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茗咬咬下唇,笑说道:“汪小姐,好久不见了,听说你病了,现在看来是很好了。”
曼云笑说道:“不是什么大事,肯定是大哥大惊小怪了。我和月出姐姐正说着话,我们两便把!”
世番说道:“也好,你去吧。”
曼云点点头,转身又回来。月出见她脸色不太好,料想刚才也是为着这两个人,便问道:“你刚才说,让我帮你,到底是什么事情?”
曼云叹息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过些日子,我们家只怕要乱作一团了。”
月出知道曼云家庭复杂,她也不是危言耸听之人,但还是劝说道:“这有什么呢?世家子弟认识些明星名角,也是常有的,你何必在意?”
曼云说道:“我哥哥对于男女感情的态度,是很严肃的。他也决计不会和什么明星暧昧不清,既然走得这样近,怕是下了决心了。”
月出也知道此时不小,曼云的父母恐怕是容不下一个电影明星做儿媳的,别说是他们家庭,就是社会,也不大看得起这种演员。世番这样的世家子弟,这要是娶了丁子茗,只怕是一场大大的是非。
月出笑道:“许是他们无意中碰见了,在一起吃顿饭而已,不必想这么多。”
曼云摇着头说道:“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是很亲密的,我原想装作没看见,可是刚才何先生一叫我,被我大哥看到了。”
月出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了,便说道:“若是真的,也未必会波及到你,你只撒手不管就好了。”
曼云说道:“你不知道,现在我哪怕是撒手不管,躲得远远的,只怕也逃不出了。我们家那位太太,如今正眼睁睁的盯着我的错缝呢!在她眼里,我终究不是那两位的亲妹妹,他们出了什么不顺的事情,人家只怕还要说是我在捣鬼呢!我若是一时不察,只怕连后路也没有了。”
月出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但是一个世番,未必到此。便问道:“难道,你们家还有别的事情?”
曼云想了一想,说道:“我…我…”
月出看着曼云,说道:“如今,你还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的吗?康爷爷康奶奶如今都不在北京,吕先生虽然回国,目前还在上海,你要是连我也不肯说…”
曼云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有了喜欢的人,可是我父亲未必喜欢。”
月出问道:“是什么人?”
曼云想了一下,说道:“冯司令的警卫团长,阮佩东。”
月出想了想,道:“这个人我并不认识,但既然是你选择的人,人品必然不错,世伯为什么会反对?”
曼云说道:“我父亲在官场上一向小心,我虽然不能十分清楚,也知道一二。佩东在冯司令面前是很受器重的,他的性子,也是要誓死追随冯司令的,只怕政治上的事情,未必帮得上我父亲。而且,军人最不能安定,不好做盟友的。”
月出说道:“你也忒多心了,为人父母者,总是希望儿女生活顺心,你要是真的喜欢佩东,你父亲怕也会成全。他想那么多,也是为着你的前程。”
曼云眉间微蹙,说道:“你不晓得,我父亲…”说着,眸子里闪着些无助的神情。她的顾虑月出何尝不懂,她与贺乔雄的婚姻,也不像外人想的那么甜蜜幸福,总有父母的考虑,可是若说汪伯荪能够为着政治葬送女儿的幸福,她还是不敢相信。
月出看着曼云,许久才说道:“若是你父亲坚决不同意,难道你要对抗到底不成?”
