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卿问道:“密斯汪家是旧式庭院?那是很好不过的,我最向往中国特色的建筑,清静悠远,难怪密斯汪气质这样不凡,环境所致也。”
曼云说道:“何先生久居海外,难得这份赤子之心。”
鹏清见舜卿只顾与曼云没话找话,便悄悄瞅瞅毕建波,多少猜到些他们的意思,便拿着紫檀扇子遮着半张脸,只是笑而不语。
“我倒不是出于赤子之心,是真正比较过,才说中国的建筑好。说道现代技术,我们是比不过的,但是这些历史悠久的东西,却是我们的资本。我虽然从小没有住过旧宅院,但是也游过一些园林,是真正领略过中国建筑的古典之美的。但是那些园子,早不知去过几次,也要烦了。”舜卿说道。
曼云听他的意思,很有些引自己说出请他去家里转转的意图了。她倒不打算配合,只是说道:“如今一些学校的园子也很不错,何先生何不去转转?”
舜卿忙说道:“那么,依密斯汪的看法,哪所大学的校园不错呢?”
曼云摇着象牙扇子说道:“我在协和女校读书,别的校园我是没有去过的,所以并不知道。何先生想去,完全可以咨询乔先生的。”
“据说燕京大学的校园修的十分的好,密斯汪不想去看看吗?”
鹏清笑道:“密斯特何在国外也听说燕大很好?”
舜卿点点头:“听人说过,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的。”
建波说道:“密斯汪和密斯孙的哥哥都在燕大读书,哪天约了一起畅游燕大,倒不负这明媚秋日了!”
鹏清听来,也很高兴,说道:“那真是好得很了!我早就想去燕大听课了!”
曼云知道再拒绝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便微笑着点点头。她细细看着舜卿,看他英挺帅气的五官,风度翩翩的举止。不知怎的,就是觉得这个人实在是看不透,这种感觉令曼云很不舒服。

偶遇

曼云思量之间,感觉似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等到抬起头来找寻,却又找寻不见。鹏清和建波,舜卿倒是聊得很投机。正聊着,见很多人都往外走,知道是乔家点了几出戏,现在正是开演的时候。曼云和鹏清自然要去的,鹏清起身时问舜卿道:“密斯特何在国外待得久了,也听戏吗?”
舜卿微笑着起身,说道:“听是听的,也要看他演什么。我不大喜欢太热闹的戏。”
建波忙说道:“并不是热闹的戏,是昆腔。据说新的贺少奶奶唱昆腔是很好的,可惜没有机缘欣赏了。”
鹏清说道:“那也不妨事。今天贺家请的可都是名角儿,你们再不快点,这个也无缘欣赏了!”
几个人笑着往戏场走去,贺家的招待员显然与建波舜卿相熟,留了几个顶好的座位,见他们来了,便迎过去。等坐下来,曼云是专心看戏,鹏清也只是极偶尔的与两个青年说句话。
到了晚上,汪家派了汽车来接曼云,曼云别了鹏清,便上车离开。车上,管家罗发坐在司机旁边,堆着笑脸问道:“三小姐今儿累坏了吧!”
曼云笑道:“不妨事,我与凌小姐相知一场,这点忙是要帮的。”
罗发笑道:“还凌小姐呢!该叫贺太太了,这样的出身,又嫁了这样的好人家,真是福气。”
曼云拿手里的象牙扇子抵住下巴,只是微笑。
罗发见曼云不说话只看着外面,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自己又不好跟一个小姐说一路的话,便也不再吭声。车子里静静的,路灯光打在曼云脸上,让曼云觉得外面的世界又熟悉又陌生。
自从月出的婚事定下来后,父亲似乎就开始为曼珺曼云物色佳婿。其实,在北京城的社交圈子待了四年,所有的世家子弟几乎都备录在案了,并没看见几个真正可靠的人。曼云何尝想像挑货品那样的选良人呢?实在是形势所逼:闫氏这两年对于曼云,已经是明着开战了。背着人的时候,她对曼云是没有好脸色的,伯荪又一门心思的想把自己嫁到豪门去好支持他的事业。康氏夫妇虽然疼自己,这两年身子却越发不好,况且终究是外人,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没有什么话语权。
但凡有一个肯认认真真和自己交往的人,曼云倒是愿意尝试。可是眼前来来往往的,尽是世家子弟,所有的本事就在哄女朋友上面了。曼云很看不起这种人,更不要说嫁了。倒是今天新认识的何舜卿,旅居海外,也许见识广些,不似国内的纨绔膏粱。而且今天他倒一副对自己很好的样子,可是曼云总觉得他十有七八是哄逗女孩子的高手,不能够信任。曼云越想越烦,便轻轻叹了口气。前面的罗发见她这样,以为她是累坏了,便笑说道:“小姐乏了吧,马上就到家了!”
