗中,他骑在马上,从队兵后面缓缓现身。
淅淅沥沥,雨幕重重。他没有伞,外头罩着一件黑色隐花大斗篷,帽沿遮挡了眉目,只看清那英挺的鼻梁和瘦削的下巴,以及冷淡的薄唇,在这雨中好似地府的判官,不疾不徐地来到她们跟前。
未絮倒吸一口气,瞪大双眼望着他。
嫂子惊叫:“未絮!”
怎么会这样?!
她心下已大乱,哪里知道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不是睡了吗?难道她前脚刚走他就听到风声了?
慌乱之中转过头,看见小厮备的马立在墙边,未絮想也没想,手一指,道:“哥哥快跑!”
柳未岚立即扑到马背上,缰绳一勒,掉头就跑。
可惜还没跑远就被几个兵团团围住,长刀亮出来,马儿不敢动,他也被拽了下去,直接给拖到了薛洵的驾前。
“大人。”
薛洵默了一会儿,说:“押回衙门。”
“不行!”娘和嫂子试图上前抢人,却被队兵挡开。
“岳母不要为难小婿,”薛洵骑在马上甚至没有下来:“我只是秉公办事。”
“二爷…”未絮正开口,不料竟招来他陡然变冷的厉斥:“你给我闭嘴!”
她吓得一颤,惊在原地。
薛洵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而吩咐队兵:“把人带走。”
“是,大人。”
又吩咐几个跟来的小厮:“送二奶奶回府。”
“是,二爷。”
明晃晃的火把伴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女人们在哭,在跟,在喊,未絮攥紧拳头盯着薛府的那辆马车,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与恐惧。
第二十三章
回到薛府,未絮立马就被叫到了夫人房里。
夜深了,夫人满脸疲态,重重地揉着额角,问她此番是何用意,未絮低着头没有说话,夫人道:“倘若你只想着你的娘家,丝毫不顾及你的夫君,那你还是回去好了,我们薛家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未絮紧攥着手指,无言以对,夫人也不愿与她费舌,挥挥手,打发她到小佛堂罚跪。
一直跪了三个时辰才被放出来,春喜和秋田搀着她往夏潇院走,外头雨已经停了,天色乌青,淡云拂过,发黄的银杏叶子落了满地。未絮的膝盖针扎似的疼,整个人几乎吊在春喜和秋田身上,寸步难行。
回到房中,正在敷药,轻蘅来了,本想说些什么,见她眼中烦躁,脸色难看,也就没有多嘴询问,只陪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薛洵一直没有回来。
春喜想打听衙门那边的情形,谁知府里上下都被夫人警告过,嘴皮子跟烫了铁汁子一样紧,只探到昨夜替她们开门并驾车的小厮被打个半死,丢了出去。
春喜吓得瘫坐在未絮身旁,说:“夫人会不会把我也撵出去…”
秋田神情复杂,温言宽慰:“不会的,你毕竟是二奶奶的陪嫁…”
挨到黄昏时分,娘和嫂子匆匆进府,娘去了夫人那里,嫂子托着自己四个月大的肚子走进未絮房中,一见她就哭着跪下:“姑娘好心救救你哥哥吧!”
未絮倏地蹙眉,忍着膝盖钻心的疼痛立即扶她:“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嫂子泣不成声:“姑娘不知,你哥哥被洵二爷打了一百大板,后面都被打烂了!我和娘去牢房瞧他的时候他已经昏死过去,衣服上全是血肉渣子…”
未絮倒吸一口气,还未从震惊里反应过来,嫂子那满腔悲戚已化作怨怼与愤怒,哭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即便非杀不可,大不了一刀子砍了也痛快,做什么还要用酷刑生生的折磨他!你们洵二爷究竟安的什么心?薛家是不是打算跟我们柳家势不两立了?!”
未絮动了动嘴,僵着脸没接话。
嫂子诧异地望着她:“你不想想办法吗?你哥哥现下在牢里受罪,你就不能去求一求,让你夫君手下留情?”
未絮暗暗做了个深呼吸,道:“嫂子放心,等二爷回来,我自会问个清楚。”
“罢了,罢了,你说话能有什么用,他但凡有一丝顾念你的感受,何至于如此绝情!”嫂子道:“你嫁进薛府一年多,不说嫁妆,只说年下贴给你的银子,足足够那些寻常人家用个好几年!谁曾想一朝蒙难,你却半点忙也帮不上,若你能生个孩子,或是平日讨得薛洵高兴,他怎么也得给你几分面子,你哥哥哪里还会受这些罪!”
未絮紧抿着嘴唇,额角突突乱跳,她终于忍无可忍,坐回榻上,冷笑说:“原来哥哥遭罪,都是我在二爷这里吹不动耳边风的缘故啊?对,我是人微言轻,又不能生养,但我安安分分待在宅子里,没出去威逼良家女儿,也没纵马踩死别人,哥哥自己造的孽,嫂子竟怪到我头上来,这算什么道理?我听不懂。按照嫂子的说法,只因为我不得二爷喜欢,所以害哥哥没能得到薛家的庇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