曼云道:“若真的有这一天,就是与家庭决裂,我也在所不惜。”
月出浑身一震,望着曼云。相交四年,竟不知道她骨子里是这样刚烈决绝。
曼云看了月出一眼,说道:“我的情况,月出姐姐你是知道的。就算离开了家庭,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街上去,大不了回陈家祖宅。我决计不会像孙家大少爷一样,只这件事情,一步也不能退。”
月出还是不能安定自己深受震撼的心,这样一个世家小姐,做出这样的选择,她的立场,应该劝曼云不要冲动的,可是曼云这样的精神,倒让月出不想这么做了。
月出说道:“若真有那一天,要我做什么,只管说。”
曼云看着月出,那种微笑,看得月出愣了神。
曼云和月出吃晚饭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和世番打招呼,只是默默走了,倒是极卿舜卿出来的时候,遇见了这两个人。极卿是认识丁子茗的,和世番也有一面之缘,因此很热情的上前打了招呼。
舜卿极卿是极为西化的,早就习惯了男女公开社交,因此也没看出他们两个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舜卿虽然没了心情,他的二哥既然跟人家打了招呼,他却也没有不理睬的道理,但是言语之间,多多少少有些冷淡。
何氏两兄弟刚走,世番说道:“真是奇怪,这个何舜卿先生仿佛有心事一般,我与他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极和蔼的,这次倒有些敷衍的意思。”
丁子茗绞着手帕,低头想着什么。
世番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笑道:“你又想什么呢?”
丁子茗抬起头,看着世番的时候,眼睛似一汪秋水,说道:“这个四爷,怕是在恼我呢。”
世番一皱眉,说道:“怎么,你得罪过他?”
丁子茗颇踌躇了一阵,便说道:“我曾经与他见过几面,见他也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因此对他也很敬重。谁知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竟然提出…”说着,丁子茗眉头皱在一起,眼泪似要掉下来。
世番心里一痛,说道:“他说了什么?”
丁子茗说道:“他说要在北京给我买一间公馆,要我住在那里,等他…”
世番一听,怒火中烧,双手攥成拳头,经络都爆了起来,说道:“他这不是把你当情人外室了吗?实在是欺人太甚!”
丁子茗连忙握住世番的手说道:“我并没有答应!自从他说了这话,我便不再与他往来,所以他见了我,才一副冷淡的样子。”
世番看着丁子茗,满眼的心疼:“你受委屈了,他们这种世家纨绔子弟,都是这么龌龊无耻!”
丁子茗勉强露出笑脸,说道:“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这种人…”
世番抓住丁子茗的手,说道:“你别再说这种话,我知道你是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的人。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一定明媒正娶,让你做我的太太。”
丁子茗看着世番,眼神明亮,一会儿又变得黯然,说道:“我…我…你家老爷太太不会同意的,就是府上的小姐,也未必肯认可我,娶了我,怕委屈了你。我没有这个命。”
世番犹豫了一下,继而坚定地说道:“我答应过你,决不食言。”
丁子茗低着头,嘴角漾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提亲

曼云和月出话别之后,回到学校,又上了两堂课,家里汽车便接着回了家。
回到家里一会儿,孙家便派了裁缝来量尺寸。鹏展年前就要结婚,鹏清家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孙家开了口,请曼云做女傧相,因此今天派了裁缝来,过几天便要把礼服做好。
提起孙家,曼云便想起鹏展。前些日子还闹得轰轰烈烈,如今却要令娶了,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有这样一个例子摆在面前,大哥还敢和丁子茗走得这样近,不知又要经历怎么样的波折。家里一层阻碍,社会一层阻碍,世番又不是个强势的人,只怕最后的下场,未必比鹏展好。
正想着,裁缝量好了尺寸,收拾东西就告辞了。曼云本想给鹏清打个电话,便走到了花厅,却听见曼珺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事只有我母亲知道…并不是这个原因,她是嫌我私自就定了终身,不是大家小姐的做派。你去找个有声望的媒人来,直接跟我父亲提,他若是同意了,我母亲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曼云停住脚步,站在外面。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你说过的,你总会等我,我就不怕。”
曼云浑身一震,耳朵便似聋了一般,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你说过的,你总会等我。”
曼珺和自己,虽然是姐妹,感情却并不深厚,可是遇到这样的事情,竟然是出奇的一致。曼云愣着神,靠在柱子边上,听见曼珺挂断电话的声音,知道自己走也走不了,藏也没有地方藏,干脆不动,就靠在柱子上。
曼珺一出来,眼圈还是红的,看见曼云,先吓了一跳,继而小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曼云笑道:“刚来,听见里面有声音,就没进去。”
曼珺有些不安,问道“那你…”
曼云见她说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便笑道:“你可打完了?那我要用了!家里只有两部电话实在是不方便,要是每个院里都安一部就好了。”说着曼云就进了花厅。曼珺见她一副坦荡的样子,也就觉得她没听见什么,将信将疑地回了自己院子。
曼云听见曼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没了,才松了口气,刚想拿起话筒,电话却响了。曼云拿了话筒说话:“喂,这里是汪府。”
“咦?难得难得,难道你一直守着电话不成?”那边是鹏清的声音。
曼云笑道:“真是巧,你家派来的裁缝刚走,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鹏清说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曼云说道:“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见是个洋装裁缝,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世伯会喜欢办一个中式婚礼的。”
鹏清语气透着些烦恼,说道:“快不要提,若是没有前一阵子的事情,自然是中式的。可是办中式的婚礼,没有不请戏班子的道理。我父亲现在对于戏子,可是一万个厌恶,提也不能提,更别说请他们来家里唱堂会了。”
曼云听见她这样说,想起世番的事情,说道:“戏子,也是生活所迫,没有办法。再说,像梅博士那样的人物,谁敢轻看了他呢?”