家…曼云喃喃地说着:那算什么家啊…
曼云回到汪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刘妈小璃一直等着,伺候着曼云睡下。
第二天起来,伯荪惦记曼云昨天兴许是乏了,便许她歇息一天,自己给学校挂电话请了假。曼云倒并不觉得在家里歇息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因为难免遇见汪太太,又要有一番冷战,没的给自己找麻烦。正为难的时候,鹏清来了电话,她也没有去学校,邀曼云一起去看电影。伯荪也没有拦着,只是吩咐了家里的马车送曼云出去。
到了约定的戏院,曼云远远看见鹏清,便笑道:“你可是解了我的围,不然我倒不知道寻个什么借口出来呢!”
鹏清多少知道些她家里的事情,便说道:“怎么,又闹什么别扭了吗?”
曼云摇摇头,说道:“不闹别扭,也不觉得舒心。现在大哥二姐都不在,我一个人在家,岂不是坐立不安?”
鹏清叹息道:“难怪俗语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然不错。”
曼云奇怪道:“你怎么这个语气?难道你家里也出了什么烦心事?”
鹏清拉着曼云,来到露台,找了个座位坐下。说道:“我家的事情,皆是因我哥哥而起。他醉心京剧,不肯正经读书,我父亲气不过,已经停了他的零用。这样大一个公子,手头上没有钱,日子可怎么过?我手上的钱向来是花不完的,很想周济他,可是若是让父亲知道了,还不连着我也赶出去了?”
曼云惊讶道:“这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情?”
“昨天我回去,听见父亲正训斥我哥哥,要断了他的经济,恐怕也就是这两天了。”鹏清说道。
曼云低头思忖了一番,说道:“鹏展哥哥是荒废了学业,世伯父才想这个主意,逼他收心。你要是接济他,他越发不回家,这事情倒不好收拾了。你家里不止你心疼你哥哥,还有你母亲。伯母是万万不可能让鹏展哥哥受罪的,况且伯父也不能动她的。”
鹏清双眼晶亮,说道:“你倒是有办法,回去我便告诉母亲去!”
曼云皱眉道:“这哪里算是办法?还是劝你哥哥趁早收心的好,逛戏楼,捧戏子,说出去不是什么不齿的事情,到底不是有志青年的作为。”
鹏清叹道:“我何尝不晓得这样的道理呢?若是劝得住,也不会变成这样。唉,真叫我发愁。”
曼云也没什么好说,两个人各有烦心的事情,便只是坐着。曼云想了一会儿,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何必这样愁眉苦脸呢?我们先吃些东西,等会儿再商量去哪里玩,怎样?”
鹏清也是爽朗少女,听她这样说,也打算暂且放开烦恼,好好玩玩。便点了两杯咖啡过来。正抬头叫西崽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对着曼云道:“哎,你看那是谁?”
曼云回过头,原来是昨天见过的何舜卿和两个女子坐在那边,谈笑风生。
鹏清说道:“这个人倒真是风流少年。”
曼云说道:“怎么,你知道他的事情?”
鹏清笑道:“你是不关心,昨天我却知道了些他的事迹。今天早上,我父亲还问起了呢。”
曼云疑惑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引起这样的关注?”
“前外交总长的儿子嘛!他们何家作风西派,别说新一代的公子小姐们,就是何老先生,一生也有几十年在外国生活。据说外国人很买他的账,就算离职了,也有些影响力。不过,昨天我听密斯特何说,他的父亲已经无心政治了,就连家里的生意也不大过问,只交给何家的两个儿子打理。”
曼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他家的生意有多大?”
鹏清挑眉看看曼云,说道:“我昨天才认识人家,哪里知道这许多呢?你要是感兴趣,这就去问啊,他应该很乐意告诉你的。”
曼云一听,耳朵有些飞红,啐道:“你又不正经了,好好的拿我开玩笑!”
鹏清笑道:“我哪里敢呢?说的都是正经话,你看他昨天那个态度,分明是…”
曼云急了,起身捂住鹏清的嘴,说道:“你可安静些吧!人家就在这里,说这些做什么呢!”正争执着,就看见舜卿朝这里看过来,他笑了笑,起身过来。
鹏清也没想到他会看见,脸也有些红,坐稳了等舜卿过来。舜卿见是她们两个,便一偏头与身边一个时髦小姐耳语了几句,就起身往曼云这里过来。
“密斯汪,密斯孙,真是巧了!”正说着,舜卿已经走了过来,与曼云,鹏清握了手。曼云招呼舜卿坐下,他说道:“今天陪家姐和她的朋友出游,这样巧就遇见了二位。”
鹏清笑道:“果然是巧。”说着,只管笑。曼云知道她笑里的意思,瞪了一眼。鹏清正笑着,却惊讶地说道:“那边那位,可是丁子茗?”
曼云也一惊,回过头去细细看,见刚才坐在舜卿对面的,果然是新近很火的电影明星丁子茗。舜卿笑道:“正是。我们原有些交情,这次她到北京来拍戏,顺便聚一聚。两位女士要是喜欢,过去坐坐也好。”
丁子茗一向演一些悲剧人物,却很受学生们的欢迎。鹏清眼前有这样一个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便笑说道:“那自然是最好了。说着便拉着曼云往舜卿刚才坐的地方走去。
这里,一个电影明星,一个时髦小姐已经等着了,先都站起身认识一番,随后便都坐下。
鹏清见到丁子茗,很是兴奋,夸道:“在电影里看密斯丁,已经觉得很漂亮了,没想到真人更漂亮些!”
丁子茗倒是个腼腆的个性,谦虚了一番,就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舜卿的姐姐梦卿便解围说道:“两位小姐都是北京城社交圈子里的名人了,我刚从美国回来,很多道理并不知道,还请两位多关照才是。”
鹏清说道:“密斯何是美国名校的学生,见过大世面,我们有什么地方能关照您呢?况且现今国内的社交都向欧美学习,密斯何才是典范,那些不伦不类的规矩,不学才好呢!”
梦卿笑道:“所谓入乡随俗,我又怎么能太过特立独行呢?对了,两位小姐今天出来做什么?”
曼云笑道:“还没决定,无非是看电影,看戏逛公园罢了,说起来,我们的娱乐匮乏得很。密斯何要去做什么?”
梦卿说道:“我早就听说香山的红叶,如今正是游赏的好时候,就叫舜卿陪我去了,我们歇足了就出发。两位小姐有没有兴趣同游?”
曼云看看鹏清,见她一脸害怕麻烦的样子,便笑说道:“这个时候红叶虽好,人也实在是多。况且昨天我们刚参加了贺家的婚礼,累了一天,实在没有精力再转一天了。”
梦卿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说道:“那就算了,我是养好了精神一定要去的。”几个人说了会儿话,舜卿姐弟便和丁子茗别了曼云鹏清,上了汽车走了。
鹏清摇摇头,说道:“真是奇怪。”
曼云觉得好笑,问道:“有什么可奇怪的?”
鹏清说道:“昨天刚认识了密斯特何,今天就又遇见了,本来我还以为是人家刻意寻找机会接近你,可是刚才他几乎没有说话,看意思,又不大像。”
曼云脸一沉,唬道:“人家在你眼里,倒成了别有用心的人了。他们在外国待得久了,不懂国内的情形,男女交往方面,随意了一些。就算昨天他很热情,也未必是真有那个意思。”
鹏清知道自己说得有些不合适,便哄着曼云说道:“是我想的多了,以前有那么多公子哥追求你,我原以为他也是这样。都是我的不是,我再不这么说了,好不好?”
曼云说道:“你哪有那么好改的?我都被你开了这许多年的玩笑了!”