鹏清说道:“我们学到的教育,总是告诉你要人人平等,这一点我也是很赞同的,并没有不把他们当人看。但是在我父亲那里,这种话是说不通的,就是放到社会上,你可曾听说,哪个伶人做了世家公子的太太呢?”
曼云一听,叹气道:“鹏展哥哥,心里一定很苦吧?”
鹏清说道:“全家上下,只有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喜气,说是经此一事,觉得人生实在乏味的很,跟谁不是一样呢?”
曼云似乎也看到这个样子的世番,不禁黯然。那边鹏清感到气氛不对,便笑说道:“怎么回事?本来很喜庆的事情,越聊越沉重了。”
曼云也发觉自己的不对,笑道:“是我又做无谓的感叹了,实在对不住。”
鹏清哈哈一笑,说道:“我从来不知道,你也是多愁善感的一个人物。过些日子礼服怕就做好了,对了,你知道这次的男傧相都是谁吗?”
曼云并不十分感兴趣,说道:“不过是你的亲戚同学里,长得漂亮的青年罢了,不都一样吗?”孙老爷子是很爱面子,讲门第的,这些青年必然是出身世家,但凡跟世家沾上,十有八九是无趣的纨绔子弟。
鹏清故作神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鹏清挂了电话,她的母亲恰巧路过,笑说道:“你这个丫头,男傧相有什么不能跟人家说的呢?要故意卖官司。”
鹏清说道:“母亲你不知道,今年秋天贺家的婚礼上,有一对男女傧相成了情侣,可见这事情是很撮合人的。这次的何先生与曼云是认识的,依我这两次看来,他对曼云也是很倾心的。要是能够通过这次机会,两个人走到一起,这岂不是大哥的功德?”
孙太太笑道:“你呀,年纪轻轻的,净想这些事情。干脆你把另一个女傧相的位子也让出来,给一个没许人家的大小姐,再为你哥哥积一件功德呢?”
鹏清挑挑眉毛,说道:“既然下了决心要找齐四个最俊俏的男女,那就不能随便叫人了。我的朋友里,还是数曼云和我了。”
孙太太搂着鹏清说道:“你这个鬼丫头,这话小心叫你父亲听见,又要训斥你的!”
鹏清说道:“我也是趁着父亲不在,只说给母亲听的。家里再不多些笑声,哪里像是办喜事的样子呢?就是嫂嫂过了门,见这个样子,心里也会不受用。”
孙太太叹息一声:“都是那个庞艳秋,搅得我们合家不宁!”
鹏清知道母亲对于这一类人,是存着深深的鄙视和厌恶的,她也不好为这件事情和母亲争论。但她又停不住地想到:如果此时家里要迎娶的是庞艳秋,大哥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的颓废呢?如果庞艳秋真是那种宜室宜家的女子,又何必为她的出身,生生将一对有情人拆散呢?