于是,两个人便放下关于舜卿的话题,聊些别的东西。坐了一会儿,找了家常去的馆子吃了中饭,便搭电车绕了一圈,随后去影院看了场新电影。便各自回家了。
曼云回去的时候,正看见曼珺和世番从家里的汽车里下来,曼珺一眼看见曼云,便笑道:“怕你辛苦,特特的请了假,你倒是有精力出去跑!”
曼云跟着他们一同进府,笑说道:“跑是没有,只是出去看场电影,不累的。倒是大哥二姐去了哪里,现在才回来?”
曼珺一脸的得意,说道:“回去我再跟你说。”说着,这边挽着曼云,那边挽着世番就进了上房。

纨绔

汪太太看着三个人亲亲热热地进来,心里有些不悦,但还是微笑着说道:“疯疯癫癫的做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曼珺放开世番和曼云,说道:“母亲,我有个好消息!”
汪太太笑道:“哦?难得难得。你还会有好事?”
曼珺一撇嘴,说道:“算了,我就说嘛。有些事,我觉得好,母亲未必觉得好;母亲觉得好的,我倒不觉得是好事。”
汪太太笑了笑,说道:“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你说吧,横竖我不泼你冷水就是了!”
曼珺这才坐到汪太太身边,说道:“这次的戏剧节,我要演《哈姆雷特》。”
汪太太一愣,问道:“演戏?这是什么…”她本来想说,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争着去做戏子不成?转念一想,这话说出来,曼珺自然是要恼的。况且现在听说学生间流行演洋戏,也算是件时髦的事情。便说道:“这是什么剧?我并没有听说过。”
“是英国戏剧,很有名的。”世番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曼云就坐在他旁边。
汪太太点点头,觉得世番若是不反对,那应该是件正经事情,便又问道:“你演什么角色?”
曼云也很感兴趣,只是汪太太在场,她不愿意多说话,就只是听着,只见曼珺站起身,破飒爽地说道:“哈姆雷特!”
曼云没忍住,笑了出来。曼珺一挑眉,说道:“你笑什么?”
曼云笑道:“我只是意外,原以为你会演奥菲利亚的。”顿了顿,曼云惊道:“总不会是个男学生演奥菲利亚吧!”
这回轮到曼珺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曼云说道:“都说你是个伶俐的人,亏你想得出!那还能看么?”
曼云知道自己失言,便笑笑,不再说话。
汪太太虽然不懂,但也听出了一个大概,说道:“怎么?你演一个男人?”
曼珺笑道:“正是。是位英俊倜傥的王子呢!整个剧组里,只有我一个人是反串。”
汪太太嗔怪道:“反串有什么好的?非要争这个?”
曼珺不以为然道:“这部戏里,最重的就是哈姆雷特,既然我要演,自然要挑最重的角色了!”
曼云正笑着,听见这句话,倒有些吃惊,抬起头来看看曼珺。
汪太太见她这样有志气,便笑说道:“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东西我也不懂,你自己掂量着些,我是不管了!”
于是,几个人又说笑了一番,便辞了汪太太,各自回去了。刚出门,曼云便叫住世番,拉着世番到一边说话。
“大哥有没有听说鹏展哥哥的事情?”曼云小心问道。
世番与鹏展是校友,鹏展比世番高两个年级,也算有些交情。
“是捧戏子的事情么?”世番皱皱眉,说道。
“岂止是这件事情,我听说,老爷子火了,断了他的经济。这下倒叫我们这些称得上是朋友的人苦恼了。接济他吧,是害他;不管他吧,又不忍心。”
世番说道:“本来他刚这样的时候,我不是很在意,以为纨绔子弟,大多如此。后来竟越闹越厉害,据说上次考试,竟有两门没有合格。我也劝过,他何曾听进去呢?如今最好一边观望,孙老爷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自然有他的办法。你与鹏清妹妹关系很好,也该劝她耐住性子,不要做些不该做的事情,误了他哥哥回头。”
曼云点点头,说道:“今天鹏清问我时,我也是这样想。不过终究不忍。大哥这么说,我倒下了决心了。”
世番笑着说道:“这就对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曼云别了世番,回了自己院子。因为转了一天,实在是累了,曼云早早睡下。睡梦中的她并不知道,一夜之间,当她再醒来的时候,面临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天一大早,北京城出于震惊之中。讨逆军第三军冯司令率部进入北京,不费一枪一弹,包围了总统府,囚禁总统,解除陆军总长职务。如今北京政府没有总统,却有了一个实权人物。
一大早,伯荪便匆匆出门。汪太太心里有些不安,但也有些期待。这个冯将军也是直隶人,当年伯荪在保定任职时,还与此人有些来往。但是这个冯将军是出名的刚直不阿,怕是捞不到好处。伯荪不喜欢自己过问太多,因此汪太太也只有干着急。
曼珺一觉起来发觉竟有这样大的事情发生,兴奋得很,嚷嚷着要去学校。汪太太则下令,一家人不许出去,只在各自院子里待着。
就这样,汪家人颇着急地等了一个上午,直到伯荪回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汪太太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这个冯司令竟然还记得我,我也就替他办过两件铁路上的事情。真是想不到啊!”伯荪喝了口
茶,笑说道:“这个冯司令说我这两年为交通事业做过不少好事,说以后还要仰仗我继续为国出力。他这样的地位,对我又这样客气!”