可是,这些事情,她终究只能想一想,想罢了,以后就不能想了。他的哥哥被抓了回来,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大小姐,想那些,也是没有用的事情。
突然间,鹏清也有些叹惋了。
黄昏时分,伯荪从部里回来,神色就有些不太一样。汪太太每日里都看丈夫的脸色,见他这样,知道是有事情,又不敢多问,只得小心照顾。谁知伯荪倒先说了出来,他辅一坐下,便说道:“真是奇怪,原来财政部的乔部长乔公今天下午来了电话,说明天要来家里拜访。”
汪太太一怔,说道:“这是什么意思?既非年节,以前又没有什么往来。”
伯荪道:“我也奇怪得很,不过既然是乔公来访,自然要好好招待,万万不能怠慢的。我已经吩咐了秘书,明天也不要去部里了,留在家里等候他吧!”
虽然两个人都一副从容的样子,但没有一个心里不诧异不安的。到了第二天,终于颇为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罗发等在门口,听见汽车声音响起,便跑着来禀报伯荪。伯荪出来的时候,乔公已经站在了门口。伯荪连忙拱手作揖,嘴里说着失敬失敬的话。
乔公笑着拱手,说道:“原是我来的仓促,叫汪次长费心了!”
伯荪连忙将乔公迎进家里,说道:“乔公能造访寒舍,真是学生之荣幸了。快请进!”
进了后院,汪太太正站在会客厅前面迎接,将乔公迎进了大厅。
三个人谦让了一番,便坐了下来。丫头端上茶来,乔公端起茶碗,掀开盖子,闻见清香,知道是西湖龙井,但见茶叶光扁平直,色翠略黄,品了一口,滋味甘鲜醇和,香气幽雅清高,汤色碧绿黄莹,不由得赞道:“好茶!汪次长是个雅人。”
伯荪笑道:“乔公博学多闻,我辈见笑了。”
乔公说道:“汪次长不要谦虚,贵府这样的门第,别说是品茶饮酒,就是穿衣吃饭,也不是俗人可想。我倒羡慕贵府的公子小姐,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定然个个都是清秀人物了!”
伯荪听乔公这样一说,心里一惊,知道许是跟儿女亲事有关。又觉得这样有名望的人能够亲自来说亲的话,那必定也是为了十分不凡的人物而来。便收了惊讶,笑道:“小儿无知,都不是什么出众的人才。”
乔公不以为然地笑道:“汪次长实在是谦虚。前几日我听说大学生们有个戏剧演出,令千金反串扮演了男主人公,我真是后悔,竟没能看到令千金的风采。”
伯荪一听,心里有七分明白,他竟是为了曼珺而来。见乔公没有表明来意,也就没有说明,只是笑道:“有什么风采?贻笑于大方之家罢了。”
乔公说道:“听你这样说,必然是没有见过了。有一位公子见过之后,日日思慕,专程托我来提亲,就算是代为介绍,能得见小姐一面,他也满足了。”
汪太太一听,心里越发的不安,如今的曼珺知道了这事情,必然闹着不能答应,她生怕出事,并没有告诉伯荪,伯荪要是贸贸然答应了,只怕不好收场。
伯荪一听,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请得乔公的大驾?”
乔公捻着胡须说道:“我确实不肯管这样保媒的事情,只是这一家的公子实在是难得的人才,我起了惜才之心,况且人品家世都还算出众,应该配得上令千金,才斗胆厚着脸皮过来的。我一说,只怕汪次长也是很乐意的,正是城南唐家的大公子唐仲秋。”
汪太太一怔,没有想到,唐仲秋竟叫了媒人来!这只怕又是曼珺私下想的主意!
伯荪面露难色,说道:“城南唐家的大名总是听说过的,但是两家交情不深,不能十分清楚。”
乔公笑道:“这唐家的家世我是不用赘述的,汪次长去唐家的饭店公司转上一转自然就知道了。这个唐公子也实在是人中龙凤,二十六岁,留美归来。经营生意是很有能力的。他们也不是寻常商贾之家,几代经营,唐夫人的祖父还做过翰林,也算是,与那些根底浅薄,一日乍富的人相比,好的许多。”
伯荪连连点头,说道:“乔公既然肯为他出面,自然是极好的人物。可是小女也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这事我们总要问过她的意思。”
乔公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如今都是民国了,哪还有包办婚姻的道理呢?我的意思,是让两个孩子见上几次面,有了感情,自然是水到渠成。就是不愿意,只当这两个孩子没有缘分罢了,汪次长完全不用顾忌我的面子。”
伯荪见乔公说得真诚,也不像是反语,便笑道:“乔公果然开明,若真能觅得佳婿,我们自然是感谢乔公的!”