汪太太坐下,说道:“这也是老爷劳累这些年的福报,司令又是个念旧情的人。”
一听旧情,伯荪说道:“我想起一件事情。你可记得二姐的小姑子,嫁了阮家的那个?”
汪太太一愣,继而笑道:“这个自然记得的,怎么了?”
伯荪说道:“这个阮太太早年守寡,却养了个好儿子,前两年刚从保定军校毕业,如今给冯司令做警卫团长。算起来也是亲戚,走一走,别疏远了,他日必然有用。将来就算冯司令失了势,大不了不认罢了,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
汪太太听见伯荪这样说,不知怎的,竟想起自己的身世,只觉得心里阵阵寒凉。伯荪却没有在意,继续说道:“以后你也邀阮太太常来走动,过两天我请这孩子过来。”
汪太太缓过神来,说道:“这孩子叫什么?”
伯荪呷了口茶,说道:“阮正勋,字佩东。”
第二天正赶上周末,曼珺因为戏剧排练,并不在家。世番被几个老朋友约去喝茶,曼云在自己院子吃罢饭,便跟伯荪说了一声,去拜访康氏夫妇。
到了康府,康夫人自然喜欢得紧,她年纪越来越大,儿子又不在身边,有曼云这个晚辈在跟前,能解去不少烦恼。这天曼云刚来,康夫人又像往常一样拉着她问这问那。曼云丝毫不觉厌烦,一一的答了。康夫人念及最近的局势,说道:“冯司令倒是个爱国正直的人,只是势力还不甚深,不晓得能支撑几时。”
曼云笑道:“今天既然有这样一个人物能够得势,必然是件好事。康爷爷立志国家民主独立,若是当权者都如冯司令一般,确实是一缕希望。再说,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奶奶大可不必枉自忧愁。”
康夫人见状,知道曼云怕自己伤了身子,便转而笑道:“是啊,国家独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是我的福气,看不到,也以待后者了!”
曼云和康夫人这边正说笑着,就听见有人从楼上下来,曼云一抬头,竟看见何舜卿陪着康广儒正往下走。剪裁考究的西装,挺直的身形,尤其是那两只眼睛,非常的明亮,一看就是个大好青年。曼云一时诧异,只看着康夫人。
康夫人笑道:“这是你康爷爷的忘年交,他的父亲与我们是旧识,只是聚少离多。连这个世侄也没见过几面。不过进来也算见了面,竟处得很好。我看着,这个何先生倒是个有志青年。”
曼云说道:“这位何先生,我认识的,只是不知道你们也认识,刚才吓了一跳。”
广儒正往下走,看见曼云,笑道:“云儿来了!”说着,快走几步下了楼梯,握住曼云的手,皱着眉说道:“这样冰凉!”
康夫人连忙说:“我已经叫姜姐煮了姜茶,这会儿也该好了。”
广儒点点头,招呼着几个人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一会儿姜姐便端来了姜茶。
广儒笑道:“我们都不是老古董,你们也不用避嫌,就是认识一下,也是好的。曼云,这是何篆钦先生的第四子,也是商场里新崛起的后起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