乔公摆着手说道:“那也不必,若此事能成,只消叫我喝杯喜酒,便是最好的了!”
汪太太在一边,见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只得闭口不言,可是心里却极为混乱。她虽然知道伯荪的脾气,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管太多事情,但是为着女儿的幸福,她总要说一说的。便开口问道:“这位唐公子既然这样好,说媒的自然很多,怎么还不成家?”
伯荪没有想到汪太太会开口,挑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乔公笑道:“汪太太问的极是,也难怪你有这样的疑心。这个唐公子腿脚有些不方便,但是外人轻易绝看不出来,提亲说媒的还是大有人在。只是这个唐公子,对妻室很看重,说,必然要找到喜欢的女子,共度一生。只怕别人家的小姐看不入眼,也实在是缘分使然,就是死心塌地地思慕着令千金呢!”

求婚

伯荪问道:“即是外人看不出来,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碍。古来有多少身患残疾的贤人呢?女子择婿,还是看他是否能干,是否懂礼,既然乔公亲自来介绍,就让他们认识一下,不过,成与不成…”
乔公连忙说道:“成与不成,自是他们的造化,就不与我这个老头子相干了。话已带到,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乔公便起身要走,伯荪少不得一番挽留,终于还是送他出了门。回来,汪太太有些担忧,面上还是笑道:“你怎么这样就答应了呢?他毕竟是个残废。”
伯荪听罢,有些不悦,说道:“你这个妇道人家,果然看不清楚事情。这唐家的家世,还不足以弥补唐公子的缺陷么?男子汉最重要的还是事业,再说,如果他是在太差,小珺也断然不会喜欢。这事我自有分寸,定然不会让小珺受委屈就是了。”
汪太太满心的委屈,虽然伯荪是一家之主,可是曼珺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自己竟然也没有说话的权力了么?一个男人,腿脚有残废,这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乔公才是大事,唐家的财力才是大事,只有自己女儿的体面不是大事!
汪太太知道跟伯荪说也没有用,便装作认同的样子,勉强对着伯荪微笑。
何公馆里,舜卿望着窗外,竟已许久,指间的香烟快要燃尽,烫了手。舜卿一惊,烟头掉在地毯上,地毯登时冒起了一缕烟。舜卿愣愣地看着,才伸出脚踩灭了烟头,附身捡起,扔进了旁边的烟灰缸里。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发现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正是自己的母亲,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只是冲着他微笑。
舜卿顿时站直了身子,迎上前去,说道:“母亲什么时候来的?”
何太太进了屋,坐在沙发上说道:“刚路过你这里,就看见你发呆,叫烟头烧了手也不知道,我看看。”
舜卿把手藏在裤兜里,说道:“并没有什么,母亲这样,倒显得我还是个小孩子一样。”
何太太笑道:“你哪里知道,在天下父母眼里,儿女哪怕到了五六十岁,也终究是孩子。”
舜卿走过来,坐在何太太旁边的沙发上说道:“母亲今天怎么过来了?”
何太太笑道:“我听下人说,你难得在一次家,这次不见你一面,怕又要等好些日子了。”
舜卿心里有些歉疚,说道:“叫母亲费心了。”
何太太望着舜卿说道:“我并不费心,费心的是你,我知道你许是遇见了什么难题,正踟蹰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舜卿凝着眉,并不答话。
何太太叹了口气,说道:“我虽然心里把你当孩子,可是你的事情,既不愿意与我说,我自然不会干涉。你要怎么做是你自己的选择,可你要记住,想要的,就放手去追求,求不到,就从容放弃。母亲这一世就是这样活过来,错不了。”